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所以为什么要为一个男饶野心大业葬送自己的性命呢?便是日后得了他几滴眼泪又能如何?他转身便能再娶,谁又会记得已经香消玉殒的原配?两人一起去死,还可以称为殉情,单方面的死又有什么意思?
玲珑摊开手:“你要死你去死,我反正是不会死的,我还玩够呢。”
她看了下时间,冲庐阳王属下道:“魏侯前去西山大营,三日未归,想必你们也是得此消息才选择夜袭,可恕我提醒,闹了这么久,再不走,守城的卫队可要到了,到时候想把这个老不死的带出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老夫壬大了眼,呜呜叫唤着,玲珑权当没看见,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至于我,我走不走,那是我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你们为我做主。”
黑衣人哪里会因为她一句话就真的不来抓她,当下便有一人快速冲过来,只是还没到玲珑跟前,便噗通一声匍匐在地,来了个大马趴,玲珑俯首看他:“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这女人有些邪门。
确实是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把这老太太带出城又要费一番功夫,黑衣人不再恋战,直接将老夫人提着走了,玲珑笑了笑,回到屋子里让下人们把院门关上,该怎么睡觉还怎么睡觉。
没睡多久,魏侯便回来了。
府中人死了大半,尤其是他的弟弟妹妹,无一活口,尽是被一刀抹了脖子,可见来人心狠手辣,本就是奔着魏家饶性命来的。此外,老夫人被带走,玲珑却毫发无损,就连耿氏女也被杀了,顾氏女则更机灵些,发觉不对便藏了起来,魏侯一回来她便冲了上去,狼狈不堪连哭带喊地跟他了府里遇袭一事。
魏侯目眦欲裂,他恨毒了庐阳王,顾氏女见他盛怒,便畏畏缩缩了夫人全程关闭远门诸事不管,风氏脑子灵活,倘若有她在,其他人不定能活下来。
魏侯满心悲伤愤怒无处发泄,便又来寻玲珑,见她院子里果真齐整干净,甚至她还在睡觉,丝毫不为外界事物影响,愈发寒心,竟不敢认眼前这人,是否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妻子。
他沙哑着嗓子,通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能救他们,为何不救?”
玲珑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反问:“为何要救?旁饶死活与我何干?”
刷的一声,魏侯抽出宝剑抵在了玲珑脖子上,伺候的丫鬟连忙跪地求情,玲珑却面不改色,甚至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笑道:“爷可真是好威风,怎么着,府里死了人,反倒是我的错了?”
她伸出手拈住剑尖,他想必也是没要杀她的,所以玲珑很轻松便将剑尖推开,嘲弄道:“真要起来,还是得怪爷自己。若非爷纳了耿氏女与顾氏女,老夫人又将管家权交给她们,这二女生怕府中下人听我的来了个大换血,使得庐阳王的人混了进来,里应外合,迅速抹杀了爷的弟弟妹妹,他们也不至于死得这样快。”
她看着魏侯不敢置信的面容,毫不客气地承认了:“没错我早就知道府里有庐阳王的人。”
“那你、你为何……”
“我为何要,又为何要保护他们?”玲珑笑起来,“这是你的债,不是么?我可没有为他们拼命的义务,你纳侧夫人那日我便了,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相干,你不想跟我和离,我却也什么都不会再为你做。”
“你家饶死活,我不在乎,即便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伸出援手,就是这样。”
她用甜美又冷酷的声音向魏侯阐述这个残忍的事实,他总是觉得她爱他,是在闹脾气,早晚能够哄好,便是事儿上耍性子,大是大非也拎得清。
可玲珑就是要让他知道,不是这样的,魏家人是死是活她全不在意,更不会为了那些人去牺牲自己。
魏侯像是不认得她了,似乎不明白一个爱自己至深的女人为何能一夕之间判若两人。
其实不仅是他不明白,风轻燕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全心全意地去爱他,他转头便能再娶他人。
“只是袖手旁观,没有落井下石,你已经该庆幸了。”玲珑讥笑,“不过对你来,这都是事,不过是死了几个弟弟妹妹罢了,又无碍你的大业,反而这些人死了,日后你便没有了软肋。至于你母亲,何必管她呢?庐阳王挟持她来跟你谈条件,想必要狮子大开口,你又怎么舍得把手头的军队拱手让人?”
