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茫星
她酝酿着情绪，和桑淳一起来到了房静的墓地。
每年清明，桑父都要叫桑淳过来扫墓，对这个地方也算是熟悉，支着拐杖拿着要烧的纸钱，桑淳带着妹妹来到母亲的墓地旁。
房静的墓穴是桑腾专门找的风水大师勘察找出的好地方，白玉大理石雕刻出的墓碑，还有挡风屏，这个墓穴是旁的墓穴的五倍还要大，桑腾把发妻的墓地修整的格外好，这包含了他的期望，期望房静的死后可以旺他，旺后辈。
她为桑腾操持桑家，生了两儿一女到头来却换了个旺。
桑清嘴角微抿，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里的女人。她生的好看，眉眼大方明媚，眼角一颗泪痣，笑起来的时候周围都是亮色。
“哥哥，这就是我们的妈妈吗？她长得可真好看，清清一定是随她了。”桑清声音轻柔的说道，说着她笑了，但是笑容却带着酸楚。
桑淳每次来墓地心情都不算太好，房静死的时候他才六岁，只知道当时哭的撕心裂肺，慢慢长大后，这些记忆便都存在了内心深处，也就记不得了，但他脑中依旧隐隐有着一个人，她声音带着笑意，似从远方传来，捏着他的鼻子叫他馋宝。
“嗯。”桑淳闷声应道，要不是清清要来看妈妈，他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
事实上，桑淳现在就有些后悔带清清过来了。
没有意外桑淳冷淡的态度，桑清慢慢跪在母亲墓前，她把带来的蛋糕打开放在了供台上，打开火机把画着金边的纸钱一张张开始烧起。
桑淳喜欢热闹，他见不得这种孤寂的场面，刚想转身便听见妹妹轻声说道。
“妈妈，女儿来看你了，这么多年你在那边过的好吗？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钱花？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想女儿？女儿想你了，小时候刚跟奶奶回到老家的时候，天天的想，想的脑子疼，那个时候不知道妈妈已经离开了，还以为你不要清清了……”
“爸爸不在，妈妈也不在，小时候的清清每天就坐在老家的门槛上，巴望着村口，想着你们有一天会回来接清清回家，日复一日这是清清最大的愿望，只是后来这愿望就成了奢望，等清清长大了才知道，妈妈没有不要清清，但清清……却还是没有妈的孩子。”
桑清嘴角噙着悲戚的笑容，说出的话叫人心酸，桑淳眼前似乎浮出了一幅场景，年幼的桑清缩在破旧的门边上，大大的眼睛看着远方，眼中带着期盼，随着时间流逝，桑清逐渐长大，期盼变成了失望。
桑清话音一落，随着手中的纸钱迅速燃烧，一阵风忽然穿过旁边的树丛吹过，燃烧成灰色飞沫的纸钱扬的到处都是，似乎是妈妈在回答女儿的话。
我很好，我没有被欺负，我很想你。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桑清转头看向桑淳，嗫嚅哽咽道：“哥哥，是妈妈吗？是妈妈来了吗？”
桑淳没有说话，只是眼眶红了红，他走到妹妹身旁，放下拐棍同她一起跪下，一向活泼的他如今沉默的拿着剩下的纸钱慢慢烧着。
“哥哥，说说妈妈吧，妈妈走的时候哥哥比清清大，一定知道很多事情的，求求哥哥了。”桑清吸了吸鼻子，抬眼望着格外沉默的桑淳。
桑淳微怔，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对妈妈的记忆全都是冰冷的墓地和阿姨说妈妈很强势的性格……
不忍桑清失望，桑淳努力从脑海中的犄角旮旯里把妈妈的记忆翻找出来，他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忽然的，他看到了供台上的蛋糕，一段记忆冲入脑中。
桑淳咽了咽口水，干涩道：“小时候我最喜欢吃蛋糕了，每次过生日妈妈都会给订一个四层的大蛋糕，有一次因为我太调皮了撞到了蛋糕，当时那蛋糕比我身高都高，直接倒在了我身上……”桑淳顿了顿，似乎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后来呢？”
“后来、后来妈妈冲了过来一把把我抱了起来，但最后也没来及躲开，我们两个浑身全是白色的奶油，我本来是哭了，但看着看着就笑了。”桑淳说这话的时候也笑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最后我们大家都没吃蛋糕而是用蛋糕打了一场雪仗。”小时候的记忆特别的模糊，但说起来的时候又变的清晰起来，直到现在桑淳看到下雪天的时候都会觉得白白雪像是白白的奶油，应该有着甜蜜的味道。
这来源于他小时候的这段记忆。
桑清也笑了，兄妹两个跪在妈妈的墓前，你一句我一句的回忆起了过去。不知为何，今天的风格外温柔，它吹拂着桑淳的头发，似乎像是一双手在抚摸。
桑淳的内心开始慢慢柔软了起来，嘴角都是笑着的，笑着笑着他眼中浮现了一层泪光。
他不是个好儿子，妈妈下葬那天他都没有来，他当时撕心裂肺的哭嚎就是为了躲避，他不想来看妈妈下葬。大家都说他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妈妈死了才如此的，其实桑淳他知道，该懂的他都懂，他就是……害怕。
因为越喜欢越恐惧也就越逃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反感死亡，就连奶奶去世他都没有回去过，就怕看到下葬，那场景对他来说是恶梦，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天空都是黑色的。
