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求之不得
她也知晓阮奕就在附近。
若想将苍月摘出其中,阮奕不应当露面。
而今日黄昏,注定是个不太平的黄昏。
想起谭悦先前说,会将她送出南顺,再安排人去寻阮奕下落,赵锦诺轻声朝谭悦道,“你不必安排人寻阮奕下落,他应当安全。”
谭悦抬眸看她。
赵锦诺叹道,“我不知他在哪里,但知晓他一定安全。”
先前送大白兔糕点的人,就是阮奕的人。
阮奕是在知会她,自江船上时失散后,他仍安好,同时也是告诉她,别担心,他会设法营救她。
但今日谭悦会逼宫,若是撞在这一日……
赵锦诺担心看向谭悦。
……
临近村舍内,暗卫退了回来。
长翼和阮奕都看向回屋中的暗卫。
暗卫拱手道,“人太多不敢离得太近,似是朝帝同宁远侯在苑中起了不小争执,说话的时候都将旁人避讳了去,连付志明都未留下。最后朝帝将宁远侯同夫人一道扣下了,又让付志明亲自在苑中守着,今日晚些恐怕要再折回。”
长翼和阮奕对视一眼。
谭悦这一趟去得委实多余,反倒让朝帝的人更加强了警戒,也让他们原本安排好的今日黄昏前后救人的计划生出变数。
长翼和阮奕都未吱声,心中各自思绪着。
稍许,阮奕环臂摇头,沉声道,“不对,谭悦不是如此鲁莽的人……”
早前在京中,谭悦一觉察到何处不对,就让阿玉先行离京,足见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谭悦的确会担心阿玉安危,但以谭悦的性子,绝对不会自京中来,却只为了同朝帝赌气而胡搅蛮缠,这不是谭悦的作风,谭悦肯定有事……
阮奕近乎肯定。
早前已经知悉丰巳呈今日黄昏前后动手,眼下尚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又摸不准谭悦的意图,此时贸然动手风险极大。
他是怕不仅救不出来人,还会伤及阿玉。
迟疑间,又有另一个暗卫入内,“大人,今晨起就陆续有兵马到了富阳,早前以为是朝帝调来的禁军,平息早前富阳城内骚乱的,所以并未反复查探。但方才探子探得,这几批兵马似是都不是禁军的人,是好几处的驻军……”
好几处驻军?
阮奕和长翼对视一眼。
眼下朝帝就在富阳,富阳等于天子脚下,若非朝帝调遣,不应当有好几处驻军陆续出现在富阳外。但朝帝没有可能为了平息富阳一处骚乱,调遣好几处驻军。
莫非……要生变了?
阮奕和长翼都读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也猜到对方应当同自己想到了一处,富阳不是要平息骚乱,而是要变天!
这些兵马今晨才陆续出现在富阳周围,一定是一早便预谋好的。
但自今晨起,朝帝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现在富阳渔村这里要劫人的谭悦身上,是谭悦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朝帝的视线,让他无暇注意到富阳周遭的变化,即便注意,也只当是谭悦要劫人;其二,阮奕心里甚至想,谭悦是想以身涉险,彻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阮奕目光凝在屋中某处,沉声道,“谭悦是要逼宫……”
长翼也未想到这一趟来南顺,竟然扯出这么大一桩变故。
长翼沉吟,“此时我们若贸然劫人,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西秦同南顺并不接壤,无论谁当权,对西秦都无影响。无论最后成王败寇是朝帝和谭悦中的任何一个,对长翼来说都无差别,只是无论胜负,他的立场都是不希望西秦牵涉到这场政变中。
但阮奕不同。
阮奕心中清楚,朝帝是重活一世的人,朝帝对苍月是不小祸患,只有扳倒朝帝才是最有利的途径。在这场博弈里,阮奕有且只能站在朝帝的对立面上。
而刚好谭悦在这个时候忽然行此举动,阮奕不得不想到宴叔叔。
暗卫是说宴叔叔到京中后就失了踪迹,但宴叔叔是宰相,不会轻易来南顺,这件事,有极大的可能是宴叔叔在背后推波助澜。
苍月国中给何种许诺和压力,南顺国中都未必肯信,但若是宴叔叔亲至,整个事情的性质便不同。
富阳城外能有几处驻军的兵马在,说明人心是动摇了。
宴叔叔是在借南顺人的手做事,所以,宴叔叔行事隐秘,一直没有露面,消息连暗卫都屏蔽了,是惯来的小心谨慎。
此事宴叔叔一定参与在其中,却想苍月和他们几人都摘得干净。
阮奕看向暗卫,“让人通知丰大人一声,今日的行动暂缓,等稍后消息。”
暗卫眼中虽诧异,却还是照做。
待得暗卫离开,长翼询问般看向阮奕,“你想怎么做?”
