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花夕拾
第二集 则是打了马赛克的当事人采访片段,报案的中年妇女,看上去格外憔悴,无论是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是时不时在抖的手都说明了她崩溃的情况,她告诉警察,她不希望儿女一错再错,违法犯罪的事情,一旦做了,就很难有回头的路,她可以包庇一次,不可以包庇一辈子,如果未来她不在了,儿女酿成大错,该何去何从,她主动地想警察提出,所有罚款她会一力承担,就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她也会还上。
到这一集,网友的讨论风向又有些变了,他们看得出这位当事人的痛心疾首,有人联想到了身边赌博、网贷的朋友,有些底线,一旦突破了,还真不太好拉回来,这看上去不是大义灭亲,而是一个当母亲的,在无能为力,绝望之下找到的唯一举措。
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现实的剧情还带神反转的。
下一集,便是警方传唤儿女,儿女只能坦诚,告诉警方这些全是瞎编,他们这只是找了个理由找母亲要钱罢了,谁让母亲一直跑出去捐钱,不肯多给他们一些,拍摄视频的人还附上了一段说明,此前这位报案人,已经给儿女们各自提供了至少百万的经济支援,只不过现在开始考虑自己。
得,到了这一集,便全成了骂的,谁都能看到那报案人像是人都要被吓懵了一般,好几回到差点倒了,哪有用这种事情骗人的?现实里不少人可都遇到过家里人、朋友编理由借钱,越想越气,破口大骂。
最后一集,则是真相公布,马赛克没了,宁初夏在出镜时,整个人精神恍惚,她和警察道歉,说自己耽误大家时间,向派出所捐了一笔钱,在离开之前,她直接脚软,差点整个人摔到地上。
这回更炸了,宁初夏这刷了一年的脸可不是白干的,尤其是h城的居民,大多在推送中看过宁初夏的脸,再联想到上回的讨伐,更是对那两白眼狼儿女恶心到了极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回,王京宇和王京雅已经说不出网络的舆论影响不到现实的话了。
他们出入都带着帽子墨镜全副武装,可偶尔被人认出,还会被指指点点。
白眼狼成了他们身上永恒的标签,提到他们俩,便会有人重重地啐上一口,骂上两句。
他们以挪用公款、资金为理由骗的母亲,两人的公司都很不满意,王京宇差点被辞退,直接被撸到最普通的岗位,降了薪水不说,升职无望;王京雅更不用说,她班上的不少家长联名反对,有这样的老师,万一孩子被带偏了,也跟着骗父母怎么办?她现在已经被调到学校行政,显然在能看到的多年内,不会有升职的可能。
被骂得太多,自然也波及到了各自的配偶,再加上两人根本没有存款,家庭经历了好大一番波折,才勉强稳定,可也只是堪堪稳定罢了,动不动还是得吵架骂战。
他们俩当然想过要去找宁初夏——虽然生气,但后来看过了流传在网上的视频,他们悲哀的发现,他们这个母亲的脑回路,还真和他们不太一样。
她是那么情真意切地觉得,只有报警把他们抓进去关一关,以后他们才不会犯法,至于要归还公款资金,她会帮忙处理,尽可能地替孩子减刑,这两者非但不冲突,还完美兼容。
她甚至还抱着一种家国情怀,觉得他们违法犯罪,自然要接受惩罚。
面对这样的母亲,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也很绝望啊!
