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花夕拾
出现在宁初夏身后的,是同部门的一位前辈,对方神情自若地把文件往宁初夏这递,完全没有这是在推脱工作的感觉。
这就是每个人在职场都要遭遇的“老油条”怪物,他们在公司工作往往已经有些时日,从新人变成旧人。
他们不求“上进”,没打算升职,所以也无所谓工作完成得好坏,说混吃等死有些太难听,不过这么描述也没什么问题,比起好好完成工作得到表扬,他们更想要悠闲地过日子。
在领导分发任务时,他们熟练掌握着卖惨、我不行、做不来等拒绝技巧,就算勉强把任务给了,他们也有后招。
其一,就是万能的“灾难转移”**,这也是原身以前最常吃的闷亏。
他们就像是自带雷达,明明也在工作或者闲聊,却能准确地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准确的人,然后以不同的理由开始转交同坐。
比如说宁初夏遇到的情况就有两种,有像是今天这样自然而然直接把工作转交的,能用帮忙两个字都算是不错的,之前更像是直接“吩咐”。
原身并不是傻子,她当然意识到了这些行为的不恰当性,只是她的个性,拒绝两个字都很难说出,下意识地心中便会生出想法“如果拒绝的话会被讨厌吧?”、“总不能直接开口说这不是我的工作吧?”,这大概就是人善被人欺的现实体现,哪怕每次接受完心里都对自己生气,并预演了一万次下回发生时要如何拒绝,可在再次发生时她还是会答应。
另一种,则是求助式的帮忙,这倒是稍微迂回一些,会先以“软件操作不熟练”、小细节不会调整为借口申请来自于原身的帮忙,然后等原身一接手,好的完蛋,“既然你都做了这么多了,那你把它做完吧”、“我看你做了一遍我还是不会,果然是你们年轻热厉害,还是辛苦一下你”总之最后又成了原身身上的活。
“什么时候要啊?”宁初夏回头看向前辈,目光里看不出半点推脱。
“今天下午下班前。”
宁初夏皱紧眉头:“我这里可能来不及。”她颓然地伸出手抓了抓头发,“我昨天给的几份文件宫主任都说不行,我可能得一直忙到明天中午才能忙完,或者明天下午下班后给你行吗?我明天挤点时间。”
时间……当然是有的,可帮别人干活,那就免了。
她这话一说,果然对方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像是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样:“你这有这么忙?”
宁初夏心中冷笑,这就是原身最怕的了。
帮人按说是情分,可落在原身头上,不帮反而成了大错,甚至帮人干活如果没干好,那还得负责任被骂。
宫萍萍可不是什么崇尚真善美的好领导,对于别人把活推到原身身上的行为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她只看最后活是谁干的,干得如何,原身自己不会拒绝不关他事。
“是啊……”宁初夏颓然道,“我昨天从医院出来,回家一直忙到两点多才睡着,可能是太晚了人太困,很多活都出了问题……”
对方情绪依旧不大高,抿着嘴又打量了下宁初夏才悻悻然离开:“行吧行吧,你们活多,我活少,我加班做,不会就自己摸索。”
这就是道德绑架了,单纯如原身可能会羞愧地抓住对方,然后把活接过来进一步压榨自己。
宁初夏只是继续对着电脑,劈里啪啦地一阵打字,做出很忙的姿态。
这也别道德绑架了,实际上这公司到底是谁忙大家心里都有数。
眼见人走了,宁初夏便也稍微看向手机,刚到这宁初夏就网购了防窥膜,公司有不少人“毫无边界感”,时常会窥探他人的**,宁初夏很注意这个,每次离开工位的时候连微信都会退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另一个微信账号,此刻正有不少的消息还没处理。
——“老板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开张?”
——“提供外送服务吗?”
——“今天晚上有什么?”
