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彩叶子
哥哥朱文朝靳磊抱拳鞠了一躬,歉疚万分道:“是奴才来迟, 让大公子受苦了, 还请大公子给奴才一个赎罪的机会,就跟奴才回去吧。”
“大公子恕罪,请大公子看在老太爷年世已高的份上跟奴才回去一趟, 自大公子失踪后,老太爷就病了,这一年多来,老太爷身子每况愈下,奴才怕是老太爷撑不了多久了。”朱武一脸悲痛道。
“大公子在家中过得不痛快,不愿回去,但老太爷终是疼您的,您就不念着这份祖孙情回去见老太爷最后一面吗?”
“再说了,要是老太爷没了,靳家就要落在您弟弟手中,您难道甘心吗?”
兄弟二人晓之以情大之以理的劝说让靳磊有些动摇了。
旁的不说,光说老爷子对原身的疼爱和保护他也不顾眼看着老爷子病逝而不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再一个,那对母子不就是想除掉原身好继承家产吗?他岂能如他们的愿?
思索了片刻,靳磊道:“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一趟,但是得带上我的妻子。”
“……好。”兄弟二人看了看唐秀秀那隆起的肚子神情很是怪异,好一会儿才点头应下。
朱文朱武跟着靳磊回了大塘村,回到了唐秀秀的家。
看到破落的小院和屋子,简陋到连靳家的下人房都不如,兄弟二人鼻子一阵发酸,掀袍就给靳磊跪下了,“都是奴才无用,寻了这么些时日才寻到大公子,让大公子受了这么多的罪,奴才该死。”
“起来吧。”靳磊看了二人一眼,这两人对他这个大公子还算忠心疼爱,他也不好多为难他们,他转头看了唐秀秀一眼道:“我并不觉得这些日子是受罪,我过得很好。”
唐秀秀露出笑来。
靳磊让唐秀秀回屋休息一会儿,而后去后院喂鸡鸭猪。
见靳磊熟练的喂着家禽,兄弟二人瞪大了双眼,他们家这个金娇玉贵长大的大公子竟然干起这些脏活累活来如此熟练顺畅?
两人仍是不信靳磊过得好,只觉得他是在这遭了一年多的罪,他们的认知里,所谓的过得好就是锦衣玉食,风光富贵,哪里会知这样的农家生活自有它的乐趣在。
把家禽喂了一遍,又去地里看了看,靳磊托付王大嫂照看家禽和地里的庄稼,这才回屋收拾东西。
“相公真要跟他们回去吗?”唐秀秀坐在一旁看着收拾行装的靳磊不安的问。
靳磊转头朝她一笑,“是我们一起回去。”
“可是我……”唐秀秀实在有太多的顾虑,毕竟她所知的靳家是富贵人家,而她只是一个农女,在大塘村她或许有些作用,到了富贵之家她连个下人都比不过。
去了靳家后会发生什么是她无法预料的,她内心很是彷徨。
靳磊看出她的想法,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什么都别怕,一切有我。”
唐秀秀点点头,愁眉却未展。
“大家不是一直说我是来历不明的野男人吗?你也想知道我家究竟在何处吧?我说千道万不如你亲看一眼,这次就当是去我生长的地方看看,了解一下我,如何?”靳磊柔声问。
唐秀秀这才展颜,“好。”
她想多多了解丈夫,哪怕那些过往与她扯不上半点干系,她也想知道,知道他是如何生如何长如何变得这么优秀这么好的。
有丈夫在的地方就是家,不管去哪里她都不怕,而且他们还有孩子,哪怕丈夫的家人对她不满意,看在孩子的份上终是会接受她的。
安排好一切,靳磊带着唐秀秀离开了大塘村。
大塘村离信阳只有三日路程,但唐秀秀怀孕了,不能太快,怕颠着孩子,只能缓慢前行,足足走了六日才到。
而在五日前靳家就得知靳磊要回来的消息,做足了准备,特别是靳老太爷,翘首盼了多日,真真是要急出病来了。
是的,靳老太爷没病。
靳磊看到精神抖擞,说话中气十足的老太爷大笑着迎向前时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气得拉着唐秀秀就转头要走。
“你站住!”靳老太爷满脸的笑容散去,露出威严来,“一年多不见,你翅膀硬了?我是谁?你见着就话没一句调头就走,这又是何地?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靳磊满肚子委屈和怒火,但没作声,却也没再走。
靳老太爷见到他消瘦的身形,终是不忍心,走向前道:“我让朱文朱武骗你我病重是我不对,但我还不是想你早些回来吗?一年多了,你野到哪里去了?竟是连家也不回?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这个祖父?”
“祖父声声质问,孙儿今日就回答您几句。”靳磊转头看着头发花白但老当益壮的祖父,眼眶微红。
靳老太爷大手一挥,“你说,我倒是要看看你离家出走长时不归家还有何理由?”
