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晓镜
裴云起没有说话。
最后,文九娘跪在了文侍郎面前。
她面上悲色一闪而过,“父亲……”
文侍郎颤声道:“你为何不愿说出来?到底是哪个畜生,害了我的九娘?……九娘,你为什么要瞒着阿爹?”
文九娘含泪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父亲要保重身子才是。”
她说完,动作极快地抬起手来,边上江熠便是一皱眉,他忽然上前去,出手如电,夺过了文九娘手中的一把锋利的小银刀。
与此同时,文九娘脖颈之上,已然出现了一道血痕,渗着触目惊心的血珠,在她苍白的面色衬托之下,更见凄然。
若非江熠出手及时,她那一刀下去,必定能割开自己的喉咙,命丧当场!
他沉声道:“你虽犯错,却也大可不必如此。”
文侍郎忙扑过去,“九娘!”
场面一度极为混乱,江熠虽然制止了文九娘自裁,可不时,她身下裙摆便叫血色洇湿了一片,文侍郎一面惶惶不知所措,一面又操心着女儿的安危,真真是忙不过来。
裴云起低声吩咐了暗卫去请来太医院的太医,他对于臣子家中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便默默起身。
江苒见着场面混乱,忙也偷偷地溜了出来。
她一走出文家,就看见江熠在外头等着自己,她不由一笑,搭上了对方的肩膀,“呀,江熠,你这是什么运气,怎么他家一个中毒的,一个怀孕的,都要诬赖你?”
江熠气得翻了个白眼,刚要回敬她几句,话就卡在了嗓子里头,结结巴巴地道:“……太、太子殿下?”
江苒一回头,便见到裴云起站在两人的不远处。不知为什么,他从文家出来,竟没有走远。
两厢便撞了个正着。
江苒看去,只见裴云起如今穿着便服,不似上回在宫中见到那样的一丝不苟,而白衣扬扬,衣袖扶风,又衬得这位年轻的储君极为英俊,仿佛刚从云间走下来。
她有些傻眼,好半晌,才抬手,试探着打招呼,“……太子哥哥,怎么这么巧,你也来这附近逛啊?”
江熠斜睥着她。你装,你再装,你看他信不信你的鬼话。
出人意料的是,裴云起并没有拆穿她,只是难得地,笑了一笑,像是有些无奈,冲她招手,“过来。”
江苒乖乖地走过去,心里疯狂在想,怎么才能把自己洗白。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对方早已将她的荒唐事儿知道得一清二楚,便绞尽脑汁地为自己开脱,“……哦,太子哥哥,你来这边干什么?”
裴云起抬手,替她将弄乱的衣领整了整,闻言,悠然道:“随便来逛逛。”
江苒睁大了眼,十分好奇,“这边有什么好逛的,我还不知道呢?”
“嗯,那你和我一起就是。”裴云起整好了她的衣领,便慢慢悠悠地看了江熠一眼。
江熠:“……”怎么回事,你不拆穿她,你还想赶我走?
不走,绝对不走!我才是她正经哥哥!
自然,这事儿江熠说了不算,因为他的好妹妹江苒想了想,歉然道:“江熠,你跑出来太久了,你说阿爹阿娘发现了没?”
江熠:“……告辞。”
算你们狠!
作者有话要说:
江苒:不错,讲义气!我以后少坑你一点!
下一刻,太子哥哥发来邀请:逛街吗?
江苒:好了江熠你赶紧走,这边没你的事儿了。
江熠:……终究是错付了!
第52章
江熠气哼哼地走了, 江苒这才松了口气。
她同裴云起歉然道:“先前文七郎之事后,阿爹便责罚了他,原是不许他出府的, 今儿若不早些回去,又是一通挂落。”
裴云起微微扬眉。
他淡道:“江熠虽然性子跳脱, 倒是颇为重诺,不是有人拐带,他想来不敢出府。”
江苒微笑, 十分虚伪地道:“那他这回可是太不懂事了。”
裴云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借着展扇的动作,遮了遮嘴边的笑意。
他一贯都老成, 在旁人跟前, 是进退有度的储君, 唯独在她面前, 间或会有些少年人的意气, 言行之间, 也会多出两分活泼。
裴云起岔开了话题, 只是道:“兴化坊在京城之中,住了许多的公侯王爵, 因而是京中最热闹的一坊, 苒苒逛过没有?”
江苒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说, “偷偷逛过几回, 可是阿娘说我身子还未大安, 不叫我随处跑动。”
裴云起往边上一伸手, 取了暗卫捧着的慕篱,弯腰为她戴上, 系好了系带,这才站直了身子,道:“那就当陪我逛一逛罢。”
京里头的贵女们出行都是要戴慕篱的,以便于掩住那些暗中窥视的目光,而定州并无此风。
江苒出门不多,因此也是头一回戴慕篱,乍一戴上,只觉得眼前的东西都变得影影绰绰,她不免感到几分别扭,下意识想要将其取下,只是手才放上去,便听见裴云起道:“别取。”
她一怔,只好嘟囔着解释:“看不见路。”
他便耐心地将自己的衣袖塞进她的手掌心,示意她牵好,“外头人多眼杂,日后出行,不可不戴。”
“那就由着他们看呗,”江苒牵着他的袖子,两人慢慢地往前走,她漫不经心地道,“又不会少一块肉。”
裴云起不由摇了摇头,对她这样孩子气的话有些无可奈何,便只好恐吓她,“若是旁人见了你这样的,心术不正者,少不得有些歪的想法,你当江熠是怎么被盯上的?还不是他生得出挑,性子又张扬的缘故。”
江苒好奇地道:“难道不是因为他蠢所以好骗吗?”
