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饼
别人可能觉得他一个卖包子的念诗不伦不类,甚至可笑。舒雨却一直鼓励他,只要自己感觉到快乐就是对的,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家里有几本诗集,回去的时候,你带上替我送给他。”路晁很大方的送出自己 的图书,还承诺,“他要是来京城,就把我的地址给他,我可以领着他到学校里逛一逛,让他看看真正的诗人长什么样子。”
“我先替他谢谢你了,他肯定很想亲眼看一看,他不止一次跟我提过。”
路晁心想,替他谢谢是什么意思,你们之间的关系,比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要好吗?最好这个包子可以快一点到京城,他得近距离观察一下,看看对方到底有没有威胁。
“不仅可以亲眼见一见,还可以亲手投喂,亲自交流。”
当时的大学被称为象牙塔是有道理的,因为里头的生活,真的和外头不太一样。好多写诗为生的人,流浪到了大学里,一报名字就能受到学生的接待住进宿舍。
慕名而来的老师和学生会进行投喂,吃的喝的还有粮票,你负责好好写诗,好好开座谈会,大家交流的是文学和理想,碰撞的是思想的火花。若是来个大腹便便的商人说要出钱赞助,有超过九成的可能会被群嘲之后轰出去。
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如果在校外找个商人当男朋友,不光所有人都会视之为异类,就连当事人自己,也是羞于启齿的。
当然,再过个十年,羞于启齿会变成争先恐后,因为社会上的风气已经变了。而这股风气最终会影响到象牙塔,等到象牙塔这个词再也没人提及之后,大学和社会就算是完完全全的融合到一起。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隔壁喝了酒的人嗓门可就大得多了。说是隔壁,也不过是一块木板隔出来的空间。
“明天老子就辞职,自己干。”石卫国被朋友激发出了豪情壮志。
“算我一个,一个好汉三个帮,总得有人帮你料理杂事吧。”朋友抿了一口酒,他眼馋天长地久的生意很久了,这会儿找着机会,怎么愿意放过。
“你……”就算喝了酒,说到钱的事,石卫国还是清醒的。
“我家的老房子临街,可以改造出来当摄影室,不用另租地方。”朋友显然是有备而来。
石卫国吐槽道:“照相机,镜头,暗房,化妆,服装,这些全得要钱。”越说越清醒,越说越沮丧,原来投资一家这样的店,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怕什么,咱们拉人合伙不就行了。”朋友仍然很乐观。
“你不知道,那些化妆,衣服,别处都没有。”身为员工的时候,觉得哪哪儿都不好,当思维转变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天长地久有这么多牛逼的地方。
“你这就是傻了不是,咱们干的是拍照的买卖,又不是出租衣服的买卖。”朋友的定位倒是精准。
石卫国明白了,一拍桌子,“干了。”
一墙之隔的舒雨和路晁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想到,吃个饭而已,还能遇上这种事。
隔壁摇摇晃晃走人,舒雨夹了一筷子鱼肉,“又鲜又嫩,好吃。”
“你不担心吗?”路晁问道。
“迟早的事。”担心又不能解决问题,他们已经吃到了新行业的头块肉,还能不让别人也跟着喝汤吗?
“我们培养的摄影师也好,化妆师也好,迟早有一天会全部走光,不是觉得自己有才难伸去开新店,就是觉得别家待遇更好职位更高。人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只要不违反合同,我们只能遗憾但不能干涉。”
这种担心是无意义的,本来就是准入成本低,又没有技术壁垒的行业,谁都可以有枣没枣打两竿。
而打两竿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把前人辛苦培养的人员挖过去当顶梁柱。这种事在每个行业都存在,而且会一直存在,只要员工不违反合同,不出卖老东家的商业机密,就没什么可计较的,而且也计较不过来。
更何况被挖与挖人,本来就是交替存在着的。
“除非我们能快速开新店,让每个员工都有快速成长的通道,或者干脆投资员工开新店。”未来有个词叫公司内孵化,就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现在说这些不太现实,一是婚纱制作的速度供应不了开新店的需求,二是丽姐恐怕也很难同时管理这么多店。他们培养的人才也还在最初阶段,远远不到独挡一面的时候。
舒雨想的是过几年,等她到了京城,再和丽姐商量这些事。如果能统一想法,这当中的操作也得十分细腻,否则一个不好就是钱撒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这个想法真不错。”路晁很是赞同,两人没有再提刚才的事,而是很自然的转了话题。
石卫国果然很快就提出离职,丽姐惊讶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提前招到人,否则他说走就走,自己这里可就开了天窗。这件事也给她提了个醒,以后人手得备充足。
至于说人走了开新店的事,丽姐也紧张了一阵,还让人去打探消息。
等发现就是个胡同里的家庭作坊,连化妆和服装都是乱来一气,唯一的优势就是便宜之后,直接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不再理会。
第89章 理想主义
暑假很快过去, 舒雨做好六套礼服交给丽姐, 不等新店开张,便和舒雅一起踏上了回程的火车。
送给路英的衣服,悄悄放在她的衣柜里,这是为她准备的惊喜, 相信她一定会喜欢。
舒雅一是送妹妹回家二是办复读的手续,火车上,舒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你说我当导演怎么样?”
