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凤凰女 第3章

　　李秀琴喝了一小碗就喝不下了，夏清把剩下的粥用瓦罐焖上，留着李秀琴半夜饿了再喝。

　　出院时医生建议李秀琴少食多餐，忌油腻忌辛辣，养上一年半载的才行。

　　看着三女儿贴心的收拾碗筷，李秀琴心里有些感伤，觉得这么多年，对三女儿的关心太少，不知不觉，小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

　　李秀琴的晚饭是单做的，其他人吃的是面条，手擀面、辣椒汤，还有西红柿炒鸡蛋，想吃辣的在面条里淋上一勺辣椒汤，不想吃辣的单舀一勺西红柿炒蛋铺在面条上就行。

　　夏季炎热，但傍晚院子里有一阵自然风，吹走了白日的闷热和烦躁，面条、凉茶还有自家长的香瓜，倒也吃的惬意。

　　隔壁院子里，刘春萍听到老二家的动静撇了撇嘴。

　　“我看他们家挺高兴的，就我倒霉成了罪人，这两天连门都不敢出了。”

　　就算她脸皮再厚，也耐不住一出门就被人说道，她在村里的人缘本就不佳，现在大家看她更加没了好脸色，她又不能逮着全村的人骂，只能在家躲着。

　　夏浩跟夏凯埋头哧溜溜的喝粥也不管她说什么，夏志军敲了敲饭碗，让她别说话。

　　“你少说几句行不行，风言风语的还不够？我看你这辈子迟早得毁在这张嘴上。”

　　夏志军平时让着刘春萍，但板起脸来还是很有威严的，刘春萍也不敢跟他硬碰硬，嘟囔着，“我就在家说两句。”

　　“你在家说顺嘴了出去能管得住吗？要不是你出去瞎说能有这事？”

　　想到那天二弟志民还钱时说的那番话，夏志军气的连饭都吃不下，推开碗筷离桌，从水井旁拿了个镰刀出门割草去了。

　　刘春萍拍了拍心口，有那么一瞬，她还当自家男人拿了镰刀要敲打自己呢，这些年来，自家男人很少生气，但刚结婚的时候，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两人也吵过打过，她一个女人，即使看上去再强悍也没男人力气大，还是经常干农活的农村汉子，三下两下就撂的她动弹不了，也是后来生了儿子有婆婆撑腰，刘春萍的气焰才高涨起来，掌起了家里的大小事。

　　夏浩跟夏凯吃完饭，出门悄悄提了一扇排骨、几斤红枣糕去了隔壁二叔家，夏志民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做木工，夏禾她们四姐妹轮着洗澡、洗衣服，看到两个堂哥进院子也没高兴出来搭理他们。

　　“叔，我跟小凯来看看咱婶子。”

　　夏浩对几个堂妹的脸色置若罔闻，舔着脸跟夏志民打招呼，虽说两家长辈处的不好，主要是他妈刘春萍，但两兄弟知道，二叔二婶对他们从小就很好，家里有什么吃的都不忘给他们捎，还不让他们回家说，被刘春萍知道了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指桑骂槐，这份情谊他们兄弟两一直记在心里。

　　这次的事两兄弟知道都是自家的错，但知母莫若子，刘春萍的性子这辈子恐怕改不了，只能庆幸二婶福大命大没有大碍，否则他们今天也没脸进门。

　　夏志民没有立时搭理他们，晾了他们几分钟，兄弟两也不恼，提着东西乖乖的站着，等夏志民忙好手里的活儿才放下刨子，拿毛巾擦着头上的汗珠说，“你们二婶这次命大，送医院抢救回来了，在医院几天也没见你们过去看，我还当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兄弟两对视了一眼，弟弟夏凯示意哥哥夏浩说话。

　　“叔，我们心里担心着呢，其实当时我们跟着去医院了，一直等在外头，知道二婶抢救过来了才放心，我们没去病房就是怕二婶看见我们不得劲。”

　　他提溜着手里的一扇排骨道，“这不，今天二婶出院，我们就赶紧来了。”

　　夏志民起初挺生气，但听大侄子这么说也信了一半，不管怎么样，他们今天知道过来看看，也不算完全没有良心。

　　夏志民灌了一大口凉茶，摸着嘴边的水渍转身道，“你二婶睡了，你们就别进去吵她，这肉你们拿回去，你二婶现在吃不得荤腥，自己带回去炖吧。”

　　夏浩心想，这是不让他们看二婶的意思，连排骨都不要，看来二叔心里还有气。

　　他也知道二叔的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的，当下并不强求，跟弟弟夏凯一起说，“那我们改天再来看二婶，这肉我们也带不回去，总不能扔河里吧，怪可惜的。”

　　夏志民一听明白，感情这肉是瞒着许春萍买的。

　　“叔，那我们就先把东西放下，二婶吃不了你跟妹妹们补补，最近大家伙儿都辛苦了。”

　　说完，两人把东西放在了院子里的方桌上，四只眼睛紧紧盯着夏志民的脸色，仿佛怕他生气一样。

　　夏志民拿着搪瓷杯挥了挥手，“行了，放下吧，我就承了你们的情，没事赶紧回去。”