阮奕淡淡垂眸,“黄昏时候,我去。”
长翼目光探究。
阮奕沉声道,“阿玉是因为我才来的南顺,她是我妻子,又尚有身孕在,若是稍后真的生事,我至少能护在她身边。这是我要做,也当做的事。”
长翼低眉轻笑。
“有长翼叔叔在,若是今日最后风平浪静,则按早前的计划行事,我在内接应;谭悦不会害我和阿玉,但如若笑到最后的人是朝帝,我在,也有让朝帝不杀阿玉和我的理由,经此一事,朝帝内忧外患,精力不会放在我身上……”
长翼应声道,“届时我会和宴书臣,丰巳呈再想办法,救你和阿玉出来。”
阮奕莞尔。
******
黄昏前后,阮奕代替早前的村民去送吃食。
负责此事的禁军本就是苍月国中暗卫,见了阮奕,心知肚明。
加上阮奕是同一户人家出来,禁军盘问过,又仔细搜身没有武器在,认识阮奕的人本就不多,眼下被暗卫在脸上描了些许纹路和浮灰,姿态佝偻,更不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大人此去多加小心,禁军中我们的人不多,若是出事,只可周旋片刻。”临到近处,禁军才悄声道起。
“好。”阮奕亦未多作声。
很快到了苑中,仍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和盘查,足见朝帝是对谭悦起了戒备之心和杀心。
临到最后时,带人守在苑中的人是付志明。
阮奕下意识低下头去,这里唯一可能认得出他来的人只有付志明。
阮奕拎着食盒,紧跟在禁军身后。
付志明看了阮奕背影一眼,来送餐食的人早就层层盘查和检查过,一连几日都如此,今日他更不会特殊关心,他并未上心,心思皆在晌午过后陛下同宁远侯的一场争执上。
陛下虽屏退了周遭,苑外听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但两人的争吵声是有,而后陛下也怒气匆匆出了苑落,这个但凡不是宁远侯,早就人头落地了。
付志明不知晓稍后还会如何。
他的心思在此处,根本没有去留意阮奕。
禁军将阮奕带到屋外,便自行退出,阮奕佝着背,敲了房门,屋中没有人应声,守着屋中的禁军直接道,“进去就是。”
都知晓宁远侯在,不应声是自然的,说不定还会被骂出来。
阮奕深吸一口气,入内。
禁军侍卫中有人上前守在门口。
谭悦正坐在凳子上出神,赵锦诺也倚在床榻一侧抱膝空望着某处,应是都在紧张着稍后的事情。
有人来了屋中,谭悦和赵锦诺都警觉转头。
见来人拎了食盒。
但屋门并未阖上,有禁军守在门口。
方才赵锦诺同谭悦提起过,来送吃食的是阮奕的人,但眼下这人是不是同早前的人是一气的还是未知数,又有禁军子啊,谭悦和赵锦诺都未先吱声。
阮奕也知晓身后有人看着,在谭悦和赵锦诺的目光中,阮奕上前放下食盒,一面低着头,一面低沉着嗓音道,“夫人说喜欢晌午的点心,家中又做了些送来。”
谭悦微微皱眉,没有认出阮奕来。
赵锦诺掌心却死死攥紧。
她自然听得出是阮奕的声音,也认得出他。
赵锦诺慢慢下了床榻,临到跟前停下,食盒里果真装了四枚大白兔形状的糕点。
赵锦诺不敢出声,怕旁人听出端倪,只伸手拿了糕点往嘴里送。
赵锦诺眼底微红。
想起出事那天晚上,江船上桅杆倾倒,到处都是火光和厮杀声,她同他走散,连他一面都未见到,他亦生死未卜。直至今日晌午见到那对糕点,她才知晓他安稳。
眼下他就站在她面前,分明是担心她安全,才以身试险。
赵锦诺很快吃完一个,又伸手去够第二个。
阮奕低声道,“夫人慢些,怕噎到。”
正好谭悦顺手够了茶盏砸在门口的禁军侍卫身前,吓得禁军侍卫赶紧退开。阮奕趁势抬眸,赵锦诺的身影映入眼帘,对视一眼,赵锦诺伸手抚上他脸颊,鼻尖微红。
却在此时,苑中脚步声响起。
谭悦的注意力先前就在那侍卫上,眼下正好目光看向苑中。
有人从苑中入了屋中来。
阮奕退到角落,低着头,不吱声。
赵锦诺就在他身前,他就在她身后,随时可以护她安全。
入内的人是朝帝和付志明。
阮奕头遂更低了些。
朝帝的脸色简直阴沉得怕人,目光死死盯在谭悦身上,凛声道,“谭悦,你好得很!你比朕想象得还要厉害!你让人带兵到富阳城外,是要逼宫!又特意来这里劫人,捣乱,让朕以为你一门心思都在救赵锦诺身上,根本顾及旁的事情,若不是朕有眼线在韩家,许是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韩家的眼线?
谭悦喉间轻咽,皱眉看向朝帝。
朝帝轻嗤,“我想知道你也好,韩家也好,为什么要反?背后还有什么人推波助澜?”
谭悦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