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饼
你喜欢外国货,我就告诉你,这就是外国货,但没哪条法律规定美国公司不能用中国设计师,对吧。
路晁目瞪口呆,“还可以这么玩?”
这件事虽小,对于路晁的影响却是巨大的,简直可以称为刷新三观的事件之一。
“我记得小时候听故事,清官总是方正不阿,贪官却是诡计百出,坑得清官入狱的入狱杀头的杀头。等人死光了,皇帝倒是出来主持正义了。等我长大了,才意识到皇帝出来主持正义其实只是写故事的人臆想出来的结局。让听故事的人,不要那么悲观绝望。”
“清官想要战胜贪官,就得比他更懂得诡计和谋略,一味的方正不阿最后只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相信他的人。因为真正的生活里,永远不会有一个皇帝出来主持正义,分辨事非。现实世界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死后还会成为肥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拿去供养别人。”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人,适用于生意,也适用于国家。
丽姐终于回来了,神色并不愉快,嘴角还带着一丝没有消散的淤青。就算在外头威风八面的人物,遇着家里人的蛮不讲理,如果你又是晚辈,无论如何都是吃亏。
户口拿回来的代价是五万块钱,用丽姐的话说,“以后我没亲人,只有钱。”
舒雨抱了抱她,这种事外人安慰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抱一抱,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路英也叹了口气,“有些人天生父母缘浅,你也不用太过在意。”
丽姐拿到通行证前往香江,说走就走,她急切的想出去看一看,顺便也散散心,消化一下自己的情绪。
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一个她一个丁妞。丁妞一直在香江学习化妆美容,等丽姐过去之后两人汇和,再一起回来。
舒雨特意在家做了顿饭,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一起聊聊天听他们讲讲香江的见闻。
丽姐现在是有钱人,平时就爱面子的人,这次去香江更是下了血本。先去医院磨皮,主要是为了额头上的那道疤。露出来给大家看一眼,确实要浅得多。
“怎么样,是不是技术特别好。天太热我懒得收拾,盖上粉一点都看不出来。”丽姐终于露出了她的额头,让她看上去一下子清爽干练了许多。
在香江的时候住着酒店,看着外头的灯红酒绿,高楼大厦,碧海蓝天,顿时觉得骨头都轻了三分。
“快看我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法国的大牌,香,香……”
“香奈儿。”舒雨帮她说了出来。
“对对,就这一条裙子好几千,你说人家怎么就这么有钱呢。”丽姐这一趟可算是鸟枪换炮,衣服鞋子包包无一不是名牌。
“说别人有钱,你不是也穿着吗?”路英打趣她。
“我这是替大陆人民挣面子,不能让人瞧扁了不是。”丽姐振振有词。
“还有还有,人家的摄影师才是真正的摄影师呢,拍出来的人那叫一个好看,跟仙女似的。”丽姐把自己拍的礼服写真册摊到桌面上给大家翻看。
“这张看着像杂志封面。”
“这张别看只有一个侧脸,但怎么那么好看呢。”
“这个是外景吧,穿成这样在外头拍,没人说吧。”
路英到底是个女人,那怕过了四十岁,看了写真册也一样动了心思想去拍一套。
“说什么呀,人家那边的人什么没见过。”丽姐觉得自己去这一趟,可算是长了见识。要不是天长地久的生意放不下,她还想多待几天呢。
舒雨一直面带微笑听着丽姐说话,丽姐发自内心的羡慕是这个年代去香江看过的人,都会发出的感慨。
见丁妞一直没说话,舒雨也问她道:“说起来,你在那边呆的时间可是最长的,怎么样,受到资本主义的腐化没有。”
丁妞没留神一下点到自己,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说完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笑,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玩笑话,闹了个大红脸,想往黄灵的怀里躲。
黄灵把她扒拉出来,“都是自己人,还害什么羞呢。你对着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嘛。”
丁妞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满口乡音的小土妞,天长地久的工作必须得天天面对顾客,遇着喜欢唠嗑的顾客,你也得陪着说话,时间一长再腼腆的人也练出来了。
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打扮的也像个城里丫头,就是说话还有点条理不清,分不清主次,但比第一次见面,已经强上太多。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动过心,但我答应过丽姐,一定会回来的。”丁妞还晓得拍马屁了,确实进步很大。
“你们不知道,那个培训学校的人很喜欢丁妞呢,还偷偷劝她留下来,幸好我们丁妞是个老实孩子。”丽姐很得意,觉得丁妞给自己涨了面子,又说明她驭下有方。
黄灵歪了嘴笑,等一行人吃饱喝足,丽姐先回去,黄灵和丁妞说好了在这里住一晚。
晚上还有宵夜场,就只剩下舒雨路晁,黄灵还有丁妞四个人,葡萄架子刚搭起来,葡萄藤就开始疯长,坐在下头抬头看已经有那么点意境。
“其实说真的,培训学校里,有一个我的同乡,到香江已经五年了,劝了我很多次留在香江有更好的机会。还说我留在香江,最多一年就能把培训的钱还给丽姐,这样就不算欠她的,大不了再多给她一笔钱,所以我其实也犹豫过。”