　　夏浩跟夏凯这才安了心，笑道，“二叔，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二婶。”

　　两人离开后，夏禾擦着头发过来，把东西拿回厨房去。

　　“还挺沉的，得有好几斤，就这样放着会要生虫的，咱们用盐摸上吧。”

　　夏清点头，“切一小块明天吃，剩下的再腌起来吧。”

　　这年代没有冰箱，不过家门口的那口井就是天然冰箱。

　　最近家里的伙食由夏清负责，夏禾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有些可惜，妈妈吃不上排骨。

　　“没关系，营养都在汤里，我明天用骨头汤给妈煮粥，肯定很香。”

　　姐妹们齐齐点头，妈妈能吃上好的、有营养的，比她们自己吃进肚子里还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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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夏志民回屋拿衣服洗澡，李秀琴并没有真的睡着，问是不是浩子他们来过。

　　夏志民点头，“提着肉来看你，我给打发回去了。”

　　怕媳妇心里不得劲，夏志民把侄子的说辞跟媳妇解释了一遍。

　　李秀琴压根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叹了口气道，“咱们做长辈的别跟孩子置气，浩子跟小凯本性不坏，比他们那个妈强多了。”

　　歹竹出好笋，要说刘春萍给夏家做了什么贡献，就是生了两个好儿子，这也是公婆在世时总偏心刘春萍的原因，在公婆眼里，她这个二儿媳做的再好再周到也不如给夏家续了香火的大儿媳，在农村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别说公婆这么想，就是李秀琴自己也这么想过。

　　上次夏志民去市里帮着解决李国富的赔偿问题，跟内侄说好，有消息就往村里打电话，夏志民回来等了几天也没等到，一直担心着报警是不是没用，但他没在李秀琴跟前说，怕李秀琴跟着担心，打算再等两天，要是还没消息就去医院看看情况。

　　谁知道隔天，也就是李秀琴出院第二天，村里的喇叭喊夏志民去村委办公室接电话，正是李广海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他爸的事故已经处理好了，工程队答应赔偿三万块钱，包括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如果后期李国富因为这次的事故而伤残的话，还有另外一笔伤残费用的赔偿，具体多少根据专业机构的伤残鉴定标准进行。

　　李广海跟杨香枝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毕竟之前对赔偿的问题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现在赔了三万块，除去所有的医疗费和借来的钱外，还能剩一万左右，大大缓解了家里的经济情况，哪怕李国富最后真的好不了，有这笔钱做保障一家人的心里也能踏实不少。

　　这就是最朴实的百姓，总是平静的接受着生活的磨难，将所有的不幸归结于“命运”，哪怕是自己应得的赔偿，也能生出一种占便宜的感觉。

　　“我爸这两天的情况比前几天好，已经能靠着被褥坐起来了，就是腰上还没什么力气，医生说我爸的脊椎没有完全受损，只要坚持康复训练，不说痊愈，起码不会瘫在床上不能动。”

　　只要能下床，拄着拐走也能干些轻省的家务活，不至于成了废人，还得别人照料的那种。

　　夏志民为大舅哥的恢复情况感到欣喜，“那就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回去就把消息告诉你姑，她听了指定高兴。”

　　电话里，李广海也问起了李秀琴的情况，提出过两天来水柳村一趟看望他姑。

　　“你姑妈的情况挺好的，没什么大碍，现在你爸的情况才是重中之重，把他照顾好再说其他。”

　　李广海应下，患难见真情，这次借钱姑姑姑爹都是出了大力的，为此姑姑差一点出事，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报答姑姑姑爹，首先得把借的钱还回去。

　　“姑爹，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不是你提议报警，还陪我一块去，我爸的赔偿恐怕没这么顺利。”

　　“这话就别说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让你爸别多想，好好恢复，我跟你姑有时间再去看看他。”

　　夏志民回家后跟家里说了电话内容，夏清她们早就猜到是表哥打来的电话，听到大舅那边的问题解决了身体也在恢复中，都为大舅感到高兴。

　　“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这里面也有小清的一份功劳呢。”

　　“我就不居功了，当时也就随口一说。”夏清把煮好的肉粥盛了一碗出来，还有一碟凉拌黄瓜，让李秀琴先吃。

　　“妈，你尝尝看，不行的话我再给你煮别的。”

　　李秀琴拿着勺舀了口粥，这粥虽然是用肉汤炖的，但夏清已经把肉汤里的油过了一遍，放了香菇沫、芹菜沫、葱沫提味，又香又糯，丝毫没有吃了荤油的恶心感。

　　她把粥咽下对夏清笑着点头，“挺好，这粥花了好些功夫吧，米都开花了。”

　　“可不是，小清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了，得先把肉汤炖出来，再用砂锅放在火上慢火熬，可有耐心了。”

　　夏清见二姐一个劲的夸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家里的家务你们都包了，我除了做饭也不用做其他的，不用点心怎么能显出我的诚意呢？”

　　夏禾闻着厨房传来的菜香味给予了肯定，“恩，确实很有诚意，既然妈吃着合适，咱们也去吃饭吧，等会儿再来收碗。”

