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如许 第15章

作者:有月无灯 标签: 复仇虐渣 宅斗 穿越重生

  采锦奉了茶过来,看了外间花厅热在蒸笼里的午膳,轻声问道:“小姐要先用膳吗?”

  “暂且不了。”九思摇摇头,晌午的日光从窗纸穿过来,屋里头落了几道光柱,尘粒洋洋洒洒。这个时候用什么饭呢,待会儿摧枯拉朽唱起来,看戏便看饱了。

  芙巧来去一趟跑的很快,脚下没什么声音,踏进屋里,走进了才低着声音讲:“丁管事已经遣跑马的小厮去了,方才我从院门儿回来正看到菊月从后院窄门进来,约摸着二小姐应该要过去越姨娘那边了吧...”

  太阳晒得舒服,九思声音也懒懒的,“二姐姐不是这么急躁的性子,派人过去查看要时间,熬堕胎的药也要时间啊。”

  “二小姐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什么堕胎药”芙巧被吓一跳,心里先是一惊,随即愤懑起来,“那可是大老爷的孩子,就算是姨娘肚子里的,也是二小姐的弟弟,她怎么下得去手?这也太过恶毒了!”

  九思脸上漾出点笑意,没接话,又问芙巧:“你阿娘今日在哪处忙着?”

  芙巧还一脸气呼呼的表情,没反应过来的愣愣点头,“冬节里总要冻死些花草,阿娘在东苑看着婆子收拾呢。”

  “你们跟着祖母多久了?”

  芙巧掰了指头道:“到我这儿就是第三代了,都是打小就在季家长大的,阿娘说我刚满一岁还来拜过老伯爷呢。”

  九思满意点点头,养了几代的家生子和买进来不久的仆从是不一样的,家生子追随主子十数年,几辈人都在宅子里,除了满肠的忠心,他们心底里还会多上许多要守护住季家香火延续的责任在。

  九思转了目光,看着外面高高的廊檐,日光刺眼的眼睛生疼才把视线挪开,“走吧。”

  —

  芙巧本以为小姐带着她们会直接往东苑去,却不想转到了老夫人院儿里。

  季候氏还在午睡,看到她们过去,廊上两个守在门口的丫鬟还瞌睡着,一下惊醒忙蹲身行礼,宝珠下了梯坎子小声问道:“三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老夫人还在午睡呢,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的,您可是有急事?”

  “没什么事,祖母没醒我等着就好。”九思往阑干下面的荷叶缸边上走了两步,里头的碗莲叶儿已经开始发枯了,那两条红锦鲤游得很是畅快,宿在圆盘大的地方,在里面春夏秋冬麻木的过,平安顺遂太久哪里知道外面的险恶。

  宝竹站在旁边道:“这碗莲越冬有些熬不住,慢慢就只剩下一截子藕在泥里面,等明年春来就又发出来了。”

  “嗯。”九思微微扒开点莲杆儿,眼睛看的是缸底淤泥上的青苔,却道:“这莲花紫色倒是少见。”

  “是好看的!”宝竹跟着赞了一句,心里纳罕着这碗莲还是去年新种的,秋初就不开花了,三小姐回来正是秋分时节,她怎就知道是紫色呢

  院外突然一整脚步杂乱的声音,进来个湖碧色夹袄的婆子,与芙巧几分相似,跑的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冲进来握住宝竹的手,“老夫人呢,老夫人可醒了?”

  “怎么了您这是?老夫人还睡着呢,您嗓子再大些就该醒了。”宝竹有些怨,这梁妈妈都府里的老人了,怎么做事还毛手毛脚的。

  梁妈妈哎哟一声,脚跺在地上,眼睛才看到九思并身后三个丫鬟婆子也在,一下寻着了苦主,“三小姐,您快叫了老夫人过去斜霏院里看看,二小姐、二小姐带着几个粗洗婆子刚才过去,那架势不得了,问了丫鬟才知道她们是要、要把越姨娘身上的孩子给落了!”

  宝竹听到耳朵里都是二小姐,姨娘孩子什么的,一下也慌慌忙忙起来,这样的大事儿她怎么敢耽搁?赶紧上去廊上扣了两声门也没等里面答应就推开进去,刘妈妈早听到外面的响动,站在门口听了个大概,进去把老夫人唤醒了收拾起来。

  季候氏头发还只微微拢着,身上披了挡风的斗篷,拄着拐杖出来,看到九思在院子里,微微诧异,“九思没睡吗?”

