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TT桃桃
“现在你又倒弄出木炭,别人咋不会?
这不都是学你嘛,他们学你能有你烧的好?
生子啊,你福禄哥他们去盖庇护所了,要不然晚上没地儿住。你给大伯也烧一窑,我这腿和家里几个娃啊,一点儿受不得凉,你受累了哈。”
说完这些,宋大伯对叼烟袋的宋里正道:“咱生子,就是能干孝顺,我爹没前就嘱咐我,让拉扯一把,说不白拉扯,生子错不了。”
宋福生终于听明白了。
啊,原来不是要架空他,是要给他戴高帽占便宜。
不摆大伯长辈身份了,开始和他玩怀柔,缓和关系用心良苦还给他死去的爷搬出来了。这老头子一天花样可多了。
宋福生没应,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像没听着似的,蹲下身抠泥包下面的八个通气孔,又弯腰去高铁头那指导怎么弄。
宋福生的大哥宋福财,看了眼在等三弟应承的大伯,看大伯坐石头上脸带笑,就大伯一人坐那笑,笑容都快要撑不下去了,眼巴巴瞅三弟。
里正爷在旁边直吧嗒烟袋锅子也不搭话,他实在是替大伯尴尬。
怪抹不开脸的。
宋福财心里叹口气。
爷爷留下的一头牛,弄得亲大伯不像亲的,娘天天和大伯娘骂街,本该最近便的亲属现在闹的很生分,满村里人看笑话。
他们哥仨其实不想这样。
爹没了,大伯本该是和他们最亲的,稍微差不多些,他们真能拿大伯当亲爹似的孝敬。
唉,算了,别琢磨那些了,都混到这份上,有今天没明天的,都活着就行。还是希望大伯好好的,这年月家家户户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实属不易。
宋福财闷头干活憨憨道:“大伯,你坐着,我这泥包里烧出来的给你,就够你一家使了,中不?就这些了,多了也没有。”
“中,中,这就够用了。”宋大伯很意外,寻思匀一筐就不错了,没想到都给他,特意多瞟了两眼宋福财:“阿财也是个孝顺的。”
而宋福财是不住地瞟三弟,怕宋福生不高兴,三弟城里人脾气大。
二哥宋福喜也一边干活一边偷瞄,一会儿看大哥,一会儿看三弟。
宋福生感觉到了。
大伯不大伯在他这算个屁,可大哥二哥快赶上看他脸色过活了,你说这俩哥哥得多实诚。
“大哥你抓紧时间干活,这天要是真下雨,什么也烧不出来,大伙都加把劲儿。”
“嗳,老三,你放心,你困觉找地儿眯着去,大哥准保整明明白白的。”
宋福喜也让宋福生赶紧走,去看看饭得了没,去吃口热乎饭,说三弟你是读书人,身子骨不扛造。
一直旁观的宋里正,点着头笑,心里可得劲儿了。
对他家几个孙子说:“好好烧,烧多些,给后来的那几家也匀点儿。”
“知道嘞,阿爷!”
其他几家也嚷嚷道:“我们也能匀一些,放心吧里正爷,都不能眼瞅着。他们盖住的,我们烧炭。”
男人们这边很和谐,山坡上左面挖泥包造木炭,右面在热火朝天盖庇护所,洞口女人这面就不那么美好了。
王婆子生气,这谁干的啊?
她前脚让小儿媳去溪边挑水,挑完水倒在宋茯苓做的过滤桶里,把面盆放在出水管下面,转身去搭火做饭。
这一天下来,大家都这么办,谁用水谁去打。
转头再回来一看,她那盆被别人踢旁边去了,过滤完的水全让别人接走了。
王婆子拍腿骂道:“懒牛屎尿多,接着个水你也占便宜,个懒婆娘浑身长蛆的东西,猪都比你勤快。”
王婆子小儿媳问,娘你骂谁呢。
王婆子说:“我哪晓得我骂谁,我又没看着是谁干的。”
“那你快别骂了,不清楚的以为你骂我和两个嫂子懒呢。我再去打水,你可别费那力气了。”
洞口里,高屠户的大儿媳也和后来的一家吵了起来,后来那家媳妇叫李秀。
高屠户的大儿媳说,我家好心给你让地方,弄得我二弟三弟跑坡上去瞪眼坐半宿,就冲你家孩子还在怀里抱着,是可怜你家。
可你家能不能讲究点,那是我家娃的褥子,你不打招呼就直接拿过去裹孩子。
裹也行,你不能让孩子给我褥子尿的呱呱湿,让我孩入黑垫啥。
李秀抖搂褥子:“晾晾不就完了,喊么,你吓着我儿了。”
高屠户大儿媳一噎。
马老太和钱佩英这面倒是还算消停。
本来大伯娘也出了幺蛾子,派她家翠兰过来说:“老婶,大嫂二嫂三嫂,我娘一宿没睡,头疼好像病了,她说躺会儿就不埋锅造饭了,能不能让我爹我哥他们过来一起吃,咱都一家人。”
马老太歪头冲大伯娘方向,嘴都张开了,正预备气运丹田大骂几个回合,钱佩英一把抓住她胳膊,笑着对翠兰道:“行啊,不就做顿饭。你家粮放哪了,我和你过去取,保证做足足的,让大伙放开量吃。”
翠兰跑了,可不敢让钱佩英动她家面袋子。
没一会儿大伯娘从洞里出来了,特意选个离马老太远一些的地方做饭。
马老太撇嘴,抱胳膊脸上得意,可她再一转头脸色变了。
改她一把抓住钱佩英的手:“不用你做饭,给我歇着去!”