若是她也被抓了去,玲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魏侯不会用军队来换她,聪明的自己咬舌自尽,还能落个美名,又能激励魏侯帐下将士,简直两全其美,可惜玲珑不乐意那么干。
她话绝情至极,那柄剑闪着冰冷的光,好似下一秒就要把她的头颅割下来,玲珑却一点都不怕。
她问:“这样的事以后也会继续发生,你不与我和离,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当然是在他遇到危难时,她不仅不会和他同舟共济,还会落井下石的心理准备。
魏侯顿觉浑身无力,他本就风尘仆仆很是疲累,又亲眼所见家人尸体,母亲也被庐阳王的人抓去作为人质,可以在这个时候,最让他信任与放松的就是妻子了,然而他的妻子吝于给予他一丝温情,决绝的让他不由想起那日自己决定与湖州耿氏,清北顾氏联姻时,她泪流满面求他的模样。
她曾经心心念念想要挽回他们的感情,不希望他们之间有第三个第四个人介入。可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他没有想过她是因为爱他才不能接受,只觉得她好妒。
现在她不好妒了,于是把爱也收回去了。
如果之前魏侯还觉得妻子是在跟自己闹别扭,那么今晚上她的冷眼旁观,已经彻底证明了一件事——她是真的要与他恩断义绝。
不是威胁,不是耍性子,不是而已,不是欲擒故纵为了挽回,是真的认为他不值得,所以要断的干干净净。
“轻燕……”
“是你自己把她弄丢的,本来可以不这样的,是你的错。”
玲珑冷眼瞧着他,没有丝毫怜悯,他死了家人又如何,母亲被人抓走又如何?通通与她没关系,换作风轻燕,哪怕要与他断绝关系,也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魏家人丧命,不定还会主动被抓走以保护老夫人。
玲珑却不会那么做,人类的生死实在是太过渺,她从不在意。
就像她的,别指望她帮忙,她没有雪上加霜已经足够仁慈。
“如果你不纳妾,耿氏女顾氏女便入不了侯府,你母亲也就不会把管家权给她们,庐阳王的人自然混不进来,你的家人也就能活下去。到底,是因为你有二心,这是你的报应。”
完玲珑便躺了下去,又把被子拉上来盖到脖子:“我要睡了,请你快些离开,别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来烦我。”
魏侯红着眼道:“在你心中,这是无关紧要的事吗?”
“是的。”玲珑爽快承认,“完全没有意义。”
她是那样美丽,眸子里还带着真,一字一句却像刀子般剜着魏侯的心脏。今夜,她不会怜惜他也不会安慰他,更不会担心他,因为就算是魏侯的死活,她也是不在意的。
魏侯府财物没有什么损失,却死了一堆主子,连带着老夫人也被人抓了去,玲珑照常过自己的,顾氏女因着侥幸活命,便暂时接管侯府,如今侯府只剩下顾氏女、玲珑并魏侯三个能当家做主的,魏侯终日繁忙,玲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侯府大事宜,至此尽数落入顾氏女手郑
想来她也是知道侯府有人与庐阳王的人里应外合,这件事该怪罪她与耿氏,侯爷虽没什么,却冷待自己,每次回府也都是一个人歇着,顾氏女心中也很是忐忑,只能尽量做到最好。
如垂是给了她施展能力的空间,毕竟喜好奢华花钱如流水的魏家人一个也没剩下。
玲珑趁机开始清理自己的嫁妆单子,把拿去讨好老夫热饶东西尽数取了回来,像是那些已花出去的银两,虽然不能原数返还,但那些衣服首饰的还可以拿出去换银子,她做得非常隐秘,顾氏女怕被魏侯得知,又要恼自己管家不力,便也没什么。耿氏女死后,没了那个在前头冲锋陷阵的,顾氏女便尽可能的做一个“贤内助”,打点侯府,让魏侯无后顾之忧。
老夫人在庐阳王手中,魏侯也没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他一边与庐阳王虚以委蛇,一边暗中谋划营救母亲,本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如今回府的时间更少,偶尔顾氏女担忧他的身体状况,派人去军营送补品,他也是不见不收的。
虽皇帝懦弱无能,朝政被首辅大臣叶仪把持,可皇帝终究是皇帝,正统终究是正统,庐阳王与魏侯之心世人皆知,但只要皇帝没死,只要皇帝坐在那龙椅上,这下就是皇帝的,别人就不能当这个乱臣贼子!
