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流书呆
吴萱草听见小孩开始哭,就知道林淡果然有办法,又见哭声止息,终是彻底认输了。她抬头看看“杏林春”的匾额,又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萱草堂,眼底划过一抹晦涩。
第149章 神医33
吴萱草不通医理药理却擅自行医的消息最后还是被几名学徒传了出去,畏于人言,她把萱草堂关了,整日待在家里钻研医术。薛继明坚持要与她完婚,老太君和薛夫人拦不住,只能放任。他已经退过一次婚,结果闹出那么多糟心事,这次再退,也不知又会惹出多少祸患,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晚春时节,吴萱草嫁入薛府,成了大房的二夫人,开在杏林春对面的萱草堂,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间杂货铺。
这日,林淡打烊之后把铺门关上,走进厨房做了一顿丰富的晚餐。餐桌很大,菜肴很齐全,而她的对面却空荡荡的。她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放下碗筷,取出一个食盒,把还在冒着热气的菜肴一一装进去。
一刻钟后,她乘坐牛车到得薛府门前,敲响了角门。
“呀,是林姑娘来啦!”门房看清来人,表情又惊又喜。这些日子,林淡的神医之名早已传遍大秦,京城的达官贵人莫不以结识她为荣,倘若谁患了重病,定然只去杏林春,绝不去旁的医馆。她擅治急症,药到病除,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堪称当世第一。
当初林淡愤然离府的时候,门房打死也没想到,当她再次莅临,会是如今这般光景。她已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人想与她攀交情都找不到门路。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她能来薛府,那真是贵脚踏贱地,叫此处蓬荜生辉。
“林姑娘,您稍等片刻,我去禀报夫人和老太君。”门房再三鞠躬致歉,然后关上门,急急忙忙去通禀。
自从上次离开之后,林淡就再也没有来过薛府。她推了推角门,发现它纹丝不动,只能站在原处等待。过了一会儿,墙内传来拉拉杂杂的脚步声,然后大门轰然打开,老太君、薛夫人、二房的老太太并几个妯娌全都出来了,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林淡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得不走上前,礼貌问安。
老太君连声说好,薛夫人扶住她的胳膊,直说她瘦了,没有好好吃饭云云。二房一家人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等三人叙完话才走上前,一口一个“林妹妹”地叫。
林淡硬着头皮与这些人应酬,终于被领入门内时才道:“大哥在不在家?我已经三日未曾见他,怕他病情有反复,特来看望。”
老太君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在在在,他刚下值,这会儿肯定在啸风阁。你熟门熟路的,自己过去吧。”
薛夫人也抿唇而笑,仿佛乐见其成。
林淡忍着满心不适离开了,踏入啸风阁的大门才吐出一口气。来了这里,她瞬间就有了回家的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了,愉悦得不得了。
与此同时,薛伯庸正拿着一本兵书翻看。李忠替他端来一杯热茶,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提醒道:“大公子,您的书拿倒了。”倒着看书还能看半个时辰,他真是服了大公子。
薛伯庸放空的双眼立刻聚焦,朝书页看去,然后扶额哀叹。撑了三日,他真有些撑不住了!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走进书房,拱手道:“将军,林姑娘来了。”
薛伯庸立刻站起来,匆匆朝门外走去,看见拎着一个巨大食盒的林淡,遍布阴云的俊脸立刻笑开了。
林淡看见薛伯庸也很高兴,张口便道:“大哥,你已经三日未曾去我那里了,你是有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薛伯庸并未答话,只是快步走过去,接了食盒,又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林淡见他面色红润,步伐稳健,便也放心了,随他走进偏厅,把饭菜摆上,直白道:“大哥,你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
薛伯庸眼底笑意加深,却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林淡,日后我可能不会经常去看你了。”
“为什么?”林淡眉头狠狠一皱,心里极不舒服。
“我们孤男寡女总是共处一室,外面的人会传闲话。我是男子,无所谓,你是女子,需要注重名节。”薛伯庸把好菜全都夹进林淡碗里。
“大哥,我不怕外人说嘴。”林淡摆摆手,语气十分轻松。名节是什么,能吃吗?
