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魏晋 第44章

作者:九州月下 标签: 爽文 种田 穿越重生

  她另有打算。

  “可有打算?”单谦之笑问。

  “你素来能说会道,不如前去邺城,帮我说乞活回乡?”

  “这可不容易。”

  “能有多难,”魏瑾冷笑一声,“故土难离,这些流民军跟着司马腾,怕是想走的很呢。”

  人,她现在疯狂缺人,是她的,就得给她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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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魏瑾所说,晋阳的刘琨如今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刘渊大军已经围了他的治所二十天了,但魏瑾的援军却一个都没有看到。

  城中的粮草还可以坚持一月,节约一点,两个月亦可,但这种兵悬于首的绝望,才是最难熬的。

  为此,刘琨每天登墙眺望,观远方群山,有时一坐便是一日,仿佛一尊望夫石,看得周围的属下都心酸不己。

  然而刘琨不知道的是,他城下的匈奴兵困境不但不比他少,甚至还在他之上。

  “大单于!”一名凶悍的男人捶了胸口,行了一礼,语气有些不善地道,“我右部的粮食为何是麦菽,南部却尽是粟米?”

  麦难吃割口,豆子胀肚子,他们匈奴几部一起来打晋阳,却待遇不公,这让他愤怒。

  而他面前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四十出头,眉目俊雅,毫无蛮夷之气,只是神色有些忧愁。

  “三叔,”刘渊无奈道,“并州连年饥荒你不是不知,好些军粮都是掠劫而来,南部的粟米是初时分下未吃尽的陈粮,今日你部所得,都是我自河西掠来的新粮。”

  匈奴五部虽然奉他为主,可毕竟隔了几层亲,称汉王这两年来,匈奴部几乎毫无进展,他们想过据守城池,但愿意为他们卖命的人太少,很多派去县中的县令都死得不明不白,当地坞主也据险自守,加上并州连年饥荒,他们匈奴部最大的任务就是找食。

  他很清楚自己的出路在河北幽翼之地,却被晋阳卡住了咽喉。

  攻打个晋阳却又有变数,天知道最近的商队是发了什么疯,以前带的粮食、布匹来买卖,结果如今却尽是菽(豆子)麦,他当然知道这东西给士卒出多了会引起哗变,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这次来晋阳,就是想打通去河北的通路,晋阳过去就是最近的太行八道之一,井陉,过去便是邯郸与邺城,不必困在这四战之地。

  但没想到刘琨坚守不出,几次攻城都以失败终,这些日子,粮食已然不继了。

  “那你亦得想想办法,”右部统领叹息道,“儿郎们出来日久,却还吃食都不能保,这如何是好?”

  “只要拿下晋阳,便可南下上党,是时,上党之财,尽归我等,又何需估计眼前一点小难!”刘渊给他们画起大饼,“你且前去安抚士卒,再等几日。”

  右部统领只能应是。

  刘渊叹息了一声,又对上党之地又恨又嫉。

  那先前不过一贫瘠之地,却在一女流之辈手中两年时间,便以富庶闻名天下,相比起来,他自认熟读诗书,才华惊世,于她之前,却如烛火比之月,难以抬头。

  好在,世间男人何多,难抬头的不是他一人。

  更麻烦的是,上党与晋阳南北相靠,他没有一点机会,一但他南下上党,两者间路狭地窄,必然会被晋阳与上党两面夹击,插翅难逃。

  直是一步错步步错,若是去年他就占据晋阳而非掠劫后弃之,也不会多出如此的麻烦。

  更难的是,他曾经派出数百人以流民身份前去打探虚实,却一去不回,说是都被抓去挖矿了,少有几个,觉得潞城甚好,不愿回乡。

  “大王,”又有人前来求见,“抚军将军回来了。”

  刘渊听说儿子回来,点头道:“让他进来。”

  这时,一名气宇轩昂的青年将领走进,入内行礼:“父王。”

  “吾让人派人前去向魏氏女提亲,可有回复?”说到此事,刘渊觉得机会很大——他听说那上党郡守先前不过是一坞堡孤女,被坞主所救,出生寒微,自己以正妃之位提亲,已是大大的诚意了。

  青年难得地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未见到那上党郡守,使者便在沁县被阻,使者说明来意,将礼献上后,等了数日,对方未有来信,只是回了一礼。”

  刘渊眉目一挑:“何物?”

