相府明珠 第26章

作者:喵晓镜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却不料江锦拍拍她的头,又笑说,“你喜欢吃辣的,吃甜的,还喜欢吃腌梅子,同我们兄弟几个都一样呢。”

  江苒一怔,便也笑了,“我以为腌梅子是女孩儿的零嘴呢。”

  “可不是,”江锦笑说,“年纪大了,虽然还喜欢,却不好在外人跟前吃了。只是寻常看书看话本,消遣的时候,总喜欢吃上一碟子,府上有专门的的厨子便是做这个的,你定会喜欢的。”

  江苒眼睛亮起来,点了点头。

  她对于那个虚无缥缈的相府,可算是有一些烟火味儿的感受了。毕竟下人们嘴里说出来,便只是称道相府的繁华景象,听得多了,倒像是隔着云端那般遥远。

  原来府里的人也和她一样,喜欢吃这些东西呀。

  江锦见她放松下来,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偶尔为太子做说客,最是能言善辩,可对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见她处处小心,实在是心疼无奈的。

  他见时机成熟了,便又问,“现在苒苒同我说一说好不好,你方才是不是做噩梦了,脸色那么难看。”

  江苒一怔,迎着他温和中带着鼓励的视线,她终于是慢慢开口说了,只哑声道:“我曾做过一个梦。”

  她裹着被褥,微微蜷缩起来,江锦便伸出手,替她掖好了被子。他瞧着温柔又耐心,只是温声道:“苒苒愿意同我说说么?”

  “那个梦里……”

  那个梦里,她是江威的女儿,有朝一日,江威从京城回来,带回了殷氏和江云,这两人入主正院,使得江苒在家中,几乎无处立足。旋即江威惹祸上身,锒铛入狱,江云殷氏不知所踪,而江苒孤身一人,眼见着一众官兵带着人,噼里啪啦地将她的家搬了个干干净净。

  而江云却夺走了她原该有的一切,拿着银簪与相府相认,嫁得良人,为了隐瞒住银簪的秘密,她派人将江苒灭口。

  她用碎了的水银镜子结束了自己可笑又悲凉的一生,那锋利的碎片划过去,多疼啊……

  江锦听得出神,良久,忽然倾身过来,江苒微微一怔,旋即便只觉得整个人都埋入到了他的怀抱里。

  江锦将妹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温然道:“苒苒不怕,只是个梦而已。”

  “又或者,”他盯着江苒惶惑不安的眼神,微微笑了笑,只说,“是上天怜你孤苦,可怜我们没能找到你,才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呢。”

  江苒将头埋在他怀里,听他这样说,怔怔了良久,好半晌才说,“……真的吗?”

  江锦“嗯”了一声,摸了摸她发冷的手,将她塞回被子里头裹好,才轻轻地对着她眨了眨眼,“你睡一觉起来,保证我还在,不必害怕。”

  江苒生平头一遭,被人拍着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先头的裴云起虽然也陪她,到底要顾忌一些东西,便会避嫌,而江锦看起来却好像不太在意这些,把她当成个三岁小孩儿,在她耳边轻声唱歌。

  “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声声……”

  那是江夫人在他幼时常唱的歌谣,他和两个弟弟出生时,相府未曾像如今这般显贵,可正是因此,他们三个人的童年中,父母从未缺席。

  她出生之时,本是相府拨得云开见月明之时,她本该在万千荣宠中长大,然而上天不公,将整个相府的明珠夺走,令其蒙尘。她养母早逝,落在了冷漠无情的养父手中,受了十几年的苦,甚至险些被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人狠心投井。

  堂堂相府明珠,竟被弃于沟渠,这是多么不公可笑之事!

  他若原只是在心里头对她觉得亏欠,如今却又多了无数的怜惜,恨不能将她日后好好护在怀里,用整个相府的羽翼护住她,不让她再受到丁点儿伤害。

  见女孩儿慢慢睡去,江锦蹲下身,在她塌边为她掖好被角,旋即才起身出去了。

  他一出门,面上的温然表情便淡了下来,紫影抱着剑守在廊下,见他出来,便主动上前见礼,道:“大公子。”

  江家三位郎君,前头二位同裴云起都十分熟悉,便连裴云起身边的暗卫,也习惯了称呼二人为公子,而非直呼其官职。

  江锦一怔,倒是有些惊讶,“你怎么不守着殿下,反来苒苒这边?”

  裴云起身边暗卫人数颇多,其平素本领各有千秋,唯有这名为紫影的活泼少年,武功尤其高强,向来是拱卫在太子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无大事,他是不会离了太子身边的。

  紫影无奈地道:“……说来您可能不信,是殿下叫我来守着四娘子的。殿下说四娘子性情不□□分,如今还受了伤,便叫我来边上蹲着,谁敢再对四娘子动半分心思,便要我就地斩杀。”

  江锦不由莞尔。

  因着江大公子自个儿还没在男女之事上开窍,他倒也不往歪了想,只是微笑道:“那边劳烦你费心了。”

  紫影忙道不敢,又道:“方才我遣去的卫兵终于找见了江云,却发现她已然自裁而亡,怕是不能抓回问责了。”

  江锦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道:“查清楚了吗?她见苒苒之前,到底去见了何人?”

