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她们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男人的感情是爱,父母的、朋友的、师长的,就不是爱了吗?她们能为一个男人付出至此,为什么就不能分出哪怕一半心思爱自己呢?
洛晗很能明白凌清宵这种心情,她当初第一次看到剧情的时候,也是这种不上不下、如鲠在喉的感觉,用个专业的词,这叫恋爱脑。人生在世,总是要让自己越过越好,如果所谓伟大的、纯粹的爱会让人变得凄惨,那还何必追求呢?
到底图什么?
洛晗不懂男女主“挖心掏肺”式的爱情,也不懂男女配中邪一样的执着。凌清宵就别说宿饮月了,在原文剧情里,他和宿饮月一模一样,偏执起来不分高下。
洛晗悠悠说:“你觉得宿饮月偏执,可是我也知道一个人,平时理智自律,无论处理家事政事都非常果决,唯独在男女感情上执迷不悟。女方另有所爱,被丈夫家暴后,他将人救回来,等女方伤好了,丈夫勾勾手,女方又跑回去了。等到下次女方再受伤,他还是会无怨无悔地去救人。”
凌清宵不屑,轻嗤:“愚蠢,优柔寡断。这种蠢人,在修为和仕途上不会建树的。”
洛晗笑而不语,凌清宵大概不知道,他骂的人正是后世的他。
洛晗翻了翻请柬,把黑色烫金请柬放回桌上,问:“那这个婚礼,到底去不去?”
凌清宵脸色冰冷,咬牙切齿道:“不去。”
他说得果断,可是没过几天,三清天来人了。
来人是谷行星君,谷行星君先说了天宫对于九壬城的处理,然后话音一转,道:“九壬城的事天枢院非常重视,已经派人去查了。对了,听说前几天,雷烈城给你送来一张大婚请柬?”
提起这个,凌清宵语气变的冷淡,说:“是。是曾经的故人,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和钟山没有关系,我不会去的。”
谷行星君听到眯了眯眼睛,忽然压低声音,道:“不行,你必须去。”
凌清宵惊讶挑眉,谷行星君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截住他的话道:“这不仅是你的私事,同样还是天宫的公事。诛仙石的事久久找不到突破口,如果能进雷烈城看一看,说不定会得到意外之喜。反正举办婚礼的人是你的兄长和师妹,你出席名正言顺,顺便,还能探探诛仙石。”
谷行星君说完,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玉清宫的意思。”
凌清宵放弃说话了,事情已成定局,谷行星君只是来通知他罢了。凌清宵还是不悦,这完全是浪费他的时间,他一点都不想去魔界见那几个蠢货。谷行星君见凌清宵表情不好,好心地宽慰了两句:“就当是为了天界大义。准备一下,择日动身去魔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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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册
凌清宵即将去魔界参加夜重煜大婚的消息很快传出去, 没过多久, 钟山迎来两位特殊的访客。
福宁殿内, 凌清宵坐在上首, 虚虚抬了下手,完全没有客套的意思:“宿家家主、主母来访, 所为何事?”
宿父宿母坐在客座上,察觉到凌清宵毫不掩饰的冷淡,相对苦笑。
宿母试图和凌清宵拉近关系:“听说凌家主前段时间受了伤, 最近可大好了?我们一直想和凌家主亲近,奈何这段时间临山琐事不断,我们实在脱不开身, 只能暂缓。钟、临二山一向是同气连枝,你舅舅从小就觉得你非池中之物, 只可惜碍于宿凌两家的联姻, 没法对你施加太多关注。谁能想到, 你竟然被白氏那个贱人调换了。”
宿母口中的凌清宵受伤, 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刚刚和凌显鸿大战结束,确实休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元气。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也亏宿母能面不改色地拿出来说。
凌清宵笔直坐着, 压着袖子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调换我和夜重煜的是凌显鸿,并不是白灵鸾。你口中的贱人,应当骂凌显鸿。”
宿母没料到凌清宵这样回复,一时都愣住了。宿父见宿母语塞, 连忙圆场道:“你舅母心直口快,她说话不太好听,但是都是出于关心你。”
凌清宵倒了茶,但是毫无入口的意思,缓慢握在手中把玩。现在,宿家为了说服他,连“舅父舅母”都用上了。
凌清宵毫无波动,如果他们再早几年对他说这些话,他必然会真心把他们当舅家,掏心掏肺地对临山好。可惜,已经太晚了。
别说什么以前没时间,最近忙,难道这一千年都忙?他在钟山一千年,何曾见过宿父、宿母对他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他们,包括宿饮月,每次来钟山都众星拱月,踩在云端,对他这个“庶子”不屑一顾。现在凌清宵已经不需要他们的爱了,他们反倒巴巴来释放舅父舅母的温情。
可笑。在他最需要人的那段时间,从天而降来到他身边,一直陪着他从低谷走到高峰的,唯有洛晗。如今他已经走出自己的阴影,打败了凌显鸿和凌重煜,这些人才看到他的好。宿父宿母凭什么觉得,他们只要说些好话,凌清宵就会死心塌地地围到他们身边?