“好。”
“你就一点也不惊讶。”
“当成了才惊讶, 光想想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还想过当女皇呢, 你惊讶吗?”
“切。”舒雅知道被妹妹实力嘲讽了, 拉长声音别过脸去不理她。
过了一会儿,自己又忍不住凑过来, “琴姐说, 有别的戏来找她,她已经答应了, 如果我不回吴县复读,她就把我带上。”
琴姐就是红楼剧组的服装设计师,一位非常有天赋的艺术家。
舒雨明白了, 舒雅现在是选择太多,反而挑花了眼。以前待在小县城,什么机会都没有,能够面试, 能够去京城,不管干什么舒雅都会抓住机会,先去了再说。
可世面见了,出路多了,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了。
“我只知道,不管选哪一个路,想要出人头地,都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当演员,你得用演技征服观众,但一部戏不是光靠一个演员就能成就的,想要大红大紧,还需要一些机缘。遇上一部好戏,一个好导演,一个适合你的角色,而你还能将这个角色赋予只属于你的独特内涵。”
总之,这是一个天赋,努力,机缘缺一不可的行业。
舒雅心有戚戚焉,“你说的对,我们组里好些演员都入戏很深,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下了戏,角色还在身上,还在眼睛里。”
有一句话叫作不疯魔不成活,舒雅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活的。
“我好像做不到。”舒雅仔细想了想,有些羞愧的低头。之前还雄心勃勃,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若是她没有在剧组泡这么长时间,她也许能昧着良心说她可以。
可她在剧组待了这么久,别的不会看,演技还不会看吗?她很清楚,这种极致自己做不到。
原以为会被妹妹嘲笑,没想到舒雨不仅没有嘲笑她,反而替她开脱,“肯承认自己的不足,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种艺术上的事,确实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所以妹妹这也不是在安慰她吧,舒雅翻出一个可爱的白眼,作无奈状看着她。
“还有呢。”舒雅还在等呢,妹妹却不说话了。
“没有了,睡觉。”舒雨忽然发现,舒雅会产生这么多想法,又无法选择的原因,恐怕和自己有关。
因为不管什么事,都能在她这里得到详尽的解答,所以她才懒得动脑子去权衡利弊,干脆一股脑都听她的。
但舒雨不想替姐姐的人生做选择,她重来一次的意义就是让自己和姐姐,有选择的权利。这个选择权,永远该由自己掌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得由自己决定。
意识到自己有点象包办的家长,舒雨果断切掉舒雅的期待,将选择和摸索的责任交到她自己手中。
舒雅回到吴县办复读手续,也幸好离开了长尾镇,不然邻居一定会问,为什么出去两年又跑回来复读,肯定会各种猜测。
缝纫机厂倒是也有不少猜测的,但舒雅的父母毕竟是厂子里的老员工,大家念着香火情,只旁敲侧击问了问金明天,就是嘴最毒的那几个,也没编排太过份的话来。只说了几句外头不好混吧,类似于幸灾乐祸的笑话了两句。
到了舅舅的新房子,舒雅感慨不已,小时候她最羡慕的就是别人家住的公寓楼,而他们家只能住平房。现在倒是能和舒雨一起住公寓了,不过是挤在下铺的小床上。
阳阳手脚快,爬到上铺,脑袋冲下作着鬼脸吓唬他们。
舒雨就喊,“快缩回去,小心掉下来。”
八岁的小男孩儿,身手灵活着呢,哪儿有那么容易掉下来,只冲着他们吐舌头得瑟。非得等舒雨跳下床,才赶紧缩回去,滚到贴墙的位置靠上,表示自己乖乖睡好了。
“七八/九赛狗嫌,咱们阳阳这是到调皮的时候了。”舒雅盘腿坐在下铺,她自己觉得去京城也没多长时间,在妹妹身上都没看到特别大的变化。但一看阳阳,才有一种,原来自己已经离开很久的感慨。
不过她呆不了几天,就得回去,再回来得是过年的时候。
等得了空,舒雨清出给包子带的东西,拽上舒雅一块去,“好歹是你的房子,你这个当主人的不得去看一眼。”
“还真给我啊,那行,我干脆啥也不干了,临街的铺子收回来开个裁缝铺。”舒雅故意说道。
“你要是乐意,我没意见。”舒雨和她一前一后往外走。
舒雅急走两走,手勾到妹妹的肩膀上,嘟起嘴道:“你真不管我了呀。”
