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枭药
因着这个,奉书只刚把车赶到了街口,便寻了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齐茂行掀起车帘看了看。
只开了薄薄一层车帘,外头各式各样的叫卖声、说话声、叫好声掺和在一处,便最终形成了一种环绕式的嗡嗡声响, 一股脑的朝着车内冲了进来。
当然不好听,但却格外的具有鲜活的市井人气。
也是苏磬音远离了许久的喧嚣。
齐茂行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只转头与对面的苏磬音开了口:“再要往里,就得下车走着逛了。”
难得能看到这般场面的苏磬音,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么点走动的辛苦,闻言立即应了一声,便转身拿起了刚刚在路上,买的帷帽来。
齐茂行见状,有些不解:“你戴着这个,不嫌憋闷吗?”
苏磬音摇摇头,解释道:“当然不舒服,只是打小娘亲就教我,出到外头,人多眼杂,这样才算是教养,也免得被那外头闲人窥视了去,平白生出麻烦,就是毁了自个的名声。”
齐茂行便笑了笑,只认真道:“可如今你娘亲又不在眼前,有我在,也不会出什么麻烦。”
听着这话,苏磬音一时倒是一愣。
大热的天,谁也不耐烦再带着累赘的帷帽四处走动,只是苏磬音自打来了这个世界,被关的久了,猛不防的这般“放肆,”一时却反而有些迟疑。
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齐茂行又伸手掀开了面前的车帘:“这不是绫罗街,也不是宫门侯府,你只瞧瞧,外有当真戴这东西的,反而并不多见。”
苏磬音抬头看去,果然,只刚到街口,就已能看出街上格外的热闹,男女老少,来来往往的都能瞧见。
正经大户人家的夫人闺秀平常不会到这地方来,而平常的庶民百姓们,少有能让妻女待在家里只管操持家事的,许多姑娘妇人自个还要出来给人浆洗衣裳、做些手艺贴补家用,自然,也没有余力顾忌这些讲究,因此这四象街上,女人们包着头巾、挎着篮子采买来往并不少见,便是摊贩里,抛头露面、当街叫卖的女人也不缺。
苏磬音甚至远远的还瞧见不远处有个杂耍的摊子,里头踩在人脚上翻跟斗的小姑娘,只穿着一件半臂衫子,白嫩嫩的胳膊都直接露了半截出来!
简直与她上辈子的街上遇着的都不差什么。
也正是这一幕,忽的就唤醒了苏磬音压抑了十几年的不平意气。
对啊,出门逛街不遮脸而已!这么正常的事,她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
也是先在苏家、后在侯府,一个个四方的后院憋屈的久了,社会风气如此,她表面不明着反驳就算了,怎么心里也开始认同这种没道理的所谓规矩来?
她这是都干脆自我驯化了!简直是白白重活了这一次,连人家正经的土著都比她还随性开化些!
一念及此,苏磬音揉了揉脸,一甩手便也将拿帷帽扔到了一旁去:“你说的对!不戴了!”
看着她这幅几乎有些恶狠狠的模样,齐茂行愣了一瞬,神色间便也忍不住的柔了起来,露出了满面的笑意,一时间双眸熠熠的,只想多看几眼这样的苏磬音。
不过见苏磬音说罢之后,便一甩手作势要起身下车,齐茂行便也不得不回过了神,连忙提醒了,街上人多,身上头上的零碎首饰,能卸的,自然最好还是先卸下来,若不然,不说容易招来手脚不不干净的妙手空空儿,人来人往的,挤脱了也是再找不回来的。
苏磬音便也立即应了,头上最是显然的鎏金衔珠多宝步摇是第一个放下的,肩上的珊瑚珠金璎珞圈,腰间的暖玉禁步,连耳垂脖子上戴着一套珍珠耳坠项链都一道解了下来,除了要插头发的两只钗子,与几支小扁方簪,剩下就只是手腕上带了一对白玉镯用来收帕子。
好在因要去见太子与太子妃,他们两人穿的衣服都是端正庄重为主,料子当然也是好料子,但因颜色都是深色系,又没有首饰配件,走在喧喧嚷嚷,还动辄便能遇到穿金戴银的富豪商人的四方街上,当真是丁点都不显眼,
齐茂行坐着轮椅,坐起来自然不快,但在这样的热闹地方,便是腿脚没毛病的人,也不会有多快。
苏磬音一下马车,便先兴致勃勃去围观了相隔不远的杂耍,翻跟斗蹬大缸、吐火转圈这些都是最起码的,难得是最后十几个人,就这样完全不借助任何东西,一个攀一个的生生叠出了十人高的罗汉,爬到最后一个瘦小的小男孩时,这一串人都已经竹竿一般的摇摇晃晃,只叫人仰着脖子看的胆战心惊。
虽然花样不算新鲜,但这么近距离的观看这样的表演,效果还是十分震撼的,第十个小孩稳稳站起来后,周遭的欢呼喝彩声只如响亮的震耳欲聋。
当然,这么危险的动作也没有维持太久,只两息功夫便立即一个个垮了下来,但尽管如此,十个人站成一排齐齐抱拳讨赏时,也是下起了一阵不小的铜钱雨。
苏磬音来的迟,只在最外圈看了一个尾巴,也激动的把手心都拍红了,忍不住叫奉书上去,打赏了一小块银角子。
齐茂行早已见过,对杂耍的兴趣倒还有限,倒有大半的心神,都放在了观察身旁的苏磬音上。
好在这一次,苏磬音面上的欢喜与激动不是稍纵即逝的。
一路上各色各样的新鲜玩意实在是太多了,看罢了杂耍才走两步,她便与路过的老妇人两个铜子买了几根编好的五彩花绳,同样是祛毒辟邪的五彩绳,但能拿出来卖的,却总会有些额外的花样手艺。
苏磬音有些爱不释手的翻看了一阵这很是精致的绳结花样,自个手上带了一个,还弯腰给齐茂行的手腕上也缠了一个:“回来的急,咱们都没顾上准备,戴一圈五彩绳,也算是过节了!”
