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饼
舒雨早就习惯了看到这些言论,只要有人继续给钱,就会有人继续恰烂饭。不像快刀和老管,几乎是直面竞争,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加盟商确实应该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但在同胞的伤口上撒盐的行为,也没有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她现在正在查看帐目,黄灵坐在旁边,两个时而交谈,时而讨论,话题天马行空。
“对了,现在外头很流行虚□□的事,你知道吗?”黄灵每天接触到的,都是一手信息,绝对的新鲜**。
舒雨眉头一挑,“这么大胆子,敢来找你?”
“当然不敢找我,是派出去的财务人员传回来的消息,有人找上那边厂子的负责人,问愿不愿意发财。被她知道了,吓得要死,虽然厂长拒绝了,她还是转头就跟我说了,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这是犯法的,十年以上。但凡敢沾边,一辈子就毁了。”
“小年轻没见识过这个社会的阴暗面,吓吓他们是对的,要是有这方面的问题,不管是谁,都不能姑息。这些厂子里的情况,你也多盯着点。”舒雨摇摇头,偷税漏税啊,这些人的胆子可真大。
好在自己这边的人靠得住,一是公司结构不同,最重要的财务部门都握在自己手里。二是各家公司都是自己投资的,利益不足以让负责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回到京城,在舅舅家的别墅里,见到了舅妈的大侄儿常峰。见到舒雨,竟然主动站起来打招呼,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搞得舒雨惊奇不已,心想常家这是终于记起来怎么教孩子了吗?
常红心见到侄儿很是高兴,反正儿子已经上了大学,也不存在影响学习的问题。撺掇着金明天给侄儿找个工作,要钱多事少离家近。
人都是这样,远香近臭,好久不见常红心又开始淡忘大嫂的各种骚操作,只记得亲情。
没想到,常峰竟然不是来找工作的,还说自己跟人合伙做生意,只是路过京城出差,来看看姑姑和姑夫。
这一下,常红心就更高兴了,侄儿有出息,觉得腰杆子都挺得更直了呢。
舒雨回来的时候,常峰也刚到不长时间。自然是留下一块吃饭,常红心还安排侄儿住下,不许他去住酒店。
吃过饭,一家人开着电视,啃着水果聊天。金明天也想问问,这孩子到底在做什么生意,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的。
结果不用金明天问,常峰自己就开始了表演。凑到金明天身边,低声问他,“姑夫,你认识那么多开厂的大老板,能不能介绍几个给我认识。”
金明天的家电城跟各大家电厂的关系一向很好,不由失笑道:“介绍你认识没问题,但你得说说看,你想干什么?”
“唉呀,你就介绍人给我认识,我自己去跟他们说。”常峰一开始还不肯说实话。
金明天不由得好笑,真是小孩子的想法。生意场上,他介绍人给别人认识,等于起到一个担保的作用。如果常峰跑去做些不着四六的事,受损的不是常峰,而是他这个介绍人的口碑。
舒雨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好笑,这点生意场上的常识都搞不清楚,可想而知,能够做什么生意。
就在这时,常红心一指舒雨,“你还上哪儿认识去,你小雨姐不就是开厂的大老板吗?”
舒雨看了一眼手里的瓜,咦,忽然一下子就不香了呢。
等知道舒雨是莉莉丝的老板后,常峰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凑到舒雨边上,神神秘秘道:“小雨姐,你们公司的税应该很高吧。”
舒雨享受过一段时间的减免政策,但时效总会过去,税务仍有一些优惠,但对于这么大一家厂子,费用肯定很高,不过对于工厂来说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成本。
“怎么,你还能给我免税不成?”舒雨纯粹是开玩笑,压根没有多想。
“免税是不行了,但少交点,还是可以的。”常峰笑嘻嘻的,越凑越近。
舒雨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都是自己家人,有什么不能听的。”
常峰摸着头傻笑,他是真的高兴。一想也是,这里坐着的人,谁还会出卖他不成,得意的说道:“我可以帮你开□□减税。”
舒雨手里的瓜一下子掉了,眼睛越睁越大,“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有关系,可以帮你□□,你拿去抵税,怎么样,划算吧。”常峰又说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一家工厂一年要交多少税云云,用这种方式又可以少交多少税。
常红心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觉得侄儿真是出息了,“那感情好,少交点税,你也赚点开票的钱,大家都好的事。”
金外公不懂什么增值税□□,但他本能的觉得不对劲,“这税是不是就跟咱们农民交粮一样,不能不交吧。”
常峰笑嘻嘻道:“这个世道,不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有关系行遍天下,没关系寸步难行。”
这一套套的,说的贼溜,年纪轻轻便像个老油子。偏偏他自己还觉得,谁越像社会人,就越光荣。
“你是怎么做上这个生意的,谁介绍你去的,开票的人是谁。”舒雨心里已经翻起惊涛骇浪,这情况太不寻常了,心中警铃大作。
一般来说,虚□□这种事,一直都有,但都是小打小闹。稍稍做点手脚,占点小便宜完事。
所以黄灵跟她提及的,她也没当回事。可是常峰可不一样,他不是任何工厂或是实业公司的员工,他单纯就是为了推销而推销。这说明什么,说明虚□□已经成为一种产业。
看着常峰志得意满的笑脸,和常红心骄傲的模样,舒雨心里哀叹一声,恶人来了,你们挺住。
常峰没有听出舒雨话里的意思,一脸神秘道:“这我可不能说。”
常红心还在旁边帮腔,“就是,这可是人家发财的路子,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舒雨还没说话,金明天已经旁边吼了起来,“这是犯法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当了家电城这么多年的总经理,金明天不可能连基本的财务常识都没有,虚□□在这个年代,还属于偏门的不能再偏门的经济案件。但金明天却很清楚,这是犯法的,刑期十年起步,最高可以判死刑。
常红心吓得一抖,脸色瞬间就白了,“你胡说什么?”