“那您就好好看看。”靳磊解下腰带,将上衣脱至腰间。
候在一旁的丫环吓得个个转过头去,还有原身的嫡母孙氏也背过了身,嘴上责备道:“磊哥儿,你这是做甚?咱们靳家是何许人家?怎就允你如此轻浮了?快些将衣衫穿上,莫要让外人瞧着说我靳家家风不正。”
“我倒是觉着,靳家的家风从未正过。”靳磊冷声回道。
孙氏见他如此顶撞,气得转头就要训诫,却见到他身上的疤痕时愣住了,他这是……
靳老太爷颤颤巍巍的走向前,看着孙子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疤震惊万分,这些伤虽然已结疤,但疤痕很新,应是近年结成的,孙子离开前身上完好无损,一年多再见却带回满身伤痕……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去抚摸那些疤痕,可终是无法去碰触,手一转指向了孙氏,怒问:“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明查,此事与儿媳无关!”孙氏吓得回过神来,低头弯身辩解。
唐秀秀的视线落在孙氏身上,便是明白靳磊当初说家人不想他活是什么意思了,她给靳磊穿好衣衫,疼惜万分的看着他,眼里有些湿润。
靳磊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没事,而后转向靳老太爷道:“祖父以为是孙儿离家出走,不愿归家,却不知孙儿当初归家途中遭遇伏击,九死一生,险些就死在路边,连尸体也无人认收,若不是娘子相救,孙儿岂能站在这与祖父说话?”
朱文朱武对视一眼,皆紧了紧手中的剑,果然,他们家大公子还是受苦遭罪了,这么多的伤,得多痛?大公子是怎么挨过来的?
“孙儿当然知晓您是孙儿的祖父,孙儿也知晓这是孙儿的家,并非孙儿不想回来,而是这个家早就容不下孙儿了,盼着孙儿死的大有人在,与其回来送死,不如隐姓埋名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一生,想来祖父也是希望孙儿能平安一生的吧?”
“孙儿本不愿再踏进靳家,一年多前那一次孙儿已经死了,如今的靳磊再不是信阳靳家的大公子,而是大塘村唐家的女婿。但听闻祖父病重,孙儿再不情愿仍是带着身怀六甲的娘子赶回来,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罢了。”
“祖父可知孙儿的心有多痛?祖父又可知在孙儿被人围杀绝望之迹有多害怕?祖父又可知孙儿整整在床上躺了四日才能下床的日子有多痛苦?”
“祖父不知,祖父只知孙儿不孝,弃您而去,弃家不顾,在祖父眼中孙儿是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靳磊絮絮叨叨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
靳老太爷僵直的背突然间就佝偻下来,他老眼全是热泪,眼神疼惜而自责愧疚,一年多了,他想念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子一年多了,他未曾想过孙儿是遇到了危险,只以为是孙儿不顾他管教离家出走不愿回来了。
他派了不少人去寻都无果,最终将心腹朱文朱武派了出去,让兄弟二人去寻孙子之前他对二人说,如果寻到不孝之孙,就说他快死了,让他回来见他最后一面,他坚信孙子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也唯有这一个方法能让他回来。
他却不知孙子不回来竟是有难言之隐,竟是遇到这样不公的待遇,孤零零的被人追杀,伤重倒在路边,险些就没命了。
他愧对孙子早去的父母,愧对靳家的列祖列宗啊。
靳老太爷摇摇晃晃的走向前,在孙子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突然猛的将他搂进怀中,痛哭不已,“磊儿,是祖父错了,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伤痛,祖父对不起你啊。”
“祖父!”靳磊也大声的哭了出来,像个受了委屈见到信赖之人的孩子。
周围的人也都落下泪来,一时间靳家上下都哭成一片。
唐秀秀第一次见到丈夫如此脆弱的一面,心疼得如同被针在扎一般,在她面前坚强无比,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原来内心也有着他的柔弱,可他却丝毫也没表现出来,她总是无度的依赖着丈夫,被丈夫疼爱保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却不知丈夫的心伤却一直未能抚平。
她好自责,如果她能再细心一些就能发现了,她不是一个好妻子。
“说吧,是不是你干的?”靳老太爷坐在大厅的主座上,看着厅中站着的妇人道。
祖孙二人哭了一场后,靳老太爷便开始办正事了。
孙氏还未出声,一旁的靳鑫便开口了,“祖父,孙儿敢肯定此事定不是母亲所为。”
“你闭嘴!”靳老太爷喝斥,“还未到与你算账的时候,你给我老实待着。”
靳鑫吓得低下头不敢出声了。
孙氏扑通跪在地上,哭道:“父亲,儿媳冤枉啊,磊哥儿虽不是儿媳亲子,名义上却是儿媳的儿子,哪有做母亲的会对儿子下杀手?”
靳磊带着唐秀秀坐在一旁的侧座上,看着孙氏表演,神情带着讥诮,她这副嘴脸不知骗了多少人,良善的外皮下包裹着一颗毒辣的心肠,简直是人面兽心。
靳老太爷活了一把年纪,人精一般哪会看不清事情真现?
