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书白
“人呢?”
“已经看管好了。”
李蓉听到这些话,放下心来,她想了想,随后道:“让人顺着书生的供词继续追查下去,再去找太子殿下,”李蓉抿了抿唇,“让他给我找个人,想办法让我进刑部见一次秦大人。”
听到这话,荀川僵了僵,她抬眼看向李蓉,她虽然什么都没说,李蓉却也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跟我去,只是……”
李蓉开口,还没说完,荀川便打断她:“卑职明白,殿下不必担心。”
秦真真已经一头撞死在公主府前,欺君枉法,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蓉应了一声,荀川便让人去安排。
李蓉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她静静看着这些尸体,过了一会儿后,她才转身道:“走吧。”
裴文宣陪着她,跟在她身后,一起上了马车。
上马车后,李蓉闭上眼睛,没片刻就闻见鼻尖有了一股香味缭绕而来,才发现是裴文宣从抽屉里取了香炉,将熏香点燃。
李蓉笑起来:“你还有这闲情雅致?”
“你惯来见不得这些,”裴文宣声音平和,“这香安神。”
裴文宣说完,盖上香炉,而后他坐到李蓉身边来,李蓉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人就已经撩起袖子,穿过她颈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而后用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肩头。
这样的姿势仿佛是将她和外界彻底隔绝了一般,她鼻尖只有熏香的味道混杂着他身上浅淡的香味,这些味道和他的温度将一切隔绝开来,给她构建了一个异常温暖平和的世界。
“闭上眼睛,”裴文宣开口,温和道,“什么都别想,我陪着你。”
“裴文宣,”李蓉如他所言闭上眼睛,嘴上却还是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人的尸体,你不必如此照顾。”
“我记得康平十年,有一次你和我一起去刑部,”李蓉靠着裴文宣,听他徐徐说着往事,“你看着犯人行刑,我看见你手在抖,你为了不让人发现,就把手藏在袖子里,曲着放在扶手上,你保持那个姿势,保持了一个下午。”
“我不记得了。”
“然后你出来,就吐了,苏容卿站在你边上,一直安抚你,给你端茶倒水。”
李蓉不说话了,她静静听着,随后就听裴文宣道:“那天回来的时候,我一直想,我该拉着你,该点上熏香,该和你说说话,或许你就会好很多了。”
“上一世许多事儿,我没做好,也没做到。”
裴文宣说着,低头看向李蓉:“这一世,如果我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殿下记得和我说。”
李蓉静静靠着,听着他的心跳。裴文宣疑惑:“殿下?”
“很好了。”
她开口,没有多说。
她想着裴文宣的话,从前世那些遥远的回忆里,终于寻找出裴文宣说的那些点滴。
只是寻找出来之后,难免就想到了当年的苏容卿。
她突然意识到了苏容卿和裴文宣的区别,苏容卿对她,尽心尽力,但也恭敬有礼,在苏容卿眼里,她仿佛天生冰冷强大,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害怕,也从未想过她需要偶尔有人的搀扶。
苏容卿永远只会站在她身后,像影子一样,回头就在,却咫尺天涯。
她对苏容卿的感情,和当年的裴文宣不一样,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遇见苏容卿太晚,所以难有少年心动。
此刻她才明白,那是因为,裴文宣对他的好,毫无保留,真心实意。
是夜空下不经意偷亲的一个吻,是床榻上十指交扣笑着说未来,是她哪怕轻轻一个动作,他就能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而苏容卿对她的好,永远是遥遥相望。
陪伴十几年,从不曾逾越半分。哪怕偶尔一个吻,也冰凉又绝望。
李蓉闭着眼睛,不敢多想,裴文宣抱着怀里的人,缓声道:“本不想让你看这些,可你又得看。然后我给你调些安神香,你随时带着,遇到这种时候,要带我来。”
“上一世便就罢了,这辈子,我一直陪着殿下,不会让殿下受半点委屈。”
裴文宣说着,不见李蓉回应,他低头看过去,见李蓉似是睡着了一般。
他见她平静靠着自己睡着,不由得笑了。
他看了一会儿,想亲一亲她的额头,又怕她醒了,最终犹豫了片刻,只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发丝上。
李蓉靠着他一路睡到入城,入城之后,两人便直奔刑部,到刑部之后已经是入夜,他们在马车里用膳,吃过饭没多久,李川的人便传信过来,说已经安排好了。
李川毕竟在朝中扎根多年,能用的人比李蓉多得多。李川安排好人后,李蓉便立刻下马车,她领着人到了刑部门口,就见一个人穿着黑袍,已经等在那里。
李蓉颇有些意外,她心中有几分猜测,急忙上前去,对方转过身来,在夜色中露出他尚显稚嫩的面容。
“阿姐,”李川看向李蓉,认真道,“我陪你一起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 炮灰的官方吐槽】
秦大人(挥手):“殿下,您终于想起我啦?”
罗倦+证人:“读者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就已经下线了……”
敌人:“殿下怎么还不来,我还赶着下班去吃盒饭啊。”
裴文宣:“对不住了各位,为了谈恋爱,我拖住了进度。”
众人:“……可以申请男主下线吗?”
裴文宣:“你们知不知道,在里,男主一般称为……气运之子?谁想干掉他谁死那种,懂吗?”
众人:“……”
第63章 旧事
李蓉没想到李川会亲自来, 她皱起眉头, 压低了声道:“你来做什么?这是你当来的地方吗?!”