就凭一句浅薄的“舅舅”?
可惜啊,凌清宵是一个连父亲都能圈禁的不孝子。和他谈伦理、孝悌,没什么用。
凌清宵噔地一声放下茶盏,茶杯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宿家主,宿主母,有话直说吧。我还有其他事,没时间陪你们兜圈子。”
宿父本意是给宿母解围,现在,连他都下不来台了。宿父脸色难堪,可是想到还停留在魔界的女儿,只能忍着尴尬,赔礼道:“叨扰凌家主了。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宿父说着站起身,对凌清宵敛衽一拜:“不孝女宿饮月至今下落不明,我和内子几次想接她回来,可是魔族狡诈,始终不肯放人。我一不留神,饮月就被魔族挟持到魔界去了。仙魔两界守卫重重,我不方便去魔界,这桩事就这样一天天拖下来。饮月她骄纵任性,可毕竟是个未婚的女儿家,长久羁留在魔界于她的名节不利。所以,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请凌家主帮忙。请家主在去雷烈城参加婚宴的时候,顺便将小女宿饮月带回。”
宿母也跟着起身,对凌清宵深深行礼:“请凌家主帮忙,你的恩情,我们夫妻必然永生铭记。”
凌清宵拂袖,躲开了宿父宿母的行礼,神情依然冷淡:“她已经长大成人,她自己不愿意回来,我亦无法干涉。宿家家主、主母还是请起吧,这件事我帮不了。”
宿父宿母听到凌清宵拒绝,一下子急了。他们俩之前一直进退有度,即便是悲伤也是拿捏好的、体面的悲伤,唯独现在,露出真实的焦灼和悲痛。
亲生女儿和半途捡回来的外甥,果然是不同的。
宿母没忍住,甚至都落下泪来:“凌家主,现在没有外人,我也不再掩饰了。我们也知道并不是魔族劫持,是她自己不想回来。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啊,现在夜重煜都要成婚了,她一个未婚姑娘还住在夜重煜府上,不清不楚的像什么样子?我也恨她执迷不悟,恨她不自尊自爱,可是我们唯有这一个女儿,我们当父母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宿母说着声泪俱下,可以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她是真的寝食难安。宿母落泪后,福宁殿陷入沉寂,宿父面露戚色,凌清宵深深沉默。
凌清宵不得不承认,有父母和没父母,差距真的巨大。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在宿饮月哪里,却弃如敝履,毫不留恋。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只有被爱的人,才敢这样任性。
真是可笑,没有爱的人用尽一切挽留,拥有爱的人却恣意糟蹋。凌清宵并不同情宿饮月,可是现在,他得承认,他很羡慕宿饮月。
都作出这么大的篓子,依然有父母为她奔走,为她低声下气地恳请原本看不上的人。宿父见凌清宵不说话,舍下脸面,作势要跪下。两边的人惊呼,凌清宵只能伸手打出一道灵气,将宿父拦住:“有话好好说,勿要做失体之事。”
宿父被拦住,宿母用帕子擦泪,悲悲戚戚说道:“我知道凌家主看不上我们。先前宿家对不起你良多,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这是我们欠你的。唯有饮月,她是我们夫妇的独女,十几万年以来,我们唯有这一滴血脉。宿家欠你的,当由我们夫妇来还,可是饮月她是无辜的。她年轻不懂事,但我们当父母的,怎么能忍心看她走上岔路?望凌家主看在同为应龙后脉的份上,救救饮月吧。”
凌清宵到底不忍心,说:“我尽力一试,但是我不能保证带她回来。如果她执意,我也无法强求。”
宿父宿母大喜过望,宿父连忙点头道:“好,多谢凌家主!这个不肖女若是还敢忤逆,凌家主不必和她客气,直接动手就是。就算是绑,也要将她绑回来。”
凌清宵点头,应道:“好。”
这是宿家父母说的,将她绑回来。
宿父宿母了却心头一桩大事,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宿父知道想求人就要有所表示,当即主动说:“多谢凌家主仗义相助,我没什么可答谢的,唯有一些拙礼,请凌家主笑纳。”
宿父将临钟边界一大片默认属于临山的土地划给凌清宵,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产业、道路、航线,看得出来,宿父为了让凌清宵尽心尽力,实在下了血本。
凌清宵自然收下了。主动送上门的利益,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宿父宿母说完来意后,若是其他人,他们一定会留下来打打太极,套套场面话,可是对方是凌清宵,他们不敢废话,马上告辞走了。
终于走了,凌清宵从福宁殿起身,回到含光殿。含光殿是洛晗的住所,洛晗正在屋内写写画画,听到门口有声音,头都没回,道:“你回来了。”
凌清宵本来心情压抑,听到她说“回来”,立刻由阴转晴,笑意也明显起来。他坐到洛晗对面,说:“刚刚宿家父母来了。”
这件事洛晗知道,她不想见无关的人,就没去福宁殿。不过听凌清宵的语气,恐怕他们的对话并不愉快。
洛晗问:“为了什么?”
