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贵女 第25章

　　阍人侯在皋门口准备等着天黑透便落匙，倏然间一队人马，齐整有序驶了过来，城门士卒眼精目明的看到为首的来人，一个激灵，高呼：“太子归！太子归！”

　　厚重的城门还未落匙便又嘎吱再度慢慢缓开，秦玙一身风尘，马不停歇向阙宫跑去。

　　阙宫内，寺人正撑着长杆，在宫檐廊角挂上燃着明烛的灯笼。

　　秦玙就这么风驰电掣径自入了阙宫，宫内寺人未曾收到消息，一时惊得纷纷下跪行礼。

　　秦玙顾不得他们，大跨步穿过庭苑，并步迈上台阶。

　　嬛居住的内寝内已燃上了烛火，整个寝殿显得温馨适宜。

　　秦玙迫不及待推开殿门，幻想着自己临走前温柔乖巧似一滩丽泽窝在自己身·下的美人儿会迎面扑向自己，抱住自己。

　　可惜，下一瞬他的幻想便破了空。

　　寝殿内阒若黯然，唯有一名寺人在内，很明显是她刚点明的烛台。

　　秦玙疑惑扫了眼空荡荡的内寝，问：“太子妇呢？”

　　寺人未料太子玙竟悄无声息出现在宫中，吓得手一抖，将手中烛台掉在了地上，复又手忙脚乱捡起吹熄，下跪向太子行礼道：“回太子，国君前往萩山行宫养生，太子妇通习扁鹊之道，随君上而去，以便替君上疗养。”

　　秦玙一听脸色唰一下黑成了碳，自己与她书信来往，她居然不告知他，她和君父去了萩山行宫。他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这回道好，变成了她给他一个“惊喜”。

　　萩山行宫离雍都并不甚远，他现在快马加鞭，在亥时前就能赶到。

　　秦玙望了望已全然暗下去的天色，城郭大门已闭，宵禁时分，他要出城也不是不可，只是这便破了规矩了，再者去到行宫君父和嬛必然已眠，他亦不便再去搅扰。

　　他摸了摸满是青茬的下颚，嬛那人最是爱美讲究，自己收整一番再去见她也好。

　　这般一想，秦玙便拿定了主意，拂了拂手，让寺人起身，下令道：“备汤，孤欲沐浴。”

　　......

　　秦玙沐浴一向不喜人侍候，寺人们都知晓他这个秉性，备好汤池便鱼贯退出寝殿。

　　沐浴毕后，他光着精瘦遒劲的上身，只着一条中裤，肩背上还挂着水珠便走了出来，闷头倒在了床塌上，床上的被褥是寺人新换上的，还带着白日里暴晒过的晛光香气，这是他之前熟悉并喜欢的气味。