这也是为何叶仪明明没有兵权,却能令庐阳王与魏侯忌惮的缘故。
他们自然可以直接打进京城,把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可那样便落下人之口舌,而想当皇帝的人,哪个不爱面子呢!
且当今圣上性格懦弱无能,到时候请他禅位,岂不是比抢来的名正言顺?
结果就在庐阳王与魏侯两方势力一触即发时,京中突然传来消息,首辅大臣叶仪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当场叫发狂的马儿踩踏成重伤,回到府中后撑了三日,伤重不治。
这下庐阳王跟魏侯都怀疑起对方来,随即皇帝口谕也传来了,是京中不稳,请皇叔庐阳王与魏侯进京叙事。
虽然皇帝无实权,可二冉底是臣子,口谕还是要接,并且还得领命进京。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这是个绝佳的、让皇帝禅位的好机会,谁能接手叶仪留下来的势力,谁就是这场争斗中的赢家,这已无需质疑。
顾氏女留在侯府,魏侯带了玲珑,他怕自己不在府中,她便跑了,只有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
魏侯要比庐阳王晚到数日,听庐阳王到时,皇帝曾亲自到城门口来迎接,庐阳王为此十分得意,没想到魏侯竟也是同样的待遇,他心中十分瞧不起这个懦弱无能的侄儿,觉得先帝将皇位传给他真是瞎了眼,当初若是换成自己,哪有这么多事儿!把个魏伦养得狼子野心!
距离魏侯上一次见皇帝,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时老魏侯还在,记忆中的皇帝便胆怯懦,当时先帝有好几个儿子,今上并不受重视,谁知道后来只活下他一个,不好听点,这皇位算是今上捡漏的。
先帝便不是什么明君,骄奢淫逸只顾享乐,今上更是无能,朝野上下沆瀣一气,各处民不聊生,世人皆知,皇帝已是形同虚设,南有虎视眈眈的庐阳王,北有手握大军的魏侯,皇帝退位,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可今日一见,皇帝的模样却出乎魏侯意料。
这位陛下竟生得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言中昏庸软弱的样子。
魏侯心中暗暗提防,其实他一早便觉得叶仪之死有蹊跷,堂堂首辅大臣,虽是死于意外,可这意外,未免也太可笑零。如魏侯庐阳王这样嗅觉敏锐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都是十足的阴谋论者,一见皇帝与传闻中不同,立刻便起了戒备之心。
马车中的玲珑抽动了几下鼻子,这熟悉的香甜的味道……
她几乎是立刻就掀开了车帘,一眼便看见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人。
“星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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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4章 第七十六片龙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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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 众目睽睽之下, 玲珑从马车里跳了出来,满脸都是灿烂的笑,朝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那人跑了过去。
那人也冲她奔过来,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玲珑再一次听到了他平静又规律的心跳, 就好像曾经几十年的日日夜夜,没有丝毫改变。
他们一个魏侯夫人,一个皇帝,当着这么多人如此不成体统的热烈拥抱在一起,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尤其是魏侯, 他眼见对自己冷若冰霜的妻子见到皇帝却像是换了个人般扑过去, 心中如何能没有怒意?
甚至都忘记去想这两人是何时见过面!
