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萧景廷适才吐了个干净,哪怕再有厌食症,这会儿胃里空着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然而,萧景廷却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阮清绮见他这般神色,也跟着闭了嘴,只是心里还是免不了的忐忑,犹豫过后,她心里对于萧景廷的同情和担忧到底还是占了上风,默默地伸手将自己的椅子往萧景廷身边移了移,挨着他坐着。
萧景廷听见椅子移动的声响,侧过头,看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肤色苍白的出奇,带着一种极淡的冷意。在过于苍白的肤色衬托下,他乌黑的眉睫与幽深的墨眸都显出了过于纯粹的浓黑色。但他侧眼看过来时,瞳仁墨黑,眼里神色微微有些复杂,仿佛是带了些讶异的意味。
阮清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的抿了抿唇,然后便主动的靠过去,伸手替萧景廷按揉额角,低声道:“我替陛下按一按吧,这样也能舒服些.......”
因为萧景廷的失眠问题,为了不因为萧景廷“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这种幼稚理由跟着失眠,阮清绮还是跟着胡太医学了点按摩手法的,虽然比不了胡太医乃至于精通按摩的宫女,但偶尔还是能给萧景廷按摩一二的。
才碰到萧景廷的额角太阳穴,阮清绮便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紧绷。
但是,很快的,萧景廷便刻意的放松了自己的情绪,配合着闭上了眼睛,显然是默许了阮清绮的动作。
大概是过了半刻钟,萧景廷一直紧绷着的肩头方才轻松了些,他睁开眼,看了眼一直不作声的阮清绮,忽而道:“给朕倒盏水。”
阮清绮连忙起身准备给他倒水,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问道:“要不还是加点蜂蜜吧?也容易入口。”
阮清绮这样说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按照她生物课本上的常识“人体的主要的能量来源就是糖类,如葡萄糖,其在人体内发生化学反应,从而产生能量来维持人体的正常生理功能和活动”,所以一般情况下,给人喂点糖还是能够补充糖分,缓和对方的饥饿感,对萧景廷这种情况也能有所改善。
萧景廷抬起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阮清绮这才伸手去给萧景廷到了一盏蜜水来。
萧景廷靠坐在椅子上,没有伸手,就只是就着阮清绮的手喝了几口。蜜水微微是温热的,萧景廷喝了几口,本还有些苍白的嘴唇仿佛也被温热的蜜水浸出了些微甜蜜的薄红来,那张过于苍白冷寂的脸仿佛也稍微的添了些微的鲜活生气。
阮清绮不由的松了口气。
然而,萧景廷这人仿佛就是专门来找事的,他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喝了大半盏,这才慢慢的抬起浓长的眼睫,扫了阮清绮一眼。
阮清绮正端着琉璃盏递在他唇边,两人凑得很近,被他这般一看多少有些不自在。
然而,萧景廷有些嫌弃的说了一句:“太甜了。”
阮清绮:“.......”
真的,萧景廷这人真的是很讨厌很讨厌!
就在阮清绮气得想打人的时候,殿外忽而便传来內侍掐尖了嗓子喊出的通传声——
“太后驾到。“
“永乐长公主到。”
阮清绮脸色微变,下意识的道:“太后怎么这时候来了?”
自然,阮清绮也知道陆太后住管宫务,在后宫中积威甚深,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可阮清绮自穿书来便先后清理过几回身边的人,自觉还算是干净的。可,从来都甚少出慈宁宫的陆太后今日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过来,明显就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只是不知是坤元宫还是太医院走漏了消息......
萧景廷却极淡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说罢,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弹,连喝水都要阮清绮给递到嘴边的萧景廷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仿佛没事人一般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阮清绮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萧景廷却道:“好了,母后既是到了。我们也该出去接个驾。”
阮清绮这才反应过来:“你适才不去里头歇着,说是要‘先等等’,就是要等太后过来?”
萧景廷不置可否,只是朝仍旧坐着的阮清绮伸出了手,道:“走吧。”
他的手掌递到了阮清绮的面前,修长宽大,骨节分明,只手背处因为皮肤过分苍白而显露出皮肤下的淡青色经络,看上去和他的脸容一般的漂亮,漂亮得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艺术品,近乎无暇。
阮清绮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然后,萧景廷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看上去很随意,姿态也十分从容。
但是,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手指自指缝间隙摩挲而过,手心相抵着,指尖碰到了一起,然后握紧了。
阮清绮甚至都能感觉到萧景廷粗粝而又滚热的掌心。
她有些不大适应这样的亲近,起身的同时忍不住又看了萧景廷一眼。
然而,萧景廷神色如常,牵着她的手阔步往外去,一路走到殿外,便看见了正从辇车上下来的陆太后以及永乐长公主。
永乐长公主正扶着陆太后下来,见着萧景廷与阮清绮两人时,眉梢微微抬了抬,露出个关切的笑容来:“听说皇帝身子不大好,还传了太医来。我与母后实在是担心的很,连晚膳都没顾上,这就赶了过来。现下没事了吧?”
