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流书呆
他心里刚升起警惕,却又忽然想到,这家人的底细的确不干净,林大福和张惠当年都是马贼,砍人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把自家小姑娘教成这样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忆起小姑娘的身世,再看看她可爱透顶的模样,又联想到她彪悍的性子,不知怎的,杜如松竟有些想笑。
林淡看也不看他,只盯着杜如烟瞧。她常听翠兰说隔壁的小姐多么多么漂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比起杜如松如琢如磨、线条深邃的五官,杜如烟更显柔和精致一些,穿着一件绣满蝴蝶的纱裙爬上树梢,竟似下凡的仙子,透着一股极为动人的灵性。
林淡对她很有耐心,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绣架,解释道:“我坐久了心里不得劲,总想砍东西。待我砍了这些木头才能继续回去刺绣。”
“原来如此。”杜如烟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又道:“你能把你绣的花儿给我看看吗?”
“给你。”林淡放下柴刀,拿起绣绷子。
杜如烟期待的表情微微僵硬,夸赞道:“挺传神的,绣得很好。”她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所以不敢多说。
“谢谢。日后你若有所需,可以来找我买绣品,早晚有一天我会比孟思绣得还好。”林淡正儿八经地说道。
“会的,我若是有需要,一定会来找你。”杜如烟笑得嘴都抽筋了,却不忍心说出实话。凭小姑娘的绣技,莫说早晚有一天,怕是一辈子都追不上孟思。人家三岁就开始学刺绣,小姑娘今年多少岁?看这样子应该有十四了吧?到底有些晚了。
却没料向来嘴毒的杜如松竟颔首道:“我相信再给你一段时间,你一定能超过孟思。若是家里缺了木头,你尽可以来找我。”话落又是一声轻笑,俊美的五官在春日中焕发出灼灼的光彩。
翠兰看得眼都直了,嘴巴再长大一点怕是会有口水流下来。林淡却不为所动,点头道:“谢谢,待我绣出成品就免费送你们一幅。”言辞间十分自信。
“姑娘客气了。”杜如松忍俊不禁,见妹妹还想与人搭话,便捏着她的后颈跳下树。搬来一个多月,他早已摸清小姑娘的作息规律,砍完两根木桩,她这会儿又该练习刺绣了,可不能耽误人家的时间。
“哥,你方才真会说话。若是在家的时候你也这样,父亲绝不会夺了你的世子之位。”杜如烟上上下下打量自家兄长,笑容十分暧昧。又是送可心的礼物,又是说贴心的话,兄长这是红鸾心动了吧?
“我并未说假话,”杜如松笃定道,“早晚有一天小姑娘能成事,你且看着吧。”绣花也能绣出一股杀敌的狠劲儿,且硬逼着自己日日枯坐,时时苦练,凭这等毅力,小姑娘什么事情办不成?
杜如烟摇头晃脑地哼了哼,全然不把兄长的话当回事儿。
另一头,林淡却已经全心全意沉浸在刺绣里,一针针一线线,绣得平平整整、细细密密。又过三月,刺绣的几种基本针法她都已经熟练掌握,量体裁衣也学得很是不错,还给张惠和两位姨娘各做了一件裙子,穿上十分合体。
这日,两位姨娘终于改变教程,言道:“刺绣的七种基本针法你都已经学会,更高深的针法我们自己也不会,没法教你。”
林淡摇头道:“无碍,最初发明刺绣的人也是什么都不会,全靠自己一点一点摸索。每一种针法的问世,都是绣娘日日夜夜琢磨出来的,她们能做到,我同样能做到。”
两位姨娘欣慰道:“淡儿能这样想自是最好不过。家里存着一些技艺卓绝的绣品,都是你爹从全国各地找来的,待会儿我们拿过来让你看一看,说不定会对你有启发。从今日起,我们要教你绘画。一个绣娘技艺再精湛,没有漂亮的图样,她照样什么都绣不出来。你若是能把绘画学好,于刺绣之道便可事半功倍。听说孟思就很擅长绘画,刺绣的时候甚至无需在绣布上描图,拿起针线信手便绣,成品颇具灵气。她的很多绣品足以与当世顶级画师比肩,吴画圣一幅画能卖出千两银子,她一幅绣品亦能卖出同等价格,世人都说她的绣品丝毫不逊于绝世画作,可见学好绘画,对刺绣而言是多么关键。”