齐茂行抬着手,老老实实的叫苏磬音给他系了,之后低头看了看自个的手腕,方才还压根不以为的五彩绳,一时间也莫名的觉得格外的精巧顺眼起来。
他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但苏磬音却已放下了这茬,又径直跑去看起了另一面的花灯,拉着石青你一言我一语的边说边选,压根顾不得多理会他。
齐茂行见状却也不生气,只叫奉书推着他,一点不着急的默默跟着,只瞧着已很是高兴的满面带笑。
直到路过一处套圈的摊子,苏磬音才忽的想起了身后的齐茂行,主要是想起了他那一手漂亮至极的飞刀暗器手艺。
“二爷,这个套圈,对你来说,是不是也就是小菜一碟?”她的杏眸亮晶晶的,看向他的视线里,满带着欢喜与期待。
在这样的眼神下,齐茂行只觉着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发飘,他大手一挥,说的干脆利落:“你想要套哪一个?”
苏磬音眼神一亮,一点不客气:“套那个最难的!”
齐茂行闻言扫了一眼,最难的,是放在最角落的,一只拿绳子绑起来的活生生的大白鹅。
在苏磬音的要求下,齐茂行一点没思考她要这一只大白鹅作甚么,只等着拿到了竹圈,稍微在手里掂量了掂量,便极有把握的忽的一抖——
那一边轻一边重的小竹圈,便活像是长了眼似的,生生的在半道改了一个弯儿,扣着那大白鹅的长脖子就套了进去!
这一手实在是漂亮,竹圈一落,方才瞧着他坐着轮椅,并不看好的路人便都忍不住的叫了一声好,连摆摊的小贩,都十分真挚的连连恭贺了起来,只说公子实在是好运气,又夸苏磬音实在是好眼力,他这一只大鹅,是拿精粮食好好喂出来的,看家吃肉都是最好不过!
摆摊的小贩都这般大气,倒叫苏磬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刚才其实没觉着这大鹅也是奖品之一,其实是看中了另一头的细颈花瓶的,这时候也不好再叫齐茂行去套,总觉得有些欺负人似的。
齐茂行还在一旁意气勃发的问着她还想再要什么?
在宫中得了殿下夸赞升他做统领将军时,只怕都没有这般意气风发。
不过苏磬音最终却还是在他失望的眼神里摆了摆手,只是带着这一只大白鹅转身离去了。
不过他们这一路逛过来,苏磬音已经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零碎,都是奉书与石青提着,这会儿拎着这个活生生的大白鹅之后,一时间还当真有些拿不了。
苏磬音笑着道了一句歉,便又提议道:“若不然,我们在这等着,奉书你们先回去往车里送一回?”
奉书原本有些犹豫,直到齐茂行也开了口,想着离马车还不远,的确费不了太大的功夫,才点头应了:“街上乱,二爷二奶奶千万等着小人回来!”
苏磬音自然应了,瞧着奉书与石青两个都是双手满满的往回折了去,与齐茂行一起让去了路边。
“午膳都没来得及用,你肚子饿不饿?”苏磬音低头问起了身旁的齐茂行。
也是凑巧,刚说起吃的,苏磬音一抬眼,便也看见一旁有卖粽子的。
和平常的粽子不同,这一家卖的叫做福气粽,只用一片粽叶就能包成一个,也就手掌掌腹大小,小巧玲珑,实实在在的一口一个,只能尝个鲜。
事实上这原本也不是为了填饱肚子用的,价格不贵,内里包的也并非寻常的甜咸口味,所谓福气粽,便是里头包的着内容,除了糯米之外,什么东西、什么口味都有。
甜枣花生,芝麻肉块,草木花瓣,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好名头,红枣是“早生贵子,”花瓣是“鲜花着锦,”除此之外,还有“步步高升、节节开花……”不一而足,甚至运气好的,还能直接吃着一个铜板,就等于白得了一个粽子尝味儿,外加一个“财运亨通”的好兆头。
便是偶尔有吃着苦味道的,就是“苦尽甘来,”酸的人龇牙咧嘴,便叫做“笑口常开。”
还别说,这样的节日里,这样新鲜的花样,还新鲜有趣,味道也还不错的福气粽,卖的也是当真不错。
苏磬音瞧着,也忍不住生出了些兴趣来,推着齐茂行上前,给他们俩一人拿了一个。
齐茂行素来讲究,旁的且罢了,他是当真怕自个真的吃出一个铜板来。
那铜板不知辗转多少年,过过多少人的手了,也不知店家洗的干不干净,哪里是能入口的?
