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词酒
林知书眼尖,她看到谢迎春的书桌上摞着很多书和笔记,问谢迎春,“你这是……为高考做准备呢?”
“嗯,我和于泽都在准备这个。对了,忘了问你们,你们准备了么?上面的文件发下来之后,我一直都在庆云油田这边,没回青山公社,不知道你们最近在忙啥?咋说,有回城的想法么?”
杜晋把手肘垫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脸,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说,“我们商量过了,第一年先不考,看看这一年都考了个啥,明年准备得充分一些再考。咱们在青山公社这边插队真是运气好,听说去了别的地方插队的知青整天都和老乡们勾心斗角,干的活儿又累又脏,同那些人比比,咱们干的那点活儿根本不算啥。”
王萍同谢迎春说,“迎春儿,你脑瓜子好,运道也旺,今年肯定能考上。等你考上之后,你把你的书和笔记留给我呗,我脑子里那些学过的东西早就都忘了,也没本书看,你考完之后,我蹭蹭你的光,省的我自己复习时手忙脚乱地抓瞎。”
谢迎春满口答应,“行,那就盼着我和于泽一次性都考上。我俩的笔记都留给你们,物理化学数学语文政治,每一门都有笔记呢,绝对够你们换着看了。”
“还剩下俩月不到就要考,考完之后只要一出分,我俩知道自个儿考上了,你们立马就把笔记拿走。要是我俩没考上,笔记就不给你们了,一是我们俩来年复习还要用,二是我们俩如果没考上,那证明笔记做得不怎么样,就不瞎误导你们了。”
……
四个女知青凑在一块儿过了个中秋节,当天晚上都是挤在谢迎春这儿睡的,隔天等天亮之后,于泽接到他姑的‘圣旨’,无论如何都得把谢迎春喊回家吃个饭,他一大早就借了青山公社的农用三轮车赶到油田了。
谢迎春还是觉得不大好,可她和黑脸婶子关系不错,太矫情反而有些膈应人,只能麻利地收拾了一些自己做的糕糕饼饼,又去油田的小卖部里买了一些营养品,提溜着上了农用三轮车。
杜晋、王萍和林知书也跟着蹭了个顺风车,省得自己走那五六十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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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的午饭是在黑脸婶子家摆的,谢迎春以为只有黑脸婶子一家人以及她和于泽,哪能想到于泽的爸妈和奶奶都过来了,生产队的赵大柱队长也来了,十个人坐的大圆桌,被挤了个满满当当。
谢迎春一进门就享受到了国宝级的围观待遇,她满脸窘迫加尴尬,本打算去厨房帮黑脸婶子烧菜以躲开那一道道灼人的目光,怎料黑脸婶子连厨房的门都不让她进,还冲她挤眉弄眼,“丑媳妇迟早都要见公婆,你未来的公公婆婆都在屋子里,老婆婆都在呢,你不说赶紧打好关系,给人留个好印象,来厨房干啥?烟熏火燎的,听姑的话,赶紧回堂屋去坐着。”
谢迎春‘啊’了一声,语气里明显带着问号。
“啊什么啊,你和泽子都处上对象了,不得跟随泽子改个口?喊我姑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黑脸婶子挥舞了一下锅铲,把谢迎春‘撵’出了厨房,还同谢迎春说,“你跟了我们家泽子,绝对没错!我和你讲,在这方圆几十里几百里内,像老于家的男人那样好的都是凤毛麟角。”
“老于家的女人都不用下厨房的,从来都是老爷们儿守着锅台做饭,你瞅瞅我,从老于家嫁出来后,啥活儿不得自己干?原先过着地主家的小姐才能过上的好生活,嫁人的时候没擦亮眼睛,成天过得和奴才一样!”
“你眼光是真的好,一眼就相中了老于家的男人,还是我那最最最优秀的侄儿!”