在当时那个年代,会犹豫才是正常现象。就算是丽姐,如果不是有个天长地久,能出去可未必会回来。
“犹豫是正常的,毕竟香江那么好。”舒雨完全理解,所以才认为丁妞能够选择回来,是真正的难能可贵。
“不过,是什么让你又下决心回来了呢。”黄灵好奇的问道。
丁妞自己叹了口气,“也是一个巧合,我去老乡住的地方拿东西,一开门才知道,一共九个人租住在一间不足三十平的小公寓里。马桶和做饭的灶台就挨在一起,即是厨房也是卫生间。”
当时就让丁妞震惊了,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老乡告诉我,她刚到香江的时候,住的是笼屋,是工作几年后,才换到这里的。她说自己的愿望就是攒钱,以后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丁妞不知道什么是笼屋,怀着探秘的心态去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就绝了她留在香江的念头。
“我知道,你们肯定说,京城的住房也很紧张啊,经常有一家好几口就住十个平方。可是不一样的,十个平方那也是你自己的房子,厨房卫生间可以搭在外头,也可以四处溜达。”丁妞努力措词描述自己的感受。
“香江没有平房,只有高楼大厦,笼屋就是一张张的上下铺,用铁丝网将一张床隔成一个独立的空间,你所有的家当都在里头,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的。最重要的是,就算是笼屋那也不是你的,是租的。就算你没事干,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呆坐在笼屋里,就像……”
把人比作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实在不合适,所以丁妞没有说出来,但听的人却听懂了她的意思。丁妞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害怕这种好像动物一样的生活,她觉得这种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了。
“外头再光鲜亮丽又如何,高楼大厦,酒吧茶楼,高档的品牌商店和大酒店,它并不属于我啊。”
自此丁妞再没有犹豫,回到京城吧,虽然它不如香江繁华,但至少她有朋友,有一个合理的居住空间,只要好好工作,买房子也不是虚无飘渺的事。
舒雨也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棺材房,笼屋的照片时,那震惊的感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香江人的生活都是被大陆人羡慕着的。本来以为香江人人都住海景房大别墅呢,忽然跑出来的这些是什么,是和海景房同时存在一个世界里的吗?
如果以为住在这些地方的人,都是因为不努力不好好工作,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香江的某些精英人士就曾有这种论调,于是有媒体拍了一个纪录片,安排一些富人或是精英们住进这些地方,感受一下他们平日的生活,看看有没有机会摆脱。
住在这些地方的人,平均要打二到三份工,从早上五点一睁眼开始忙,忙到晚上太阳落山才能回家。所得不过是一日三餐,付得出租房的费用,以及平日里极低的开销。少打一份工,都有可能让他们落入更悲惨的境地。
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如果还想业余学习,无论是时间还是精力包括经济上,都不可能允许。为了活着,他们已经拼尽全力。你可以说因为他们小时候没有好好读书,所以找不到好工作,过不上更好的生活。但这不代表读书不好,但愿意努力工作的人,没有权力获得有尊严的生活。
“香江地少人多,也是没有办法,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我觉得日子也过的很好。”丁妞带着微笑说道。
“其实他们的问题不在于地少人多。”舒雨摇摇头,没有展开这个问题。
是黄灵和丁妞去睡了之后,路晁特意问她,“如果不是因为地少人多,是因为什么呢?”
他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舒雨笑了,她曾经目睹过自己的同事,大陆人和香江人的一次争执,这个争执非常有趣,互相都认为对方被洗脑了。
大陆同事说香江多的是空地,再不济还可以填海造田,不是没有地方建房子。是政府一说要盖保障用房,就触动了以房地产商为首的资本家集团的利益。
于是各种环保团体都来了,众口一词,都是这片地不能动,动了就是不环保。填海造田更不用想了,鱼宝宝不要生活空间的吗?
煽动老百姓进行游/行示威,各种静坐,闹到最后政府不得不妥协。再然后,这片地悄无声息被房地产商拿下盖商品房,环保人士不见了,游/行的人也不见了。结果就是老百姓为商品房高昂的价格买单,房地产商赚得盆满钵满。
而香江同事则说,大陆人都是被政府洗脑了,香江发生的一切,都是民主的,自由的,都是民众合理的诉求。
西方的民主概念能够支撑这么多年,他是自有一套语言逻辑的,无论你怎么攻击,他都有对应的话术。反正在民主的这个帽子之下,底层老百姓找不到工作也好,无家可归也好,住棺材房也好,住笼屋也好,只要他们有投票权,就是高贵的神圣的。
而你就算住别墅开豪车,天天海鲜鱼翅,也是悲惨而没有尊严的。
比如好莱坞的女明星就站在被美军轰成废墟的他国土地上,动情的说,虽然你们一无所有,但你们自由了。
这种论调被他们当成真理奉为圭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可能僵尸是真实存在的物种吧,不然怎么这么多的人脑子被吃了呢。
舒雨收起回忆,微笑看着路晁,“你不觉得,这个答案自己去寻找,比较有趣吗?”