林淡点头称是,丝毫不敢懈怠。
两位姨娘又拿出几缕丝线,言道:“在学习绘画之前,我们先教你辨别色彩。若说构图是绣作的基础,那么色彩就是绣作的神魂,唯有把二者完美结合,才能绣出传世之作。你看,我手里的丝线有四种颜色,分别是浓绿、深绿、中绿、淡绿……”
林淡看了看绣线,摇头道:“姨娘,你说错了,这里分明有六种颜色。”
两位姨娘看看丝线,又看看她认真的脸庞,顿时有些愕然。
第82章 绣娘4
两位姨娘把丝线反复检查几遍,摇头道:“没错,就是四种颜色。”
“错了,分明是六种颜色。”林淡把丝线拿过来,分门别类地摆好,浓绿一束、深绿一束、中绿一束、淡绿一束,又拿起另外两束,徐徐道:“这种颜色介于浓绿和深绿之间,这种颜色介于中绿与淡绿之间,区别那么明显,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见两位姨娘木愣愣地摇头,她便拿出一块白色绣布,把丝线摆放上去当做参照,见她们还是分辨不出,又把浓绿的丝线铺在下面,把介于浓绿和深绿之间的丝线放在上面,如此,二人总算看出一些微乎其微的差距,再要细观却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真的有一点小差别,对吗?”三姨娘不确定地看向四姨娘。
“是吧?”四姨娘答得十分勉强。
林淡扶额,有些想叹气。自己都认不全这些颜色,还怎么来教导她?两位姨娘也太不靠谱了。
然而很快,两位姨娘竟欣喜若狂地笑起来,骄傲道:“我们原以为咱家淡儿资质平平,如今再看却并非如此。淡儿你可知道,于刺绣之道上,绣技固然重要,但配色也是重中之重。再简单不过的图案,只要稍微增添一些色彩,就会变得全然不同。你方才指给我们的那些颜色,寻常人根本辨别不出,由此可见你天生就对色彩的浓淡极其敏感,在配色一道上,也会比旁人更得心应手。这种天赋是万里挑一的,连孟思亦远逊于你。今日我们便为你示范一下色彩在绣作中的运用。”
两位姨娘分别在绣布上画了两朵五瓣花,用深浅不一却同属一个色系的丝线绣了一朵,又用单色丝线绣了一朵,让林淡对比效果。单色五瓣花固然可爱,但与多色五瓣花比起来却平淡很多。
多色五瓣花是用同一种色系的丝线绣成,花瓣的小尖透着一点粉白,慢慢又变成水红,延伸至花蕊时已变成微微透着一点紫的绛色,浓淡不一的色彩一层一层渲染,一层一层铺排,几乎找不到半点下针的痕迹。
分明是如此平凡的图案,如此简单的绣工,增添一些色彩的变化后却能带给人绚丽之感。林淡盯着两朵花看了许久,了悟道:“姨娘,我明白了,配色是绣作的神魂,配色运用得好,再平凡的图案也能焕发出光彩。我定会好好学习绘画,好好学习色彩运用。”
“大善!这里有些画作,你先学习临摹,然后再自己学着画,想画什么画什么,慢慢就能把画技练出来。”两位姨娘交给林淡几本图册,这便出去做活了。
图册里收录了几幅孟思的作品,均是水墨图,小桥流水人家,一叶扁舟顺流而下,看上去很有意境。林淡原打算临摹她的画作,提起笔却久久无法动弹。这些画作应该来自于孟思的记忆,她发现了生活中的美,并把它们印刻在心底,回到家后再用画笔勾勒出来。
可林淡没有记忆,她能在脑海中看见的东西,全是原主留给她的残卷。她发现不了生活中的美,也无法凭借想象把它们描绘在纸上。她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她只有现在。
她始终没法下笔,呆愣良久才把图册合上,照着花园里盛开的一朵牡丹花勾描起来。她只能把眼前看见的景象照本宣科地画下来,阳光的折射,阴影的渐变,色彩的明暗,她都原模原样纪录在纸上,用一支画笔,三种原色,调和出无数深深浅浅的色块,一一点缀涂抹,慢慢堆砌成形,却并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是何等惊世骇俗。
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翠兰,眼下已是目瞪口呆:“姑,姑娘,您画的牡丹花跟真的一样!”