王京宇和王京雅进过小区几回,可无论他们再怎么装扮,车牌号总是一样的,再加上小区那街坊邻居聚集,一有人看见他们出现,说话就很不好听,硬留在那堵门,他们便会被一众以前以欣赏眼光看他们的老人施以鄙夷眼光,顺便来个粗话攻击,这就算了,他们还和宁初夏通风报信,叫她不要回家。
可若是去宁初夏的大本营,那就更见不到人了,人家把门一关,连招待都不招待。
宁初夏被他们伤透了心,彻底地断绝了彼此之间的关系,甚至还花钱登报发了声明——在看到声明的当天,王京宇和王京雅都很受冲击。
他们可以责怪宁初夏无情,可中间的几场波折,全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要是他们没有失手让母亲摔伤,宁初夏就还是本来的模样。
要是他们在医院不走,没准宁初夏还会心软。
要是他们没让宁初夏澄清,起码最开始舆论不会爆炸。
要是他们没想出这什么挪用资金的鬼主意,也不会既让自己丢人,还让宁初夏对他们失望。
……
可没有要是。
他们只能继续忙碌生活,从大手大脚,学着节约用钱,谁让他们已经要不到钱。
这回就算他们真快因为钱被抓了,估计宁初夏也不会信了,谁让他们在她那已经信誉破产。
省钱并不容易,习惯了花钱一不小心就花超支了。
王京宇几乎每天都在和丁玉吵架,从前有钱,所有的矛盾都在水平面下,而现在一切都浮现了起来。
看着丁玉歇斯底里,他想到的是当初父母的劝告,夫妻俩的条件不足以享受的时候,放弃工作是需要谨慎考虑的,那时候他多不置可否,现在就多悔恨。
家中的担子全压在他的身上,妻子不断责怪他胡乱生事,搞砸了工作还搞坏了和父母的关系。
王京雅再也做不到支持丈夫所谓的创业之路,她要求丈夫找份稳定工作,却发现这把丈夫越推越远,平日里在家歇斯底里的她,好像也在某一瞬间开始,成为了全家人都不喜欢的人。
然后,她发现丈夫出轨了,王京雅后来才辗转找到了丈夫的前妻,原来当年两人离婚,也是因为丈夫不切实际,还在外面寻欢作乐。
可她现在已经很难独立生活,只能紧紧地拽着丈夫不放。
有很多错误,好像从一开始就铸就了,只是当时他们无人发现。
……
日复一日的工作,最能蹉跎人的意志。
王京宇筋疲力尽地到家,迎接他的便是死寂般的氛围。
妻子对他爱答不理,儿子倒是特别主动,走到他面前便伸手:“爸,我想买双新球鞋,打折七百。”
王京宇看着儿子理所当然的表情,心中很是挫败。
他好像走上了曾经父母走过的路。
王京宇试图改变这一切,他很害怕,未来他和父亲一样躺在那的时候,儿子会不管不顾,可他做出的一切举措,都在妻子的冷言冷语下变为了虚无。
他听到妻子说:“你少什么就找你爸爸要,他是你爸,当然得给你钱。”
他已经无力和妻子争执了,他搞不懂,妻子不为他想,就不为自己想想吗?一个不孝顺的儿子,到底对谁有好处?王京宇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能看到属于自己的未来逐步成型。
“爸,别人都买了,就一双鞋而已,要不我穿着个破鞋多尴尬?”儿子颇不耐烦。
王京宇沉默着低头,正拿起手机想确认下余额,就瞧见了妹妹发来的信息。
——“本年度感动国家十大人物诞生,h城占一名额!”
他点开瞥了一眼,果不其然,是母亲。
当他和妹妹只能不断地走下坡的时候,他们就这么看着离开他们的母亲,活得越来越好,活出了风采。
而她越出名,也就越多人科普起了她曾经的事迹。
一个曾经被儿女伤透了心,丧夫后迷茫阵痛,然后开始走向新人生,在儿女无情又愚蠢的欺骗中浴火重生的母亲。
嗯,他们兄妹,就是这其中的恶毒配角,时常刷着存在感。
“爸。”
听着儿子不耐烦的声音,王京宇苦笑,他低头看着手机,妹妹又发来了信息。
——“哥,我手头有些紧张,你能不能借我四百?两孩子都想要买新的书包。”
不,他看到的不是他一个人的人生,而是他和妹妹两个人共有的人生。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他们怎么对待父母的,孩子们便也怎么对他们,很公平。
……
宁初夏离世时,已经是很有名气的爱心人士,她对理财的知识略有了解,一直在不断地做稳健投资,后来也吸收一定社会资金,形成良性循环。
在她离世时,以她名字命名的基金会已经规模颇大,以公开、透明和效率在国内闻名。
至于王京宇和王京雅过得如何,她没有过问,不过听说是不太好。
毕竟他们早就已经忘记了怎么靠自己,只会依靠别人。
闭上眼,宁初夏放松地陷入黑暗。
【任务完成。】
第33章 被忽视的二女儿(一)
太阳落下, 天色渐渐染上深色。
动物的叫声和人说话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现在正是下工回家的时间。
一直暗着的屋子总算亮起,不过这亮起也仅限于堂屋, 一盏煤油灯放在纹路颇深的木桌上,正好能照亮屋子。
从堂屋拐角过去便是厨房, 现下灶台里正填着柴火,里头地火焰旺旺地烧着,正在向放在上头的锅传递热度。
这几年本地的粮食收成不错, 分到手的粮食、钱也多了, 不过宁家开支大,便也还维持着晚餐一顿稀的习惯。
宁母正在看着火, 锅中的米汤居多,米粒只有少少的一些, 不过刚收的红薯挺多, 今晚切了两根进去一起煮, 现在锅中已经略微有散开的黄色,隐约的香甜味道混杂着米香味飘荡而出。
“娃儿们回来没有?”她往堂屋那一瞥, 宁父正坐在椅子上抽着烟, 不知在想什么, 劣质烟草的味道,熏得人心烦, 可不抽,好像更烦。
“没回来, 快了。”宁父看了眼天色, 心中对时间有数。
说曹操曹操到, 这话才说完,人就来了。
三个孩子一齐从外面进屋, 各不喧闹,一家人到齐,便到了开饭的时间。
宁母看儿女回来,心中稍微放心,前两天村里头说,这县城里近些日子,总传有人在路边抢小孩,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不过没一会,她便觉察出了不对,她瞥了眼二女儿:“初夏,怎么不知道过来帮忙?”