去了香江一趟的丽姐,当然不是添置一套行头,拿回一套写真就算完。包括丁妞,也不是自己学完就算完。
天长地久的办公室里,丽姐发挥着号令,“这段时间丁妞负责培训,把自己学到的先进经验,还有新的化妆技巧,传授给同事。”
丁妞欠身应道:“是,我会安排好时间,尽量安排在下午和晚上,争取不耽误工作。”
因为化妆方面的天赋,她已经被提拔为组长,加上她能从香江回来,也足够体现对公司的忠心,所以虽然年纪小,但大家伙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打发走化妆师,剩下的是摄影师,丽姐也很直接了当,“写真册看过没有,你们觉得在技术有困难吗?”
“没有。”摄影这一块其实不存在技术壁垒,只要照相机和镜头到位,技术的问题准确来说,应该归纳到审美的问题上。
“我准备定一些电影方面的杂志,这些是我从香江带回来的外国杂志,上头给女明星怎么拍的,我们就怎么拍。还有外景,我们也可以拍外景嘛,只要客户愿意多掏钱。还有,就算不结婚,也一样可以拍个人写真。”
丽姐的步子迈的有点大,不过不用怕,她一口气招了五个摄影师,还有十二个服务员,准备投开新店。
新店就在丽人婚纱的原址上,正在重新装修,要求和天长地久一模一样,就连招牌也一样,不过后头有个分店的字样。
至于丽人婚纱的门面是怎么回事?
老彭过来给舒雨道歉的时候,问她要不要买,她一听老彭是真心想卖,便用市场价买下来。反手交给丽姐开分店。
他们三人之间的协议,只在老店有效,舒雨也问过分店路英怎么考虑,如果她还愿意参照老方法,门面就让给路英拿下。
路英直接摇了头,“贪多嚼不烂,参与的越深,不可避免的要付出更多精力。分店我就不参与了,不过有什么事要我出面的,也一样可以来找我,我有老店一家的分红就很好。”
她其实是退了一步,之前需要她的参与,是因为没有当地人,很多事情不好开展。但现在天长地久已经走上正轨,而许警官又认了舒雨当亲戚,有没有她已经不再重要。
如果是有些偏执的人,肯定会想,如果不是她介绍,舒雨怎么可能认识许警官。但世上的事,不能这么想,而要想这辈子会有多少人因为你的关系而认识,但最后的结果,绝不是你能决定的。
媒人介绍两个年轻男女相亲,难道他们结婚后会觉得媒人比自己老公老婆还亲吗?这显然不可能。
虽然比喻不够恰当,但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讲机缘的,他们该有的机缘,你不介绍他们也会通过别的方式认识。
所以路英很想的开,舒雨两回助攻许警官,建立起的联系,已经非常紧密。有许警官在,一家门面生意而已,也就是随手照拂一下的事。她就没有必要再掺和下去,省得到时候再伤了朋友之间的情份。
新店是单独签的合同,舒雨仍然用婚纱的投入占了其中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房租就按正常结算,没有再算股份。
分店自有丽姐去忙活,舒雨只是过来旁听一下,丽姐回归,她也将之前店里遇到的一些事情向她 算是交接。
听到还有外国人来店里拍照,丽姐看着舒雨留下的中英文对照的价格表,豪气的表示,“外国人凭什么免费,好像我们去他们国家就能免费似的。”
舒雨鼓掌,“就是这个道理,咱们不宰客,但也用不着对人谄媚,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才是正道。”
当然,这份价格表以后用到的机会可能不会太多,因为玛丽明显是带着目的来的,一般外国人也不会特意到异国他乡拍婚纱照或是写真。
玛丽此时也已经回到自己工作的杂志社,带回一组自己的照片,耸耸肩无奈道:“不用看拍摄手法,也不用管我这个模特。”
“婚纱不错,不要告诉我,这些婚纱是中国人设计的。”杂志社的主编“哇哦”一声将照片放下,这根本不可能嘛。
“婚纱是美国一家公司出的设计图,我打电话问过,美国佬的一张设计图竟然能卖到五千美金,这个国家其实并没有我们看起来的那么贫穷,至少在时尚需求上是如此。”
玛丽是被杂志社派去中国寻找机会的,作为一个底层的小职员,好不容易才轮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工作。如果能说服杂志社,让自己去中国开拓业务,作为派驻的元老,必然会升职。
比起升职,被派去中国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了。出发前多打几针疫苗,也就是了。
别问,问就是蛮荒之地。
别说八十年代,二千年以后,打算到中国来旅游的西方人,仍然认为到中国之前,必须先打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