宁初夏迅速地回复了消息,又重新回到了工作状态。
没错,这段时间来她借由“请假”这个借口,开始了自己的副业之旅。
宁初夏确认过原身的个人情况,很遗憾的是,原身确实是个“无特长”型的普通人。
她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培养孩子特长的想法,当然这也很正常,而原身唯一上过的兴趣班,则是在小学报的书法,那是小学组织的每周六上午的兴趣活动,由学校的老师教学,原身虽然勉强坚持上过了三年,可也只是维持着每周去打卡,上课跟着老师练习的频率,现在要让她再拿毛笔写字,那就连笔画笔顿都有些混乱。
虽然和很多人一样,她的成绩也有长短腿,可这哪怕是长腿也不是突出的那种,只是比短腿的那一项稍微好些。
宁初夏倒是手握不少技能,可要是这么忽然使用出来,那恐怕都不是ooc的问题的,那是彻底换了个人。
原身的生长环境,使得最简单的“学习借口”都很难被成立。
如果宁初夏表示出自己想要去考研或者是学习什么技能,那估计只会面对父母的质疑和否定。
且不说考研学习技能是要花钱的事情,原身的父母根本就不会觉得学习技能增长见识对于原身是有意义且必要的行为。
如果说兴趣,不好意思,这兴趣是小孩子的事情,年纪这么大了要现实,花个万把块去学东西那是疯了。
如果说是提升自己?那就更不合理了,宁家父母肯定会说,她在大伯那工作得好好的,学习无用,然后再举例说明不少人考了研究生都未必能比宁初夏现在获得的工作稳定。
所以宁初夏能够运用的,便是普通人通过自己努力也能掌握的技能,这其中还牵涉到技能和金钱的转化率。
为了能够迅速且合理的积累第一桶金,宁初夏很快在考察后做出了选择,那就是在夜市支个摊子,这也是基于原身大多数工资上交给父母,手头并没有存款的情况做出的判断。
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着她预料的发展,等到攒够第一桶金,也就到了适合开口的时候,毕竟有时候钱才是立身之道。
“初夏,宫主任喊你。”刚从宫萍萍办公室出来的员工背对着办公室便不由自主地露出疲惫神情。
宫萍萍的办公室在公司不少人看来,那早就已经算得上是地狱级别的场景,每次进去之前,都要做好准备在那呆上至少半个小时。
“好的,我这就去。”宁初夏抱着文件就出发,事实上有不少员工意识不到,这折磨是双向的,尤其是在你注定不会被辞退的前提下。
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宁初夏已然进了宫萍萍的办公室。
不出意料,宫萍萍果然又双在接电话。
领导的时间值钱,下属的时间不值钱这件事在宫萍萍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宫萍萍并不是公私完全分明的领导,她在工作之余,也干过在公司招待朋友的事情,当时宁初夏隔着窗稍微看了几眼,那时候的宫萍萍可不见这么“忙碌”,电话短信接个不停,手机不能离身哪怕一分钟。
可只要是在开会,或者是叫下属来谈话的时候,她就会忽然开始忙碌起来,时不时地回个信息接个电话,最后还要带上几句感慨:“这事情真是忙都忙不完,今天估计又得忙到很晚。”一般情况下,只要她这么一表态,大家就会默契地开始感慨宫主任的认真负责,为公司死而后已,好像那个在上班时间处理私事的人不是她本人一样。
宫萍萍像宁初夏比了比,稍微捂住了话筒做了口型让她坐着等待。
宁初夏自然是安分坐下,原身在这种办公室的场所通常是不习惯的,她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继续翻看文件,以防等等宫萍萍提问的时候自己回答不出来,要不就是低头发呆,偶尔会和小心的和同事抱怨两句还没开始。