舒雨接过金明天的话,“舅舅说的没错,这真的是犯法的,现在自首还有救。不然,是要掉脑袋的。”
常峰眼睛都瞪圆了,一脸气愤道:“你们不愿意就算了,用不着说这些吓唬我。”
舒雨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常红心,“舅妈总该记得我是学的什么专业吧,你不信我,不妨现在打电话问问丘兰,虚□□算不算犯罪行为。”
丘兰在政府部门工作,家电城的财务总去麻烦她办事,常红心每年都要给关系户准备年礼,其中就少不了她的一份。自然知道丘兰是干什么的,也终于想起来,外甥女和丘兰好像是大学同学,他们学的是一个专业。
她使劲看了一眼丈夫和外甥女,终于确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抱住常峰又是捶又是哭,“你快说,是谁教你干的坏事,你快点说啊。”
常峰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可能呢?我又没打架伤人,就是帮人开票省点钱也不行吗?”
典型的法盲,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严重。但他不懂,他的上线一定懂。舒雨顾不了那么多,“我给许警官打电话,你立刻把上线交待出来。”
“不要,小雨,你饶了他这一回吧。”常红心又哇的一下抱住舒雨不放,还一个劲的朝常峰使眼色,暗示他快走。
金外公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我跟你妈还没死呢,哭什么哭。逃有用吗?逃走了那叫逃犯,罪加三等懂不懂。妇道人家不懂就不要添乱,让他们懂的人张罗。”
又一指常峰,“听明白了没有,这是犯法的事,别人躲在后头,让你冲锋陷阵,你一跑人家马上就撤退,最后黑锅就是你一个人的。你逃到天涯海角,警察也能把你抓回来,这是逃的事吗?愚蠢。”
常红心被骂的哭都不敢哭了,只能小声在一边抽抽哒哒。
舒雨也是服了气,舅妈这性子该怎么说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来在京城当富太太,已经改了许多,结果一到危及关头,又暴露出来。本质上,她还是那个头脑简单的常红心。
这样的人,蠢是蠢一点,但她一不掌钱二不掌权,平时又有公婆看着,添不了什么乱子。
常峰看着金家一屋子人的态度,终于有了危机感,赶紧一五一十吐口,不敢再有一丝隐瞒。
舒雨打了电话给许警察,电话那头的许警察一头雾水。
“虚开增值税专用□□?”
其实很正常,隔行如隔山,一般人都不会太清楚自己行业外的知识,尤其是专业性很强的知识。许警察对刑事案如数家珍,对经济案就有些抓瞎了。后来随着经济案高发,分出专管经济案的警察,这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么说吧,增值税专用□□是可以用来抵扣税款的,虚开就等于国家少收了税款。”舒雨想了想,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了一句。
然后加了一句,“九五年将虚开增值税入刑,刑期十年起步,最高可以死刑。”
“这是大案啊。”别的不懂,刑期还不懂吗?十年以上直到死刑,对于警察来说这说明什么问题,简直不用人再解释第二句。
常峰确实被人给当成马仔使唤,他还是通过同学叔父的关系,自己找上门的,人家觉得他人够傻,又好骗,还总是吹牛自己的姑夫多么牛,关系多么硬。所以上线觉得,让他去跑腿倒也不错。
常红心眼看常峰被人带走,嗷一嗓子又想哭,看了看公爹,硬生生忍住了。
外公对舒雨道:“你赶紧回家去,路晁加班,不是婆婆还在家呢。”
省得她留下,常红心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路英在家里,还不知道对面发生的事,问她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家里有亲戚的孩子过来,这么早走,不是显得不待见人家。
舒雨把开票的事一说,路英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许警察不仅把常峰带走,还把丘兰借去警察局协助办案,毕竟这里头需要的专业知识,是目前大多数警察所不具备的。
舒雨并不知道,原本的世界这个案子直到九八年才暴露出来,而且是一个超级大案,史称共和国第一税案。这中间至少有上百人被判刑,包括死刑,还处理了一大批公职人员。
幸好舒雨发现的早,否则等明年再案发,常峰这种经手人,最低也是十年,不可能像现在有自首情节,还能戴罪立功。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很快就能结案,结果没想到,这一个线头越拽越多,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开始许警察还能跟他们谈几句,最后直接就一言不发。
熟悉的人看到这个态度,便知道事情大发了。几个月后,郁远志偷偷告诉她,F公司也被卷到这个案子里,他们的财务都被警察带走,帐本都封存了。
舒雨眼皮子直跳,常峰是法盲说得过去,但F公司怎么可能呢?