“先别说了, ”裴文宣从后面走来,侧身当在姐弟面前, 看着周遭道,“人多眼杂, 先进去再说。”
李蓉知道裴文宣说得有理,转身走上前去, 低声道:“进吧。”
一行人直接进了牢狱, 一个侍从在前面引路,对方不敢回头, 似乎是知道来的是谁, 他毕恭毕敬把人送到了牢房里,随后同李蓉低声道:“殿下,时间不能太长, 两刻钟后就要换班,您尽快。”
说完,那侍从便退了下去,李蓉抬眼看见牢狱里的人,那老者在短暂惶恐之后, 旋即认出来人,急道:“殿下!是平乐殿下和太子殿下吗?”
“秦大人。”
李蓉上前去,行了个礼,她看着双手握在门栏前的人, 老者囚衣染血,身上都衣衫因为行刑变得破烂不堪,李蓉心有不忍,但面上还是保持了平静道:“秦家的案子如今我由来审,您知道吗?”
秦朗愣了愣,随后缓声道:“真真是不是找了你?”
李蓉抿紧了唇,点了点头,老者叹了口气:“还好她出去了,不然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山儿和沙场的临儿啊。”
秦山是秦临和秦真真的父亲,和妻子一起去的早,秦朗作为他的父亲,便将抚养两个孙儿的责任放在了自己身上,秦朗说着,才想起来:“殿下,真真如今还好吧?”
李蓉听着,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荀川。
荀川带着面具,静静看着面前的老者,眼中带了几分不忍。
但她没说话,李蓉便也没出声,低声道:“时间不多,秦大人,还请您将整个案子从头到尾说一遍吧。”
“殿下要我从什么地方开始说呢?”
老者苦笑。
李蓉平静道:“黄平县吧。”
荀川从旁边取了椅子,放在李蓉身后,而后她又取了一张椅子放在李川身后。
裴文宣站在李蓉身后,荀川就站在李川身后。
李蓉轻敲着扇子,慢慢道:“此案起于御史台温平接到检举信,说你受到杨家贿赂,指使秦风当年在黄平县一战中故意弃城,而后以你的副将罗倦口供作为证据确认此事,又有院中黄金和杨烈的书信作为辅证。我本来是想找到罗倦去问全程,可如今他死了。”
秦朗愣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开口:“罗倦死了?”
“是,”李蓉平静道,“当年参与过黄平县一战的将领,如今都死了。”
秦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身体晃了晃,裴文宣先一步过去,伸手探入牢中,扶住秦朗,忙道:“叔公勿忧,殿下还在审案,还有翻盘的余地。您只需要把当初发生过的事情,明明白白,据实已告即可。”
“据实已告……”秦朗双唇颤抖着,“又……又有什么用呢?黄平县那件事,他们不可能让我们翻案的。”
“你说就是了。”李蓉直接开口道,“我和太子都坐在这里,别浪费时间。”
“叔公,”裴文宣凝视着秦朗,“您还有一家老小,但凡有一点活下来的机会,您都要抓住。”
“你说的是。”秦朗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黄平县一战,当时我城守兵三千,敌军攻城三千,我儿秦风为主将,杨烈本打算让我们守城五日,但兵败不敌,只能让人先护送百姓退出城外,之后弃城离开。”
“你们守城,他们攻城,兵力相当,按理不该输。”李蓉直接提醒他,“为什么输了?”
秦朗听着这些话,沉默片刻后,他苦笑起来:“是我让风儿走的。”
“为何?”
李蓉继续追问,秦朗抿紧了唇,许久后,他抬起眼来,静静注视着李蓉:“因为没有人了。”
李蓉有些诧异,她听不大明白,只能是重复了一遍:“没有人?”
“对,”秦朗深吸了一口气,“战前三个月,粮饷一直不足,三千人的口粮,运输过来打扮都是沙子。将士没有东西可以吃,只能每一日把米和沙子分开,煮成米粥喝。而那些米许多还是陈米,等开战之时,说是三千人,实际许多士兵早已病到,能战者不足两千。加上军饷迟迟未到,若再坚持下去,当真是一点粮食都没有了。”
“怎么会粮呢?”李川皱起眉头,“你没有同杨烈说过吗?”
“说过。”秦朗苦笑,“可又有什么用呢?朝廷给的军饷就那么点,层层划分下来,优先给一等世家,随后才是我们这些普通世家。西北十六城,谁伸手要粮?”
“可黄平县是在前线!”
李川有些怒了:“杨烈连这点数都没有吗?!”
秦朗没说话,李蓉直接道:“这些你上报了吗?”
“我后来上书写过说明,应该在行军日志后面。”
“我查过兵部的行军日志。”李蓉皱起眉头,“并没有。”
秦朗轻声笑了:“殿下,”他声音沙哑,“怎么可能有呢?”
“那是,”秦朗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世家的兵部啊。”
所有人没有说话,李蓉缓了一会儿后,开口道:“你把当年所有相关人员的名单给我一份。”
说着,裴文宣将纸笔递给秦朗,秦朗颤抖着手,一笔一划写下名字。
这人已经老了,他在沙场征战一辈子,一辈子没低过头,却在这大夏牢狱之中,佝偻了脊梁。
李川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便就是这时,他感觉有什么低落在肩头,他诧异回过头去,就看见站在他身后这个人,一直盯着牢里的秦朗,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