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阮清绮:“......”
虽然萧景廷并未直接开口求人,可他这厌食症患者都主动开口要吃午膳了,几乎可以说是隐晦的退让。阮清绮抬眼看了看他,到底还是消了气,点了点头:“算了, 先用午膳吧。”
萧景廷见她点头倒是略松了口气,主动扬声唤人来摆午膳。
因着阮清绮还在减肥,萧景廷又胃口不佳, 坤元宫里的膳食还和以往一般,少油少盐,多时蔬,一桌子摆开来也都是十分清淡。
萧景廷也不知是因为先前吃了块苹果开了胃,还是有意缓和气氛,倒是主动尝了尝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盅菊花豆腐汤。
这菊花豆腐汤当然不是豆腐菊花和水煮,乃是由御厨用刀在嫩豆腐上横切竖切,切出九十九条匀称的豆腐丝,豆腐底部相连不断,切开的豆腐丝却散开来,恰似菊花瓣从中绽开。以白玉盅盛之,再往里加调制好的清汤,汤水涟涟,恰似菊花水中绽开。堪称是赏心悦目。
原本,这汤用的也该是用野鸡火腿吊好的高汤,主要取个鲜。只是,萧景廷吃不惯油腻,阮清绮也不想吃太油的,最后便成了清汤寡水。
不过,这清淡也有清淡的好处,至少萧景廷勉强也能吃上几口,他吃了几口便搁下汤匙,主动道:“还不错,皇后也尝尝吧。”
话罢,端砚便上前来,也给阮清绮端了一盅菊花豆腐汤。
阮清绮尝了尝,虽然汤味清淡,但尝着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还是萧景廷给推荐的——这多难得呀?阮清绮觉着自己也是挺容易讨好的,喝了几口菊花豆腐汤,心里就没剩下多少气了,脸上仿佛也被热汤的热气烘着,微微显出晕色来。
两人一起用过午膳,萧景廷见她神色缓和,方才抬手挥退宫人內侍,转口询问道:“先前之事,不知皇后可有什么想法?”
阮清绮吃饱喝足,又听见萧景廷主动相问,总算有了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也不和人赌气了,手上端着盏热茶,喝了口,便笑应道:“燕王不是还住慈恩寺吗?想法子让我那二妹妹再去一趟慈恩寺不就成了?”
萧景廷微微蹙眉:“你父兄既是已知道了燕王之事,想必是不会让她再去慈恩寺的,尤其是这种时候。”
阮清绮却不以为然:“我父亲忙着朝事,兄长又要准备春闱,哪里能够整日里盯着她?再说了,后院那些事,原都是徐氏这个当家主母做主。我父兄不好应付,徐氏却未必。二妹妹出门这样的‘小事’,只要徐氏点了头,那就没问题了。”
萧景廷想了想,倒觉可行,但还是要说一句:“阮修竹行事素来谨慎,这种时候只怕更加小心,多半已是叮嘱过徐氏了。便是徐氏再不知事,出嫁从夫,少不得也要小心些,必不会轻易放阮樱樱出门的。”
阮清绮眨巴下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子跟着一转,笑道:“那可不一定。”
若是徐氏没有私心,有了阮修竹的特意叮嘱,她肯定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为上,必然不会放阮樱樱出门的。可,若是徐氏有了私心呢?
上回徐氏与阮樱樱入宫,她亲自送了一回人,临别前还特意寻机与徐氏说了几句。当然,她当时也就是顺势挑拨离间一下。阮修竹、阮行止以及阮樱樱这三个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徐氏这做继室、做继母的,显然是最没有安全感,最容易被挑拨的。
便是徐氏自己,估计也能察觉到阮清绮是在挑拨离间。可,理智与情感总是不会同在一处,便是徐氏知道阮清绮说那些话没安好心,她也是听入耳,进了心的,少不得要多想。
有些事情,若是不挑破自然可以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可一旦挑破了,只会觉着处处碍眼,处处难受。偏偏,阮家上下没一个好人,全都是自私自利之辈,徐氏对阮樱樱的一腔母爱原就半真半假,可禁不起磋磨。说不定,徐氏这会儿已经觉着阮樱樱这个宝贝女儿碍眼了,想要把人嫁出去了呢.......
这种时候,只要给徐氏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她肯定是要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阮樱樱出门了。
阮清绮将事情想了一回,觉着自己当初随手一步棋,如今倒是能够排上用场了,心下得意,更兼胸有成竹,紧接着便转目去看萧景廷,打趣似的问道:“要不,陛下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萧景廷微微抬眉,似也起了兴趣。
阮清绮正得意,唇角扬起,声调轻松:“就,赌我能不能想法子把阮樱樱引去慈恩寺?”