他看着孙氏冷声道:“要是先前我倒还会信你几句,可如今我不会再信你的话,孙氏,你不要以为我老了,就成了老糊涂,你对磊儿下手的原由我知晓,你不就是看不得我要将靳家交到磊儿手中,夺了你儿子的权才对磊儿下手的吗?”
“绝无此事。”孙氏矢口否认,“磊哥儿是长子,虽是庶出,但是老太爷亲手带大,比嫡子还要金贵,继承家业理所应当,儿媳从未有过怨言,何来下杀手一说?父亲明鉴。”
靳老太爷抓住她话中重点道:“你不就是觉得磊儿是庶子,比不得你儿子的身份吗?好,那今日我就抬磊儿的母亲为正室。”
“父亲!”孙氏震惊万分,“如果抬磊哥儿的亡母为正室,那儿媳又当如何?”
靳老太爷道:“磊儿的母亲是生磊儿时难产而死,是靳家的功臣,本应扶为正室,只是那时磊儿的父亲沉浸在痛苦之中,我又亲带着磊儿而忘了此事,这些年来我本以为只要我疼爱磊儿,磊儿是嫡是庶并无大碍,却不知这庶子的身份却让他招来杀身之祸。”
“至于你,磊儿出生时你还未进府,就当是继室吧。”
孙氏脸色煞白,她堂堂正室原配竟突然间成了继室,她的嫡子成了嫡次子,传出去她还有何颜面?但老不死的已经决定的事她如何也更改不了,只得吞下这个委屈了。
她抽泣着道:“既然父亲要抬举磊哥儿,儿媳听命便是,只是鑫哥儿可惜,以后如何抬得起头做人?”
靳鑫立即很配合的摆出一副哭丧脸。
“磊儿本是嫡子却承受了这么些年庶子的委屈,磊儿可曾有半句怨言?他不过是由嫡子变成嫡次子,何以就抬不起头做人了?难道嫡次子就不是我靳家儿郎?”靳老太爷驳斥。
孙氏脸色又是一变,“儿媳、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对磊儿下手之事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反正我认定就是你所为,但我也不重罚你,给磊儿和靳家留个脸面,此后你就搬去庄子上住,至于鑫儿,送去高山书院,未学成不可回来。”靳老太爷霸气道。
孙氏心头一沉,“父亲,儿媳可以去庄子,但鑫儿可是您的亲孙子,高山书院远在千里,你怎舍得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千里之外?若他有个好歹又如何是好?”
“他是去读书,又不是去服役,且高山书院的院士是我旧友,必会代我好好管教于他,你且速去,靳家之事你不必插手,我自有定夺。”靳老太爷拂袖道。
孙氏还想再说,却被下人‘扶’了下去,她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靳鑫跪下来,做垂死挣扎,“祖父,让孙儿留在信阳读书吧,也能好好孝敬您。”
不为母亲求情,也只字不提兄长,只顾自己,自私自利。
靳老太爷叹息道:“鑫哥儿,你从小在你亲母身边长大,祖父对你管教甚少,这才让你母亲教坏了你,祖父愧对你父亲,祖父让你离家是为了你好,等往后你会明白祖父的心,去吧,再回来时祖父希望看到的是全新的你。”
靳鑫见无法说服祖父改变心意,只得叩了个头,起身离开了。
事情办完,靳老太爷深吸了一口气,喝了半盏茶,这才看向唐秀秀,“磊儿,还不向祖父介绍介绍你娘子。”
“是,祖父。”靳磊起身扶起唐秀秀介绍道:“祖父,娘子姓唐名秀秀,当初就是她救了我的性命,又给我落脚之处。”
说完他又转向唐秀秀柔声道:“秀秀,见过祖父。”
唐秀秀点点头,跪下来道:“秀秀见过祖父。”
“快起来快起来,你怀着身孕得万事小心,千万不要伤了身子。”靳老太爷忙扬手道:“快坐下说话。”
靳磊将唐秀秀扶起来两人落了座。
靳老太爷看着唐秀秀隆起的肚子笑眯了眼,“真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孙儿竟将重孙都给老头子我带回来了,秀秀啊,你救了磊儿,就是靳家的恩人,如今又为靳家开枝散叶,老头子我谢谢你了。”
“祖父言重了,秀秀愧不敢当。”唐秀秀闻言就要起身。
靳磊将她按下,笑着摇头,让她不必紧张。
靳老太爷见孙子对孙媳妇这么疼爱温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如今孙子回来了,还带回了孙媳重孙,他觉得这辈子都没什么遗憾了。
他笑呵呵道:“磊儿眼光好,秀秀是个好姑娘,以后靳家交到你们手上,祖父安心。”
唐秀秀和靳磊对视一眼,欲言又止,但见老爷子高兴的样子又不忍出口,只得暂时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