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风白
空青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扶着梁云禾坐下。
“小姐,侯爷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梁云禾把眼神移到他身上,看着他担忧的脸,缓缓点头:“我知道。”
床帏内已经传来易师叔镇定指挥的声音,军医们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开始忙碌起来。
梁云禾就这么静静坐在靠近帐门的地方,听着里面金属碰撞,针线穿过皮肉,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直到空青一声压抑的惊呼打断她的思绪。
“小姐,你的手…”
梁云禾愣了一下松开掌心,方才自己划伤的血痕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抠开,掌心的血迹慢慢汇成一滴一滴,顺着指尖滴落。
余媗眉头紧皱,急忙取了药箱过来,与空青一人一只手给她上药。
“等侯爷醒过来看到你这般模样可如何是好。”
梁云禾僵硬地弯了弯嘴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余媗忍住想落泪的冲动,低下头不去看她。
主帐中像是被床帏分成了两个世界,梁云禾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努力分辨着床帏中定点的动静,无暇顾及其他。
空青胸口沉闷发痛,他心尖上的小姐,那么怕疼那么娇的一个人,如今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上的伤。
他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给她上好药,瞥了忍着眼泪的余媗一眼,又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帕子递给她。
“擦擦泪吧,陪陪小姐。”
余媗丝毫没察觉他话中暗示的意味,接过帕子往脸上一抹,一屁股坐在梁云禾旁边,也不说话,就这么伸出手搭在梁云禾手腕处,握住她纤细的胳膊。
梁云禾浑身冰凉,感受到余媗掌心传过来的一丝温暖,抿了抿唇,稍稍放松一些,轻轻甩了甩头,想让自己不再乱想。
空青有些无奈地看着余媗的动作,幸而此处没有外人。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的天色都已经开始蒙蒙转亮,床帏内终于传来易师叔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梁云禾猛然站起,就听见易师叔放下手中器具。
“上好药包好让他别乱动。”
打下手的两个年长军医齐齐应声,语气中是听得出来的一抹轻松。
梁云禾咬紧下唇,紧紧盯着那几个晃动的人影,下一瞬易师叔就掀开床帏出来,一手的血迹随着他的步伐流淌下来,狠狠砸在梁云禾心头。
易师叔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刚上了药的双手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小丫头家家就是自己吓自己,你就留在这吧,今晚他应当就能醒了。”
把耳朵紧紧贴在帐门上的抱石听到这句话腿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帐门口,桂五急忙上前抱住他:“如何了?!”
林先生如坠冰窖,就听见抱石哭着道:“侯爷今晚就能醒!”
林先生脚底一个踉跄,人已经瘫坐在地上,指着抱石半晌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余媗疑惑脸:不就是七八刀吗,是什么大事吗。
第94章 梦境还是幻境
梁云禾坐在床边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祁行周, 一颗心飘在云雾之中,用手夹着帕子沾了水给他不停润湿嘴唇。
哪怕在昏迷中,他也似乎十分痛苦, 英气的眉也微微蹙拢, 额上一层薄汗,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喉头不停地滚动。
祁行周觉得自己身处烈火之中, 浑身被炙热的气息包围。
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受了伤, 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血迹,却感觉不到疼痛, 只捂着胸口踉跄顺着路往前走,突然看到了“梁云禾”纤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心中一惊,这战场上如此危险她怎么来了?
祁行周快步上前, 口中唤着:“云禾!”
“梁云禾”却像是压根没听见他的声音,焦急地催促着身旁的人。
“咱们何时才能到京城啊。”
京城?
祁行周怔住,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身边, 赵景同那张俊秀的面孔映入他眼中, 只见他低头对着“梁云禾”微微一笑。
“大小姐莫急, 快了。”
祁行周恍然觉得不对劲,环顾四周, 依然是黑红交杂的一条路,看不出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
前面的两个人并肩缓缓前行,明明近在眼前, 可不管他如何追赶,都只能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祁行周神色冷然,闭上眼睛思索如今到底是什么状况。
难不成是他死了?
在他死后, 赵景同趁虚而入,云禾接受了他?
想到这个可能,他是心像是被尖刀插入一通乱搅,痛得呼吸都停滞住。
“这便是定北侯府了吧。”
定北侯府...