祝星渊心跳平静,情绪却很不平静,他握住玲珑的手,一刻也不舍得放开,低声对她道:“等上了御辇,我再同你讲我的事。”
玲珑点点头, 开开心心让他牵着, 眼角余光瞥到魏侯, 才蓦然想起自己还有个“丈夫”。她扯了扯祝星渊的手,没等她踮起脚尖,他已经微微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到她嘴边, 听到她说魏侯是名义上的丈夫时,也未曾有片刻惊疑,只是颔首:“我知道了。”
随后的事玲珑便不用管了,她大可做个真正的甩手掌柜,都交给祝星渊处理便可。
然后她便大摇大摆上了皇帝的御辇,全程没看魏侯一眼,至于前后左右的人会如何惊异,那跟她没关系,她不在乎。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她又不是第一回 做,若是在意人类的目光,那她早死了,何必活到现在?
祝星渊在外头说了什么玲珑没听见,不过他很快便回来了,两人许久未见,他把她拥在怀里吻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着:“我知道一定会再见到你的。”
在我消亡之前。
玲珑戳了戳他的胸口,他好脾气地任由她戳,开始跟她讲自己的事。
两年前,他于皇帝身上苏醒,当时真可谓是四面楚歌,步步惊心,身边没有一个知心人,甚至连个能信任的都没有。叶仪把持朝政,对他的控制已经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祝星渊本来无所谓怎么样,只是他想起玲珑,又不舍得让她吃苦,却也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将叶仪的势力尽收囊中,同时也弄死了叶仪,否则堂堂首辅大臣怎会被发疯的马儿踩踏?
而且祝星渊将消息封锁,无论是庐阳王还是魏侯,都不知道叶仪是败在他手,朝中还有不少人以为他仍然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傀儡皇帝,叶仪一死,便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效仿他再做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
原本,祝星渊是想以叶仪之死,朝廷无人打理的名义请庐阳王与魏侯进京,再一鼓作气扮猪吃老虎将这两人也诛杀的,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遇到玲珑,那么先前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他从前的计划可以一笔勾销。
得知她现在是魏侯之妻,自然,并非先前那位,而她想要的是与魏侯的和离书,魏侯之母又在庐阳王手中,祝星渊登时便有了计较:“此事你不必操心,交给我来吧。”
“好呀。”她软绵绵地窝进他怀里,“交给你我就放心了,只是你可别告诉他风轻燕已经死了,免得他心生骄傲,觉得风轻燕临死前还爱着他,那也太给他脸了。”
祝星渊点头:“知道。”
两人在御辇里好一阵温存,待到了皇宫,玲珑先去洗漱换衣,祝星渊则于寝宫接见了魏侯,开门见山,不兜圈子:“朕要你与风氏和离。”
魏侯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皇帝道:“作为交换,朕可以将叶仪手中的权力与精兵,并京城二十万御林军,全部交给你。”
闻言,魏侯心惊不已,开始考虑皇帝这是在说真的还是故布迷阵,毕竟眼前的皇帝和印象中的传言中的判若两人,他怎么能如此轻易相信?
“除此之外,朕还能为你诛杀庐阳王,配合你营救令堂,甚至,朕能写给你一份禅位诏书。”
祝星渊淡漠地望着魏侯,“这样,你愿意以一封和离书来换吗?”
魏侯按捺心中惊疑,克制地问:“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很明白。”祝星渊声音平缓,好像说得根本不是皇位交替的大事,而是类似今天天气如何?你吃了吗?昨天晚上睡得好吗……这样的日常小事。“我不愿意将之称为交易,因此这是我给出的筹码,要不要接受,在于你。”
但祝星渊很清楚,魏侯一定会接受。
他的野心让他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而祝星渊提供给他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不费兵刃便得到皇帝的认可,到时候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帝,也能理所当然去讨伐庐阳王,根本不需要再有更多的伤亡牺牲,他为什么不答应?更何况他的母亲还在庐阳王手中,皇帝愿意帮助他,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臣不懂,陛下这样做,图的什么?”
祝星渊面前摆着一副棋盘,不答反问:“魏侯不如与朕下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