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牧与之果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无语的看着自己黏黏腻腻的外袍。
季听忙道:“赶紧脱下来,仔细别渗到里头去。”
牧与之抿了抿唇,到底是难以忍受,便往后退了几步后背对季听将外袍脱了,随手丢到地上后才侧目道:“殿下今日累坏了,还是尽早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季听应了一声,目送他出去后便继续躺着了。
牧与之刚从寝房里出来,正要沿着走廊往偏房去时,别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他蹙了蹙眉停了下来,站在寝房门口往声音来源处看。
雨还在下,电闪雷鸣的,吵得人心烦气躁,申屠川无视其他人的阻拦,冷着脸走进了牧与之的庭院中,看到衣冠不整的牧与之后眼神一暗。
牧与之方才已经猜到是他了,看到他站在雨中也不意外,只是平静的问一句:“天色不早了,驸马爷不在房中歇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殿下呢?”申屠川淡漠的问。
牧与之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殿下已经安置了。”
雨下得好像更猛烈了,申屠川没有打伞,一身喜袍彻底湿透,雨水顺着下颌往下滴,却因为过于清冷孤高的气质,一点也显不出狼狈。
“她喝醉了,认错了地方,我现在来带她走。”申屠川面无表情的说完,便抬脚往牧与之寝房走。
当他走到走廊里时,牧与之伸手拦住了他,模样淡淡道:“殿下是喝了些酒,但也不至于醉得自己在哪都不知道,驸马爷还是回去吧。”
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冷戾,下一秒便要不顾他的阻拦就往里进,结果还未动步,褚宴便突然出现,冷着脸拦在了寝房门前。
“你也要拦我?”申屠川死死盯着褚宴。
褚宴没什么起伏:“卑职说过,只要申屠公子一日是驸马,卑职就一日不会针对你,此刻拦你是职责所在,殿下已经歇息,请驸马爷回去吧。”
“我要带她走。”申屠川依然执拗。
牧与之轻嗤一声:“申屠公子既然要做殿下的夫婿,一开始便该知道,殿下绝不可能只有你一人不是吗?”
申屠川眼底似有万年寒冰,双手在袖中渐渐握成了拳,褚宴也默不作声的握紧了刀,气氛一时间紧绷到了极致。
“都吵什么呢?”寝房门打开,季听带了三分醉意的走了出来,当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时,她不悦的抿了抿唇,“都围在这儿做什么?吵得叫人连觉都睡不好。”
褚宴和牧与之对视一眼,都往后退了两步,只有申屠川还冷冰冰的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的盯着季听。
季听神色未变,抬头问申屠川:“你不好好歇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她的语气平静,似乎在问他晚上吃了什么,丝毫不见被他找来的惊慌,好像她现在做的事是多理所当然一般。
申屠川死死盯着她,好半晌才问:“殿下真不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的?”
季听顿了一下:“方才丫鬟难道没跟你说,本宫今晚不回去?”
“说了,”申屠川神色淡漠,“所以殿下真打算新婚之夜,连交杯酒都不同我喝,便直接宿在别的男人房中?”
“婚书都已经交换了,也拜过堂成过亲了,一杯酒水而已,值当得你特意跑来?”季听神色中透着不耐,接着扫了牧与之一眼,牧与之转身便走了。
申屠川的指尖死死掐着手心,语气却出离的冷静:“殿下觉得,只是一杯酒水的事?”
“不然呢?”季听反问,问完停顿一下,“方才你们争执的那些话本宫都听到了,与之有一句话说得对,本宫不同于旁的女子,做不到这辈子只有你一人,你同本宫成亲前便知道了不是吗?”
申屠川只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季听极不喜欢他的眼神,好像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见他此刻不说话了,干脆扭头便要回寝房,结果还未转身,申屠川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褚宴唰的一声抽出刀,刀刃停在了距离申屠川手腕只有一寸距离的地方,冷嗖嗖的说一句:“放开殿下。”
申屠川只当没听到,只是死死看着季听,看了半天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哑声说一句:“我以为你要成亲,是想同我重新开始……”
季听神色淡淡:“是重新开始了,都成夫妇了,怎么不是重新开始?”