桑淳每次来扫墓都很抗拒，桑父说他没良心，事实上，他是愧疚。
越想就越愧疚，小时候抗拒亲妈下葬，长大了，他就开始愧疚为什么当时没有送她最后一程。
他不是个好儿子，生了他还不如生一条狗。
“妈妈最喜欢的还是桑淳哥哥吧。”忽然的，桑清看着墓碑慢慢说道。
桑淳低头抹了一把眼角，再抬头时瘦削俊朗的脸上恢复了往常玩世不恭的神情。
“奶奶说过，哥哥你小时候经常生病，一生起来气势汹汹的，但又找不到源头，闹得爸爸还以为你注定活不长了呢。”桑清说道。
桑淳知道他小时多磨难，爸爸也说过，翻开他的照片册就知道，他小时候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在医院里穿着小号的病服照的，看着病恹恹的。
“哥哥生病很严重，但医生又找不到病因，全家都放弃希望了，奶奶说爸爸都决定给你买个墓地了，后来……”桑清话语一顿，她眼角湿润的看向桑淳慢慢道：
“后来妈妈不信医生说的话了，她觉得医生救不好那就请神佛来，在哥哥你还在重症室的时候，妈妈一个人去了寒静寺，那寺庙在半山腰，从山腰到山下铺了上千的石台阶，大半夜的，妈妈就一层一层的跪了上去，每一层说一句保佑我儿子活下来，每一层说一句……”
豆大的泪珠砸在石阶上，二十多年前的场景再一次重合了。
桑淳留着眼泪不敢置信的看着桑清，他张了张嘴：“我、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
“哥哥还记的你从小有个用红色丝线绑起来的玉观音吗？那是妈妈那天跪了一夜给你从寒静寺方丈那里求来的，可能妈妈当时真的请动神佛了吧，哥哥从那天就好了起来，再也没有生过病了。”桑清抬头看着天空，湛蓝的天空那么宽阔，有些母爱当真如这天空般。
假如这世上真有神佛那估计也会被桑母感动吧。
桑淳想起了从小一直带着的观音像，记忆深处中，有一个女人一边抚摸他的额头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妈妈的小馋宝乖，观音菩萨会保护馋宝平安长大……”
电光石火间，桑淳想起了一切。
记忆埋藏在脑海最深处，一翻出来便撕心裂肺的疼。
安静的墓园里，传来了一阵男人痛苦的哀嚎声夹杂着一声一声沁入血的道歉。
妈妈，对不起。
第11章
桑淳的愧疚随着哭声围绕在房静的墓地周围，他哭的像个孩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狂妄，风声乍起吹乱了桑淳的红发，似乎真的是房静在回应这个傻儿子。
房静走的早，他从小在伍美茹身边长大，听她各种隐晦诋毁房静是个多么不好的母亲，六七岁的桑淳跟伍美茹闹的特别凶，但随着慢慢长大他小时对母亲的记忆竟渐渐的融合了伍美茹的话，他觉得妈妈不爱他，他对妈妈的感情愧疚又抵触。
直到今天，桑淳在妈妈的墓前狠狠的扇了自己两耳光，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他的妈妈最爱馋宝了！
这个圈子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如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嚎声像破风箱呼出的风，撕心裂肺的模样把墓园的保安都引来了。
一直到天将晚，眼看着桑淳跪着的双腿不自主的在发颤，桑清这才起身安抚着将失魂落魄的桑淳带回了桑家。
期间伍美茹已经给桑淳打了三十多个电话，桑淳抽噎的看了一眼便关了手机。
桑清看着安抚的拍了拍哥哥的背，头靠在他的肩上，嘴唇微翘。
想必桑家如今很是热闹吧，不过话说回来，她桑清的眼泪向来不是白掉的。
——
桑家庄园今天晚上可谓是热闹非凡，盛家父母和盛明珠弟弟全来了，伍美茹和桑曼语愧疚的看着他们，桑曼语一边抽泣一边拉着林倩倩，眼中带着水雾，一脸愁容的把当时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们三个正在说话，桑清姐姐就骑马过来了，桑清姐姐明明不会骑马的，我们当时还很惊讶，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的那匹马忽然就……忽然就朝着明珠冲了过来，明珠骑得多丽受了惊，直接发狂，当时的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太可怕了，明珠受伤后，我想找姐姐询问为什么这么做，结果……结果姐姐和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就离开了，听驯马师说，因为姐姐害怕……”
桑曼语拿着白色的手帕哭泣了起来，旁边的林倩倩正在安慰她，顺便点头附和。
盛家父母脸都青了，他们的女儿脾气不好，喜欢大吵大叫，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脸了，如今却也被毁了容，这叫他们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就算桑家比他们盛家家大业大，他们也必须要给毁容的明珠讨回公道来！
“是我不好，桑清这孩子刚来桑家，作为母亲是我没有教好她！方文、兰心我伍美茹对不起你们两个！”伍美茹搂着哭泣的桑曼语当即给盛方文和苏兰心起身鞠躬。
“叔叔阿姨，曼语对不起明珠，叔叔阿姨要怪就怪曼语吧。”桑曼语哽咽的说道，不动声色的将二人的怒火推到了最高。