  九思过去扶她,“睡不着,想着过来等您醒了说会儿话的。”

  季候氏看了她几眼,着急往斜霏院去却也没再多问。

  后面一群仆从围拥着浩浩荡荡就往那边去了。

  斜霏院门口还是静悄悄地,和平常似乎没什么两样,季候氏皱了皱眉拄着拐杖,从月洞门跨进去,院里没有一个丫鬟婆子。

  往里走才看到棵老槐树下头站了个鸦青色袄子的丫鬟,听到声响转过头来,长得脸生应该是姨娘院里伺候的。她瞧见季候氏吓得脸一白,手抖的跟塞子一样,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声音打颤:“老...夫人...”

  季候氏听到人来禀报,原本还有几分不相信,看到这情景心里一下全明白了,脸色瞬间铁青,刘妈妈动作快大跨步进去正房两间,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

  梁妈妈利索的一巴掌呼到丫头脸上,“人呢?”

  丫头被打得语不成句,瑟瑟缩缩道:“东偏、偏角那个,后、后、后罩、罩房里面”

  季候氏转身就往后罩房去,出去月洞门就看到季宗德还是一身官服,浑身尘土,风风火火的过来,满脸喜气:“母亲!玉娘有喜了!”

  “还光顾着高兴!”季候氏一拐杖敲在他胸前,恨铁不成钢,“你再不快些去找到越氏,她肚里的孩子有也要没了!”

  “什么有也要没了?”季宗德皱着眉捂住自己被打疼的胸口,脑子兀然想到从前林氏给底下姨娘喝的避子汤,径直就要往斜霏院里冲。

  刘妈妈喊住他:“大老爷,越姨娘不在里头,被带去了东偏角的后罩房!”

  东偏角和斜霏院离得不远,远远的就看到门口守了放风的丫鬟,看到季总的气势汹汹地过来,拔腿就想跑进去报信,却被婆子按倒在地上。

  这一处荒得很,老篱笆也没拆院儿里全是杂草,平日里人都走不进去,今天这儿却被拖出一条道儿来。

  季宗德一眼扫到地上的痕迹,脸色顿时十分不好看,袍角一撩大跨步冲进去,看见越姨娘被两个婆子按在地上灌药。他和着刚才被打了一棍子心里头的愤懑,他一脚揣在婆子心口上,婆子哪里挨得住这一脚,一下瘫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

  季宗德楼了越姨娘靠在他怀里,眼底雪一样的肤貌被掐的全是红痕,抬头才看到站在屋侧的季婉清,他压住心头的怒火,“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母亲呢?”

  季婉清看见父亲进门脑子里面哄的就炸开,惊的脸色苍白,额头的冷汗顿时冒出来。她带人到这里都是顺着檐道悄悄过来,是谁走漏了消息去?

  季宗德火气一下涌上来,掀了桌上的盅碗,“说话!你母亲呢?”

  季候氏听到里头的声音,急走两步进来,看到里边儿一片狼藉,气的手都在发抖,强压住心里的火气,拐杖敲在地上,“梁妈妈去请大夫来,叫两个婆子把姨娘抬回院子!”

  季婉清但是有些站不住了......祖母怎么也过来了?她强撑着矗在原地,指尖捏紧了袖口,眼睛转了一圈停留在季九思面上。

  九思视线和她对上,似是被这幅场面吓着,捂了嘴惊声道:“二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季婉清心下一沉,顿时明白。她本就有些怀疑,菊月在季九思院中那么久都未能探听到什么东西,怎地今日就偏偏这么巧?这是好妹妹专门挖了坑让她跳......婆子、姨娘、汤药尽是被逮了现形,再无转圜余地了。

  季候氏走到季婉清跟前,眼神冰冷的盯住她,咬牙道:“你真是大逆不道!”

  季宗德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还猜测是林氏那个妒妇叫人给玉娘灌药。但现在一看,只有季婉清站在这里,分明是自己的女儿指使了婆子给下头的姨娘灌药。

  季宗德上前两步,季候氏都没反应过来,他一巴掌就扇到了季婉清脸上。

  季宗德的手劲多大,季婉清被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再抬起头来莹白如玉的脸颊上已是红肿不堪,一双眸子泪水四溢,“我也不知道...是有丫鬟叫我过来的,哪里知道进来就撞见了越姨娘,我还叫菊柔上去帮了越姨娘...父亲你怎么能打我?”

  说完她像是十分委屈似的,泪水像帘子似的往下落,“我也只是比父亲早两三步到的,您就觉得是婉清做的此事?”

  越姨娘被抬走,季宗德才冷静了一些下来,看到女儿哭怆在地上,忽觉的自己那一巴掌实属冲动了。

  “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婉清的...”季婉清呜咽的语不成声,拿一半袖子挡了脸,像是抑制不住一样不住啜泣着,“那既是女儿的亲人,我怎会下此狠手呢?”