谢迎春哭笑不得,她都快分不清楚黑脸婶子是夸她眼光好,还是夸于泽是一顶一的良配。
被黑脸婶子撵着回了堂屋,谢迎春如坐针毡地坐在椅子上,迎来了第一波盘问。
这波盘问来自于她的老熟人赵大柱队长。
赵大柱问她,“谢知青,你打算啥时候同于泽把这好事儿给办了?”
谢迎春猛地一抬头,看向于泽,却见于泽也红着耳朵看她,眼里还隐隐有些希冀,她知晓于泽已经不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只能自个儿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开口,“过阵子吧……”
“过阵子是过多久?三天五天算是过阵子,三个月五个月还算,三年五年也算!你好歹给个大概准确的数儿啊,我们心里也好有个盼头。”赵大柱疯狂挤兑谢迎春。
谢迎春的暴脾气说来就来了,她同赵大柱熟,现在也不在赵大柱手底下讨生活,怼起人来可是半点都没留手。
“我和于泽都不着急呢,您问这么明白干啥?结不结婚,啥时候结婚,这是我和于泽的事儿,你要个盼头有啥用?等着给我们随份子钱呢?”
赵大柱:“……”他伸手指了指于泽的父母奶奶,问谢迎春,“你未来的公公婆婆和老婆婆可都在这儿坐着呢,你就不知道伪装一下自己的脾气?就不怕人家看到你的母老虎真面目之后,不让你进门了?”
谢迎春听出赵大柱的这话里设了套儿,她才不钻,而是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一直都缩着降低存在感的于泽,问,“于泽,我的真面目露出来了,你怕不怕你家里人不让我进门?”
“要是你家里人看我脾气不好,不让我进门,那你打算怎么办?咱俩是不是吃了这顿饭就散?”
“我也不盼着考什么好大学了,高考完之后,只要考上大学,哪怕是个专科,我也去上!你吃你的咸菜,我啃我的海鲜,成不?”
于泽:“……”
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迎春的这个问题。
这是一道送命题。
他向谢迎春投去可怜巴巴的目光,希望谢迎春能高抬贵手一次,结果却见谢迎春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把头给扭过去了,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危险,急中生智道:“我当然是跟你走了!”
“要是我家里人不让你进门,那你就站在门外等着,我出门!咱俩结婚后另立门户,经营咱俩的小家去。再说了,咱俩结婚之后,你是和我过日子,又不是和我妈过日子,看不惯就少来往几次,看得顺眼就好好相处,多简单的事儿?”
“赵队长,您快别在这儿搅和了,再搅和下去,我怕我的命都保不住了!”
赵大柱一挑眉,“哟,这还没结婚呢,就变成妻管严了?”
于泽老脸一红,不甘示弱地反驳道:“您当初不也这样么?婶子拧着您的耳朵在青山公社走了一圈的场面我还记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另外一更随机掉落~
第31章 酸溜溜的
听了于泽这样护谢迎春的话, 赵大柱故意挑事地问于泽他|妈,“你儿子这还没结婚呢,胳膊肘就已经拐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你这个当妈的着急不着急?”
于泽他|妈相当豁达,“这有啥着急的?和我过日子的是他爸, 又不是他,我着啥急?”
“于泽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是该组建自己的家庭了,整天都赖在我眼前, 我瞅着他心烦。我现在就盼着他赶紧结婚分出去过,之后衣服脏了、肚子饿了,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帮他操持, 省的我|操心。”
“再说了, 瞅瞅你说的话,能入耳朵么?一群人围着人家姑娘看,本来就是一对一堆,泽子要是再不护着点,人家姑娘还不被气哭?”于泽他|妈瞅了谢迎春一眼, 问,“姑娘, 你是不是别看脸上在笑,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把老赵家十八辈儿祖宗都给骂了一遍?”
谢迎春‘含羞’一笑,“不会的,我要是开骂, 那绝对直接就骂了,我一点都不含蓄的。是吧,赵队长?”
