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书白
“既然上一世是李川下令杀的我,你又要与他为敌,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还要在我问你是不是凶手时认下来?”
苏容卿不说话,李蓉勉强笑起来:“莫不是,怕我伤心?”
“殿下一生,唯有李川一个亲人。无论我说与不说,殿下也不会因此对他挥刀相向。既然如此,何必多说?”
“我若事成,殿下恨我就是。我若事败,也不损殿下姐弟情谊。”
李蓉听完,倒也不觉惊讶,她静默着,外面隐约传来了人声,苏容卿看向山洞外,声音平静:“殿下还要问的吗?”
李蓉沉默着,她抱着自己,看着面前跳动的火光。好久后,她才低低出声:“川儿不信我,觉得我为了权势杀他和他的孩子,可你和阿雅,为什么也不信我,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再把权势握在手中?”
“殿下问这个问题,是真的想知道吗?”
苏容卿靠在墙壁上,看着火发出“啪嗒”一声爆裂的声响,有火星升腾上去。
他们隐约听到呼唤声,那声音很远,好像在另一个世界,跨过万水千山而来。
李蓉听见苏容卿的回话,忍不住抱紧了自己几分:“你说吧。”
“因为,李信,”苏容卿说得很艰难,“不是李川的孩子。”
听到这话,李蓉整个人僵住,她不可置信缓缓抬头,苏容卿低下头,似乎也觉难堪。
“上官雅当年和我大哥相爱,但因为家族,被逼入宫,成为太子妃。我大哥为了她决定终生不娶。本来也算了,但后来李川和秦真真在一起后,他没有再碰过后宫任何人。上官雅很快就意识到,李川不会再碰后宫任何人了。她为了上官家入宫,成为皇后,就是为了守住太子位,她可以守寡一辈子,但她不能允许自己在无子的情况下守寡一辈子。”
“所以呢?”李蓉觉得胃部在翻搅。
“所以上官雅找到我大哥,及时有了李信。”
听到这里,李蓉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一头按进水里,所有的恶心、厌恶、惶恐,纷纷涌了上来。
一切都有了原由。
为什么苏容华会去杀秦真真,因为苏容华要保住他的孩子和上官雅。
为什么李川最后会用宫刑如此羞辱苏氏,因为他早知苏容华和上官雅有染。
为什么苏容卿最后会和上官雅结盟,会明明在李川濒死、她也站在世家一面、他甚至还爱着她时,决定看着她去死——因为他要守住他大哥最后的血脉。
她死了,裴文宣死了,以苏容卿和上官雅的手段,皇位对于李信,几乎是唾手可得。
太恶心。
太丑恶。
这些丑陋的人心和利益交织在一起,让上一世成了一张散发着腥臭的蛛网,将所有人死死缠绕。
父子不是父子,姐弟不是姐弟,夫妻不是夫妻,朋友不是朋友。
上一世的一切,就是一个烂透了的沼泽,里面全是恶心的脓水,一开始以为这里面只是腐烂的枝叶,等拨开沼泽上方堆积的腐物,才发现,下面是更丑恶的人骨,那些血肉熬成了浓浆,咕噜咕噜冒着腥臭。
李蓉感觉眼前有无数往事划过,那些往事将她淹没,她无法呼吸,近乎动弹不得。
可是她不能沉溺下去。
她得走,她得离开,她不能再和他们一起,死在这一摊烂泥里。
她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人的呼唤声,那人声音已经沙哑,混合在雨里。
可她还是听出来。
是裴文宣。
是这两生两世,都不曾真正背叛她,始终守护她,在众叛亲离之时,唯一坚信着她的裴文宣。
她要走,她要逃,她要到他身边去。
这个念头生出来,李蓉再也克制不住,她不顾一切,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往门口冲去。
苏容卿见她的模样,赶紧起身,追着过去:“殿下……”
“放手!”
李蓉手握匕首猛地一划,含着水汽的眼死死盯着他:“被碰我!”
说完,她便疯了一样往外冲。
她的脚受了伤,每一步都是剧痛,可她还是朝着那个人声音的方向,急急奔跑过去。
“裴文宣!”
她大声喊着裴文宣的名字:“裴文宣!”