祁行周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梁云禾”果然停在侯府门前,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难道他死后被运回侯府了,梁云禾是来寻他的?
就见眼前的“梁云禾”满眼含泪,俏脸涨红,下唇快被咬出血来,紧紧盯着眼前的侯府大门。
祁行周心中疑惑,“梁云禾”已经跪在侯府门前,扬声啼哭。
“定北侯爷始乱终弃!”
一声尖锐的叫喊划破这虚无的黑红。
祁行周身边骤然多了许多人,挤挤挨挨穿过他,围住依然不停哭嚷的“梁云禾”,只听她一声接一声哭诉。
“定北侯祁行周恩将仇报!”
“始乱终弃!”
“我们是定了亲的,他竟然要娶别人!”
“老天开开眼吧!”
.........
祁行周像是被人一拳打蒙了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他,他怎么会始乱终弃呢?
他恨不得把她揉进心里,怎么会要娶别人?!
任门外乱的天翻地覆,侯府的门依然森然紧闭,就像里面没有人一般。
祁行周迅速冷静下来,看着眼前跪在地上哭闹的“梁云禾”。
不对,这不是他的云禾。
他也说不清楚为何,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十分的陌生,哪怕外表与梁云禾一模一样,但是他看着她如此悲伤竟然没有任何心痛的感觉。
她是她,却又不是她...
脱离了浓烈的感情,再看眼前这一幕,祁行周就觉出不对来。
周遭乱糟糟的人都在议论着,这应当是在他大败胡狄回京之后了。
跪在地上的“梁云禾”已经哭喊到嗓子都哑了喘不过气来,祁行周眉头紧皱,这是他的梦还是幻境呢。
画面一转,祁行周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神情漠然站在“梁云禾”面前,声音冰冷无情。
“看在你那个爹的份上,我不杀你,你且回陵城做你的梁大小姐吧,日后你我永不相见。”
“梁云禾”贪婪地望着他,嘴上喃喃问道:“我爹?谁是我爹?”
“祁行周”眼中划过一丝怜悯,嗤笑一声。
“万万没想到徐大人这一丝血脉竟然自己都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他微一挑眉,眼中杀气毕现:“你爹故意拖延军粮,延误战机,是想让我死在固城,还是想让我脱了这身爵位去陵城入赘梁家?”
“梁云禾”拼命摇头:“不会的,怎么会有人想让你死!”
“祁行周”垂下眼眸,声音淡淡,用陈述一件事实的语气对她道:“是啊,所以我没死,他死了。”
死...死了?
“梁云禾”有些听不懂,什么爹,什么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被锁在家中什么都不知道!
“你骗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为了要娶那个女人骗我?!”
“祁行周”冷笑一声:“可怜了徐大人,一心为君,一心为你,结果呢?”
他一用力抽出被“梁云禾”拽住的袖子,毫不留情转身离去。
一句警告轻飘飘散在空气中。
“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祁行周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琢磨消化着自己看到的信息,他听懂了另一个自己话中的意思。
太真实了,这不像一个单纯的梦,这次若是没有梁家的粮食,怕是定北军真的就要吃观音土啃树皮杀战马才能顶下来。
而皇上那个人...他只会推出一个人来平息他与定北军以及边疆百姓的怒火,然后再徐徐图之,找机会杀他。
徐伦,无异于是最好的人选。
他吐出一口气,神情莫辨地看了备受打击跪坐在地上的“梁云禾”一眼,赵景同伸手扶起她,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入人群中。
祁行周掐紧手心,抬步跟上,若这一切不是他的梦,那他倒要看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伦被斩杀的消息整个京城无人不知,赵景同在外打探一圈,便心知“祁行周”说的应当是真的。
他看着整日以泪洗面窝在客栈中的“梁云禾”,深深叹口气,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和推测都与她说了个清楚明白。
原想劝她回陵城,可“梁云禾”却宛若入了魔。
赵景同留在陵城的人传来消息,梁家人已经追往京城,他们必须要回去了。
“梁云禾”眼眸浑浊,伸手紧紧攥住赵景同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手背。
“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只有这一次好不好!”
祁行周眼睁睁看着二人斥重金买药,买通泼皮拦住一个自侯府出来的女子给她下药...直到另一个他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