赵大柱就哈哈大笑, 他指着谢迎春同老于家众人说,“我同谢知青认识也有一阵子了,关系熟得很!我们整个生产队的命都是她救的,犯不着客气!谢知青,我和你说,你要是真同于泽在一起了,那算是远嫁,不过你也别担心,青山公社就是你的娘家!于泽要是敢欺负你,你到我这儿来告状,咱们生产队的老少爷们弄死他!”
谢迎春就在那儿笑,“八字还没一撇呢!”
黑脸婶子突然插了一句,“要不咱先整个一瞥?迎春儿啊,你和泽子这也认识有一阵子了,要不考虑考虑,先把婚给定了?然后挑个好日子,你俩把证儿给扯了。不是说新年前就要高考了么?你俩考一处去,出去也好互相扶持,有啥需要费力气的活儿,像是修管道换灯泡这些,你都支使他做,老于家的男人都会做饭,你也让他来!”
谢迎春听得有些心动,扭头看向于泽。
于泽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酒,低声同谢迎春说,“我没意见。”
谢迎春立马就不心动了。
这是人家姑侄俩串通好挖坑等她跳呢!
她才不上当!
“哎,订婚和结婚的事儿等高考之后再说。要是考到一处,啥都好说,要是考不到一处,谁敢保证于泽念了大学之后,见到的姑娘多了,遇到比我更漂亮比我更温柔的,他不会心动?未来还没个准数的事儿,暂时先不讨论。”
于泽美滋滋的心顿时凉了一截。
谢迎春这不明摆着告诉他么?要是考到一处,咱俩就有未来,要是考不到你处,咱俩各有各的未来。
他学习还得更加努力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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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迎春的那封信在半月之后送到了津市,杜秀梅领了之后,迫不及待地就拆开看了,看完之后,她险些晕倒在邮局。
谢迎春在信中说,“谢迎春是个没爸没妈的孤儿,不敢高攀。”
‘孤儿’两个字把杜秀梅的心扎成了筛子。
杜秀梅脑子里嗡嗡地响,脚步虚浮地回到家里,靠在沙发上哭了一个下午,等老谢同志回到家时,她饭没做,锅灶还是冷的,杜秀梅的眼睛肿的像是俩核桃。
“咋了?是盼春又和你来哭诉了?”老谢同志问。
杜秀梅未语泪先流,张嘴就是哽咽,“是二讨债鬼回过信来了。”
老谢同志捧起搪瓷缸子来喝了一口水,好奇地问,“她说啥了?你写信和她说的事儿,她答应了没?她能帮伟春多少?”
“我看你这脸色,她是不是心里还生着气呢?她还赖咱们当初压着她不让她闹,拆散了她和李振军?下一封信我来写,咱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李振军已经变成她姐夫了,她但凡要点脸,就死了心吧!”
杜秀梅把信拿出来,“你自己看!她说自己是个没爸没妈的孤儿,和咱家都撇清关系了。”
老谢同志看了一眼,鼻子险些都被气歪,他回屋拿出信纸来,提笔就写了一大段话,大意是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记仇、怎么这么没良心,爸妈都不容易,之前是忽视了你,但也疼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关系,你说这话就不怕伤了你爸你|你|妈的心?
到寄信的时候,老谢同志聪明了一把,他从谢迎春的信上找到了谢迎春的寄信地址,抄写到自家的月份牌上,然后把信给谢迎春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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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原的冬天来得很早,才刚到十一月,就下了一场大雪。
这场大雪直接把谢迎春给吓懵了。
“咋不到时候就下雪啊……比我们那儿早下了一个多月呢!而且,你们这雪下得也太厚了吧,昨儿地上还啥都没有呢,今儿个这雪就到膝盖了,咋出门?”谢迎春问于泽。
于泽说,“松原的冬天就这样,又冷又漫长,今天这雪都不算厚的,连着下一天两天,这雪能到人腰上。”
“那咋走路咋出门?”谢迎春有点懵。
“出啥门啊……冬天不就应该猫着么?油田上的工人会扫雪,去食堂的路肯定封不了,采购的人还会乘火车全国买办,吃穿都不缺。我待会儿回家一趟,然后应该过年前就不回了。有啥东西需要我给你带的么?”于泽问。
“你咋回?”