  紫影为难地道:“好像也没见什么人,据说是去刺史府求见了表姑娘,可刺史府的下人方才那么一闹,几个门房都趁机溜的溜逃的逃,卫兵们倒是不太盯着下人,所以也找不到人对峙,反倒是表姑娘身边的丫鬟们都说那会儿并未见她……”

  江锦嘴角微微一扬,倒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哦”了一声,旋即才道:“今日抄刺史府之前,她便已经撤了出来,我这表妹,倒有几分机敏。”

  紫影笑嘻嘻地道:“看来大公子心里有数,那殿下是白操心了。哦,对了,殿下还叫我转告给您,说蒋娘子先前同四娘子起过龃龉,先头还忧心蒋娘子若是来了,要对她多加为难,请大公子看着办。”

  江锦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旋即便道:“知道了。”

  ……

  江锦离开后不久,紫影才哭丧着脸,无奈地道:“殿下,站墙根这么久了,您腿不酸吗?”

  裴云起从墙根的阴影处走了出来,闻言不作表态,只是抬手推门,施施然地进了江苒的屋子。

  她蜷缩着身子,背对着窗子,如今静静睡着,面上神情舒展,倒是难得的安逸。

  他屏声静气地在她榻前站了一会儿,忽然见她翻了个身,蹭了蹭被褥,绷着脸的太子殿下不由莞尔。

  他依稀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也养过一只小狸奴,蹭起人来的时候同她如今模样极像,只可惜他那会儿但凡是喜欢疼惜些的东西,都没能留下在自己的身边。

  总算她还在,还好好的。

  太子殿下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番江苒的睡颜,才悄悄出去了。紫影没有跟上,依旧在江苒门外廊下守着,见自家殿下走时的脚步比来时还要松快一些,不由无言:

  身为堂堂一国太子,您的乐趣就是看江四娘子睡觉,这也真是太有出息了一些。

第32章

  如今深夜, 江锦却迟迟未曾睡下,他命人举着火把,施施然到了关押江威的处所。

  江威本正惶惑不安, 忽然见眼前火光大盛,不由焦急起来, 他趴到了门上,努力地往外看去。

  明亮的火光之下,一个青年举着火把, 慢慢走来, 停在了他跟前。

  江威如果蓬头垢面,落魄不堪, 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 忽然哑声开口, “你才是真正的江锦。”

  江锦举着火把, 盯着他看了看, 仿佛有些嘲讽之意, 轻轻笑了笑, 他道,“江司马钻营多年, 如今才像是有了些脑子。”

  江威颓然道:“看来我们所看到的那位‘江锦’, 便是太子殿下了。”

  他不过是性情贪婪,脑子却不笨, 自己落网之后, 他便火速明白了如今的出路所在。

  他既然已经犯了事, 再如何求饶都没有用, 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尽快和盘托出,亦或是期盼眼前之人能够看在江苒的面子上, 施以援手了。

  江威忙道:“大公子如今来了,若有案情相关,我必定知无不言。”

  江锦只是微笑,“我今日来,并不是想同你谈这些。”

  江威顿知其来意,他愈发紧张了。他被抓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别说自己了,连封刺史都倒了大霉。这位太子殿下由着超出常人的冷静与耐心,在定州城蛰伏这许久,手中网罗了极为全面的罪证,甚至在动手前还将定州刺史的私兵策反,其小心谨慎,滴水不漏,完全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如今这两尊大神在,江苒的身份,简直就是一个隐形的危机。

  江威比谁都更明白,江苒在他江家生活了许多年之事不便泄漏出去,一面是相府要让江苒成为名正言顺的相府四娘子,在边陲小城的家族长大,难免会被注重门楣的京城世家嘲笑其教养;另一方面,只怕江苒也不想再回忆这些不堪的往事了。

  他不由愈发感到惶恐,忙趴在门上,哀求道:“大公子好歹念在我对四娘子的养育之恩,放我一条生路吧!她的身份我绝不会再想旁人透露分毫!”

  江锦道:“我来寻你,也不是为了这个。”

  地牢污浊不堪,连空气都浑浊闷热,可江锦站在其中,却报损其高华气度的分毫,他淡淡的眼神扫过江威,最后紧紧地盯住了他的眼睛,“我来,是想听一听,苒苒幼年之事。”

  江威一愣。

  他绞尽脑汁地去回忆,最后却也只能磕磕绊绊地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江苒来。她年幼之时,活泼好动,且最是喜欢扬鞭策马,江威嫌她不够文静,硬生生逼着她改了。

  送她去女学里头读书,她第一天就气得跑回家去,扬言说那些女诫女德都是狗屁,江司马气得抽了她一顿,可她却始终不愿再去了。

  其实江苒一直不是什么贞顺的性子,在江威跟前偶尔装出几分乖巧,诚然是十分违背自己的天性了。

  江威回想起当日江苒的劝说之语,又想到如今处境,不由悲从中来,他双膝着地,给江锦磕了又深又响的头,“昔日是我错拿珍珠当鱼目,还望大公子能看在四娘子的情分上,饶我一命吧!”