  “你到现在还做什么狡辩?”季候氏拐杖敲在地上,还在盛怒中,颤着手指点在季婉清头顶,一字一顿道:“那你就说说是哪个丫鬟叫你过来的?”

  “我也没见到...”季婉清又是一串清泪从面上掉落到衣襟,哭的连气都喘不上来,“我在屋里用膳,是个面生的丫鬟过来跟我身边的橘柔说,越姨娘有了身孕,我才想着过来看看,哪知道...就遇到这样的事儿...”

  “你编的倒是像的很!”季候氏颤着手指点在季婉清头上,一字一顿道:“你个十六岁的姑娘家,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心思!你父亲那一巴掌还未把你打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24章

  东偏角动静不小,冬忍打听到消息进去报时,林氏还在院子里睡午觉,听到冬忍说越姨娘有了身孕,气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恶狠狠咒骂着要去收拾那个贱人。

  冬忍忙道:“您莫急着收拾越姨娘,方才丫鬟过来说二小姐把姨娘拖去东偏角灌药,结果被老夫人和大老爷撞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罚!”

  林氏衣裳也来不及换就往那边赶去,一路嚎叫哭骂:“我可怜的女儿,为了娘要遭季家那两个欺负,一个姨娘还要爬到我个主母头上作恶,怎么活啊!”

  这一路过去丫鬟婆子不少,瞧见林氏这幅模样,都凑在一堆窃窃私语。冬忍眉头蹙了又蹙,上去劝两句被甩开,连着一起被林氏指着鼻子骂,也只能退到她身后默默无言了。

  过去正听到里边季侯氏“一巴掌”那几个字眼儿...当时就急了。

  “什么一巴掌?”

  林氏从屋外扑到季婉清身上,看到她半边脸上一个巴掌印,顿时大哭大闹:“你们一群人就伙同着...一起欺负我女儿,婉清怎么了?这样子逼迫她?”

  林氏恨恨看着打碎在地上的药碗,撕着嗓子咬牙切齿,“不过是个贱人怀的贱种,我要灌她喝什么...就喝什么!她算个什么东西,我身边养了一个还不够,还要生出一窝来糟践我吗?”

  季宗德被林氏一口一个贱人、贱种气的指尖发抖,指了地上母女二人,怒气冲冲道:“你自己拎了镜子照照你现在的模样!你果真是个恶毒妇人!”

  林氏还从未被季宗德这般羞辱过,顿时亮了指甲扑抓过去他脸上,嗓子撕裂的喊叫:“你个负心汉,你有脸这样说我?当初嫁给你,你还是个什么东西?七品芝麻小官都没当上,季家的嫡长子还把爵位落到自己弟弟的手里...”

  “胡闹!”季候氏看着面前撕扯的两人,额角突突的疼起来,刘妈妈看着老夫人神色不对,忙喊了婆子:“快去把大老爷和大夫人两个拉开!”

  手被架在身后的林氏,头发一团污糟,外衣裳的襟领都被扯散了,还张牙舞抓的大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拿我嫁妆给上首送礼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给你抬了三房姨娘你还不满意?在外面养了外室若不是婉清发现,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季宗德心中一口怒气,“那还不是你在季家二年多还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儿子?”

  林氏听在耳里扎在心里,为了这个儿子她吃了多少汤药偏方,受了多少苦...她嘶哑着嗓子哭喊起来:“你还同我说儿子?大夫说过多少回了让你莫要喝酒服丹药,你倒是一句未听进去,张嘴就同我要儿子!你在我房中呆了几回?那几个姨娘房中又是几回!中秋时候若不是我找人请你回去,你还卧在...”

  “都给我闭嘴!”季候氏冷冷的看着面前一干人,厉声喝道:“”全部给我带到福熙堂去跪着,请家法来!”

  —

  这一块只留了梁婆子一众人收拾,季候氏心挂在越姨娘的肚子上,喊了九思往斜霏院里去,钱大夫正在里边开药,看见她们进来,起身拱手行礼。

  季候氏让他坐下,季宗德急忙忙问越姨娘的情况。钱大夫叹口气道:“落胎药喝进去了几口,方才我开了催吐的药,让姨娘吐出来了些,只是时间耽搁也没法子都吐干净。姨娘身子还算是很康健,我这里有安胎的保药吃了也就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受惊过度,还要好好修养着才行。”

  季宗德顿时放下心来,坐去越姨娘床边握住她的一双手,心里欢喜阵阵,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了孩子。

  季候氏手肘撑在圆桌上,数着挂在手心的菩提子,看了越姨娘那边一眼,问钱大夫:“她肚里几个月了?”