“开农机回,农机的轮胎抗滑,不用担心。每年都是这么走的,不会出事儿。”于泽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雪,帮谢迎春把门口的雪清扫干净,然后说,“你回去看书吧,里面暖和,我得赶回去给家里扫雪,我爸妈爬上爬下肯定没我利索。”
“你稍等我一下。”谢迎春转身回了屋子,没多时,便拿了一副手套和一条围巾出来,给于泽捂上,说,“这是我前阵子拜托采购处的小岳师傅买回来的,冬天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刮人的皮肉,你捂上这个暖和些。”
何止是人暖和啊,心都暖和了!
谢迎春还叮嘱于泽,“路上慢点,晚上天黑了要是看不清的话,你就等明儿个天亮了再回来。我去灶上给你温着汤,别管什么时候回来,都绝对能喝一口热乎的。”
于泽傻呵呵地走了,他这次回去不仅是为了给家里扫雪,还打算把家里给做好的两床棉被一并拉过来。
要是早知道这雪会猝不及防地下下来,于泽早就把被子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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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老于同志正呼哧呼哧地扫雪。
老于同志四十好几,身量高大,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结婚后日渐发福,肚子挺了起来,扫雪没扫够半个小时,人就开始呼哧呼哧大喘气了。
于泽直接把拖拉机开在了家门口,他一进门便从老于同志手中接过了扫帚,让老于同志赶紧回屋去。
老于同志看着于泽扫雪时那全身的利索劲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岁月不饶人啊……”当初他年轻的时候,利索劲儿可不比于泽这会儿差。
还有一点就是,于泽考上大学之后,这些活儿就都落在他头上了,他看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觉得自己还得再好好练练。
于泽他|妈听着拖拉机的声音在门口停下,猜到是自家儿子回来,丢下手里的鸡毛掸子就往外跑,一出门就看到自家儿子捂着围脖和手套在扫雪,原先被她命令来扫雪的人正盯着自家儿子出神。
“好你个懒鬼,让你扫雪你咋还偷起懒来了?泽子从油田上大老远赶回来,你都不让他回屋暖暖身子?”
老于同志听了,觉得自己委实冤屈。
于泽把院子里扫成一堆的雪都用铁锹堆成一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把围脖解开,说,“妈,没事,让我爸歇着吧,我扫起来快。”
老于同志被自家婆娘给塞了一把扫把,“儿子用铁锹铲雪,你就不知道帮忙搭把手?瞅瞅你胖的,肚子大的都快赶上我怀泽子的时候了!”
等院子里与屋顶上的雪都清扫完,于泽把铁锹立在墙根下,跺了跺脚上了的雪,这才进了屋,直接说明回来的目的,“妈,咱之前做好的被褥呢?我这次回来是拿被褥的。”
“早准备好了,前几天还和你爸说呢,你要是再不回来,就让你爸给你送过去,哪能想到一下子就下了雪?”于泽他|妈的眼神落在于泽的围脖和手套上,伸手捻了捻,是滑溜溜的羊毛质地,说,“你还会买这个?我摸着这料子,质地这么好,应该不便宜吧。”
于泽嘿嘿一笑,见老于同志伸手也要摸,赶紧把自个儿的围脖和手套换到一旁,护着说,“您手还没洗呢,给摸脏了咋办?人今天早晨才送给我的,价格我也不清楚,反正不会便宜。之前我们采购处那个岳老抠花四十块从护士买回来的围巾都没这个摸起来好,我哪儿舍得买?还有那手套,外面是皮的,里面是一层软绒毛,可暖和了。”
见于泽语气中满是嘚瑟,老于同志心里酸得不行,他挤兑自家婆娘说,“你瞅瞅人家处对象,送的东西都这么贵重,再想想咱俩处对象的时候,你送过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