  江锦却轻轻笑了一声,这个在旁人跟前永远是笑脸相迎、温文尔雅的大公子终于没能挂住温然的面具,他的目光雪亮,投到江威的连上去,“你又算拿她当什么呢?当初拿她作联姻棋子,现下又是作你求饶的本钱,江威啊江威,我父亲曾说你油腔滑调、难成大事,如今我算是明白了。”

  他说完这话,便懒得再搭理对方,转身离去。他来此本来就是为了能多打听打听江苒的幼年之事,反倒听得愈发心疼。

  江司马在后面急切地道:“您还没有答应我为我求情!”

  “我从头到尾,何时说了要替你求情了?”江锦轻轻笑了一下,随后未停步伐,继续朝外走去,“私开盐矿,招募私兵,更何况矿上还死了这么多人,尸体骸骨至今未曾清点好,你不如留着辩驳的话,到斩首的黎明前喊吧。”

  江威腿一软,滑落在地。

  ……

  一夜之间,定州城便变了天。

  昔日富丽堂皇的刺史府付之一炬,一手遮天的封刺史戴上了枷锁,几日前繁荣昌盛的牡丹花宴仿佛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只剩满园草木凋敝,不闻人声了。

  与此同时,定州城另外一些同封刺史交往甚密的官员或是富商,同样卷入了此案之中,皆被一口气投入到大狱之中,加起来足有百人之数。无数在定州盘桓数年的大家族倒下,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将整个定州城的城内势力都进行了一遍大清洗。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不过一个江家倾覆,倒也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

  倒有人还记得江家两位娘子,然而如今自顾不暇之时,焉有人敢再上前打听。暗卫们做了些手脚,对外便放出风声,说江家两位娘子皆是亡故在江府的大火之中。

  至此,江苒的旧身份被彻底掩埋,只待来日回京,相府自然会对外统一口径,说她是养在外头多年,如今才接回的,相府真正的掌上明珠。

  外头风云变化之时,江苒待在烟雨台中,乖乖地养伤。兴许是她瞧着着实有些百无聊赖了,江锦一面协助裴云起善后,一面又关切着妹妹,便为她请了位熟人来做客。

  是那位先头曾多番为她出手解围的蓝家娘子,蓝依白。

  蓝依白莫名其妙地被江锦身边的人带到了烟雨台,等见到了江苒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苒苒,你……你没出事?”

  江苒见到她也有些讶异,旋即便反应过来,只怕是江锦知道了她先前的善举,才特意请她来此一见的。

  她便简洁地说了自己先前之时,连着自个儿的身世,也一并说了。蓝依白当初知她落难,事后也派人找过她,以为江家两位娘子一道都没了,如今听了江苒之言,便忍不住有些感慨,“……唉,也算是你的机缘了,那江云,总归是自作自受。”

  江苒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坐在窗前,外头一丛幽深碧绿的芭蕉,倒是个好天气,她便请蓝依白喝了茶,又叫侍女上了点心来,两人对坐着用了些,她方又笑道:“我听说你父亲有出仕的打算,我哥哥将你请来,便是知道你家只怕不久也要奔赴京城了。”

  蓝依白不由笑了,她在外素有才名,在江苒跟前,才会抛却一些矜持,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憧憬地道:“是啊,我祖父要致仕,我父亲在定州这边当了许多年的官,这才有机会调回中央去,这番盐矿案中,我父亲也算是有所建树,想来无需太久,便能与你在京城再见了。”

  江苒颇有几分戏谑地道:“你这样高兴,想来不是为了见我。”

  蓝依白坦然地道:“我先前同宣平侯府家的次子有婚约,这番回京,若无意外,便能见到我的未婚夫啦,我听许多人说过他,却只见过他的画像,盲婚哑嫁的那可不成,能见一见自然是好的。”

  江苒不由一笑,两人坐在窗前,静静地喝了茶,江苒才道:“你有要见的人,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总归……有些近乡情怯。”

  蓝依白想见先前之事,面色微微沉了下来,“我想江相同江夫人,自然是顶顶爱惜你的,只那位表姑娘,怕是……有些麻烦?我听说刺史府叫抄了的当天,她便来烟雨台了,怎么样,这些时日,她有没有难为你?”

  “倒是来寻我过两回,叫我推了,”江苒懒懒道,“我懒得与她白费口舌,前些时日还在养伤,见了她不过平添些麻烦。”

  蓝依白不由笑了,道:“的确,好大一桩麻烦。”

  眼见着天色不早,蓝依白便起身告辞,江苒送了她几步,便又见她回过身来,提点道:“我怕你不知道,不得不多费口舌些,我听我祖父说,相府同皇家原有一桩婚约,只是相府并无嫡出女郎,江夫人的娘家特地送个蒋蓠过来便是为此,江相为官向来清正,是不爱这些的,可蒋蓠背后牵系的旁人未必如此豁达,你如今贸然出现,只怕会撼动不少人的利益,必要慎重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