林淡盯着画作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若是将它还原为绣品,至少需要一百多种颜色。据我所知,市面上的绣线最多只有三十几种颜色,还是不行。”
“不不不,姑娘您可说错了,很多绣娘都只买白色绣线,完了回家自己染。您若是想把这朵花绣出来,我们可以自己来染色,三姨娘和四姨娘都是会的。”翠兰连连摆手,表情激动。她真的被自家姑娘的画技惊住了。在林家绣庄浸淫多年,她自然明白一个顶尖绣娘应该具备哪些品质,精湛绣工只是其一,另外还需绝佳的画技、精妙的构图、准确独特的配色,再添一点巧思。
自家姑娘绣技只是一般,却于画技、构图、配色、巧思上,拥有独一无二的天赋。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把绣技练上去,她一定能超越孟思!翠兰起初还对林淡不抱希望,但一日一日地看下来,她已完全改变了想法。
林淡自始至终都对自己很有信心,拿出一张白纸,边写边道:“好吧,除了绣技、绘画、配色,我如今又多了一项技艺要学。”她手腕翻飞,写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染色。
从这天起,林家又多了一项花费,那就是购买染料。市面上的染料颇为昂贵,张惠咬牙变卖了一些嫁妆,整车整车地买回来。她也不知道这些花费值不值得,更不知道女儿能不能成才,但心里有一个念想总是好的。
就这样,林淡过上了比以往更忙碌的生活,当她回过神来时,大半年已经过去了,柴房里的木桩接连三四个月没被浪费。无需宣泄,她已能静下心来坐上一整天,绣技突飞猛进。
这日,她路过花园,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劈砍木桩的声音,不禁有些好奇,想也不想就跃上墙头,往下看去。只见杜如松正举着一把大刀劈砍周身的木桩,脚步腾挪、身影变幻,武功竟然十分了得。
许是砍累了,他已脱掉上衣,露出强健的身躯,玉色皮肤沾满星星点点的汗液,正顺着肌肉的纹理滑下腹部,汇入人鱼线,又隐没在袍角翻飞的下裳里。他平时爱穿雍容典雅的襕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看上去极有气度,贵不可言。但今日,他却衣衫不整,发丝垂落,浑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野性和诱惑。
他看似瘦弱,实则比任何人都要精壮强干,武功更是不俗。林淡没见过别人动武,却莫名其妙地笃信——连自己都要赞一声武功不错的人,定是高手无疑。
“你在看什么?”在她发呆的时候,杜如松已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擦拭汗珠。
“看你厉害。”林淡实事求是道。
杜如松见她脸上并无羞意,目中更无痴迷,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像在看木头桩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小姑娘不但性情彪悍,脑袋里更是没有男女之别,也不知她爹娘是怎么教的。
林淡并不觉得男子裸着上身有什么不妥。这种场面她仿佛见得多了,继续道:“你原先是练剑的吧?”
瞥见自己摆放在武器架子上的宝剑,杜如松颔首道:“没错,最近才改练大刀。”他心情郁郁,始终不得开解,见小姑娘砍木头桩子砍得那么起劲儿,自己也忍不住试了试。结果十分喜人,自从开始练习刀法,他已经很久没去想以前那些糟心事了 。
“刀法大开大合,极善掌握,到了战场上杀伤力也十分巨大,的确比剑实用。你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不去从军?凭你的实力,不出几年就能当上将军!”林淡跨坐在墙头,认真的语气中透着一点小遗憾。
如果她有男子这般厉害,早就从军去了,哪里会待在家里绣花?