永乐长公主打量着萧景廷,神色关切,语声温温,仿佛真就是担心对方一般。
然而,她这般连殿门都没进就急着当众说什么“皇帝身体不大好”显然就没安好心,是存心给萧景廷难堪,俨然一派幸灾乐祸要看热闹的姿势。
听着永乐长公主的话,萧景廷仍是神色如常,牵着阮清绮的手上前来,应声道:“胡太医已是看过,并无大碍,也不必用药。朕也已叫他退下了.......”顿了顿,他拉着阮清绮与陆太后行了一礼,笑着道,“没成想这点小事竟是惊动了太后与长公主,实是朕的过错。”
永乐长公主就看不惯萧景廷这从容不迫的嘴脸,想着自己那因病早逝的兄弟便觉不乐,当即便道:“都说‘天子无小事’。皇帝的身体可不是小事,依我看,胡太医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好事,到底还是不大中用。陛下不若多叫几个太医过来,仔细的看看,这样才能放心不是?”
虽说太医院多是陆太后的人,可萧景廷这人颇有些心机,胡太医又很有些机伶,以至于陆太后有时候都摸不清萧景廷的身体状况。若是能够借机让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过来看看,自然也有利于陆太后掌握萧景廷的具体身体状况。
萧景廷却没理会永乐长公主的话,转目去看陆太后:“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陆太后神色淡淡的,先是抬手拍了拍永乐长公主扶着自己的手臂,示意对方闭嘴,然后才施施然的扫了萧景廷与阮清绮一眼,像是打量他们两人的神色一般。
萧景廷神色沉静,看不出半点喜怒。
反倒是阮清绮有些紧张,只是萧景廷还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平稳出奇,仿佛也将那种镇定传递给了她,令她也能在陆太后的目光下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很快,陆太后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开口道:“进去说话吧。都站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萧景廷闻言一笑,终于松开了一直牵着阮清绮的手,伸手扶住了陆太后。
在被他碰到的那一刻,陆太后整根手臂都是僵硬的,像是被蛇蚁蛰了一般。她有些反感的扫了萧景廷一眼,目光极冷,极具威胁力。
萧景廷却只是状若孝顺的道:“儿臣扶您进去吧。”
陆太后到底要脸,不好当众甩开萧景廷的手,只能绷紧了一张冷艳端肃的脸容,勉强就着他的搀扶往殿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其实犹豫了一下要给萧景廷喂盐水还是甜水。最后还是决定先给他点甜头吧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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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顿晚膳
待入了内殿, 陆太后自是坐在上首,萧景廷在侧陪坐, 阮清绮与永乐长公主则是往下坐了。
殿中没了外人,陆太后也懒得多话,坐下后便直言问道:“皇帝,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景廷神色如常, 开口应道:“劳太后担心了, 朕真没什么事,就是一时犯恶心,有些反胃罢了。太后也是知道的, 朕一向挑嘴的, 偏皇后不肯信,非逼着朕喝那鱼汤, 喝得多了自然反胃。”
顿了顿,萧景廷抬了抬眉梢,漫不经心的扫了眼陆太后以及永乐长公主,语声仍旧是淡淡的:“朕还是那句话,不过些许小事,实在不值得太后与长公主跑这一趟。”
陆太后也不知信了没有,只看他一眼,重新问了一句:“不再请太医过来看看?”
萧景廷神色不动, 语声沉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胡太医已经看过,也说了无事。朕也不想再为着这点小事接着折腾......更何况, 如今燕王也已归京,朝里朝外都盯着宫里动静,实是不好闹出什么来。今日,太后与长公主来这一趟已是足够夸张,若是再三的召见太医,只怕外头爱看热闹的人,都要传出朕病重垂危的谣言了.......”
萧景廷这话,既提到了燕王,也暗暗的刺了永乐长公主这些个“爱看热闹的人”,半点也不客气,态度也如以往一般的强硬冷淡。
陆太后见状,果然没有追究,微微颔首,从容应和:“既然皇帝觉得不必请太医,那就不必请了吧。”
说着,陆太后忽而像是想起什么,翠眉微蹙,扫了眼阮清绮,责怪般的道:“你也是,皇帝挑嘴,你这做皇后的怎还跟着胡闹?”
从天而降一顶黑锅,又大又圆,压得阮清绮都要驼背了。她一时间辩无可辩,最后只能认了:“是,妾下回一定小心。”
“没有下回了。”陆太后淡淡道,忽而话锋一转,又问道,“出了这么一桩事,你和皇帝的晚膳想必也没怎么用吧?”
阮清绮正低头反省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闻言也只是本能的应了一声:“也是用了些的,太后来之前,妾就让人给撤了。”
陆太后微微颔首,语声是少有的和煦:“为着皇帝的事,我和永乐急忙忙的过来,晚膳也没来得及用就过来了。既如此,正好一起用吧。”
不等阮清绮应声,陆太后又扫了眼萧景廷,直接拍板定了,拿捏着腔调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慈宁宫里,倒是少见皇帝,如今瞧着,皇帝竟是越发的瘦了.....这可不成!便是再挑嘴,也得注意龙体,宫里宫外都指着皇帝你呢,万不可任性行事。”
萧景廷薄唇抿着,神色冷淡,仿佛漫不经心,只应了一声:“那就依太后的吧。”
只阮清绮心里慌得不行,免不了的担心起来:就萧景廷这厌食症,看起来就有点儿精神上的原因,这会儿被陆太后盯着用膳的时候肯定是加倍的折磨。他本来就才吐过一次,这要是再吐一次,这么来回折腾着,那可怎么办?