不过宁初夏没打算浪费这样的时间,她光明正大地打开微信,回复着来自顾客的信息,也不忘和进货商聊天,确保自己的食材不断供。
现在手机能干的事情多了去了,眼看宫萍萍一时半会聊不完,宁初夏甚至已经打开excel开始整理账目,这摸鱼,就要摸得光明正大才刺激,反正防窥膜在,她坐的这个位置也不可能被人看见自己在做什么。
宫萍萍总算打完了电话,她伸出手整理了下头发,露出了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电话打得稍微有些久,是和活动公司那边的电话。”
她道歉的态度倒是看上去挺诚恳,只是这认真道歉屡教不改的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稍微有点久,也不是一般的久。
“没事的宫主任。”
宫萍萍客气结束便也准备进入正题,她看向宁初夏,眉宇之间难得的有些疲惫。
这当领导的,最需要的就是好用的工具人,只是不是每个工具人都能用得长久,而且在使用的初期,那还需要耐心的磨合。
这么些年来,宫萍萍稳定用下来的也就是王碧双了,之前老总和她大概提过,有想要提拔新人、重新做部门划分之类的想法,而这就涉及到了分权。
宫萍萍至今还为自己当年没能竞争到油水多的部门耿耿于怀,这行政部门说是统筹,说是管理,可本质上那就是干杂活的,而且还是不出彩的活,时不时地还得得罪人,比起随便一伸手就能赚不少的采购、商务,卡着公司经费分配,手握实权的财务,那还是差上不少。
宫萍萍和丈夫分析过,按照公司现在的发展情况来看,只要不凭空出现什么强势的竞争对手,公司未来的发展前景一定非常可观,那么他们这一批老员工将是开国功臣、创始人级别的人物,这万一公司能有上市的一天,什么股权激励之类的也大有可为,就算没有这些,就以目前公司的规模来看,当个副总之类的也能赚上不少。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尽可能地被领导看到。
这也是为什么宫萍萍从其他人那里抢了不少原来按分配未必甚至绝对不会属于行政部门的活的原因,她必须得在领导面前塑造出自己什么都能干好的形象。
可这些行为,却恰恰和行政部门的那些老油条们的追求南辕北辙,他们脸皮很厚,是怎么都骂不动,宫萍萍自己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可能专心于此,自然是需要人来帮忙的。
先不说王碧双一个人忙活不来,就说领导们注意到了王碧双的能力这点,也让宫萍萍不太乐意再让对方出彩。
在这些预设前提之下,宁初夏的出现便尤为可贵,不仅好使唤,还不用怕她上位威胁到自己,毕竟早先老总就说过,他不太乐意搞什么家族企业,亲戚就算来公司了,也只会受到更严格的要求的对待。
原先是这样的没错……
“初夏,不是我说,你这写的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宫萍萍脸色很糟糕,“你看看,你这怎么到处挑都是毛病?”
宁初夏漫不经心地往那瞥了一眼,宫萍萍手上拿的是她昨天晚上凌晨一点半定时发给对方的文件,统共五页的word文档被打印了出来,宫萍萍用红笔在上面标注了不少地方。
“你看,这里面错字就不少。”宫萍萍一阵无语,以前宁初夏交过来的材料错字也就一个两个,现在则直接倍增,就连格式分段都有出错的时候。
文件本身看得出是写得挺认真,可是实在是太格式化了,还套的是最旧的格式,这一改就是要大改。
“我这给你改,基本就等于我自己自己来做了。”宫萍萍声音变得严厉,“说实话,我自己来当然很轻松,可你总不想自己是在公司白拿工资的人吧?”
她情绪还没起来时说话最为渗人,话里话外的嘲讽味道总让人觉得难堪:“作为员工,就要给公司创造价值,你的舅舅是这么优秀的人,我相信你也是很优秀的人,这些简单的活你怎么会做不好呢?”
