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饼
但舒雨的话,让他清醒过来,是啊,孩子的心里是有怨气的。
如果不是他当年,让别人从眼皮子底下换掉自己的孩子,他的儿子和孙女们都该生活在美国,享受这个星球上最繁华最便捷的一切。
他们会有无限的可能,而不是活的这么辛苦和艰难。
而他的养女,知道这一切,竟然买凶对他的亲生儿子下手,杀错人并不能抹杀掉她心思的毒辣和手段的残忍。
如果没有一个说法,孩子的心里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他?
可叶安到底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啊。虽然,虽然……
叶爷爷的心当真绞痛起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左右为难。
可是,叶安要杀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叶安小时候叫着爸爸妈妈的样子,不停的出现在他眼前,那个时候的她,就像上天赐给他们的天使。
可是另一头,儿子的虚影也出现在他面前,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儿子,从来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的儿子,甚至于,儿子一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存在。
这种痛,让他几乎窒息到无法呼吸。
“叶安,她,她……”叶爷爷终于开口了,嘴唇颤抖着,几乎全身都在颤抖着。
“她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接受……”
“叶爷爷,您别忘了,中国是有死刑的。”舒雨打断他的话,认真的提醒道。
叶爷爷身体一颤,抬眼看向舒雨,他能感受得到,她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滔滔的怒火。
她不是在试探,也不是在提醒,她是真的想让叶安死。
而且,她也不怕让他知道她的想法,这个孩子的犟强,让他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一定要分辨事非对错的自己。
不用亲子鉴定,什么都不用,血脉的力量,这个时候真正涌现出来,让他清楚的看到,这就是传承。
“叶安在中国的土地上犯下罪行,就该接受中国法律的制裁,我完全,完全……可以接受。”叶爷爷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什么叫事非对错,就是当事非对错落到自己身上,还能坚持的人,才有资格说他坚守了自己的信念。
少年时的自己,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和现在的自己重合到一起,叶爷爷伸手摸摸舒雨的头发,再一次说道:“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舒雨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她也伸出手,有点羞涩,也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将手放到了叶爷爷的手掌中。当他们真的亲近彼此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是这么的自然,好像早就应该如此。
“叶爷爷,我没受苦,姐姐也没有,至于我们的父母,他们相遇之后的日子,也全部只有美好的回忆。”
“好,好。”叶爷爷再一次悲哀的想,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发现呢,以至于他这辈子,都无法和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对面看一眼,交谈一句。他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想些什么,想了解他的一切,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大门再次打开,舒雨是扶着叶爷爷出来的,知情人比如说路晁和许然,相视一笑,终于放下了紧张的心情。他们希望舒雨能和叶爷爷相认,和所有的身外之物无关,只是单纯的认为,过去的事让所有人都受到伤害,而他们是最无辜的,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黄会长则是疑惑道:“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叶爷爷走过去,扶住老友的胳膊,“你站稳了。”
“稳着呢。”黄会长心想,我还能平地摔是怎么着。
“舒雨,不对,她应该叫叶雨,她是我的孙女,亲孙女。”
“啊。”黄会长觉得头晕,舒雨是叶安的女儿?不对啊,那应该叫外孙女,舒雨的父亲是他的儿子?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有点晕,要不是被人扶着胳膊,他可能真会摔。
专案组的组长微咳一声,“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协助。”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谢谢,谢谢你们。”叶爷爷双手握住组长的手,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组长想到需要他协助的部分,不由得十分不忍,“要不然你们先回去休息,改天也可以。”
“不不不,就今天吧。”无论是什么事情,叶爷爷都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那好吧。”组长说的是协助,除了叶爷爷,其他人都不好跟着去,只好在外头等。
利用这个时间,舒雨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黄会长。
黄会长这边的目瞪口呆就不提了,只提跟着组长进去的叶爷爷。
听了录音带里的内容,叶爷爷双手抖个不停,若是他有点心脏病高血压什么的,这会儿怕是已经直接炸了。
组长不敢催,手里捏着速效救心丸的瓶子,打算一看不对劲就赶紧往下灌。
“我现在有些累,想先回去休息,改天我们再谈,好吗?”