只是,陆太后与萧景廷敲定了的事,阮清绮也不好开口驳了——这只会令她显得心虚,反倒拖了萧景廷的后腿。
所以,阮清绮只能配合着笑了笑,起身道:“太后和长公主肯赏脸,倒是妾的福分。这样,妾下去交代一声,让膳房里多做几样太后和长公主喜欢的。”
永乐长公主好整以暇的坐着,素手搁在扶手上,姿态闲适而从容。只是,她的眼里却透出几分看热闹时的兴味来,直到阮清绮起身方才笑着补充道:“皇后也不必太麻烦了。我原就不是爱挑拣的,就来一道琵琶大虾和一道奶香鱼片好了。”
顿了顿,永乐长公主又往陆太后处看了眼,端出孝顺好女儿的姿态:“记得母后倒是爱用鸡汤,记得叫上一道云腿山鸡汤。”
阮清绮看了眼陆太后,见陆太后点头,便也应了下来,下去叫人准备了。
膳房那头倒也机灵,很快便将东西准备了起来,摆上了桌子。
陆太后果是十分喜欢那道云腿山鸡汤,自己喝了几口,便赞道:“这山鸡汤原就是讲究个鲜字,吃着果是鲜美。”说着,又叫人给萧景廷舀一碗去,劝道,“先是皇帝是喝多了鱼汤方才反胃的,这鸡汤也就不必多喝了,只略尝尝味道便是了。”
陆太后说话间都主动退了一步,若是萧景廷一口拒绝那就有些不给人面子了。
所以,萧景廷神色不动,抬手接了汤碗来,拿着汤匙,低头喝了两口。
淡色的薄唇被热汤烫得微红,他苍白的颊边仿佛也被热腾腾的热气烘出了两团晕色。只见他抿了抿唇,唇角微扬着,似乎是笑,语声却还是很淡:“确实是鲜,但也有些油腻了。”
这话倒是萧景廷会说的话,挑剔又冷淡。
陆太后笑嗔了一句:“唉,先帝都没你这样的挑嘴。”
说着,又叫人给萧景廷布了几筷子菜,陆太后倒是难得的慈爱神色:“总喝汤吃菜叶子哪里成,还是要多吃点儿补一补的。”
萧景廷倒是没有全吃,只略动了几筷子,看着倒是如往常一般,如往常一般的挑嘴。
阮清绮多少能够猜到萧景廷此时忍得多辛苦,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便故意转开话题,笑与永乐长公主道:“太后时常与我说起子嗣之事,让我多劝劝陛下。想来,太后也不仅想要个皇孙,心下必也是盼着有外孙的。长公主一向孝顺,最是体贴太后,这些年又与驸马夫妻恩爱,想必这喜讯也快了吧?”
永乐长公主本还笑盈盈的在旁看戏,闻言立时便沉了脸,冷得要掉冰渣子。
就连一侧的陆太后脸色也都不大好,微微有些冷。
不得不说,阮清绮这话算是戳着了陆太后和永乐长公主的肺管子。
永乐长公主是孝成帝与陆太后的爱女,从生下来起便是万千宠爱,虽说后来陆太后又生了明德太子,难免偏宠幼子些,可对永乐长公主这个女儿也是看重的。所以,永乐长公主一直都是予取予求,万事如意的,只在婚事上跌了一大跟斗。
因她是帝后爱女,帝后也是早早的便想着给爱女定下婚事。只是,挑来挑去,要么是永乐长公主自己不喜欢,要么就是孝成帝和陆太后看不上......这般折腾了几年下来,眼见着孝成帝身体越发不好,永乐长公主也要及笄了,最后还是陆太后快刀斩乱麻的拍板给定了婚事——把女儿嫁回了娘家,表兄妹做亲,亲上加亲。
一是,公主下嫁,自是给陆家的体面和恩宠;二是,永乐长公主实是被惯坏了,这性子若是嫁去旁的人家只怕少不了折腾,陆太后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自家娘家最是放心。
然而,陆太后定下的事情,孝成帝也点了头,永乐长公主本人却很不愿意——她是瞧不上哪个陆家表兄的,为此还闹腾了许久。只陆太后素来就是个你强她更强的,永乐长公主越是闹,她越是强硬,硬是压着女儿把这婚事给定了。
后来孝成帝病重,心下也盼着能够在自己闭眼之前看着爱女出嫁。于是,永乐长公主十六岁便出嫁了。
只是,哪怕永乐长公主与驸马成了婚,夫妻关系也一向不睦,平日里更是一见面就要吵起来的。没多久,山陵崩,永乐长公主这做女儿的更是借口要守孝,甚至都不大愿意见驸马,只暗地里在公主府里养了几个男宠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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