  钱大夫停了笔,把方子交给药童,“足三月了,吃的不大好,胎儿需要补补,姨娘也要找个安心的地方休养,万莫在惊悸受怕了。”

  季候氏点点头,起身要往姨娘床边去,九思扶着她。越姨娘唇色青白还昏睡着,她身材纤细,冬季里衣服又要厚些,怪不得瞧不出来。

  菩提子在季候氏手里转了好几圈,她才叹一声对季宗德道:“你媳妇什么脾性你心里明白,越姨娘怀着孕都不敢说出来,是为了什么?把她放在这边生养我也不放心,就搬去我院子旁边,那处还空着。等生下来不管是个姑娘还是个哥儿,都留在我身边教养。”

  季宗德想起坐在地上冷笑的季婉清,还有癫狂的林氏,忙不迭点头答应,起身给季候氏纳礼:“母亲费心了。”

  季候氏摆摆手,“你也莫在这里守着了,前面儿正堂还有事儿没理清楚。”

  季宗德一张脸就愁起来,抱怨道:“当初我就不愿娶林家女,武将出身的女子实在是泼皮无赖的紧,爹还说圣上号召文武一家,让我们也要跟从。”他看了眼榻上孱弱的越姨娘,又想起林氏方才的模样,哪里有玉娘半分柔情暖意。

  这些时日混账事见得多,季候氏听他一番话,怒极反笑:“那说来,倒是老伯爷的错了?家宅不宁难道不是你自己经营不善?当初是你要娶一个高门府邸的贵女,自己没有一身本事,偏偏低些身份的你又瞧不上,你爹这才替你安排了林氏,你当初在屏风后面瞧着不是很满意吗?”

  季宗德看着季候氏生气,也不再吭声。当时他只在屏风后瞧一眼,看见林氏生的柔媚动人,以为与寻常武将家的女子不同才答应的,哪知道这不过都是表象?

  —

  福喜堂坐北朝南,扇窗扁门大开,西下的余晖照进去,里面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两个鸦青袄子的丫鬟侧身侍立着,手里奉的是一柄密竹戒尺,还有蓝灰封皮儿的季家祖训。

  满堂静谧无声,只有林氏时不时一声啜泣。季婉清身边的丫鬟倒是忠心护主的人,十几个板子按在堂跟前打下去才有人出了声,从长条凳上滚下来匍匐在地上,“...我看到是三小姐院儿里的菊月过来找了二小姐,二小姐就叫橘柔过去姨娘房里查看。”

  梁婆子一板子打在橘柔背上,“菊月为何会过来找你?”

  橘柔哭的无比可怜:“此事与二小姐无关系的,那菊月是三小姐的丫鬟,她说带了三小姐话来,说越姨娘有身孕,若是个儿子必会危及我们夫人,就教二小姐熬一碗落胎药灌下去,以后便无忧了。”

  九思坐在椅子上,突然被个丫鬟反咬一口,倒是觉得好笑的紧,跪在屋中间的季婉清还在垂头落泪,静了片刻,九思暮然转了视线盯在橘柔面门上,脸上还有些笑:“菊月不过是我院里的洒扫丫鬟,若是如你所说的,这么要紧的事情我会她讲吗?”

  橘柔匍匐几步,拽住季婉清的裙尾,哭得一脸真切,“二小姐就是偏信了三小姐的话,过去看了越姨娘,哪知里面是如此场景。我家小姐平日里信佛,最是心善,怎么会熬上落胎汤去毒杀自己的弟弟呢!”

  “是吗?”季候氏一双眼睛冷冷的扫过去,“你们还真是各有各的说辞!以为我老婆子瞎了辨不出真假了?”

  芙巧跨进门里,后面跟着两个婆子,一个瘦黑的丫鬟被捉在手里按跪在地上。芙巧跪下道:“老夫人,这菊月本是碧宵院里做洒扫的丫头,都从未与我们三小姐说过话,有哪里来的这等事?”

  两个婆子膝盖骨顶在菊月背脊上,她苦刹了一张脸疼的皱成一团,横斜着一双单皮子眼扫这面前的境况,心里摸不到个准,也不敢开口说话。

  橘柔看见菊月却激动起来,愈往前几步,就被梁婆子拽了橘柔的头发往前后拖,她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婆子捂了嘴拖出去,开始还在不住的挣扎,闷闷的喊叫,到了后面渐渐就声音弱了,手脚垂下来,瘫在地上踹一脚都没点响动。

  像是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