　　可今夜他一点也不想闻到这股蓬勃的味道。

　　他想闻的是记忆中，隐隐绰绰，似有似无的清韵自然酚香，似空谷幽兰，又似清晨露珠。

　　这股幽香是嬛入住阙宫后带来的，他甚是喜欢甚至迷恋这股幽香，他一度以为这是王室秘香，后与嬛接触多了，发现她并不喜熏香，偶尔熏之，也都是有助安神放松的金颜香。

　　这股让他沉迷的香味来自嬛本身，出征前那些为数不多的日子，他与她夜夜同枕共眠，床帏帷幔间氤氳萦绕的全是这股空旷幽兰的气息，甚能沁脾静心。

　　远征在外，成日戎马倥偬，累得像匹马一样，闻不到这气味，到也未觉有甚，一样倒头就能入眠。

　　可今夜他明明很累很困，却一丝睡意都无。

　　阒若幽静的阙宫他一点也不习惯、不喜欢。

　　思及此，秦玙瞪大了双眼，猛然意识到在丝丝缕缕的不经意间，这位周室王姬竟对自己产生了如此大的影响。

　　出征在外，他只要入眠，必然梦到她。

　　战后善后事宜烦冗庶杂，他身为主帅，只因着胸腔中有一股莫名的冲动，便将一切事宜抛给赢粱，快马兼程赶了回来。

　　军中诸将只认为他是记挂着国君的身体，无人知晓真正牵挂他的竟是一名妇人尔尔。若他的部曲知晓了他心中真正所想，怕是会鄙夷他。

　　更重要的是，他这般火急火燎赶着回来，迎接他的居然只是一室残烛冷风。

　　他这般赶着回来是为哪般？

　　秦玙郁闷的重重哼了一口气，像个孩子赌气般忿忿翻了个身，侧身不看身旁空荡荡的床铺，闭上眼睛，强行入眠。

　　夏夜幽寂，偶尔可闻蝉声了了。

　　秦玙翻来覆去的，出了一身薄汗，床塌上柔软的绸布床单，被他扭得褶皱成了一团。

　　他在这张床塌上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出征前，只差临阵一枪的旖·旎画面，激·情犹存，可最关键的佳人却带着幽香远在城郊。

　　秦玙又翻了几下身，身上燥热汗湿得愈发粘·腻，他懑愤的起身，大跨步入了净室，将自己整个投身于冷水浴桶中，又是一番沐浴。

　　出浴后，他果断径直走到装着嬛衣裳的大柜前，翻出一身嬛常穿的水蓝衣袍，凑到鼻尖深嗅了一口——让那股幽兰清香充盈满他的胸腹。

　　甚好，由于嬛甚是喜爱此件春装，穿了数次，嬛身上的体香已慢慢沁入衣袍的衣襟纹理里，清洗过后，仍旧留有余香。

　　秦玙捏着水蓝衣袍回到榻上，复躺下，将衣袍抖开覆在精赤的身上，让清蕴萦绕在鼻息间，终是略带满足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明天就能见到媳妇了～”

　　咸鱼菌：“能吗？不知道唉～”

　　太子拔出四十米长剑，擦了擦剑身，斜眼扫了过来……

　　咸鱼菌吞口口水：“也许，能！”

　　太子收剑入鞘：“孤不想听到‘也许’一词。”

　　咸鱼菌……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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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伴着清韵幽兰, 一夜好眠，秦玙次日早醒来，水蓝衣袍依旧如昨夜入睡前那般平整覆盖在自己身上, 他只觉神清气爽。

　　听闻里间有了动静, 寺人们知晓太子醒来，轻轻敲了敲门, 听到太子回应后, 捧着盥洗器皿鱼贯而入，侍候太子梳洗。

　　寺人汩问：“太子欲在何处用大食？”

　　秦玙眼皮都不抬道：“不用，上些清粥黍饼便好。要快，孤欲出城。”

　　寺人汩应下, 躬身小梭步倒退着出了殿，低声催促殿外侯着的低等寺人紧快去备膳食。

　　寺人汩其实不大明白，太子玙昨夜突然归来, 只歇了一夜，今早怎又急匆匆要赶着出城？

　　念头再一转，是也，国君在萩山行宫休养, 太子向来纯孝, 定然是要出城去探望国君。

　　太子玙表现的很急迫, 疱人也不敢耽搁, 很快寺人便布置好了食案。

　　一盨煮得稀烂的黍饭，一甑用甗蒸出来的荠菜彘肉蒸饺, 还有一笾酱色酢蔬, 有香蕈，茨菰，菰笋。寺人解释说, 这是太子妇所创，用酱油、酢等调料腌制，一般腌制一夜即可食用。

　　其实不用寺人说，秦玙一看便知晓这定又是嬛所想出来的食法。还有那一甑蒸饺，亦是嬛先创。

　　自那一餐黑曜石石板炙肉起，秦玙已不记得在嬛这里吃到过多少创新菜谱。时下时兴的餐食尚且简单、原始，周室亦是如此，他少时入辟雍习礼两载，从未在洛邑见过如此五花八门的食法。

　　嬛很是与众不同，她形容举止雍容端庄，行止有节，动静有法，是标准礼仪典范。她六礼皆精，疱厨之艺上乘，更令他惊讶地是，她竟还通晓歧黄之术。

　　秦玙倏然觉得自己竟真是娶到宝了，一想到嬛，一下子又热血沸腾起来，快速却仍旧优雅的用完了朝食，迫不及待奔向萩山行宫。

　　一骑长鞭，不过片刻功夫，便到萩山行宫。

　　因着国君及太子妇莅临行宫，行宫守卫增添了数倍，守卫远远看着一匹纯黑如缎的黑马疾驰而来，扬尘弥漫。

　　守卫立马严正以待盯着来人，待来人靠近一看，差点没惊掉下巴，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玙居然出现在了萩山行宫。