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痛色,半晌艰涩开口:“我可以接受你有别的男人,但至少今日,你该跟我在一起。”
他的话音刚落,季听还未开口说话,牧与之便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酒盅一壶酒。
季听扫了褚宴一眼,褚宴立刻收刀,同牧与之一起倒了两杯酒,安静的端到二人面前。
季听平静的看着申屠川:“你一直跟本宫闹,无非是因为交杯酒没喝,现在酒已经端来了,你我赶紧喝完,别耽误本宫休息。”
她的话宛若锋利的刀,一下又一下的刺在申屠川身上,直到他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申屠川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眉眼与语气都极为平静:“殿下既然不想喝,那就不要喝了。”
他说完便转身走入了雨中,大雨模糊了他的身影,季听隐约看到他的肩膀似乎垮了下来。他本性如竹,不论经历多大风雨都是挺拔的,唯有前世父母去世时才低沉憔悴。
如今他这个样子,倒叫她想起那时的他了。
“殿下,若真的想跟过去,便去吧。”牧与之缓缓开口。
季听回神,垂下眼眸淡淡道:“是他坚持要入我府中,既然来了,就该受着。”她说罢便回了房中,毫不迟疑的将门关上了。
褚宴看向牧与之,沉默半晌后问:“我怎么觉着殿下并不高兴。”
“能高兴了才怪。”牧与之抿了抿唇,也转身回了偏房,褚宴心中更加不解,皱着眉头守在寝房前,方才还人多拥挤的走廊,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季听回到屋子里躺下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申屠川离开时的背影,她一边告诉自己,这都是他妄图踩着自己往上爬的报应,一边又忍不住心里不舒服,不同的情绪在脑海中拉扯,闹得她一整夜都没睡。
同样没睡的是申屠川,他一个待在新房里,守着燃烧的龙凤烛一坐便是一夜,当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看向蜡烛的眼眸才微微放松。
都说新婚之夜的龙凤烛若是能燃烧一夜,那这对新人便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如今他的蜡烛燃了一夜,说明他和季听也会有个好结果。
申屠川像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起身,结果刚一站起来便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56章
季听天亮了才勉强睡去,刚睡下就被丫鬟唤醒了,她不满的睁开眼睛,看到是谁后又重新闭上,蹙着眉头问一句:“什么事?”
“殿下,驸马爷起了高热昏倒了。”丫鬟担忧道。
季听猛地坐了起来:“为什么会高热?”以他的体魄而言,淋一场雨应当不至如此。
“驸马爷方才还穿着喜袍,应当是昨晚淋雨之后便没有换,方才扶云少爷已经叫人给他更了衣,大夫这会儿应该也来了,奴婢特意来告诉您一声,您要去看看他吗?”丫鬟问。
季听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重新躺下:“本宫就不去了,你去替本宫看着点,若是他醒了,便回来告诉本宫一声。”
“……您不过去呀?”丫鬟有些意外。
季听被她问得心烦,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不去!”
“是。”丫鬟忙应一声,帮她盖好薄被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丫鬟走了之后,季听虽然身子还乏累,却再无半点睡意,躺了半天都没睡着,干脆心烦意乱的坐了起来。
申屠川一直到晌午时分才醒来,睁开眼睛后第一句话,便是:“殿下呢?”
“殿下在牧先生那里。”伺候的小厮答道。
申屠川沉默片刻:“她没有来过。”
小厮不知道这是他自言自语,还是问自己的,迟疑一瞬后答道:“殿下没来过,倒是她身边的巧儿姑娘一直在,要奴才叫她进来吗?”
申屠川神色清冷的闭上眼睛:“不必。”
“……是,”小厮应了一声,半晌低声道,“驸马爷,药一直在火上煨着,您吃过药再睡吧。”
申屠川不语,仿佛睡着了一般,小厮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他有没有听到,又问了两句发现他依然不理会自己后,才明白他这是不准备吃药了。小厮犹豫一下,转身出了寝房。
“怎么样了?”奉季听之命在门口守着的丫鬟问。
小厮叹了声气:“驸马爷已经醒了,只是不肯吃药,这可如何是好,他的热还未完全褪去,若是不吃药,烧坏了脑子怎么办?”
