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饼
桂华的事情在吴县已经慢慢淡去,找不到人钱追不回来,受害者依旧得不到赔偿。终于没人再来他们住的平房捣乱,反而开始有人打听铺面出租的事。
舒雨一想,反正家里人也不需要在这里住,干脆租给一个本地人,丈夫有工作,老婆是农村出来的,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想找家店做早点生意。老婆的弟弟也从农村出来给她帮忙,想住在店里。
“一共三间房,两间房给你们用,一间对街的当门面,一间当卧室。我们留一间自己用,厨房两家合用。我们白天来这里做工,晚上锁了门回去,你们有人住也是好事,帮我们也照应着点。”
这是舒雨愿意出租的原因,晚上没人怕时间一长被人知道,现在的小偷可是什么都看得上。不管是布料还是缝纫机,全得一窝端。有人住在这里,等于多个看门的,增加安全系数。
一个月十二块钱,就这价钱,对方还犹豫了很久,生怕赔钱。不过她的弟弟倒是有些魄力,直接拍了板。
签合同的时候,舒雨才知道,做早点生意的是女人的弟弟,他怕自己出面别人不租给他,才拖上姐姐姐夫。不过姐姐确实会来店里帮忙,是给弟弟帮忙,真正的老板是弟弟。
“你做的包子真好吃。”舒雨咬上一口,薄皮大馅,鲜嫩多汁,一大早吃上两个,满满都是幸福感。
金阳的脸都快埋到包子里看不见了,听到姐姐说话,才抬头把脸露出来,赶紧点两下头,又埋下去。
包子铺的小老板姓白,长的斯文秀气,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笑眼睛眯起来,看着就跟小白兔一样。许多过来买馒头包子的中年妇女,阿姨奶奶们,都喜欢逗他。问他结没结婚,有没有对象,要不要给他介绍。
开始小老板还当了真,后来才知道,人家只是逗他玩。说起来都是他多好多好,看着一点都不像农村出来的,但真要把自己闺女介绍给他,又嫌弃人家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
周日休息,舒雨和常红心在平房这儿制作婚纱,舒雨还抽空把皮料整理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拿整卷的皮子,得赶紧把东西做出来换钱才行。金阳就在旁边的小桌上写着作业,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知道妈妈和姐姐做事的时候,不能吵闹。
“差不多了,我得回去做饭,我带金阳回去,你再呆会儿还是一块走。”常红心问道。
“我买俩包子吃就行,想把这点活赶完再回去。”
常红心也经常干着活,眼看就差一点了就不想打断,和舒雨也常这么轮流着回家做饭。所以也习惯了,点头道:“我先回去,给你留碗饭,回来再添点。”
扭头走的时候还叮嘱,“别回来太晚,要是天黑了你舅舅肯定得来接你,在这儿等着。”
舒雨头都没抬,连嗯了好几声,一直把手里这点活干完,才搁下手里的东西,伸了个懒腰。
摸摸肚子,是真饿了。摸出去找包子,对,包子铺的老板外号就叫包子。
奇怪,包子的包子铺是从早开到晚,要是到了晚上包子没卖完,他会继续开店,一直守到当天蒸的包子卖光了才关门。时间长了,经常有下了夜班的工人路过的时候瞧一眼,看看有没有运气买到包子当宵夜。
怎么这么早就关了门,难道因为是周末生意好。可越是周末,包子做的包子也就越多,通常都会卖到晚上。
“包子。”舒雨一看,门面那间还真关了门,可卧室那间也没亮灯啊。这个点,就算铺子关了,他也会自己炒俩小菜,偶尔还喝点小酒,怎么今天冷火冷灶的,要说睡觉,时间也太早了吧。
不过对方毕竟是个男子,总不能闯到人家卧室去问为什么,舒雨只在心里奇怪了一下,准备关门回家。
刚抬腿就听到花狸猫儿的叫声,以及哐当一声响。舒雨一边叫着自家猫的小名,“花儿”一边走了过去。就看到卧室窗户大开。原来是猫咪跳上窗台,一头拱开了窗户。
弓着背跳到房间里,转过身,蹲在地上,两只爪子按在地上,站姿优雅的像上流社会参加舞会的淑女。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就这么定定看着舒雨,不时发出“喵呜”的声音。
舒雨站在窗前急道:“花儿快出来,小心包子打你。”