但因是苏磬音给他递过来的,齐茂行心底虽不愿吃,但又发现自个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解开粽子,没入口,先掰开瞧了瞧,决定如果是旁的且罢了,如果当真是铜钱,就算是苏磬音硬叫他吃,他……他也决计不……
呸,算了,他先看看是不是再说罢了,这见鬼的男女之情!
这么想着,齐茂行颇有几分小心的低头看去,还好,包着的就是一个寻常莲子。
或许是他剥粽子的神情实在是太过郑重小心了,卖粽子的老者留意之下,眼尖瞧见了,便也立即笑呵呵的高声道了一句:“先苦后甜,这是苦尽甘来!”
“哎,还真是,好兆头呀。”苏磬音也笑眯眯的看了看他,小口咬了咬自己的加糖甜粽子。
齐茂行愣了一瞬,低头将粽子一口吃进了嘴里。
莲子苦涩,嚼到最后,配着糯米的香味,却又隐隐吃出了一丝甜味来。
他抬头看着面前浑身上下,都满是鲜活与喜悦的苏磬音,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被苏磬音亲手系上的五彩绳,忽的也不得不承认,店家说的没错——
当真是苦尽甘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过节的份上,先让男主吃点糖~
第78章
“瞧见没, 就那边喝茶的那一对夫妻。”
四象街卖福气粽的店家对面,一处昏暗角落,凑了几个獐头鼠目,一瞧就不似善类的男人, 其中一个吊角眼、面□□猾的, 只拿下巴朝着对面指了指:“我盯了半条街了, 出手阔绰,男的是个残废, 看着是个病痨鬼, 那个美娇娘,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第一遭叫那残废带出来见世面的,都是好得手的软柿子!”
“你们瞧见那个女人手上的镯子不曾?那样的质地, 脱手出去, 两三百银子都有的!还有头上的簪子钗子, 还有那残废腰上的玉佩,看着像是宫里的!赚了这一回,咱们两年都不必干活了!”
“刚还跟了两个丫鬟从人, 这会儿也不在了, 要上手, 这会儿这机会再好不过。”
剩下的人便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瞧去,轮椅上的小白脸丈夫正在拿着帕子一下下的擦着茶碗筷子,最后又把帕子垫在了条凳上,请那小夫人坐下。
那一看就是被娇养在后宅的小夫人也是满面带笑,两个人眉目含情对视一眼,一碗寻常四果茶,都还相互谦让了两回, 才浅浅的往那樱桃小嘴里啜了一口。
当真是好一副郎情妾意、相敬如宾的新婚小夫妻模样。
另一个面带猥琐的干瘦男人就笑了起来:“好一个漂亮娇嫩的小娘子,怎的就落在了个残废手里,客气倒是够客气,也不知能不能成事嘿嘿嘿……”
“成不成的,你这色鬼一眼还瞧不出?”
“别说,我瞧着那情态,当真还像是个处子!”
“几位哥哥,若当真下手,小弟不分钱财,只求能与那小娘子亲香亲香,求几位哥哥宽待!”
这话一出,剩下便都别有深意的淫-笑起来,只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浑话。
“够了,都消停些。”
这次开口的,是一个最年纪最长的老者。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那轮椅上的后生好一阵,最后便拍了板:“未必是个软柿子,依我说,只街上剪个绺就罢了,那瞧他们手笔,身上银交子想必不少,干这一笔也够本了。”
剪绺便是用锋利的小刀小剪之类,借着擦身而过、或者碰着的机会,将腰间或袖带里的钱财荷包瞬间割下带走,是偷窃的精巧手艺。
但这样,能得来多少银钱便全凭运气,比起之前的打算,无疑是天差地别。
老头却说得断然:“你们看那个男人,眼神有光,腰板挺直、只怕是个军汉出身,说不得还有惹不起的大来路,当心碰上硬茬子,倒崩断了你们几个的牙。”
这话一出,剩下几个便都是一愣,接着,面上便也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些不忿的模样。
“便是个将军,如今也就是个轮椅里残废,算个什么?”
一个人提出质疑来,剩下便也立即顺势七嘴八舌跟了上去:
“就是说,胆子这么小,还混什么。”
“咱们本就是过路蛇,又不在这混营生,拿了银子,立马出城回老家去,凭他是天王老子、皇亲国戚,下了海捕文书也未必能寻着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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