想到林淡的豪言壮语,杜如松不禁莞尔。他擦干汗珠,披上一件外袍,徐徐道:“你觉得从军可行?”李冉刚来浙江不久,只是总揽政务,未能把手伸进军队里去。他若是从军,未必没有出路。但军中关系不比朝中简单,战场上更是刀剑无眼。他不怕死,他只是害怕自己死了,妹妹和姨母无人照顾。
林淡却不知道他的顾虑,笃定道:“可行。在军营里,谁拳头硬谁就能出头。你如此厉害,不从军真的可惜了。”
杜如松沉吟片刻,忽然转移话题:“你的绣技练得如何了?”
林淡呆了呆,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块绣布,“这是我的新作,你看一看。”
杜如松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被惊艳取代,只见洁白绣布上赫然盛开着一朵牡丹,嫩黄的花蕊毛茸茸的,仿佛沾着一些细细的花粉,花瓣层层叠叠铺开,色泽由深到浅,渐次晕染,迎着阳光的那一面透着润泽之色,背光的那一面稍显厚重,更有质感,几颗露珠在脉络清晰的叶片上滚动,仿佛轻轻一晃就会掉落。
这哪里是一幅绣作,分明是一朵迎风吐蕊、真真切切的牡丹。
杜如松下意识地摸了摸花瓣,以确定它的真假。
“绣得怎样?”林淡满怀期待地问道。
杜如松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快地笑了:“我明日便去从军。”
林淡眉头轻拧,不明白他的话题怎能如此跳跃。
杜如松把绣布还给她,解释道:“你能把绣技练成这样,我自然也可以从军。”他是亲眼看着林淡一步一步走来的,起初她连针线都拿不稳,却从未想过放弃,硬是逼迫自己枯坐在绣架前练习,一日日,一月月……最终,她把绣技练出来了,也把自己的性子磨平了,这样的毅力是他平生仅见。
至如今他还记得,林淡的第一幅作品是一坨完全看不出形状的玩意儿,然而才刚过去五个多月,她就已经可以把一朵鲜花原原本本地摄取在自己的绣布里。
她画工之传神,绣技之卓绝,简直令他惊叹,同时也让他明白——凡事无可不为,只待行动。小姑娘能做到的,他一个大男人为何做不到?
第83章 绣娘5
见杜如松高度赞扬了自己的绣作,林淡严肃的小脸总算露出一点笑模样。她摆摆手,正待跳下墙头回家吃饭,却见杜如烟挥舞着一根马鞭冲进来,一路走一路扫荡两旁的花花草草,美丽的脸蛋绷得紧紧的,眼里全是怒火。
“这是怎么了?”杜如松拧眉。
“哥,我今天快要被气死了!”看见最亲近的人,强忍了许久的杜如烟终于掉下两行眼泪,委屈道:“半月后法兴寺要举办一场佛会,借佛会之便,全临安府的青年才子都将齐聚。你也知道,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可不得多交际交际吗?”