  青年面色有些异样,却还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有些不舍地摸了一摸,这才恭敬地递上去。

  刘渊期待地找开木盒,却见其中只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圆木头,木头上如铜钱一般刻着“虞老师手作”几个字,刻法甚是粗鄙——他有此失望取出翻转,正视其中,却猛然大惊,险些掉下手去。

  这是木头后面是一不知何物而成的镜子,竟然比铜镜清晰万倍,纤豪毕现,仿佛能摄人魂魄。

  但他毕竟是王霸之人,很快便镇定下来,一边惊叹此物之神异,一边揽镜自照,欣赏美颜,心说这镜子简直是稀世之宝,上党回礼如此,岂非有戏?

  可过了数息,他脑中灵光一闪,暴怒之间,就把镜子砸了下去。

第50章 天降正义

  好在这是王帐,帐下铺有厚厚的毛毡,那木镜落在地上转了一转,完好无损地滚到他儿子的膝边。

  他的儿子却似乎早有预料,不动声色地伸手就捡了起来,握在手中拱手正色道:“父王,那女子如此辱你,吾必为您报此仇。此物便由我来亲手毁去。”

  刘渊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吾等虽习晋语,识晋文,不想在一奴婢之女眼中,亦是蛮夷之属,罢了,你去忙吧……”

  刘聪安慰了几句您注意身体,便退出王帐,看了看天色尚早,便又对着镜子照了几照,终于知道自己和名士差在哪里——黑了点、肌肤甚是粗糙。

  他回到营地,过了一会,又有几个人过来照镜子。

  刘聪也大方地把宝贝传递起来。

  没办法,晋朝之人追求美的程度已经到了病态——左思因为写了《三都赋》却因为别人看他丑就是觉得他写不出文,要不是找他张华丞相推荐转发,洛阳纸贵的事情根不可能发生。

  而匈奴高层豪族们为了和晋朝官僚沟通,不但通晓经史,熟读兵法,还能写一手好字,草书和隶书都不在话下,而晋从追求的美颜、剃须、、熏香、敷粉之类当然也是他们不能放过一起追捧的爱好。

  这样的宝贝大家便是在洛阳也没见过的,当然要看看稀奇。

  做为刘渊的寄予厚望的儿子,刘聪和各部的高层都甚是熟悉,传镜子时亦问起了最近的战况。

  各部当然是说晋阳城高墙深,强攻了数次,皆失败了。

  然后不知道怎么地,就又聊到了粮食上。

  右部的单于和刘聪关系最好,便提起想和本部用菽豆换些粮食,只有豆麦,儿郎们实在是吃不习惯,至少得掺些粟米才是。

  刘聪闻此言,微微皱眉,便出了个主意:“上党高价收豆麦,距此地过四百余里,十日便能来回,不如你做支商队,去潞城换些粟米?”

  “这也行?”右部单于惊呆了。

  “我当时曾经以商人身份进入沁县,那里的商队只认货,不认人,”刘聪没好意思说自己在那里把钱花得干净,“若你信我,我派人助你前去。”

  “这是哪里话,玄明你在我右部当了几年都尉,大家还都服你。”右部单于拍了拍胸口,说回头就把粮给送来。

  刘聪当然大喜,一番感谢,他虽然是刘渊的儿子,但汉国说着好听,还是穷的叮铛响,并州是山多地少,贫瘠之地,他父亲都成天四处找食,自己这个抚军将军也拿不出钱来,如今好了,他很清楚只要能收些潞城货物,运到草原上,能加十倍的价,到时有财有粮,当然就更有地位。

  不过父亲刚刚被那上党女子驳了面子,可得等些时候才能劝他。

  事不宜迟,他立刻就选了些和他在洛阳生活过的一些亲随,让他们押运些豆麦前去潞城。

  然后众人便在这帐边给的刘聪开了一个全羊的接风宴,刘聪拿出从上党买来的花椒面和盐、味精、以铁锅做了一大锅羊肉汤。

  配上酒,香飘四里。

  “……我当年去洛阳游学时,亦几番路过上党,但此次却万番不同,”刘聪说起潞城见闻,“那里道路平坦,宽有数丈,良田阡陌,水渠遍地,尽是将货丰收之景,人流如织,连小童都可在街上玩闹。”

  众人听得咋舌,不时讨论起如何才能攻下上党。

  如今晋阳已经是上党的第一道关口,若想攻上党,必得拿下晋阳,只要拿下晋阳,上党便容易了云云。

  几人喝了一会酒,又有人笑道:“永明,听说你在上党时差点便娶了那魏氏女?”

