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原文
玄龟听后陷入沉默, 他沉思良久,缓缓摇头:“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我见识有限,甚至都没法看到你在未来已经见过我。或许, 唯有菩提树, 可以解答你的问题了。”
洛晗深深叹气,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果然, 还是要找菩提树。
洛晗很无奈, 问:“菩提树如今在哪里?”
“菩提本无树。它无所在,又无处不在。”玄龟巨大的龟壳发出微微的光,他拿出一个古木令牌, 用水泡托着, 送到洛晗眼前,“这是多年前它留给我的信物。你拿着令牌去找它, 如果它感应到,自然就会现身的。”
洛晗接住令牌,还是满脑子问号。玄龟似乎给了她一个解决办法, 但是听起来, 好像还是没什么用。
时间不知, 地点不知,只能等菩提树自己发现?
洛晗对能不能找到菩提树非常存疑,她将令牌收入吊坠,道:“我明白了, 之后我会想办法找到菩提树的。我得走了,珍重!”
玄龟亦缓慢颔首,注视着洛晗不断远去。
“天道,珍重。”
洛晗离开玄龟后不久,就看到凌清宵等人站在前面等她。这个距离不会听到她和玄龟的对话, 但是又不至于太远,让她找不到路。洛晗悄悄叹口气,状若平常地和同伴们打招呼,顺势回到队伍。
却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洛晗不说,凌清宵也不会问。他们五人事情已经了结,全速离开,很快就跃出海面。回程比去程快了很多,等洛晗再一次回到陆地,时间已到第二年三月。
凌清宵要去大荒寻找女娲后人,邹季白和风羽嘉也跟着一起去,叶梓楠见风羽嘉表态,同样加入队伍。他们五人在海边休整了片刻,就重新登上飞舟,赶往极东大荒。
他们这一趟东海之行足足耗费了九个月,其中绝大部分的时间在赶路。海面上消息不灵通,洛晗回到地面,才知道这段时间,外界发生了许多事情。
头一件大事,就是雷烈王死了,夜重煜经过一番斗争,成了新的雷烈城之王。
飞舟上,他们几人恶补这段时间的八卦,越听越觉得迷惑。邹季白问:“夜重煜怎么就成了魔王?就算他是天才,但是他遁入魔界也不过三年,魔域那么多人,竟然比不过他?”
叶梓楠同样耸肩:“谁知道呢。可能夜重煜是个修魔天才吧,明明他在仙界资质平平,努力也平平,但是去了魔界,莫名就能一日千里。”
风羽嘉不了解夜重煜,叶梓楠和邹季白却分别和夜重煜有过交集。至少在他们两人看来,夜重煜不算聪明也不算勤奋,如果他能达到凌清宵那样的修炼程度,或者洛晗那样独一无二的天资,突飞猛进倒也能理解。问题就在于,夜重煜哪一个都不是。
这样一个各方面都普通的人忽然拥有了深厚的魔力,实在无法让人不怀疑。
洛晗说:“修为上的事情不好说,但是他能上位,其实也可以理解。最近魔域对仙界敌意很大,魔气越来越稀薄,资源越来越少,魔尊还几次三番对天界退让,魔族底层民愤极大,夜重煜利用这股民愤上台,也并不意外。”
雷烈王刚过了银河就死了,死状安详,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连押送的人都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在这个风口,夜重煜站出来,言之凿凿地说雷烈王被天宫暗算,一过境就被天宫毒死。
他没有任何证据,然而魔域中低层百姓哪管什么证据,他们寻到了一个发泄口,就一股脑憎恨仙界。夜重煜几次运作,不断激发百姓的对于天界的恨,他再喊出振兴魔界的口号,很轻松就收割了一大批拥趸,成功上位。
但是洛晗知道,雷烈王根本不可能是天宫杀的。天帝若是想让雷烈王死,何必将他送回魔域,而且雷烈王死了,对天宫来说毫无好处。与其让雷烈城换一个脾性未知、立场未知的统治者,不如继续留着雷烈王。
可是雷烈王偏偏一过河就死了,这是在他们魔域内出的事情,理论上和天宫没有关系,但是情感上,很多人都毫无根据地怀疑天宫。
天宫也很冤枉。叶梓楠压低了声音,说:“这桩事情中唯一获利的只有夜重煜,我忍不住怀疑,这其中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洛晗摊手,道:“谁知道呢。凌清宵发信问天宫了,到底是不是,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叶梓楠无奈摇摇头。他突然又想起一桩八卦,兴致勃勃分享给洛晗:“夜重煜最近还做了一桩大事。听说宿饮月龙丹已碎,命不久矣,夜重煜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偏方,竟然要从活人身上挖心,移到宿饮月身上给她续命。正好云梦菡本体是药草,药性好,自愈能力强,夜重煜竟然要挖云梦菡的心。”
风羽嘉不认识这几个人,仅对夜重煜、宿饮月的名字有所耳闻。她听到挖心,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挖心?”
邹季白同样很困惑:“云梦菡?云梦菡不是他的妻子吗,他们两人不久前才刚成婚吧?”