“好好好,您回去好好休息。”组长送叶爷爷出去。
一群人将他送回老房子,舒雨随着路晁离开,叶爷爷很想开口留下她,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叶爷爷赶走所有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墙上自己和妻子的合影,妻子年轻时穿着旗袍和他一起站在老房子前的合照,秀丽端庄宛如从古代仕女图中走出来的淑女。
“阿娴,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叶爷爷看着画像哽咽着。
他还记得,当时时局紧张,妻子恰逢生产,使得父亲放弃了全家去往台岛的机会。后来见不能再等,只好顾不得这些,全家人去往美国。
妻子难产又没坐好月子,一路颠簸到美国便病了,最后病是好了,却落下病根。包括他们后来,都没能再有孩子,也和妻子的身体有关。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妻子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到最后那几年更是开始有了抑郁的倾向。
他想了很多办法,可是妻子仍然没有好转。
身为外科医生,他的事业一直处于上升期,工作的辛劳可想而知。而妻子一再牵扯住他的脚步,两个人终于爆发了相识以来最大的危机。他们开始变得疏远,不再交心,甚至很少交流。
那个时候,妻子好像认识了一个老乡,经常请人到家里来玩。后来有一天,那个老乡再也不来了,他记得,就是那个时候,妻子曾经找过他,要跟他好好聊一聊。
而他当时因为手术的原因,陷入到一个官司里,精疲力竭实在不想再听她哀怨的老调重弹。
所以他拒绝了。
再然后,妻子好像不停的出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也不想关心。
随后便是妻子的抑郁症爆发,有一天,抱着叶安和第二任丈夫生的三岁的小外孙女,从阳台上跳下去,当场身亡。
女儿的丈夫因此提出离婚,他当时非常愧疚,补偿了尼尔一大笔钱。
这个悲剧,给全家人带来了巨大的伤痛,父母相继过世,他只剩下女儿叶安和外孙女叶星。
他陷入到无尽的后悔当中,失去妻子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她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永远都是。
如果不是自己的忽视,妻子的抑郁症不会忽然加重,更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他自责又敏感,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再次投入到工作当中。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女儿也变了,他又陷入到新的一轮自责当中,甚至也有了抑郁的倾向。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女儿在妻子跳下楼的那个房间里寻找着什么,而这间房间早就被他锁起来,很少打开。他很生气,但也没有过多的斥责女儿,只当女儿是进来缅怀母亲和女儿。
将女儿赶出去,他坐到这间妻子以前最喜欢待着的房间里,深知妻子习惯的他,找到妻子喜欢偷偷藏东西的暗格。原本只是带着怀念的心情打开,没想到,里头真的有一样东西。
尘封了许久的一份文件,是一份亲子鉴定书。做亲子鉴定的是妻子,鉴定的是她和女儿的亲子关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到最后一页的,心情又是怎么样的,统统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后的鉴定结果,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结果。
他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甚至以为这是妻子最后给他留下的一个玩笑。
直到他拿着女儿因为体检留在医院里的血液,找到了最权威的机构,亲自登门做了一个亲子鉴定。
他才明白妻子当时想要跟他谈什么,抑郁症又为什么忽然加重,甚至只能用死亡来解脱,此时悔恨已经无法用来形容他的心情。甚至他那一刻,他都想追随妻子而去,去地下乞求她的原谅。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要找到自己的孩子。而同时,他也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养女叶安。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叶安也只是一个婴儿,她什么错都没有。
所以叶爷爷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这件事,只默默关注着中国的情况,希望能重新踏上中国的土地,寻找他的孩子。
而之前叶安偷偷进入妻子房间寻找东西的模样,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一丝痕迹,怀疑说不上,但总有一根刺横在那儿,让他提防着女儿,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事。
他想,等找到自己的亲生孩子,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抱错,他希望和对方当成亲戚一样走动,这么多年存下的家业,就算平分给两个孩子,他们也一样能过的很好。
什么都想好了,却迟迟没有去中国的机会,没想到老朋友许女士带给他一个惊喜。让他终于有机会踏入中国的土地,看起来一切顺利,还通过当年医院医生的关系拿到当天出生所有婴儿的资料。
可是,他却一无所获。
一直,一直到这次回来,叶安表现出极强的异样,让他以为女儿结识了坏人,才决定跟去看看情况。
没有想到,他苦苦追寻了许久的答案,会在今天揭晓。亲生儿子已经不在了,但留下了两个可爱又懂事的孙女。
女儿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她隐瞒也就罢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这点家业还要□□。
甚至于,妻子的死,都不是意外,而是她下的手。可是妻子还抱着外孙女,难道,叶安为了所谓的家业,连女儿也能下得了手。
三岁的混血外孙女,她的出生,给家里人带来许多快乐的日子。可是如今,他甚至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时间,你能不能快些走,带我去和妻子还有未曾见过面的儿子团聚。
时间,你能不能慢些走,让我和孙女们有更多相处的时间,看着他们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思绪纷至沓来,让叶爷爷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又清醒到了极点。
窗外是夜凉如水,月光冷清,窗内,是他的心备受煎熬,辗转反侧。
而在酒店里,路晁和许然点了一大锅菜到房间,陪着舒雨一起吃。
“大冬天的,就想吃点热乎的,这锅烧鸡公真是爽死了。”油色鲜亮,鸡肉香烂入味,又麻又香。锅底还垫着海带和千张结,样样入味。
小生意的兴起,最旺的就是餐饮业,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最后还是川菜系列横扫中国大地,几年便要兴起一个新的菜式。像是这两年,最时兴的便是烧鸡公。
舒雨本来没什么胃口,被这颜色和味道一勾,尝了一口,食欲大开,“你们别担心我,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没事的。一会儿还得打电话回去,得告诉外公和姐姐。”
就是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大概也会觉得很难接受吧。
“还有三婶和表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对于三婶一家,才真的是无妄之灾。
而且这么多年,心理上的压抑,担心害怕的情绪,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他们的痛苦。
提到三婶一家,路晁说道:“我明天陪你去。”
舒雨点点头,“再难说,也得说,得早点告诉他们。”
不管怎么说,要对三叔有个交待。
“哎,不对啊,那个叶安,就这么把她放在医院里,不关起来吗?”许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路晁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想起来了。”
“原来你们早知道?”
“嗯,什么证据,都不如抓现行。”路晁给出答案。
“我去,那我们还不去看看。”许然又坐不住了。
舒雨扫了他一眼,“一边待着去。”
这是真正专业的行动,容不得一丝干扰,他们别说看热闹,最好待在酒店,哪儿也别去。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许然爱凑热闹,但不代表他会乱来,知道自己不能去,坐在酒店里化悲愤为食欲,一锅烧鸡公他一个人吃掉大半。
舒雨则是早早给家里打了电话,外公听了第一时间就要往这里赶。舒雨赶紧拦住,他们过不了多久就得回京城,一把年纪可别奔波劳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