“能为什么。”凌清宵似叹似慨,“还不是为了宿饮月。”
谁家摊上这么一个女儿,恐怕都够父母头疼的了。洛晗将笔在墨汁中润了润,继续在纸上涂改:“可怜天下父母心。天底下大概唯有父母,才会无条件对一个人好吧。”
洛晗垂头涂色,头发上一缕碎发从耳边落下,挡在眼前,似落非落。凌清宵看到很自然地伸手,将她的头发挽起:“也未必吧。”
“嗯?”
凌清宵想了想,觉得还是稳妥为上,说:“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有缘故的,唯独两样没有逻辑,一项是父母,另一项就是喜欢。除了父母,总会有另一个人,无所求无所欲地爱着另一个人。”
凌清宵说这话时,还为她整理着耳边的碎发。没有人能在这种条件下还安心画画,洛晗放下笔,抬头一笑:“无所求?”
凌清宵手指微顿,改口道:“你是对的,唯有父母没有目的。即便是夫妻道侣,也是有所求的。”
他当然有所求,他求的是共度余生,垂拱天下。这样来看,他的爱亦有目的。
洛晗忍俊不禁,她其实感觉到了,凌清宵在试探她。并且随着她的纵容,越来越肆无忌惮。
洛晗的“画作”暂告一段落,她懒得收拾,就由凌清宵整理纸笔砚台,清洗笔尖。凌清宵很快将一切恢复整齐,问:“你要随我去魔界吗?”
“当然。”洛晗想都没想,道,“除去中古那五百年,我们之间的约定还剩五百年呢。不要妄图旷工。”
凌清宵听到这里心情复杂,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叹气。接下来五百年都不必分开诚然是好事,但是洛晗总是强调五百年……
凌清宵实在如鲠在喉。
凌清宵避开这个话题,不正面回答,而是道:“你同意再好不过。天宫的文书过几日就会送来,等我们拿到通关文牒,就可以出发了。”
洛晗没有注意细小的语言陷阱,她随意点头,说:“好啊。”
有天帝首肯,凌清宵和洛晗的出关手续办理得飞快。因为这次是官方行动,洛晗和凌清宵先坐传送阵去仙魔边境,然后登上仙界的飞舟,浩浩荡荡穿越银河,进入魔界。
这场婚礼名义上是庆祝夜重煜大婚,可是实际上是一场仙魔交锋。不光如此,听说妖界也会派人出席。
风起于青萍之末,状似热闹的婚宴,其实底下风起云涌。
魔界环境和仙界大不相同。仙界明亮灵秀,仙气缭绕,随处可见祥云瑞鹤,但是魔界却黑暗厚重,景象多是石头、戈壁、沙漠,气候也很干燥。随着进入魔界深处,周围魔气越来越浓郁,气候也压抑起来,洛晗呆惯了仙界,一路上都很不习惯。
洛晗和凌清宵到达雷烈城,雷烈王的属臣在外相迎,见到他们,大声道:“凌家主贵人事忙,可算将您等来了。只不过不巧,前些天王爷和红莲妖王狩猎去了,昨日收到消息后,我立刻发给王爷,预计王爷和妖王明日能回来。今日无法为家主接风洗尘,请凌家主海涵。”
“无妨。”凌清宵站在高大沉重的城门前,一袭白衣和阴沉的魔界格格不入,“是我们行程突兀,打扰了雷烈王和妖王狩猎。接风宴没有必要,雷烈王自便就是。”
他们此时站在城门口,说话的功夫,里里外外的魔族不断朝凌清宵看来。魔界男子都高大莽撞,肌肉虬结,站在那里像一堵山一样。凌清宵这样的清冷仙人,实在是少见。
