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储黛
“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元聿微怔,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朝她发旋儿又亲了一口,扬唇道:“朕喜欢,和皇后一道努力。”
岳弯弯顺从地点了点头,很快,终于回过了味儿来,怔了一怔,继而又哭又笑,朝着他瞪了过来,他却不知羞耻地朝他笑:“盼着皇后能言而有信,真的努力才是。”
“嗯……我就知道,你坏死了!”
岳弯弯又爱又恨,咬了一下元聿突出的喉结,令他眼眸微暗,低低地哼了一声。
“朕一直如此。”
她立刻松口,怕他又来,忙钻进了被窝里一动不动了,假寐过去。
元聿笑了下,伸掌拍了拍鼓鼓的一角被衾,目中俱是温柔之色。
“睡吧。”
这一晚,他在这深宫之中,在皇后的身边,枕着她披散的柔发的馨香,陷入了不可启齿的深梦之中。
梦中他居然见到了已经阔别梦境十多年的母亲。
然而那时,他才不过几岁,早就已记忆模糊了,连那名动天下的绝世美人,她的音容笑貌,他也不再能够十分清晰地记起。但他还记得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气,似兰非兰,似桂非桂,她面貌美艳而温柔,蓝色的瞳更深幽,像极了北方大泽那尘封的冰泉,但在她的身上,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他小时候常常在后宫深处玩耍,也常常会在无人的时候见到她,她每一次,都会拿最好的她亲手做的食物点心给他,包括西域来的糕点,“七皇子,你尝尝喜不喜欢。”
她会用带着温馨香气的手掌,亲切宠爱地抚摸他的头,他那时总是不解,为什么宫里的娘娘都不大喜欢这个来自异国番邦的羽蓝婕妤,听起来她好像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可是她却对自己这么好。
那时候元聿还会用稚嫩的语调,奶声奶气地朝她笑:“嗯,甜的!好吃!”
她也便会欣慰地笑起来,他都快忘了母亲的面貌,只记得她很美、很美。
她美成了一个符号,令人只要提及她的名号,便会想起她所代表着的美。这大魏疆域万里,幅员辽阔,他这一生,亦走过那么多的地方,可是,没有一个人及得上母亲的半分美。
元聿封闭了这段尘事,不再提起,也多年未在梦到这些事了。
记得,先帝册他为太子之时,将他深夜传入含元殿,问他,可还会想起他的母亲。
他说,早已不会。
当时先帝的神情,连他也察不清,是释然,是满意,还是恼他不孝无情。
然而他只是说了实话。
接着,先帝也对他说了实话。
“元聿,你是朕的第七子,身负异国羽蓝的血脉,朕本并不属意你,须知立你为太子,朕将会遭受诸多非议。你从小,朕便没有一时一刻,动过立你为储之念。”
元聿跪在御案之下,面容清冷淡漠,只掠过一丝哂然之色。
皇位在世人看来千般好,可若非为了获得权力以保全所惦念、心疼之人,他对这至高无上的地位,并没有丝毫的贪恋。
厌太子多年自危,防人太甚,终致祸患,是因为他同先帝一样将那个位置看得太过重要。
“元聿,朕也知,就算你不念你的母亲,你心中日日夜夜,也都在恨着朕。确实,朕一直对你不算好。”
“你的太子皇兄,他因为朕重用了你的几个兄弟,破格提拔了你,封你为王,多年来始终心有戚戚,朕也知。朕本想,待他监国满了十年,便将皇位传给他,可惜他却不肯再等。朱雀宫外,他自杀身亡,朕其实也负疚甚深。”
那时,天子龙目深邃,不带一丝情感,朝他叙说着他心中之事。
“朕今日,欲立你为储,就是看中了你的这一点,你不会对皇位生出贪嗔痴念,步了朕,与你太子皇兄的后尘。朕今后,会相信你。”
他从深梦之中挣扎了出来,窗外天色已大亮,鸣鸟啁啾,而他仍然歇在岳弯弯的凤榻上,帘帐轻曳,他的身子由她柔软的臂膀抱着,仿佛在哄着他,令他睡梦之中心安。
她也还未醒来。
元聿舒了口气,自己竟然让她抱着,像哄孩子那般哄着,这场景莫名令他有几分羞耻。
皇后双眸轻阖着,长睫漆黑,似两把沾带了金粉的小扇,扑扇了一下,缓慢地睁开了一线,在见到他的一瞬,她又凑过来了一些,将他抱紧,嘟囔着道:“陛下,好好睡着,弯弯在呢,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元聿听了脸色顿时发红,他昨夜可是睡梦之中呓语了什么?
他忙小心地将她的臂膀拿开,“朕还有事,要先去了。”
岳弯弯顿也清醒,立时随着他坐了起来,朝外便唤人打水,为陛下更衣。
元聿本想逃之夭夭了,却被皇后给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岳弯弯心中怀疑,元聿昨晚那样子,压根不像是对她放下心防的样子,他定有什么事偷偷藏着,却瞒着她。如今他又慌乱想要离去,她就愈加证实了心底的想法。
元聿无奈之下,见无法阻止小皇后的胡思乱想,也便留下哄了她一会,这才起身离去。
岳弯弯在寝殿里,缩着脚丫躺在圈椅之中,起初还只是一动不动,但,她紧闭的雪眸突然睁开,神色清明,朝外道:“妆成,替我更衣,我要跟上去。”
“诺。”
待妆成替她穿上外衫之后,岳弯弯步出了甘露殿,对要跟上的妆成等人说道:“我随着陛下去,不会有事,莫打草惊蛇了。”
她要来个瓮中捉鳖。岳弯弯眼色愈利。
元聿也不知自己为何,一抬起头,竟踅入了花苑深处,到了一处极其陌生、也极其熟悉的所在,这一带繁华锦簇,长盛不衰,花色潋滟,然而却无人洒扫照料,或者,仅只是有些女侍在外料理些花草,又或者是,因为这里已长久无人,因此这些宫人们也都懈怠了。
他提着步子,走入了这间陌生的院落,长桥卧波,犹如飞虹,这重重角楼掩映之下,随着移步入里,又更换了另一种状貌。在这宫闱深处,还有一处所在,是如此萧索而荒芜的。连他自己也是一定,继而有些讶色。
“陛下!”