风羽嘉更吃惊了:“他们还是夫妻?”
洛晗叹气,原来,挖心掏肾的剧情,这就来了。
宿饮月本来就病弱,夜重煜带着宿饮月一路偷渡回魔界,宿饮月的身体大受亏空,已经撑不下去了,必须立刻换心。
洛晗道:“爱这个名义真好用,只要嘴上说爱,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原谅,甚至女方自己都会原谅。”
然而事实上,爱情只是自己的主观感觉,唯有对方做的事情才是真的。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怎么舍得动手伤人?一旦动了手,那就不再是情侣夫妻,这是故意伤害。
云梦菡也好,宿饮月也罢,夜重煜都从未爱过她们。他爱的,唯有自己的利益。只不过区别在于,宿饮月知道,而云梦菡至今还在欺骗自己。
云梦菡心中的虐恋情深、情根深种,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云梦菡的臆想。毕竟从行为上看,夜重煜唯一且真正上心的人,从来都是宿饮月。云梦菡不想接受自己一无所有的现实,就欺骗自己,对方很爱她,以此来减轻自己被伤害的痛苦。骗的时间久了,她便觉得这是真的了。
然而事实上,她既不欠夜重煜的,也不有求于夜重煜,她根本没必要忍受这些伤害。她大可以转身离开。
一个男人的爱到底值多少钱,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尊严和身体?
叶梓楠早就知道夜重煜这三人的感情纠纷,谁能想到,三角恋竟然发展成这一步。叶梓楠唏嘘:“又是一个被爱情蒙蔽了眼睛的可怜人。希望她早日醒悟吧。”
这种事情自己学不会拒绝,其他人做什么都没有用。
魔界的事对他们来说终究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四人很快说起其他事情。邹季白回头看了一会,咋舌:“凌清宵一直在忙,他都不休息的吗?”
他们四人坐在外面闲聊,凌清宵在书房里看信、回信、写公文。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凌清宵在修炼、看书、练功法。这实在是一个可怕的人。
叶梓楠道:“你都认识他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吗?”
“我能明白刻苦修炼,但是哪有人像他这样,一天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办公。他总不能全天都不休息吧?”
“能啊。”叶梓楠幽幽说,“所以他修到了上仙,而我们才刚刚入天仙门。”
大家一齐感到心中一扎,默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洛晗本以为挖活人的心已经够惊世骇俗了,没想到这还不止,等他们走入大荒境内的时候,听说魔域那对三角恋已经发展到真刀实枪,云梦菡不肯将心脏让给宿饮月,夜重煜大怒,就将云梦菡挂在了城楼上。
在这段时间,夜重煜利用民愤,不断煽动舆论,甚至修建起一座诛仙台为自己吸引支持。夜重煜为了让诛仙台这个地标更明显,将其修在了高高的悬崖上,保证众人一抬头就能看到。
他为了名利,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挖心风波已经演变成挂城门风波。这次夜重煜如愿以偿,彻底在六界火了。第四天的时候,云梦菡流产,绝望地跳下诛仙台。
诛仙诛仙,云梦菡便是仙,要诛,便诛她吧。
洛晗还听说,云梦菡跳诛仙台后夜重煜疯了,疯狂派人在崖底寻找云梦菡。洛晗对此只觉得恶心,要挖云梦菡心的人是他,下令将云梦菡挂在城楼的人是他,现在人如他所愿死了,发疯的人也是他。好事坏事都被他做尽,他到底想要什么?
莫非既想要挖云梦菡的心,还想要对方无怨无悔伺候他,爱着他?夜重煜的立场未免太歪。
洛晗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整件事情都充斥着一种荒唐感。凌清宵完全将这些事情排除在外,毫不关心。他已经仁至义尽,宿饮月如何,云梦菡如何,已经和他无关了。
大荒虽然是个地名,但是并没有明确边界,是极东这一带的概称。他们找了很久,探寻了好些世外桃源,都没有发现隐世女娲族的身影。洛晗猜测道:“莫非,必须通过暗河,才能进入女娲族之地?”
凌清宵看着眼前茫茫荒地,道:“极有可能。”
他们只好换了个思路,去寻找暗河。暗河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禁制,每一百年出现一次,但是出现的具体时间不确定,出现的地域也不确定。它可能会自己变成一条大河奔腾在地面上,也可能变成某一条河流的分支,悄悄出现,过一段时间又悄悄消失,附近的人见了,只以为这是河流正常改道。
想要找到暗河,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们找了许久,一次经过一片山林时,洛晗忽的停下,问:“为什么有魔气?”