说着越过猫咪,朝它身后看过去。房间不大,正中就是一张床铺,只见包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猫咪跳进去,包括她站在这里说话,都没动静。
舒雨连唤几声包子,对方还是没反应,心叫一声,糟了,这绝对不正常。
着急之下,她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推开卧室的门,好在门没锁,进去打开灯。就见包子满脸潮红,上手一摸,在发高烧。
包子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眼一睁看到四角刷白吓了一跳,捂着胸口,不会被人推到太平间了吧。
刚要喊我还活着呢,就看一护士过来,冲他嘿嘿一乐,“你醒了,今早李医生还说包子铺怎么没开张,我说明天能不能开张,就看你今儿怎么用药了。”
包子松了口气,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哟,我是怎么来的。”
“你房东背你来的,旁边还有个小姑娘跑前跑后给你交了钱,你记得把钱还给人家。”小护士絮絮叨叨,聊着闲篇。
包子一拍额头,是了,昨天好像是听到舒雨叫他来着。后头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看来是人家救了他一命。
这要是没人知道,命大的睡一觉可能好了,没那个命的睡一觉可能就死了,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到底是年轻人,退烧当天就出了院,拎了几样水果罐头回屋。常红心果然在里头做事,赶紧将礼物送上。
常红心接了东西呵呵的笑,“这么客气做什么,总不能看你病着不管吧。”
昨天舒雨跑回来叫人,丈夫过来背着人去的医院,忙活了半个晚上。看着这几样东西,常红心嘴里说不用客气,心里却想,还算你懂点事。
到了放学时间,常红心回家做饭,吃完饭做完作业,舒雨会到平房这里再工作一二个小时。
包子等到晚上,果然见着了舒雨,又上前跟她道谢。
“别谢了,我都吃上你送的谢礼了。”舒雨无所谓的摆摆手,又告诉他,“说到谢,你可把真正的恩人给错过了。”
包子“啊”了一声,不明所以。舒雨找着院中的花狸猫指了指,“你平时吃东西,总喜欢喂它一点,这不,人家昨天就来报恩了。”
“唉哟,可真是神了。”包子听完舒雨所说,才知道是这只猫提醒了舒雨,伸手就朝着花儿的头顶摸去。
花儿“喵”了一声,抬爪挡开他的手,轻盈的跳到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高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可以跪安了。
包子早习惯了花儿的高冷,还冲它许愿,“一会儿给你煮鱼吃。”
忙活一会儿,包子果真过来敲门,“我炒了俩个菜,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请她吃饭不是目的,舒雨感觉得到,他有话想说。
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活计,“那我尝尝你的手艺。”
包子不光面点做的好,炒菜也有两下子,看刀功就知道是学过的,跟家庭妇女那种自己鼓捣出来的家常菜不同。不光炒的菜色香味俱全,还真给花儿煮了一条全须全尾的鱼,端在院子里,花儿吃得脸上沾满鱼肉鱼汤,高冷的形像一下子被狂吃海塞的吃货形像破坏的一干二净。
大概是因为生病的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同龄的朋友而觉得寂寞,包子显得特别有谈性。
据包子自己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小学毕业就没再读书了。他有个叔父是当年浩劫的时候,自己害怕跑回家的,因此丢了工作。
叔父有一手好厨艺,琢磨着找个继承人,谁也没看上,就挑上了他。他当初还死活不愿意呢,结果发现学厨总有好吃的,也就踏踏实实学了好些年。
前几年叔父得病走了,他就想到城里来闯一闯。来之前也是雄心壮志,可现在却有些迷茫。