  坐在一边的刘曜面色铁青,喝了一杯酒做掩饰,想把话题揭过去——就因为这个事情,他已经快沦落为匈奴里的笑柄了。

  刘聪悄悄坐到自己义弟身边,捅了捅刘曜:“永明,那魏氏女生得美么?”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刘曜闷声道:“美。”

  “那你当时为什么放过她?”刘聪叹息又有点羡慕地道,“若有一位这样的女子辅助,我们又怎会这么困顿。”

  刘曜强自道:“她是真有神仙相助,哪是我这等凡人可以肖想的。”

  说着,便把自己去娶她时遇到天雷降下的事情说了,用来证明原因不在他身上。

  立时便有人说神仙又如何,保不齐便是为了我匈奴大业降世,否则她为何不生在洛阳,反而让我等有机会娶她入门,又可得财,又可得美人。

  于是众人哈哈大笑,甚至已经说起了上党攻下后,如何分赃的论题。

  刘聪当然没有泼他们冷水,只是突然就想起上党那些巡逻队身上精良铠甲和人人都有的大刀,莫名地,他忍不住照了照镜子。

  只有刘曜被几番调侃,终于微微生怒道:“你们莫要大话,万一真有神仙生怒呢,变出大军呢?”

  “哈哈,那便上大军从天而降,让我等看看啊。”

  ……

  自刘聪回到匈奴后,数万大军已经围守晋阳七天,援军还是没有看到。

  虽然还有粮草,但人心却略有不稳,刘琨又一次登上城楼,远眺城外敌营,只见连绵的匈奴军帐依山而起,黑压压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如何才能退敌?

  这种束手无策的压力让刘琨头发都落了不少,又是一日,从午后长阳坐到夜风萧瑟之时,刘琨却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当年楚霸王被围困,韩信曾用楚歌动摇楚地军心,或许,这也是个办法?

  想到这,他飞快下令,让会吹卷叶胡笳的军士全来帐下。

  胡笳是用芦苇叶卷成圆椎管,加上一些轻薄的铁片吹奏,取材简单,是穷人的乐器,也在边境和草原广泛流传,能在魏晋被士人吹奏,还是因为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带出的潮流,刘琨通晓十八般乐器,当然也会胡笳。

  于是刘琨临时突击,教大家齐奏《胡笳五弄》。

  这算是最哀婉的思乡曲调了。

  于是刘琨训练的两日,觉得有那水平了,便在夜半十分,让自己带的乐队在城楼上吹奏此曲。

  这时,这胡笳的声音低沉哀伤,凄婉悲凉,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距离远的听不清的地方,便仿佛幽魂哀号,让很多匈奴士卒听得骚动起来。

  更重要的是,这些天围攻晋阳,粮食不继,本来士卒就压力很大,也不知何时是个头,等到夜半时分,这些凄哀的乐曲更是点燃部分的羯人的不满。

  他们不是匈奴,却被强征入兵卒,派去攻城的第一波就是他们,他们日日担忧,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音乐勾起了他们这些日子的压力与不满,便有人忍不住心中痛苦压抑,在营中尖啸出声。

  这年代没有什么心里疏导,一人叫出声来,很快就传递开来。

  一声声尖啸飞快蔓延,竟出生了古代军队首领最忌讳的营啸。

  但懂的将领立刻带兵冲入,他们没有上前,而是围成圆圈,以火箭攻之,若有人逃出,更立刻斩之——这本身就是对营啸的处罚,军队夜晚需要禁声,这是从古到今都有的规定。

  这次的骚乱因为平定及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

  却还是为刘渊的匈奴部带上一丝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