洛晗对气息敏感,经过她说,其他几人后知后觉地停下,这才感觉到好像真的有。
几人一齐低头,看向地下。透过厚重的土层,一条地下河蜿蜒流过,隐隐携带着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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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族
云梦菡记得自己跳下诛仙台, 身后似乎有人呼唤她,可是很快她就听不到了。
她坠落了很久,身体不断撞上两边的石块、树枝, 最后她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浑身被水面打的生疼。
刚刚流产后的身体极度虚弱, 接触到冰冷的河水, 激得她浑身发颤。云梦菡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 还在城楼上挂了四天,身体已经濒临极限,要不是她身体自愈能力强, 体内真元在不断修复千疮百孔的身体, 现在的她早已死了。
她被湍急的河流冲走,冷痛交织下, 云梦菡的意识已经接近昏迷。不知道是不是她恍惚中出现了幻觉,她似乎看到一个孩子飘在河水上,在水流的冲荡下起起伏伏, 仿佛随时都要被吞没。
“孩子……”
云梦菡想到了自己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 她刚刚知道他的存在, 孩子就彻底离她而去。云梦菡永远忘不了,她吊在城楼上,感觉到小腹内什么东西坠着疼,都不等她想明白, 她身体的一部分,就化成血水,慢慢从她体内滑走。
这是她的孩子,他不忍离开,又回来了。云梦菡用尽全身力气, 费力地往另一边扑,想要将孩子捞起来。可是河水冰冷湍急,底下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暗礁,云梦菡几次尝试都无法够到孩子,反而还被下面的暗礁撞了好几次。眼看孩子就要被冲下断崖,云梦菡用尽全身力气拉住孩子的木盆,而她也失去平衡,被水流冲下悬崖。
失去意识前,云梦菡用尽最后的精气,将孩子用结界护起来,牢牢系在自己身前。
再然后,她就彻底陷入黑暗。
云梦菡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似乎有人按住她的脉搏,对着她叹息,然后喂她喝什么药。药汁极苦,苦的像是她意识中的黑暗,浓稠沉重。
云梦菡想,如果能像现在这样永远睡过去该多好啊,这样,她就再也不用面对那些痛苦了。
云梦菡意识在黑暗中沉沦,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断地呼唤她,醒来,醒来。
云梦菡再一次睁开眼,天色大亮,眼前是古朴简陋的木屋顶。云梦菡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看到她身上盖着麻布织成的粗花被褥,身下的床还带着木头的纹路,没有任何装饰。
这是哪里?仙界已经许久不用粗布料子了,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古旧的麻布?这时候云梦菡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已经不在仙界了。
她被钟山除名,再也无法回到仙界,而魔界,亦不是她的家。
六界之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听到里面的东西,外面快步跑过来一个人,掀开帘子问:“你醒了?”
云梦菡抬头,见是一个扎着双丫发髻的小姑娘,年纪大概十五六上下。云梦菡努力坐起来,说:“是你救了我?我的孩子呢……”
“别动别动。”小姑娘赶紧扶住云梦菡,回头冲外面交唤,“阿婆,她醒了!”
一个老婆婆抱着孩子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云梦菡果然已经醒来。老婆婆双手轻点,在心口长长祈祷道:“谢女娲娘娘保佑,她终于醒来了。”
小姑娘在旁边解释:“我和阿婆在河边捕鱼的时候看到了你,我们从没见过外面的人,就把你们带回来。大祭司说,你要是再不醒就要出危险了,一旦识海彻底封闭,你就成了活死人。幸好你今天醒了。”
云梦菡从老妇人手里接过孩子,听到小姑娘的话,微微愣怔:“大祭司?”
“对啊。”小姑娘快言快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噼里啪啦对云梦菡说道,“大祭司是我们村里最强大的祀官,大家有什么头疼脑热都去找大祭司。你昏迷这几天,一直是大祭司在给你治病。”
说到这里,小姑娘大咧咧问道:“夫人,你和你的孩子为什么会被河水冲到岸上?你丈夫呢?”
云梦菡听到,垂下头,许久说不出话。小姑娘被老婆婆瞪了一眼,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小姑娘吐舌,赶紧说:“没关系,既然来了就在我们家安心住下,我们村里的人都很和善的。你的药材和喂孩子的米糊糊,就是左邻右舍送来的。”
云梦菡慢慢意识到,这里和她认知的世界很不一样。这里的人似乎非常古朴,用着自己织出来的麻布,座椅房屋全部用木头建成,村子中甚至还有祭司这种存在。他们的生存形态,根本不像是仙界,而像是远古部落。
可是就算再封闭的小山村,也不至于落后成这样。他们仿佛和外面隔绝了一般,不知外面岁月变迁,依然还保留着古时形态。
云梦菡带着警惕,小心翼翼问:“这是哪里?我以前,似乎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小姑娘正要说话,被她的阿婆打断。老婆婆暗暗瞪了小姑娘一样,说:“我们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久不和外界通讯,夫人不认识很正常。既然夫人醒了,孩子就归还给夫人。小黎,还不快去告诉大祭司夫人已经醒了?”
小黎吐了吐舌头,快步跑出去。云梦菡发现这个婆婆似乎很忌讳说自己的身份,她识趣地不再问,低头缓慢哄孩子。
她当日在河水中五感模糊,并没有看清这个孩子长什么样子,她全凭本能救人。仿佛冥冥中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她,操纵着她,让她去救这个孩子。现在,云梦菡才是第一次看清这个她拼尽性命救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