熬菜糊糊的何氏和朱氏,一起看钱佩英和马老太。
钱佩英装没听懂:“你别这样,小点儿嗓门,让人听见太偏心了。大嫂二嫂干活,我歇着?”
“谁偏心了?我是让你别动我粮袋子。你一做饭,妥了,咱过后一家子就得饿死,你给我起开,用不起你。”
马老太不停抠钱佩英手指上沾的白面,一点儿也不浪费。白面和(huo)水了,自然就沾钱佩英满手。
钱佩英往后面躲:“不能只吃黑乎乎窝窝头,梆硬的,咽不下去拉嗓子。”
“拉什么嗓子?三顿糊糊能跟上碗就不错。我是特意早起支锅,一眼没看住你,到头来你还是祸害我白面了。”
钱佩英也无奈,顿顿做饭顿顿吵几句,这老太太楞是不松手掌勺的大权,真是吵不起。
就这饭,饭前能把人饿的火烧火燎,饭后跟没吃似的,腹内空空,咋吃都饿。真的,她现在吃的,在现代猪都不稀罕吃。
宋茯苓就是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氛围中醒的,才睁开眼就看到钱米寿鳖嘴坐在那。
“你怎么了,要哭啊?”
宋茯苓意识里,四五岁孩子早上应该喝奶,爸爸去哪那节目就是那么演的,喝******喝******。
米寿也没奶喝,估计睡醒一觉心情不好想哭。
钱米寿心想:我哭什么啊,我能哭给谁听。哭得有人惯着有人哄,哪有人惯我哭。
“姐,你太懒了,真能睡,还不起。大丫姐二丫姐都下去拾柴了,桃花姐给你烧好了洗脸水。”
宋茯苓一愣,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我懒,我懒我的呗,我又没让你懒,你瘪嘴干嘛。”
“我着急下去,可你枕着我糯米砖头。”
破玩意一天当宝似的,走哪背哪,也不怕小小年纪驼背:“给你给你,都给你。”
……
用篦子馏的窝窝头出锅,野菜不好的地方捋下来切碎放进玉米面糊糊里搅合搅合,一点咸盐都没有。
别说钱米寿小人牙口不好,艰难啃着,宋茯苓捏鼻子不想吃,就是宋福生也是硬往下咽。
宋茯苓说:“爹,这十四户人家,谁家最困难啊?咱俩拿着窝窝头蹲他家吃饭去。看他们吃的更惨,咱俩就能咽下去了。”
宋福生没回答谁家最困难,他是蹲在那小声唱道: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监狱里生活是多么痛苦呀,一步一个窝心头……”
第四十九章 比上不足,比下真有余
马老太头一回这么嫌弃她三儿。
这要是在家,即便往年收成不好,三儿一家回来她就能做饭做的足足的,张罗最好的。
毕竟再挨饿吧,守着一亩三分地心里也有底。
但现在是个啥情况。
常言道,晴带雨伞,饱带饥粮,这都是有数的。往后还不知什么样,可不就得省点吃。怕有个万一,二十多口人,她哪个也不想给饿死。
可这怎么的,挺大个老爷们竟事儿呢?
先头说,娘,不能两顿饭,喝稀吃不饱,她改三顿。
后来说干活累,得有干粮,她这不也做窝窝头了嘛。
其实马老太打心眼里都不想做干粮来着,纯属是为那话是三儿提的,换个人,早骂一边去了。又不赶车又不赶路,现在算歇脚,饿着点儿就饿着点儿,也饿不死。
结果可倒好,一点儿不领情,这算是满足不了了。又嫌弃窝窝头梆硬,又说肚里没有油水。
马老太真想撒泼问问老儿子:“你看你娘我这骨头渣子里有没有油水,你嚼嚼啃了吧。”
“来,娘,你跟我过来,我和你说。”
“你别和我说话,上一边去。”
宋福生硬拽着马老太,硬是往马老太嘴里塞麻花。
马老太嘴里被强塞麻花,吐舍不得,不吐吃了更来气,那些油啊面,明知道要逃荒三儿一家还能祸害金贵物。她念叨一百来次了,念叨一回心口窝疼一回。
“娘,你吃吧,咱们不能还没等逃身体就造完。现在有吃有喝大伙一起,你别什么东西都攒着,咸菜疙瘩肉酱半只野兔,你放长毛了不如吃肚里。我说了让钱氏做饭,您怎么就不听。”
宋福生又说:“娘,你把心放肚子里,我会豁出一切不让您挨饿,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您的。这人呐,一天得吃油得吃点儿盐。”
马老太听没听进去,宋福生也不清楚,车轱辘话翻来覆去说,甚至发过脾气,但回头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他娘就是不撒手大马勺。他知道,那是因为老人心里太担心以后,劝是没办法劝的。
小孩子们一人半根麻花,宋福生安排的,钱佩英分的。
分到宋福财家的大郎和二郎,两个半大小伙子都不要,宋福财也说不用给他们,留给胖丫和米寿吃。
钱佩英没同意:“没多少,就半根,拿着,大郎二郎在我眼里也是孩子,多少吃点儿,肚里有油水。”
大郎把分到的半根麻花递给何氏:“娘,你吃,这两天你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