身后突然窜出来了一道身影,并唤了一声。
他一惊,回眸,只见岳弯弯鼓着脸蛋,气呼呼地叉腰站在自己面前。
他苦笑了下,“弯弯,你怎还是追到这里来了?”
岳弯弯哼了一声,“我还要问你,就这么逃跑掉……”
元聿抬手,在她的鬓边轻抚,替她将乱发藏在耳后,低声道:“无事,朕只是过来看看,这里曾是……”
话音未落,他的蓝眸突然急遽收缩。
就算一人面对群狼,亦能无惧的元聿,岳弯弯从没见过他露出这般的神色,比那次见到了猫还要严重。
……猫?
她猛然回身。
“弯弯小心!”
只听见一声怪诞的猫叫,一只黑猫从花丛之中窜了出来,直窜向岳弯弯背后,伸爪就要挠她。
元聿伸臂拽住了她,将她扯到胸口,两人朝着花圃旁扑倒,那猫正从元聿的胸前跳走,尖利的长爪刷地一下,便划破了他的龙袍。
“陛下!”
岳弯弯惊呆了,起身要看他伤势。
元聿的脸色惨白,白得渗人,扶住她的双臂亦在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派上用场了这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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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元聿的整个按在她肩背上的手都在紧攥、发颤, 额间不住冒出冷汗,她从未见过他怕成这样,不能言语, 瞳孔急遽收颤着。
“陛、陛下……”
她惊呼了一声,身后又是一只黑猫朝着他疾攻而来。
她从前在南明见识过野猫, 野猫轻易不伤人的, 元聿只是在这里立了片刻, 她看得清楚分明,怎么会突然窜出几只黑猫出来,对他招招下死手, 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卒一样?
来不及思虑, 元聿忽然反掌, 将岳弯弯施力推开,那只野猫一口咬中了元聿的臂膀, 他的身体如碰了机括般剧烈地一弹,整张俊面白无人色。
这猝起不意的变故, 令岳弯弯傻住了, 但她还没忘记, 这个时候应该找巡防禁军求助。
“护驾!来人!快来人!”
元聿, 连群狼都不会害怕, 他……
一定是有什么事,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有人知道他害怕猫的弱点, 有人要来对付他!
一念起,岳弯弯艰难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朝着元聿奔去,咬牙一把抓住了哪知野猫的后颈子, 用力掐住它,令它窒息。
野猫扑腾起来,很快松开了元聿的臂膀,他如一只无力的风筝般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胸脯急促地起伏,瞳孔巨颤。
岳弯弯挥开那濒死的猫,从一旁拾起了一只宫人侍弄花草时所用的铁皮水壶,举起来,朝着那四只野猫奋力地砸了过去!
“不许过来!”
铁皮坠地,壶中的水喷洒而出。
但黑猫瘦骨嶙峋,轻捷敏锐,哪里会是岳弯弯能砸中的?它们只是敏捷地闪退到了一旁,继而又朝着元聿冲来。
不、不能让它们伤了她的陛下。
岳弯弯像只护崽的老鹰,展开了宽大的羽翅,以身挡在元聿面前。
面对群狼时,他都能保护她,临危不惧,不过是四只猫而已,她可以,她一定也可以!
她视线一低,骤然瞥见了地上断裂的一把枇杷树枝,立刻爬过去抄手拾起那枇杷树枝,回身时,果然又见它们跳蹿而起围攻元聿,岳弯弯一咬牙,一手攥着那枇杷树枝,猛急箭步奔去,一棍扫在那野猫背上。
啪地一声,似打断了那野猫的肋骨,它被岳弯弯一击之下飞出老远。
后头几只野猫又要攻过来,这时,董允飞身赶到,一剑从身后刺破了那野猫的背心,哗啦一声,鲜血四溅,几只野猫见势不好,纷纷逃窜,但巡防禁军立时蜂拥而至,擒获了那数只意图行刺的黑猫。
董允喘气未定,立刻前后请罪:“臣护驾不力,死罪!”
岳弯弯没空计较董允因何来迟了,她用了些力,将元聿从地上扶起,环在自己的臂弯内。他长睫低垂,眼眸半阖,整个人似无生气了般,恹恹无息,岳弯弯惊恐万分,“陛下,你醒醒……”
她抱着他晃了晃,用力又拍他脸,然似乎毫无反应,岳弯弯噙着泪花,忙扭面对董允道:“传太医,传江瓒……”
“不、不对,江瓒已走了,你快让人去太医院,把最好的太医全部叫过来!快!”
董允也急得如热锅蚂蚁,这时才想了起来要传太医,忙从地上爬起,踉跄了一步一脚踢中了一名禁军的屁股,怒吼:“还杵着做甚么,还不速去太医院!”
禁军诚惶诚恐,“将军息怒!”
说罢领着数人立刻朝着太医院飞奔而去。
董允屈膝跪到了元聿面前,“娘娘,您把陛下扶起来,我负着陛下回含元殿。”
说罢他便背向朝着元聿,岳弯弯咬牙,眨去了眼中不断泛出的泪水,无比担忧,几乎脱力,可仍然将元聿扶起,将他送上董允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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