　　李秀琴刚出院，这两天都在屋里吃，她的身子虚到连风扇都不能吹，夏志民晚上嫌热，是把凉席铺在地上睡的。

　　今天的午饭是苦瓜排骨汤、油焖茄子、酸辣土豆丝和夏清自己腌的泡菜，今天第一天开坛试吃。

　　她腌泡菜的方法是以前在网上学的，简单方便，只要将蔬菜切好焯水晾干，再用各种调料调成味道适宜的汤汁，等汤汁放凉后倒入洗净的坛中，放入焯过水的蔬菜，隔一夜就能吃。

　　整个步骤里，汤汁是最重要的一环，就像武功秘籍或者美食秘方一样，决定着整个泡菜的味道。

　　泡菜酸酸甜甜还有淡淡的辣味，家里的女孩都挺喜欢，“这个泡菜不错，虽然跟咱妈之前腌的味道不一样，但挺开胃的。小清，明天咱们一块多做些吧，等开学了我带几罐到学校去吃。”

　　夏琳一听大姐要带泡菜去学校，忙说自己也要，同时愁道，“可咱家没那么多罐子啊。”

　　夏禾跟夏琳要带泡菜的原因，除了开胃好吃外，也是想去学校后省些菜钱，比如打两个馒头就着泡菜吃，一顿也能节约几毛。

　　作为家里的老大老二，她们都是懂事的，知道父母供姐妹们读书不容易，村里像她们这样的家庭，很多同龄人已经早早辍学去城里打工了，其中不乏成绩优异但父母不愿意继续支持学业的，她们作为女孩子，能有机会读大学，已经比身边大多数同龄人幸福了。

　　女儿的想法夏志民怎么可能不懂呢，他既欣慰又心酸，欣慰于女儿的优秀、懂事，心酸于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

　　如果他不是个土里扒食的农民，或者脑子灵活些像周三那样知道怎么挣钱多好，他们这一家子就不用再为了钱而委屈自己。

　　他给几个女儿一人夹了一筷肉放在她们碗里，一脸的慈爱。

　　“小琳没几天就要开学了，本来还想着送你去学校报名，现在看爸爸可能去不了了，明天我去县里打听，看看有没有能跟你一块坐火车去的。”

　　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不知道触动到夏琳心底的哪处，眼里蓄起了泪水，又不想让家里人看见，埋着头装作吃饭的样子。

　　她当然希望爸爸能送她去首都，但家里的情况确实不允许，来去车票大几十，自己到学校是轻松了，可爸爸还得坐火车返程，万一时间赶不及需要住宿的话又是一笔费用，但以爸爸的性子，肯定宁愿睡在街头也舍不得花这个钱。

　　“好啊，我都这么大了，可以自己一个去。”

　　夏禾拍了拍妹妹的肩，安慰道，“没关系，现在是开学高峰，一路上肯定能遇到不少报名的学生，遇到合得来的，你多跟人家交流一下也是好的，上了大学得把自己当成大人看。”

　　夏琳嗯了一声点头，“我知道，就是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心里还挺舍不得家的。”

　　夏禾的大学就在省城，离家近，不像首都，有着上千公里的距离，光火车就得做十几个小时，对一个从未离开家出过远门的小姑娘而言，难免有些慌张。

　　夏清的心理年龄比夏禾还大几岁，夏琳虽说是二姐，但夏清在心里其实是把她当妹妹看的，兼之夏琳是小说女主，心里更加亲近，看出夏琳心情不好，哄着她安慰说，“姐，你喜欢吃泡菜那我明天就给你做，买几个小坛子回来就行了，或者找人家吃过的罐头瓶子也行。”

　　夏琳的注意力果然被泡菜吸引了，“好啊，那明天咱们一起做，我给你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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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秀琴出院后身体变差，早上起来后只干了些简单的家务活就浑身乏力、发虚汗，她心里既难受又懊恼，感觉自己成了废人一样。

　　清晨，夏志民被人喊去修窗户，夏禾夏琳两姐妹拎着菜篮子去地里摘玉米棒子，夏雯去河边洗衣服，夏清收拾完厨房出来就见李秀琴坐在院子里的那颗海棠树下发呆，多少能理解李秀琴的心结。

　　“妈，我有一个想法，能挣钱的，你想不想听？”

　　夏清端着瓷盆坐到井边，里面放着夏志民前天晚上从河里捞上来的田螺，在加了盐的水盆里养了一夜后，螺肉里的沙子差不多吐干净了，夏清用缝衣针把螺肉挑出来，留着中午烧豆腐汤喝，味道非常鲜美。

　　听到有挣钱的法子，李秀琴果然提起了兴致，“什么挣钱的想法，你说来听听看。”

　　这话三女儿要是早十天八天说李秀琴都不信，但从她出事起，三女儿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说话做事有条有理，让人不知不觉把她当成大人看。

　　夏清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裙子，嫌长发披在肩上做事不方便，自己盘了个丸子头，低着头挑螺肉时，露出纤细雪白的后颈，还有漂亮的蝴蝶骨，李秀琴形容不出来，第一次发觉这个女儿竟然这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