妹妹好像来真的,不管她想干什么,都不插话了,实在让她很不习惯。虽然这么说很丢脸,但舒雅确实已经在心里把妹妹当成了依靠,想到以后什么事都得自己拿主意,她竟然觉得有些慌张。
“你是我姐姐,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但是人生这种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怎么过这一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如果是丽姐,赚到足够多的钱,她就会足够高兴。如果是路阿姨,大概是有足够的社会地位和成就感还有许多的钱,缺一不可。但是你呢,你得先问问自己,你想要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你呢?”舒雅没有问自己,而是反过来问舒雨。身为姐姐的责任感又一次上线,让她开始自责。
“我嘛,大概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有一天遇到不喜欢的事,有拒绝的权力吧。”人生最大的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的时候,可以不做什么。
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舒雅,恐怕还不能理解。
舒雅果然很难理解,“我还以为是赚很多很多的钱。”
一直以来,妹妹都在努力赚钱。
“钱只是一个方面,什么叫多什么叫少,华人首富的钱多不多,省城首富的钱少不少。”
“县城首富的钱也不少了。”舒雅摸摸鼻子,她还记得前两年那个谁,存进银行十万块钱呢。
“是啊,所以人不能成为金钱的奴隶,要让它为我们服务。”舒雨重活一世,金钱已经不是她最在乎的,就算什么也不干,靠着记忆里的线索,用父母留下的积蓄先炒国债再炒股票,最后买房子,多的不敢说,保证她和姐姐衣食无忧还是够的。
所以钱很重要,但不值得当作目标,金钱只是基础,达到目标的基础。
舒雅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有点懂了,又没全懂。
舒雨也没说话,让她自己慢慢去想。她知道姐姐不是个将钱财看得很重的人,她更多的算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理想主义没什么不好,但这样的人情绪变化多端,一会儿上天,一会儿落地。当与现实发生碰撞的时候,容易走极端。
要么成为愤青,对一切都保持着愤怒,随时随地火力全开。要么堕落的比任何人都快,俗称黑化。
舒雨想让她明白,任何理想想要实现,靠的一定是现实。能够接地气的,靠对现实的掌握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才是最高级的理想主义者。
就好比**可以算是世上最浪漫的理想主义了,但想要实现,靠的能够是浪漫吗?靠的是比谁都要面对现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实干以及漫长的时间。
还要应付随时冒出来的反派,仗着祖上烧杀抢掠积累的财富,看不惯靠勤劳致富的主角,动不动就挥着大棒想打断你的腿。
他们没从街面走,直接拐到路口进去,开了门舒雅就开始撇嘴,“这房子的格局真够可以的。”
一进院门,厨房直接怼人一脸,然后一条过道走进去就是三间房,一间临街,一间给包子当卧室,另一间摆放着缝纫机和布料,算是舒雨和常红心的工作间。
花儿就卧在窗台上晒太阳,听见响动支起大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舒雨,喵了一嗓子伸出爪子开始舔,丝毫没有将主人放在眼里。
舒雅上前弹了一下花儿的猫头,“真够拽的,要是咱们家大黄,一早就来甩尾巴了。”
花儿冲舒雅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跳到屋顶上,懒得理会下头这些凡人。
“谁啊,哟,小雨回来了。”包子听到响动,从铺子里走出来。
“这是包子,这是我姐舒雅,也是这间铺子的主人,你真正的房东。”舒雨做了介绍,就将几本诗集和礼物送给包子。
“我还有礼物呢。”包子很意外。
“诗集不是我送的,是我一个朋友送你的,里头有他的地址,他说你要是去京城,记得去找他,他带你看活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