属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凌清宵,他是修魔之人,和灵气相斥,仅是站在凌清宵身边,就能感受到凌清宵身上清正浩荡的剑气,割得他皮肤发疼。属臣暗暗收回试探,笑道:“是我们失礼了。今日暂且委屈凌家主,等明日王爷和妖王回来,必然为家主大摆接风宴。”
凌清宵并不想出席他们所谓的接风宴,他刚才已经说过一次,既然魔族属臣不听,他不会再说第二次。凌清宵淡淡道:“请便。”
“王爷恐驿站唐突了家主,故而早就在王府里准备好了院舍。这些天要举办婚礼,王府内人员出入频繁,可能会有些杂乱。不过家主放心,您所在的院落,必然是一等一清净的。”
凌清宵是外客,来到雷烈城后,理应按照外交礼节将他们安置在驿站。现在雷烈王自作主张让凌清宵住进王府,他的做法怪异,凌清宵也没有反对。
凌清宵知道雷烈王打什么主意,可是这对凌清宵来说正好。他此行真正的目的是调查诛仙石,住得近了正好看看,雷烈王府里到底有些什么妖魔鬼怪。
凌清宵和魔族属臣寒暄的时候,洛晗坐在车内,懒得出去听他们打官腔。洛晗这次完全是陪同人员,她在仙界无官无职,和夜重煜、云梦菡也没什么亲属关系,她来纯粹是陪着凌清宵罢了。
外面场面话终于说完了,车队重新活动起来。洛晗靠在车厢内,疲乏地打了个哈欠。
昨天睡太晚了,有些困。
仙界队伍进城后声势浩大,半个雷烈城的百姓都挤在路边围观。除了凌清宵,队伍中随行仙君也个个高挑纤细,美貌灵秀,走在黑压压的魔族街道上,颇有种精灵进入矮人王国的荒谬感。
云梦菡在屋里备嫁,她手里握着喜帕,眼神却是放空的。魔界婢女端了一碗药过来,看到云梦菡发呆,提醒道:“夫人?”
云梦菡猛地回神,都被吓了一跳。她垂下头,欲盖弥彰地说:“我没事,我刚刚在想婚礼的事,没听到你进来。”
婢女也不点破,她将药碗放到云梦菡身前,说:“夫人,该喝药了。”
云梦菡盯着面前的药碗,夜重煜说这是能帮助她适应魔界气候的补药。他觉得云梦菡太瘦了,看着心疼。云梦菡其实不觉得自己瘦,可是夜重煜这样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这些药的口味并不好,但云梦菡为了让自己靠近夜重煜喜欢的体型,每次都忍着不适将药全部喝掉。她端过药,用勺子搅了搅,鼓足勇气喝入嘴里。她才喝了两勺,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喧闹声。
云梦菡手上的动作一停,奇怪地朝外看去:“外面怎么了?”
魔族婢女飞快地走到外面,过了一会,她从院外回来,说:“是仙界的人来了。仙界队伍也住在王府,现在管家正在给凌家主指路,故而声音有些大。若是夫人嫌吵,我这就将门窗关上。”
凌家主……云梦菡恍惚,曾经,这是每个钟山弟子都无比熟悉的称号,每次大典、大比,他们都会站在台下,听凌显鸿训话。云梦菡听了七百年,现在,这个称号却换人了。
二公子,凌家主,连着钟山的那些岁月,都变得遥远陌生,触不可及。明明,只过了一年而已。
云梦菡又陷入怔松中,婢女连唤了她好几次,云梦菡才迟钝地从记忆中醒来。魔族婢女看着她,提醒道:“夫人,药凉了会影响药效,你该吃药了。”
云梦菡低头,下意识用勺子搅动药汁。曾经甘之如饴的东西,现在看在,云梦菡莫名觉得意兴阑珊。她将汤匙扔在药碗里,说:“我现在没胃口,端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