“你不怕我怕,我不能害了你。”薛伯庸坚持拒绝。
林淡为难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留住大哥。她其实很有一把力气,什么脏活累活都能自己干,大哥来不来她都可以过活。但是,每当吃饭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餐桌,听着寂寥的风鸣,她心里却像少了些什么似的,很是窒闷。大哥不来,她吃饭不香,睡觉不稳,感觉生活全都乱了套。
她咬着唇,头一次露出烦忧的表情。
薛伯庸咳了咳,装作不经意地道:“若是我俩能成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你觉得呢?”
林淡愕然地看着大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孤家寡人一个,既不用侍奉父母,也不用传宗接代,结不结婚真的无所谓。但如果结婚的对象是大哥,会怎样呢……
她正待想象,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薛继明和吴萱草联袂而来,齐声说道:“大哥,听说林淡来了,我俩是专程来向她道歉的。”
薛伯庸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道:“你们来的还真是时候。”
薛继明见大哥脸色黑沉,语气冷凝,心里便是一慌,又见林淡转头看过来,目光更是闪躲。他低下头,诚心诚意道:“大哥,我们说完话就走,绝不会打扰你们。”话落冲林淡深深鞠躬,“林淡,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句抱歉来得太迟了,还望你莫要与我计较。还有当初把你的书擅自借给萱草和郑大夫的事,也是我的错,你若是气不过,这根鞭子给你,我任你抽打,绝不还手。”
他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根马鞭,脸颊已臊得通红。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林淡拂开马鞭,语气平静。她从来没生过薛继明的气,因为她根本就没把这号人放在心上。
薛继明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由露出释然的表情。
吴萱草紧接着道:“林淡,我擅自拿了你的书,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林淡敷衍地嗯了一声,既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
吴萱草咬了咬牙,又道:“林淡,我想拜你为师,向你学医,不知道可不可以?倘若你能教我,我亦能把我的外科之术传给你。”
林淡这才正眼看她,拒绝道:“我不收徒,也对你的外科之术不感兴趣。医道何其精深,想来你也清楚,光是医理和药理就够我研究一辈子,又哪里有精力去学习旁的?更何况你口中的外科之术其实很难在现实中施行,一个弄不好就会救人变杀人,我医术有限,不敢轻涉。”
吴萱草忍辱负重道:“有一些外科之术对你而言还是很有用的,你了解之后就会明白。林淡,我求你了,你教教我吧!”
薛继明见妻子实在是可怜,不由朝大哥看去,希望他能替她说几句话。
薛伯庸冷冰冰地看着弟弟,言道:“继明,倘若你富甲一方,生活安逸,一个陌生人敲响你的房门,说是要用一百两银子换你的亿万家资,你愿意吗?”
薛继明愣住了,好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薛伯庸又道:“或者我们换一种说法,倘若你继承了爹的镇国大将军之位,忽然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来了,说自己能用总兵之位去换你的大将军之位,求你看在他诚心诚意又弱势可怜的份上,成全于他,你愿意吗?”
薛继明果断摇头:“不愿意。”话音未落脸已羞红,忙把妻子拉到身边,小声斥责:“你别再为难林淡了!她那医术是家传绝学,不授予外人的。”
吴萱草争辩道:“大哥,你怎么知道对方手里捧着的只是一百两银子,而不是无价之宝呢?”
薛伯庸眉梢微挑,正待说话,林淡已先行开口:“大哥不懂医理,我却是懂的。你那外科之术,于目前而言很不可行。你把病人的肚子剖开,如何为他止痛,如何为他止血,如何找到他病变的脏器,如何处理病变,缝合后如何保证他肚子里的伤口不会引发炎症?”
吴萱草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哑口无言。
林淡这才缓缓摇头:“你看,这些问题连你自己都回答不了,又如何教我?”
吴萱草彻底说不出话了。
薛继明脸色忽红忽白,十分难堪。到了这会儿,他才想明白吴萱草主动来找林淡道歉的目的,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为了学习对方的家传医术。人家不愿意,她就不择手段去逼迫、去利诱,甚至连自己都利用上了。这样的吴萱草,于他而言何其陌生?