苏兰心当即愤怒道：“哪能怪你们呢！要怪就怪这个桑清啊！美茹等桑总回来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告诉他！这个桑清的真实面目！这个女孩子的心太毒了，她就是故意的！！”
“我会的。”伍美茹含泪答应着，心里巴不得让丈夫赶紧回来，让他看看自己善良的大女儿竟然做出了这种破事。
几个人正互相安慰着，桑淳和桑清回来了。
“砰！”盛方文立刻拍了桌子，他怒气满满道：“我倒要看看，什么人的心思这么狠毒！我闺女的脸都被她毁了，她倒有心思去玩！”
说着，他便气势汹汹的冲到了门口，盛母和盛明利立刻跟上去。
伍美茹和桑曼语嘴角都隐约勾了勾。
说话间，桑清两人走到了大厅里。
桑清踏着灯光走进，哭过的眼睛微微发红，一幅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再加上她貌美至极的容貌，让乱糟糟的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盛明珠的弟弟盛明利眼睛都看直了。
眼看着不对，伍美茹立刻先发制人，她二话没说挥手朝桑清打去。
呼呼的风声响起，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可谓狠极了，结果还没有碰到桑清，就被旁边的桑淳一把抓住了手腕。
桑淳红着眼睛看着伍美茹，他嗓音嘶哑的吼道：“你干什么？！！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可以打我妹妹的！！”
伍美茹吓了一跳，除了刚来桑家时桑淳对她这样怒吼过，这以后他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桑曼语走上前揽着伍美茹的胳膊，不敢置信的看着桑淳：“哥哥你怎么了，妈妈这是气极才打姐姐的，怎么过了一天你就这么不讲理了，还是曼语认识的那个哥哥吗？”
“气极就扇脸？你和你妈一个模子的！我怎么没见过她打你呢？！打我妹桑清就不行！我把话放在这里，今天要是谁敢动我妹一根手指头，我明天拿着刀去把他脖子给砍下来！！”
桑淳这个人向来说道做到，拜把子兄弟尤其多，圈子里有名的狠角要是真的惹了他，不说是桑腾护着，他自己就能把惹他的人家给闹翻天，更别说他如今的模样当真是颇为凶悍，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梗着脖子似乎要跟人拼命的模样。
他的这番话倒是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原本怒气冲冲要给女儿讨公道的盛方文也闭上了嘴，都是商场里的老油条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女儿毁容已经成事实，重要的接下来如何赔偿，更何况他也干不过年轻气盛的桑淳……
盛家人安静了，桑曼语却像活见鬼似的看着桑淳，眼睛瞪的老大。
什么叫做：你和你妈一个模子的？这话什么意思，向来宠着她的二哥怎么会对她说这种话！
桑曼语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她满嘴苦涩的看着桑淳，眼角挂着楚楚可怜的泪珠，甚至想伸手去勾他的袖子。
桑清抿着嘴，伸手挡住了，桑曼语气得手抖。
桑淳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争锋，经过今天这一遭他才深刻的明白，他和桑清终究是一个妈生的，再怎么宠其他人也不能越过桑清去，清清和他都是没有妈的孩子，他绝对不能让他妹子受欺负。
曼语她有亲妈在，总归是和他们不同的。
“既然桑清也回来了，那我们就说说，你为什么要害我们明珠！”苏兰心不管桑家这几个人的暗潮涌动，她是唯一一个真心想要为女儿讨回公道的。
桑清故作不知，她无辜地看着这个女人道：“阿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时害过盛小姐？”
“还给我装傻充楞！我们家明珠不就是被你的马冲过来吓到才会毁容的吗？！！”苏兰心捶胸顿足的喊着。
“姐姐，你就不要撒谎了，明明是你把明珠一辈子给毁了，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桑曼语没有忍住，她对着桑清质问道，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要给桑清定罪的样子。
“曼语，你也以为是我骑马冲向明珠的吗？”桑清理清楚了，她含着泪看着桑曼语问道。
“难道不是吗？”桑曼语没有任何心虚，她颇为心痛的反问道，似乎桑清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桑淳差点又要暴走，桑清拦住他，忽然哽咽一声，她对着为好姐妹出头的桑曼语失望道：“曼语，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单纯的人，但我没想到你为了逃避自己的错误而推给其他人身上，你是真的单纯吗？还是你故意的。”
桑曼语表情不解，刚要解释，桑清紧接着抢过话道：“你不会以为那里没有监控吧，曼语。”
这一句话直接让桑曼语怔住了，这话什么意思？草场明明没有监控的！
跪在地上哭泣的苏兰心踉跄的站了起来，“不是说没有监控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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