裴文宣在密林中猛地回头,寻着声音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两个人在大雨里喊着对方,寻找着对方的声音,直到最后,裴文宣用手生生扯开一段荆棘,随后就看一个姑娘仿佛受到了巨大惊吓,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抱住他的那一瞬间,李蓉好似找到了一生的彼岸,终于肆无忌惮,痛哭出声。
“带我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咬着牙关,哭着求他,“裴文宣,带我走。别让我留在那儿,带我走吧。”
带她走吧。
带她离开那些不堪的、绝望的、恶心的一切。
裴文宣从未看过这样的李蓉,这样几乎已经彻底崩溃,整个人被绝望和惶恐笼罩着,轻轻一碰就要碎开的李蓉。
他感觉她的哭声像是利刃,来回割在他的心上,他从未这样疼过,疼得每一根指尖,似乎都在轻轻抽搐。
他伸出手,将李蓉整个人护在怀里。
荆棘落下来,扎在他身上,他浑然不觉,克制着情绪,压住眼里了的水汽,抬手抱住这个柔软得似乎经不起半点风雨的姑娘,低头温柔亲了亲她的头发。
“不哭,”他沙哑着声,温柔哄她,“蓉蓉,我找到你了,我带你回家。”
第160章 马车
我带你回家。
这是她一生所有听过的最美好的话语。
她还有一个归属, 还有一个家。
她死死抱着裴文宣,像是抱住那洪流中唯一的浮木。
她的眼泪浸透在裴文宣衣衫上,哪怕混杂在雨水之中, 也因那灼热得温度让人瞬间识别。
裴文宣将她整个人拢在怀中, 袖子交叠挡住了她的身形。他克制着自己的颤抖, 克制着自己的失态,克制着自己所有的情绪, 将眼中的水汽生生逼退。
她活着。
无论怎样, 她活着, 再好不过。
他听着怀里人的哭声, 深吸了一口气, 慢慢抬头。
隔着雨幕, 便看见不远处山洞门口, 苏容卿站在那里,隔着雨幕静静看着他们。
两人目光交错片刻, 苏容卿微微颔首,便转头进了山洞。
裴文宣一面盯着山洞,一面轻抚着李蓉的背,李蓉的哭声渐渐小下去, 没了一会儿,赵重九便找了过来,他刚出现在裴文宣视线,裴文宣就抬手放在唇上, 老远做了个“禁声”的姿势。
而后裴文宣朝着山洞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赵重九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便朝着山洞的方向赶了过去。
裴文宣见赵重九的动作,感觉李蓉情绪稍稍镇定下来, 他终于出声:“搜崖的人应当在不远处,我背你过去。”
他半蹲下身,让李蓉上了他的背,李蓉抱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背上,一言不发。
身后传来疾跑之声,李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颤,裴文宣没有往前,她也没有回头,好久后,她哑声开口:“走吧。”
裴文宣抬头看了看天色,背着李蓉往密林外走去。
他们一路什么都没说,只有大雨磅礴而下,打在两个人身上,像石头砸下来一样疼。
他背着她穿过荆棘,穿过密林,雨渐渐停下,天也开始有了亮色。
雨后的清晨带着水汽,阳光带隐在清晨带了些蓝色的云层后,两人不知道是走了多久,终于听见了马蹄声和人声。
裴文宣抬起头来,老远看见童业带着人赶过来,童业领人一路奔跑到裴文宣身边,激动道:“公子,”说着,他就看向李蓉,“殿下,您还好吧?”
“先上马车吧。”
裴文宣知道李蓉不想说话,打发了童业,背着李蓉走到马车边上,扶着李蓉进了马车。
李蓉早已冷静下来,她一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裴文宣扶着她上了马车,让人先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才折回马车。
童业带来的是裴府的马车,上面只有裴文宣的衣服,于是裴文宣步入马车时,就看李蓉穿着他的衣服,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
她动作几乎没动,他走时没有两样。
裴文宣注视了片刻,走上前,半跪在李蓉身上,将她一直脚抬起来,低声道:“我先给你清理伤口吧?”
李蓉不说话,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哒哒启程,走在鹅卵石的河道上有些颠簸,裴文宣低下头去,不敢多看李蓉,多看一眼,心上就似被利刃多刮一刀。
他也不想再去追问李蓉经历什么。
其实李蓉可能知道什么,昨日在他闻到谢春和身上香味那一瞬间便明了了。
他有无数问题,也有无数猜测,可他什么都没说,他低头观察着李蓉的伤口,挑选合适的药物涂抹,再取了绷带,一圈一圈细细包扎。
李蓉低头静静注视着他,观察着这个男人。
她感觉自己一生都未真正认识过裴文宣。
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细腻,他的包容,她似乎从未回头,也从不珍惜。
裴文宣仍由她凝视,等包扎完脚上的伤口,他抬手解开她的腰带,站起身来,弯着腰,仿佛抱着她一般,抬手将她衣衫从肩头送下。
马车里燃了炭火,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本炎热如夏,但在所有肌肤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李蓉还是感觉凉意从周边袭来。只是很快那股凉意就被裴文宣遮挡,他虚抱着她,她的衣衫卡在她手上,他试图将它取走。他离她很近,她能清晰感知他的温度,他的气味,她甚至听见他的心跳,感受到他指腹触碰她时,那若有似无的摩挲和克制。
她察觉他的情动,看着前方马车晃动的车门,声音里不含半点情绪:“你想要我吗?”
裴文宣动作顿住,片刻后,他低哑着声平静回应:“我只是想帮你清理伤口。”
“为什么不要我?”
李蓉转眸看向身边人:“你为什么总要为我着想,为难自己?”
“你别多想了,”裴文宣不敢看她的目光,将她的衣衫抽开,从旁边取了药,“我是你丈夫,说好不计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