他用力擒住妻子的手腕,强硬道:“林淡不愿意,你就算了吧,好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便成。”话落把人拖走,背影十分仓促。
薛伯庸的好心情全都被这两个人给搅合了,方才那些话,便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他又给林淡添了一些菜,柔声让她多吃一点。
林淡却拽了拽他衣摆,直言道:“大哥,我们成亲吧。”
薛伯庸的筷子忽然掉落在地上,发出丁零当啷一阵脆响。
林淡看着他呆愣的表情,顿时轻笑起来:“大哥,我喜欢你护着我的感觉。”
薛伯庸这才回神,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吻她的发顶,宣誓一般慎重开口:“林淡,我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第150章 神医34(完)
得知林淡答应了大儿子的求婚,薛夫人差点高兴得蹦起来,老太君也连连说好,急忙让人去给远在边疆的薛大将军送信,然后四处张罗婚礼事宜。现在林淡可不是被薛家收养的孤女,而是秦国赫赫有名的神医,她的价值比金山银山还要贵重,哪怕她一分嫁妆也没有,也是薛府占了便宜。
婚期定下没多久,薛伯庸就领命出征去了,吴萱草老实了一段时间,后来肃亲王病发,请她过府医治,她竟大着胆子前去。许是治疗的效果非常喜人,她渐渐获得了肃亲王的青睐,时常出入肃亲王府,惹得薛继明十分不快。
肃亲王在军中名声极差,曾经杀了数百边民冒领军功,身为他的属下,必须冲锋陷阵为他效死,却得不到半点好处。他把别人的战功当成自己的战功,拿到御前去讨好皇帝,弄得士兵怨声载道。
他还十分残暴,常常把边民赶入山中当成野兽一般狩猎,又奸淫良家女子,虐打身边侍从。他心狠手辣,心胸狭小,只要得罪了他,哪怕再小的事都会被牢牢记在心里,日夜琢磨,稍有机会便展开报复,不计后果。久而久之,他就患上了头风症,发病的时候更显狂躁,杀人无数。
也不知吴萱草用了什么方法,竟然遏制住了他的头风症,并成为了肃亲王府的座上宾。薛继明常常因为这件事与吴萱草争吵,极力劝说她莫要与那样的人走得太近,免得引火焚身,她偏是不听。
渐渐的,夫妻二人的感情越来越稀薄,竟已到了形同陌路的程度。
又过了几个月,原本身体还算康健的皇帝竟猝死在宫中,留下一封传位给肃亲王的诏书,而声望最高、德行最佳的裕亲王却由于在边关打仗,未能及时赶回来送葬。
消息刚传出宫,林淡眉心便是一皱,然后匆匆给大哥写了一封信。
少顷,薛继明竟骑着马赶来了,言道:“林淡,皇上驾崩了,肃亲王欲封锁全城,严加防卫,你住在此处不安全,还是随我回薛府吧。一家人聚在一起比较安心。”
林淡点头答应了,骑上马后却用一根银针扎伤了马脖子,令它狂躁扬蹄,把自己甩在地上。由于没能及时放开缰绳,她的右手被勒断了,伤得十分严重。作为一名医者,伤了手简直是灭顶之灾,一个保养不好,人就废了。
薛继明连忙跳下马去扶她,急得满头都是大汗。她低声道:“无碍的,我自己就是医者,能接好。”话落走进杏林春,快速处理断臂,又对几位坐堂大夫吩咐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只手三个月内无法动弹,你们暂且把医馆关了吧。”
几位大夫点头应诺,并叮嘱她好生将养。她受伤的事满大街的人都看着,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病重者十分失望,没病的人倒也无所谓。
回到薛府后,林淡把那套祖传医书拿出来,翻到其中几页,用特制的药水把字迹融了,重新编撰,然后用硫磺熏蒸做旧。刚做好这一切,宫里就来人了,说是要请林淡和吴萱草去替新皇看病。
薛大将军曾弹劾肃亲王冒领军功,致使对方失去了军权,被先帝幽禁在府中。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能放过薛家?他上位之后能否撑得起秦国,能否抚育万民,壮大军威,一统中原?
答案不用说出口,众人心里自然有一杆秤。他尚未真正登基就已经处死了十几个重臣,若非薛大将军还在边关,并且手里握有数十万大军,他恐怕早就拿薛府的老弱妇孺开刀了。他若是好了,秦国就好不了,薛家更好不了!如此,老太君又哪里肯让两个孙媳妇去给他看病?