杜如烟原是侯府千金,本不愁嫁,但她摊上一个废后姨母,母亲又被休弃,这样的身世哪里配得上豪门巨族的公子哥儿?于是顺理成章地,她的未婚夫就与她解除了婚约,另娶她人。如今她已年满十九,换成别人家的姑娘大概连小孩都生了几个了,而她却还在蹉跎岁月。
忆起往事,杜如烟心中更感苦涩,咬牙道:“为了参加佛会,我想做一套新衣服,今日在孟氏绣庄看上一块清水出芙蓉的绸缎,缎面上的芙蓉花摇曳多姿,色泽艳丽,乃孟思亲手所绣。我立刻掏出钱想把它买下来,却被后来才到的李佳蓉抢去了。我说是我先来的,也是我先掏的钱,这匹绸缎应该卖给我,但掌柜却理也不理,把银子退给我,又把绣布包好,送上了李佳蓉的马车。李佳蓉走的时候一直在嘲笑我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把掌心都掐烂了才没抽出马鞭教训她。哥,我性子已经改好了,这回没给你惹麻烦。”
说到这里,杜如烟伸出手,让杜如松看自己的掌心,只见上面果然印着许多带血的月牙印,斑斑驳驳,触目惊心。
杜如松眸色漆黑,面露疼惜。
杜如烟擦了擦眼泪,又道:“那匹布被抢走了,我就想再买一匹,问掌柜还有没有孟思亲手绣的布料。掌柜便跟我说他们家小姐如今只绣画屏,不绣衣料。我就问他,那刚才李佳蓉抱走的又是什么,掌柜说,除非我也是巡抚千金,否则甭想穿他们家小姐亲手绣的衣服,还说他们家小姐如今只给贵人绣衣服,我算什么东西。”
杜如烟仰起头,目中全是不甘:“哥,你能想到我们会有今天吗?你能想到在这一天,我们会被旁人指着鼻子骂一句不是东西吗?”说到这里,她又慢慢低下头去,捂住脸,不让自己几近崩溃的神色被兄长看见。
杜如松把消瘦了许多的妹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拍抚,面容还是那般沉静,心里却波涛汹涌,久久难平。终究是他太无能了,才会让母亲、姨母和妹妹,遭受这些折辱。从军算什么,拿性命去拼又算什么,只要能掌握权势,进而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他什么都愿意干。
林淡听完八卦,这才试探性地开口:“杜小姐,你还需要绣布吗?”
杜如松眼睛一亮,立刻道:“当然需要。”
林淡搓了搓手,心里有些小激动,面上却分毫不显,正儿八经道:“那你先给我五两银子当定金好了,我得买绣线和布料。绣完我还能直接帮你们做成成衣,不过价格会高一点。”
“五两银子?没问题。”杜如松立刻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银锭子,递给坐在墙头的小姑娘。
“这是十两。”林淡掂了掂银锭子,二话不说就跳下墙头,翻入杜家的小花园,拿起杜如松丢在一旁的大刀,把银子劈成两半。
杜如烟被哥哥的急病乱投医和林淡的彪悍行径吓住了,满腹委屈都忘到脑后,泪珠子也不掉了,只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手拿大刀、一手捧银子的小姑娘。
“别,”杜如烟连忙拽住哥哥衣袖,讪讪道:“布料我自己再找,不用麻烦林姑娘了。”至今她还对林姑娘的“惊世之作”记忆犹新,可不敢把那种玩意儿穿在身上。
杜如松却并不理会她的哀求,接过断面光滑的半个银锭子,笑道:“烦请林姑娘为舍妹量一量尺寸,绣什么图案你自己看着办,价格我们好商量。”
林淡大方摆手:“等衣服做出来你们看着给吧,不满意就少给一点,满意就多给一点,反正我也是第一次接活儿,对市价不是很熟悉,不亏就行了。日后等我扬名了,价钱可是要涨的。”
杜如松早已经习惯了林淡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面上的冷凝缓缓退去,被轻松取代。与这位小邻居相处时他可以没有一点负担,也无需揣度她话音之后的动机,更不用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以防惹上一身腥。来此处定居,真是来对了。
杜如烟却被兄长的决定吓了一跳,极想大喊一声“我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却又不愿伤害小姑娘的自尊心。罢了,不就是浪费一些银子吗?等成衣做出来,她把它压进箱底也就算了,小姑娘为了撑起林家绣庄已经很努力地学习刺绣,她不能再打击她的积极性。
想到这里,杜如烟只能妥协,木着一张脸让林淡给自己测量尺寸。被兄长和林淡联手一闹,她满心的不甘和怨愤不知不觉竟淡去了,唯余啼笑皆非。
“佛会之前我一定把衣服送过来。”林淡默默记下杜如烟的尺寸,然后攀上墙头,翻了过去,动作要多利落有多利落。
杜如烟看得目瞪口呆,提醒道:“哥,你就让她随便翻咱家的墙头啊?长此以往,咱家不就成了她的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若是换一个人敢这么干,杜如松早就把对方的腿给打断了。但眼下,他却只是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地摆手:“无碍,林姑娘自有分寸。”
杜如烟看了兄长好一会儿,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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