　　手忙脚乱命人大开宫门。

　　秦玙见到国君的时候，国君正在庭中习练着拳法，套路陌生，秦玙从未曾见过。拳法慢中有劲，缓中有力，秦玙乃习武之人，自然是一眼便看出这套拳法以心行气，以气运身，刚柔相济，乃养气拳法。

　　国君知晓自己长子站在庭边看着自己，却并不停歇，亦不看他。直到一套拳毕，方才站直身子，接过季叔公递上来帨巾擦去脸上的汗水，精气十足的问：“吾子何时归来的？”

　　秦玙看着自己的君父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与月余前的赢弱苍白之态截然不同，想到这都是嬛的功劳，不由得一阵自豪，愈发想见她了。

　　可他还是耐住迫切的念想，恭敬回答道：“回君父，玙是昨夜归来。”

　　“吾子麾下部曲呢？”国君带着秦玙走回殿室，边走边问。

　　秦玙略愣了愣，有些尴尬道：“玙带了一队轻骑先回，大军随后便凯旋。”

　　国君乜了他一眼，言语淡淡，却带着咄咄气势道：“身为主帅，焉有抛下部曲先行之礼？”

　　“玙这不是记挂君父的身体吗？”秦玙理直气壮的回道，他思新妇，也念着君父，不算撒谎。

　　国君意味深长的睨了他一眼，笑笑：“如此，玙甚是孝顺，嬛亦孝顺，为父这条命，便是嬛捡回来的。”

　　君父先提及嬛，秦玙便再也忍不住了，自以为面无表情，言语却迫切激动得有些颤抖问：“嬛在何处？她不是陪着君父来了萩山行宫，怎不见她？”

　　“为父看她成日在这里陪着为父一介朽朽老者，颇是无趣，为父便让她下山去泮宫教习女学生射御去了。”国君漫不经心说道：“唔，要日昃时方才归来。”

　　“嬛去了泮宫？”秦玙惊呼出声，他竟然又扑了空。

　　“如何？不可？”国君抛去一记眼神。

　　“非也，嬛性子活泼，想必与宗姬们在一处也会开心些。”

　　“是也，既然玙甩下大军提前归来，是记挂着为父，今日恰好得空，便好好陪陪为父吧！”

　　秦玙还想着，要不要再去泮宫寻她，便听闻君父说了这话，只得悻悻回道：“这是自然。”

　　国君似听不出太子的勉强，问道：“玙用了大食未曾？”

　　“未曾，不过来之前在宫里用过些许朝食。”

　　“那玙今日便陪为父一道用食吧，仔细算算，吾父子二人已是许久未一起用食了。”

　　“诺。”

　　等候寺人筹备大食之间，秦玙问：“方才见君父所习拳法甚是陌生，从所未见，不知是何拳法。”

　　”哈哈——“国君闻言畅快笑出声：“此乃太极拳，是嬛教为父习练的，嬛说此拳法循阴阳中和，刚柔参半之路，可凝神静气，练精化虚，有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之功效。为父练了进两旬，只觉浑身舒畅起来，可见嬛所言非虚。”

　　“嬛教授君父的？”秦玙惊诧万分，“她居然还懂拳脚之术？”

　　到底有何是她不懂的？她还有甚优点是他未曾发现的？

　　“然也，玙也很惊讶吧？嬛当时亦是惊到为父呢。嬛可当真是个珍宝，玙有嬛为妇，真乃玙之所幸，赢之所幸也。”国君这番褒奖可算是对嬛最大的肯定了。

　　秦玙噙笑頷了颔首，他的妇人自是这世间一顶一的。

　　“然，吾子乃国储，再好的妇人，吾子也不可擅专，赢宫子嗣凋敝，吾子还需广开嗣源才是。为父听闻，大昏后，吾子除了妇嬛之处，还不曾踏入其她姬妾宫室？”国君嫌少干涉太子的私事，此回乃首回开口提及。

　　秦玙沉默不语。

　　国君定定看了他几眼，遂收回视线。

　　寺人很快便鱼贯将膳食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