但皇命不可违,老太君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此时也不敢开口,只能摆手道:“去把吴萱草和淡儿叫过来。”
薛继明坐在老太君身边,状似发呆,实则眼睛微微一暗。怎么会这么巧?林淡前脚摔断了手,宫里后脚就派人来请她为新皇治病,难道她早有预料,所以故意为之吗?
刚思及此,林淡就吊着手臂走进来,冲两名侍卫说道:“二位大人,对不住了,我这手摔断了,不能入宫为皇上医治。”
“皇上刚召你入宫,你就摔断了手,你是故意的吧?”吴萱草冷笑着走进来。一段时日未见,她眉眼间已遍布戾气,仿佛换了一个人。
薛继明看见她,目中竟闪过一抹厌恶,冷道:“我去接林淡的时候她就已经摔断了手,那时宫里还未传出旨意,怎么能说她是故意的?难道她能未卜先知不成?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街上问一问。”
两名侍卫盯着林淡红肿的指尖,严厉道:“真相如何我们自会去查证,谁若是抗旨不尊,我们定然禀报皇上,请他定夺。既然林大夫去不了,那就请吴大夫随我们去一趟吧。”
二人原本是肃亲王的亲兵,如今鸡犬升天,成了禁卫军,态度自然趾高气昂起来。但是,面对吴萱草的时候,他们却格外恭敬,因为只有她才能控制住皇上的头疼症。
吴萱草把郑哲留下的针灸之法与《杏林春》的内功之法结合起来,竟有奇效,也因此获得了肃亲王的青睐。但她一直忘不了林淡的那份传承,此时不夺,更待何时?她眼珠子转了转,先行去了皇宫,丝毫没把怒视自己的薛家人看在眼里。
等她走后,老太君闭目哀叹:“造孽啊!千挑万选,你竟挑了这么一个媳妇。我们薛家早晚会毁在她手里!”
薛继明满心都是悔恨,却不得不安慰家人:“祖母,您莫要担心,她学医不精,根本治不好肃亲王的病,我观肃亲王面色惨白,骨瘦如柴,已是病入膏肓,熬不了几年。只要他死了,秦国就能另立明君。更何况爹和大哥还在外面领军打仗,他暂时还不敢对咱们动手。”
薛夫人缓缓走进正堂,担忧道:“怕只怕他收买了前线官兵,暗害你爹和你大哥,让他们回不了京城。你爹和你大哥若是败了,裕亲王同样出不了泥潭。”
薛继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极力安抚大家:“不怕的,咱们身体康健,熬也把他熬死了。”堂中没有仆役,他倒也不怕这些话传出去。
林淡一言不发地吃着果子,脸上全无忧色。薛夫人看见她绑着木板和绷带的手,立刻把所有烦恼都忘了,走过来询问她的情况。有了吴萱草那个孽障做对比,她对这个大儿媳真是越看越喜欢。
临到傍晚,吴萱草还未回府,宫中却来了一个太监,说是让林淡把家传医书交出来,因为上面记载着治疗皇上的办法。
“林大夫,您这只手若是没断,皇上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但如今您这手两三个月都好不了,总不能让皇上等您吧?您把家传医书交出来,让别人学一学,然后再去给皇上治疗,也是一样的。您放心,学成之后,这书我们还会给您送回来,一页都不缺您的。”太监满脸堆笑,仿佛十分恭敬,却把薛家人惹恼了。
要学林淡家传医术的人是谁,薛继明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吴萱草无疑。却原来她还惦记着林淡的东西,然后借肃亲王的手去强抢。她的手段真是一次比一次下作,叫薛继明恶心得不行。
临到此时,薛继明对她再无半分情意,正欲开口拒绝,却见林淡拿出一个锦盒,徐徐道:“这是吴萱草一直想要的东西,你们带走吧。”
太监打开锦盒仔细检查,见整套书都完好无缺,这才匆匆赶回宫复命。
薛继明等他走后便猛然掀翻了桌子,咬牙切齿地道:“祖母,娘,我要与吴萱草和离!”
老太君和薛夫人懒得搭理他,托着疲惫的身躯各自回房休息,第二日便病倒了。唯独林淡该吃吃,该喝喝,半点不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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