“虽然我只干了两个月,但收入比我想像中多多了,我一个月赚的钱,比好些工人还多。可是有钱又有什么用,人家还是看不起我。”包子很沮丧,他的目标一点也不大,在县城立住脚跟,娶房媳妇,然后让孩子好好读书,不要跟他一样,被人瞧不起。
舒雨歪头想了想,“县城的人看不起农村人,市里的人也一样看不起县城的人,到了省城我们都是农民。省城的人去了京城和海城,也一样被当成乡下人。不管你是哪儿人,出了国,我们的大学生都得帮人家洗盘子赚学费。”
包子一下子笑了,“虽然你没安慰我,但听了这个,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世上又不是他一个人受歧视,为什么说人离乡贱呢,不就是这个道理。想在异乡赚钱,就得有所承担。除非你有一天能爬到顶端,自上而下,那自然去任何地方都会被人奉迎。
歧视别人也被别人歧视,用自嘲的话说,其实也是另一种能量守衡。
“原来念过书的人都是这么想问题的,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当时也该好好念书了。”包子认真的说道。
“跟念没念过书是两码事,遇到事,有的人会钻牛角尖,这个世界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愤怒绝望的在压抑当中扭曲。有的人乐观自信,相信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积极的去过每一天。”
包子想了很久,才慢慢点头,“你说的对,不用太在乎别人的看法,那是自寻烦恼。”
“没事多瞅瞅自己的存折,不是很开心。”舒雨打趣道。
包子抿着嘴笑,“让你笑话了。”现在的人,大多羞于谈钱。
看舒雨很好打交道,包子也问出自己的疑问,“我其实一直挺好奇的,你和你舅妈做的东西,真能卖上钱吗?”
在他的印象里,婚纱这东西能有人穿吗?谁结婚会穿白色的,老人不得气死。而且每一件不是镶着蕾丝就是镶着水钻,一看就很贵。他实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市场。难道大城市的人,就那么不同吗?
“大城市有一种新兴的市场,叫婚纱租赁。还有好多好多,我们这里根本见不到的买卖和生意。你这么年轻,又有手艺,浪费在小县城可惜了。等你攒到钱,不妨去大城市看一看。哪怕什么也不干,开拓一下眼界也是值得的。”
包子若有所思,“我肯定会去看看的。”
他总觉得舒雨还有很多话没说,不是不想说,而是她现在说了,他可能听不懂。就如同和夏虫语冰,无法交流。
包子在村子里的时候,是有名的能人,聪明人。靠着给人干婚宴掌勺攒下的钱,到县城开了包子铺,在他们村里已然是成功的典范,他也一度引以为傲。
可他现在知道了,自己走的这一步不算什么,如果比喻成爬山的话,可能连山腰都没到。他也很想知道,站在山顶看风景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五月份的时候,舒雨打了一个电话给燕子,告诉她,她舅舅换了工作岗位,不能再去深城带货。
燕子声音立刻就尖细起来,“你是不是给丽姐了,我离的这么近,你都不给我。还是你找了别家,做生不如做熟,我不还你价了还不行吗?”
过年的大衣,因为有之前延续的好口碑,加上那些仿制精品的大衣一下水就变形,依然畅销。靠着连衣裙和大衣吸引来的客户,都是手里有钱的优质客户,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她也很有忧患意识的在积极寻找替代品,可始终找不着更好的货源。
“不是这个原因,还不还价,也就是百来块钱的事,送去海城得耗多大功夫,更没有跳过你找别人。真就是舅舅拿不到货了,你到了夏天看看就知道,市面上不会有这种货的。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优先考虑你。”
舒雨想的是好合好散,跟燕子合作,为几百块钱磨来磨去费功夫倒是小事,生意人的天性嘛,她早习惯了。只是她不喜欢燕子的性格,每次见她都不停的抱怨,好像钱都被她这个供货商赚走了,她自己就是为人民服务一样。
明明是大家各取所需,认清这一点很难吗?