裴云起:“……”
他略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你如今并无婚约,若叫旁的郎君们瞧了,媒婆都要踏破你家的门槛。”
他觉得江苒是一个如同自己一般怕麻烦的人,说这句话无非是想要吓她一下。
结果江苒听了,就更高兴了,“那也好,我哥哥们都还没婚约呢,若我先有,不是带了个好头?”
裴云起:“……”
糟糕,她对于婚约的态度好像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哦,”她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僵硬的裴云起,好奇地道,“说来我先头听说,太子哥哥你同蒋蓠是有婚约的?应该已经吹了罢?不然的话,那还是你早一些,我哥哥他们真让人操心。”
“我同她并无婚约,”裴云起轻轻地皱了皱眉,解释道,“旁人以讹传讹罢了。”
她于是笑眯眯地点了头,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意的样子。
如今已是入夜,坊间极为热闹繁华,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不知道谁家临街种的栀子开了,随风传来阵阵清幽,江苒微微吸了吸鼻子,像是十分高兴,“栀子也开了。”
各大酒楼门首之前,皆在门面窗牖以朱绿五彩装饰,裴云起由着她挑了一家酒楼,江苒却没挑那最繁荣热闹的一家,只是四处张望,最后同裴云起一前一后地进了一家小小的酒楼。
那酒楼样貌平平,唯独在临街的二楼之上,摆了数盆吐着清幽的茉莉与栀子,显得十分雅致。
进了临街的包间后,在窗边看下去,甚至还能看见街上的杂耍艺人,还有只拢着一层轻纱、艳丽妩媚的胡姬。
有诗人写过: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罏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她盯着那胡姬跳舞,看得出神,眼睛亮如星子。
裴云起略吩咐了几个菜式,正要抬头问她,便见她拖着下巴,痴痴地看着楼下,他动作一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道:“苒苒在瞧什么?”
她便指给他看,“你瞧。”
他不过看了一眼,便不太感兴趣地别开了头,只道:“西市的胡姬更多,酒肆之中,多以歌舞侍酒,如这等的,便是街头揽客,去她铺中买酒,并不稀奇。”
江苒大感惊奇,“我叫你瞧美人儿,你竟同我说什么不稀奇?”
她收回视线,落到满身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身上,微微一笑,像是有些促狭。
裴云起不由摇摇头,拿她没办法,只是淡道:“无非一副皮囊罢了,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分别。”
江苒不由想到了大家关于太子殿下的那些传闻。
据说他东宫之中,一个侍妾也没有,不知道是还没有开窍,还是压根对女人不感兴趣,亦或是有什么……断袖之癖。
迎着对方通透的眼睛,她艰难地把那些促狭的想法给憋住了。
裴云起拉着她从窗边走开,叫她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便言归正传,只问她:“你为何发觉了文九娘的不对劲之处的?”
文家将她藏得严严实实,还是暗卫发现了文家的下人近来去药铺抓药,常常抓几味保胎药,这才发觉了端倪。裴云起乃是借着询问实情的名头,上门一探究竟的。
却没想到,她竟然也这样聪明,发现了不妥。
江苒眼睛转了转,到底还是觉得交流案情重要,便乖乖地同他说了,“我去了楚国公府的府学,听说文九娘先前也在那儿读书,听了几句,便觉得有些奇怪,当然只是个猜测罢了。”
裴云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只道:“什么猜测?”
江苒凑近了他,低声说了。
裴云起听得眉头紧皱,若是旁人这样空穴来风的猜测,她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如今说这些话的是江苒,那又有些不一样了。
更何况,楚国公府的族学乃是他特地给她寻来的,只道那赵修明据说也是个有识之士,且族学之中,课程设置也极为贺礼,定能够契合她的胃口。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牵扯进文九娘之事。
江苒施施然道:“我听徐家的三娘子说,文九娘向来是个乖巧安静的性子,她家中很是疼爱她,父兄十分宠溺,她平日所喜欢的,无非是读书赏花,先头赵先生连连夸了好几回她的诗,据说她就很高兴,将那几首诗处处都传阅了一番。”
奈何,在族学之中的小娘子们,对于作诗着实提不起兴趣,反而更喜欢骑马射箭那一流的,并不太能欣赏文九娘的诗句。且她一贯性子安静,每每到了这些课上,要么称病不去,要么就总是坐在位置上,一人静静地看书。
平日的文九娘,称得上一句安静乖巧,为什么会忽然干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甚至不惜栽赃嫁祸给江熠?
她又是高门贵女,能够接触到的男性十分有限,若是那些走卒摊贩,即便是遇见了,也定然不可能吸引她。
想来想去,那奸夫的范围着实不大。
“太子哥哥,还请去细细地查一查,文九娘到底接触过哪些人。”江苒轻轻一叹,“倒也不全是为了她,我觉得幕后之人,是冲着我们整个相府来的。”
即便是赵修明十分有本事,诱惑得了文九娘,可他一个落第举人,总不至于有本事到能够收买宫中仆役,悄悄地在江熠的剑上抹毒药罢?
见她忧虑,裴云起便反过来,安慰她道:“此事我查明之后,会同江相商量。至于那楚国公府的族学,你这些时日,便不必再去了。”
不管到底是不是赵修明的问题,他都不愿叫她接触这样的人。
江苒倒是兴致勃勃,“我觉得我还得去一去,不然,我想先头文侍郎也未必没有起过疑心,要查九娘身边的男子,照样什么都没查出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似乎生性就是这样,有用不完的精力与好奇,好像不亲身涉险就浑身不舒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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