“你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劝他用药,我这就去回禀殿下。”丫鬟说完便匆匆去找季听了。
季听听到申屠川不肯吃药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身子是他自己的,好坏都不关本宫的事,既然不肯吃药,那就别吃了,他既然醒了,就从本宫住处搬出来,去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偏院吧。”
“……是。”丫鬟应了一声,便去传季听的口谕了。
当听到季听要自己搬走时,申屠川一直无波无澜的眉眼突然出现一丝波动,片刻后他淡淡看向丫鬟:“我要见殿下。”
“……驸马爷还是歇着吧,等身子好了之后再见殿下也不迟。”丫鬟委婉劝说。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申屠川的皮肤呈现一种脆弱的白,眼睛又黑沉沉的,过于分明的颜色对比,生生为他衬出一分执拗。
申屠川静了片刻,依然只有一句:“我要见殿下。”
丫鬟有些为难,沉默片刻后小心道:“那、那奴婢先去同殿下说一声。”说完见申屠川没有反对,便跑去给季听递话了。
季听一听说申屠川要见她,立刻拒绝了。丫鬟只好再次回到主院,重新给申屠川传话。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来回跑了好几次了,跑得一身都是汗,腿都有些硬了。
好在申屠川听完她的话后,终于不再让她传话了,而是亲自去找季听,她只能一边拦一边劝,结果还是无法阻止申屠川。
申屠川走到牧与之的院门口后,褚宴突然出现拦住了他,他也不硬闯,只是眉眼平静的站在那里,安静等着季听来见他。
他来的事季听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只是态度坚决的没有出去,打算等他自己受不了了离开。
日头慢慢升至中空,泛着惨白惨白的颜色,昨晚还狂风暴雨的天气,此刻是又闷又热。申屠川还在起烧,呼吸都有灼热的感觉,豆子大的汗珠从脸上划下,脸色愈发苍白。
褚宴与他僵持片刻后,终于开口说了一句:“驸马爷,你回去休息吧,就算等到天黑,殿下不想见你,还是不想见你。”
“你去告诉她,我有话跟她说。”申屠川身形微晃,有种随时要倒下的感觉。
褚宴顿了一下,没有进去传话的意思。
申屠川依然执拗的站在原地,仿佛要等到天荒地老一般,很快整个长公主府都知道了、驸马爷带病等殿下的事。
扶云从小门偷偷溜到牧与之所住的偏房里,一看到牧与之便问:“牧哥哥,申屠川到底怎么得罪殿下了,殿下竟然一点都不心疼他。”
他来的路上可是听说了,申屠川生了高热还昏倒的事,这人又没有吃药,现在在那么毒的日头下面站着,站得再久些怕是命都能站没了。
牧与之听到他的问题,神色淡淡的看他一眼:“不知道。”但他知道,申屠川必然做了什么能让殿下瞬间绝情的事,殿下才会止了对他的心意。
“我现在相信殿下说的了,她定然是不怎么喜欢申屠川的,若是喜欢了,又怎么舍得让他在大太阳底下站着,”扶云坐到椅子上啧了一声,“莫非殿下和他成亲,真的没有半点私心?”
牧与之垂眸:“殿下向来有分寸,你我就不必操心了。”
扶云点了点头,正要再说话,看到牧与之的表情后顿了顿:“你怎么也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牧与之说着看向窗外,偏殿窗子开得倾斜,却正好能看到院门口,以及站在院门口的申屠川,“只是低估了申屠川,一时间觉得有些麻烦。”
“低估申屠川?怎么低估他了?”扶云疑惑。
牧与之看着越来越不稳的申屠川,静了片刻后轻笑一声:“苦肉计,他倒是会用。”
话音刚落,像是在验证他的想法一般,外头的申屠川再次倒地,随着旁边小厮的一声惊呼,寝房的门突然打开了,下一刻季听便跑了出来,冷着脸吩咐人叫大夫。
院门口一时间极为热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牧与之看着空了的门庭,扭头看向扶云,看到他还有些茫然的神情后,顿时有些怒其不争:“读书好又有什么用,跟个傻子一样。”
“……牧哥哥你在夸我读书好吗?”扶云问。
牧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