她再度强调:“你要知道,我现在交给你的活,都是非常简单,入门级的重复性工作,说实话现在随便招个实习生来都能做,你这样实在是……”她摇了摇头,又重新振作,“不过没关系,这万事开头难。”
无论看了多少次,宁初夏都觉得宫萍萍的表演实在厉害,让她时常想喊再来一次。
这世界上有人花钱去学PUA,有人却无师自通,掌握一切PUA的技巧。
确实,宫萍萍交给原身的活不是那种不可替代的技术性活,可能干和干得好那完全是两回事,起码就目前宁初夏看来,宫萍萍并没有她说的“随随便便”就能把活干完的本事。
宁初夏微低下了头:“实在不好意思主任,我最近每天去医院回家都有点完,在医院的时候病房很吵不方便工作,回家做完都两三点,人比较困,就连错字都检查不出来。”
事实上当然不是如此,每天晚上宁初夏都是在把东西卖完后“风尘仆仆”地回家,然后再洗漱后开始工作。
以前原身那是手握各大文库会员,每次写一份文件,都能开七八份文件作为参考,写完了又是确认格式又是检查错字,这五页的word她就至少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的才能整理完毕。
现在的宁初夏,干起活来干净利落,找一份旧的文档,对应着网络格式稍作修订,内容大概一填充,粗略版整理完毕后还要加上几个错字,然后干净利落地设置个定时半夜发送,自己则爬上床安安心心的睡觉,一切工序便告一段落。
通过之前多次的经验,宁初夏已经悟了,身为一个领导,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就在于“替属下纠正错误”这一点上,所以除非这工作不重要、时间紧急,这宫萍萍是一定会吹毛求疵地挑出毛病的,要不她也干不出自己改的几版都有冲突的事情。
对此宁初夏只想表示,既然这么爱改,那就多改改。
宫萍萍往宁初夏那看,她稍微化了妆,上了底妆之后看不太出脸色:“行吧,所以你那闺蜜那什么情况?”这点她也搞不懂宁初夏是什么毛病,这还有照顾闺蜜家人的?
宫萍萍不太满意:“当年我家叔叔过世的时候,本来是该去守夜三天的,但那段时间正好遇到禽流感,公司遭遇危机,我每天一边首领一边往公司这跑,就怕耽搁了我手上的活,后来怀孕的时候,一直到预产期的前一天我都在工作,我明白你需要请假,可这有时候也该明白,你现在可不是学生,是要赚钱生活的人,哪能老那么任性?”
她教诲晚辈般:“初夏,我这也是看重你才和你说真心话,你现在多年轻啊,风华正茂的,不趁着年轻多打拼以后年纪大了你想拼也拼不动了,这人多少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可也要懂得轻重,职场别人可不会等你,你这松懈下来,很快就没有你的机会了。”
这就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了,原身常年都处于领导到底是真萨比,真欺负人和领导其实是好人,她在培养我,只是比较严格上反复横跳。
“我知道的,可是那边如果我不去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宫萍萍点到为止,只是露出个朽木不可雕的遗憾表情,“这个你拿回去改一改……你懂得怎么改吧?”
这睡眠不足,人的思考能力都跟着下降,宫萍萍总隐隐觉得宁初夏现在变得“迟钝”了不少,她也不是不认真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改的就老差点什么,总要她一个一个教。
“我……”宁初夏欲言又止。
“行吧,你坐下。”宫萍萍有些头大,“首先你这个导语就不行,还有这个领导排序,我和你说几次了……”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培养人才的必须流程,开始一边喝水一边强行往宁初夏脑海里灌输,不知不觉,这纸张上的红字越来越多。
“……明白了吗?”总算说完,宫萍萍喝了一口水,稍微缓解了下口渴,看着那纸张上满满的红字和明显已经超出的时间情绪更糟了,原先她是打算提前一点下班去买东西接儿子的,现在时间全耽误了。
“还有一点不明白。”宁初夏谦虚地伸出手迅速地在纸张上指了几个地方,“您说的这几点当时说得比较简略,我没听太懂。”
好像一瞬间血液涌到大脑般又热又涨,宫萍萍深呼吸:“我都讲到这样了还不懂?我和你这么讲基本就等于我自己写一遍了,如果你连这个都不明白的话那以后工作也不用布置给你了,我自己解决就是了。”
“实在不好意思。”宁初夏声线有点抖,可依旧没有改变话里意思的想法,“宫主任,我实在是搞不太明白。”
“……行吧。”宫萍萍头大地重新开始讲。
事实上她讲这些东西根本就是随缘讲的,又不是照本宣科,谁能每次都念一样的?写字快的时候,字迹也跟着潦草,语句基本都是主语缺失,她自己看着都搞不太明白当时自己想写的是什么,只能连蒙带猜顺便改上一些。
“宫主任,您刚刚说要把人员情况放在这,那原本流程的这个地方和之后主持人介绍的顺序是不是要改。”宁初夏做出谦虚学生状态,“我看了下,这前后重复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