燕子咬着牙挂断电话,心里恨得不行。她可不相信对方的说辞,明明就是有货不想提供给她,她不会想到是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让对方不想合作。只会认为,人人都想欺负她。
“我都这么难了,还要欺负我,我就不信我找不着货源。”燕子拿出自己留下的一件夏装和一件大衣,打包放进行李里。她准备再去一趟深城,不把货源挖出来誓不罢休。
暑假刚一开始,舒雨就拎着五十个真皮包去了川市,照旧是舅舅给她保驾护航。路上难免念叨几句,舒雅的戏怎么到现在还没拍完。
“快了,拍完戏姐姐打算回来再参加一次高考。”交复读的钱就行,上课时间少一点也没关系。
“那就是明年的事了,开学了先把她的名给报上。出去就知道读书好了,你也收收心多用些时间在学习上。”金明天劝外甥女。
舒雨吐吐舌头,“我知道了,省城那边的活我都推了,川市的活是最后一趟,以后只给京城做点活。”
金明天见外甥女听劝,也没再多说。
包店老板事先得了电话,一直等着呢,听舒雨说她舅舅换了岗位不能再去深城拿货,连声遗憾。
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老板想到了什么,这一回竟然没有还价,检查完皮包,递给舒雨三千五百块钱。
然后拐弯抹角的打听,深城拿货的工厂到底在什么地方,甚至愿意花钱买这个消息。
人家说的这么客气,舒雨倒不好意思直说不能告诉你,便苦笑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日本那边的厂家又找了一家报价更便宜的,把我舅舅常拿货的这家给甩开了。”
老板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其实还有一个主意,舒雨差点脱口而出,他完全可以拿着货去找深城的厂子下单定货嘛。
不过正准备说就想到,这个主意也太简单了,人家不可能想不到。唯一的原因是工厂接单,不可能几十上百个就给你做。就算给你做,这单价也会高的吓人,可就一家小店来说,要几千上万件的货,显然也不现实。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本来是自己的独家货源,拿出去给人家一看,工厂仿了去怎么办。总之是你防着我,我也防着你,互相不信任。
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初的丽姐也好,燕子也好,都没人动过心思去找服装厂加工定制。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就不好说了。
暑假没过几天,黄灵带着一个店员再次来到吴县,捎上舒雨,一共三个人一起拿了婚纱前往京城。
虽然他们之间经常通信,但见面之后,黄灵还是有说不完的话。特别是那十套婚纱刚一亮相时,所造成的轰动,黄灵就是再说一百遍都不嫌腻。
“君临天下别看价格最高,但租的人恨不得排长队,有人宁愿改婚期也要租这套礼服。”关于租赁当中的小趣事,真的是太多了,顾客为了在合适的时间租到婚纱,可以说是各出奇招,有包红包贿赂店员的,有找到丽姐愿意多出钱的,还有找各种关系过来的,真是人生百态,比看故事会还精彩。
舒雨“噗噗”直乐,特别是当听说租君临天下礼服的,大多是体制内之后,更是笑的前俯后仰。
“这个兆头实在是太好了,不怪他们抢得打架。”舒雨就接到丽姐的点单,又复制了一件君临天下,一样的面料只有款式上稍有改变,将鱼尾裙的裙摆处镶嵌上蓝色的祥云碧水面料,斜肩也改成了抹胸款。
银河璀璨也复制了一件裙摆没那么夸张,稍微简洁一点的红色款。还有一款仿汉服式样的中式婚服,因为根据实际的 来说,红色礼服的需求非常高。那套龙凤呈祥虽然没有说抢到打架,但也几乎没有空档的时候。
香槟色也十分受欢迎,比起白色或红色,更容易成为年轻人和长辈相互妥协的最后选择。
丽姐还去深城采购了上百套普通版本的工厂货,有婚纱也有旗袍,供抢不到那些大款的普通客人选择。也供那些拍摄婚纱照的人,可以随意挑选拍照。
消费达到多少,还能免费租赁一天,这个满额送也很受欢迎。特别是那两家只做低价普通款的婚纱租赁店,瞬间就没了生意。
“这次的十二套,肯定又能引起轰动,夏天一过就是金九银十,丽姐可是宣传了许久,要上新款的。”黄灵的眼睛不时看向他们的行李,婚纱放在中铺上,宁愿和带来的店员挤另一边的中铺,也不想让婚纱有任何一丁点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