黄灵是最先听到这个消息的,她也有自己的想法,“自从他们搞了一个子品牌加盟之后,公司的管理就乱了。破窗效应,一乱就会更乱。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公司里的人,都在拼命攫取自己的利益,谁还管公司的死活呢。
“是啊,一家公司抛弃底线,的确能很快赚到钱,但同时也会埋下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将公司炸的粉身碎骨。”有些钱可以赚,但赚钱的同时,你也会失去很多。就好比当一个人没有道德底线后,他就很难再要求别人当一个好人。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好好经营中国市场。”郁远志嘲笑。
舒雨想了想,前世F品牌一直存在于中国市场,虽然一板一眼不怎么接地气,但还是靠着本身的品牌优势和价格,火过一段时间。而且前世并没有子品牌收加盟费的妖蛾子,更没有刻意抬高价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只蝴蝶扇出来的改变。
郁远志的话,并不是一时发泄的胡言乱语,确实有些品牌,初衷只是来中国建厂,利用一下中国的低工资和税收优惠。开店纯粹是顺手为之,就像是一步闲棋。
但慢慢的,这步闲棋越来越重要,二十年后成为很多品牌利润的主要来源,或者是新的利润增长点。重视都是跟随销售额一步一步来的,并不是一开始就投入足够的重视。
比如说一开始只派外国人专断独行,后来派华人开始启用大量留学生,再然后任用中国籍的管理者,这些转变都是因为中国市场日益重要,绝不是资本家良心发现,更不完全是个人努力。
舒雨觉得自己的翅膀扇的不错,提早把F公司扇出局。于是欣然答应了郁远志,晚上去参加一个当地企业家协会举办的酒会。
一般来说,有钱人的聚会,总少不了几个文化人做点缀,毕竟钱多了讲究也会变多。喜欢把自己包装成文能去大学讲座,武能下商海徜徉的全才。所以文化人,一般也会成为座上宾。
舒雨去的时候,就遇到一圈人正聚在一起吹捧,被围在当中的文化人,正在口若悬河指点江山。开口就是气冷抖,闭口就是全盘西化。
时不是插上几句发人深省的话,牢牢吸引人的注意,“民国的时候,首都到海城,特快是十个小时。新中国成立都多少年了,这几年投资基础建设花了多少钱,结果呢,还不如民国呢。”
大家不由得纷纷点头,逻辑很顺啊,这是为什么呢?钱都投到什么地方了,国家怎么了,气冷抖。
舒雨一直在旁边听着,砸砸嘴忍不住问道:“民国的首都在哪儿?”
“民国的首都当然是在……”这是常识性的问题,谁都知道,基本是脱口而出。
然后场面就非常尴尬了,简直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舒雨问完,耸耸肩便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分蠢气。
郁远志稍站了一会儿才离开,加快脚步追过来,“太好笑了,你没看到那个人脸红的都快要爆炸了。”
舒雨轻笑,要是有元婴,怕是当场就要自爆了吧。
“其实未必没人看穿,这年头大家都讲究一个看破不说破。”郁远志小心的提醒了一句,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打成狗脑子,才符合他们这么高端的人设嘛,当面撕逼,太得罪人。
“哦。”舒雨根本不在乎,她可以为了很多事忍耐,但不包括这种事。
郁远志想了想,得了,自己算是白说了。舒雨现在有当面撕逼,但没人能把她怎么样的底气。
前头这群人正在讨论现在最火热的互联网,一个老头摇头,“我们家那小子,整天坐在电脑跟前,屁股跟生了根似的,有那么好玩吗?”
“他们管这叫网上冲浪,这些公司,估值一家比一家高,我怎么看都跟空中楼阁似的,悬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