宁母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下宁初夏,确认这不是什么身体不好时,表情就不大好了:“我这下工忙活到现在,你们过来搭把手都不懂。”
已经坐在父亲对面的宁初秋忙站起来:“妈,我来吧。”
她身材瘦弱,站起来比宁初夏小一个头还多,肤色白皙的她,怎么看都不是身体健康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宁母没答应,“你这没点力气干不得活,连拿烫的都拿不动。”明明是责骂,话中却颇有爱怜的味道。
坐在那一直不动如山的宁初春有些尴尬,他左右看了眼,宁初夏愣愣站在那像是在出神,身为三兄妹的兄长,他好像是得出头,正打算说话,他便见宁初夏沉默地走进了厨房,开始忙活,心里这口气也松了下来。
二妹今天着实奇怪,刚刚回家的路上还好好的,这一回来怎么就魂不守舍,把妈都给惹不开心了,总不得让小妹去干活吧?
屋外宁父已经开始问起儿女的学习情况,他读书不多,也就是个扫盲班刚毕业水准,不过每回听儿女们念学到的东西,他都老怀甚慰,觉得这钱没白花。
宁初夏低着头给一家打着晚饭。
这做饭看起来轻松,水米下锅,可这年头不像后世这么便利,火候要看,煮粥要搅,红薯皮也是直接用家中唯一的那一把猜到削的,靠在炉灶旁边,柴火燃烧的热度和锅中米汤沸腾的蒸汽足够让人在寒冬腊月流汗,更别说现在开始渐热的天了。
分饭是有学问的,之前负责干这个的是宁奶奶,她离世后便落到了宁母头上,而现在,宁母知道女儿听话,便也把这活交给了女儿。
前两碗,自然是宁父宁母的,勺子得往下沉,略微搅拌,打上最多的米粒和红薯,因为两人得下一天的工,若是不吃够,必然身体要垮。
第三碗,是长兄宁初春的,虽然他只比两个妹妹年长两岁,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自然不能被苛刻。
第四碗,则是给小妹宁初秋的,她和宁初夏同胞出生,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世上,可也许是在娘胎里宁初夏太过霸道,宁初秋这一出生,便像个养不活的小猫,摆在宁初夏旁边都小了一圈,这十几年来,宁家人已经习惯了照顾宁初秋的生活,凡是家里的东西,必然得先紧着宁初秋。
至于最后,只剩下米汤和约不可查的米粒的部分,当然是属于宁初夏的。
宁初夏沉默地将米汤倒入碗里,村里的铁锅和勺子重得惊人,拿起来时手都有些抖,可对于宁初夏的细胳膊来说,早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算抖,也能稳当地将汤倒进碗里。
她将这些碗挨个端上了桌,孩子肉嫩,大多怕烫,像是宁初秋,每回碰到碗边,那指头都会跟着蜷缩,要吹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而她皮糙肉厚,早就不怕烫了——或许准确地来说,还是怕烫的,只是耐受性高了,因为热度传递引起的疼痛,在忍受的范围之内。
就像遭遇的一切委屈一样,还是会痛,不过忍久了,好像就可以接受了。
她做这些,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夸奖的,做该做的事情,没做好得被骂两句,可做好了,那可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