萧景廷见她这得意的小模样,觉着她要是有尾巴,这会儿肯定是要翘上天了。他难得的起了些纵容的心思,顺着阮清绮的话问道:“怎么赌?”
“要阮樱樱去不了慈恩寺,那就是陛下赢了,算我输。”阮清绮得了萧景廷的话,更觉欢喜,咬牙狠心道,“要是我输了,就叫我吃一整碗的猪油拌饭!”
真的是非常狠心了,这一整碗猪油拌饭肯定得要胖个好几斤。
别人家狠心,那是割自己肉,阮清绮这一狠心就是往自己身上攒肉。
萧景廷看着阮清绮的目光都变了变:真是最毒妇人心,阮清绮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得下心,看样子确实是很有信心了。
阮清绮咬完了牙便又转目去看萧景廷,紧接着道:“要是阮樱樱去了慈恩寺,那就是我赢了,陛下输了。那陛下也得.......”
萧景廷抬眸看过来,目光如刀,锋利非常。
阮清绮嘴里那还未出口的“那陛下也得吃一整碗的猪油拌饭”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她喉中微微哽了哽,倒是反应过来:也对,萧景廷吃饭都是数着米粒吃的,这要是逼他吃碗猪油拌饭,那和逼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阮清绮那颗“最毒妇人心”难得的生出些不忍来,想了想,好一会儿才补救般的道:“那陛下也得吃个苹果!”
一碗猪油拌饭和一个苹果,她对萧景廷够好的了吧?
萧景廷抬了抬眉梢,凝目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也看着他,雪腮微鼓,仿佛正等着他的回答。
四目相对间,殿中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萧景廷不知怎的又想起适才阮清绮喂他的那块苹果。
有点甜,也有点腻味。
他顿了顿,说不清心里在这一刻究竟是什么想法,嘴里已是直接应了下来:“也好。”
阮清绮看着萧景廷,朝他笑了笑,暗道:回头得叫人挑个大些的苹果,盯着萧景廷吃。
不过,想归想,这要把阮樱樱引去慈恩寺,这也不是阮清绮一个人能办成的。阮清绮想了想,最后还是不得不与萧景廷求助:“......陛下,这事还得请您帮个忙。”
萧景廷:“......”
帮你?
帮你给我喂苹果?
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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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慈母之心
脸呢?
脸当然是被她给吃了啊。
阮清绮厚着脸皮去扯萧景廷的袖子, 再接再厉的与他道:“就,帮个小忙?”
萧景廷低头看了看抓着自己袖子的小手, 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想怎么做?”
阮清绮就等着萧景廷这话,听他问起,立时便将自己想好的主意与他说了。然后, 她就眨巴着眼睛看着萧景廷, 满怀期待的问他:“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萧景廷稍作沉吟,只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阮清绮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眸光专注, 就等着他的回答。
最后,萧景廷还是在她殷切的注视下点了头, 吐出四个字:“可以试试。”
当然,萧景廷也不可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阮清绮这么个近乎玩笑的主意上,所以他与阮清绮略说了几句,敲定了事情后便又起身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萧景廷虽不曾多言,可他的逻辑还是在行止上表露无疑:来了一趟坤元宫,气消了,午膳也吃了,自然也该挥一挥手, 回去做正事了。
阮清绮多少也知道萧景廷这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的狗德行,但此时见着,还是不免气得咬牙, 暗暗的对着他的背影发誓:到时候一定要给他挑个最大的苹果!看他吃到吐!
骂完了狗皇帝,阮清绮也没多耽搁,出殿逛了一圈后便又回了殿里开始她的午后瑜伽。
**********
自赏花宴那日从宫里回来后,阮樱樱便被徐氏拘在家中,一直都没能出门。
当然,阮樱樱原本也是也不大想出门——她第一次随徐氏去坤元宫请安那会儿,因着更衣时遇蛇受了场惊吓,回府后便病了一场,人也消瘦许多,实是形容可怜;而这回的赏花宴虽不比上一次吓人,但也算是小惊一场,她自觉是受了委屈,心里存了气的,虽然不似上次一般的生病但人也是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自然也就懒得出门了。
只是,徐氏得了阮修竹的话要拘着阮樱樱,自己又起意要替阮樱樱安排婚事,索性便拉着阮樱樱,仔细的教了她些中馈之事。
说来,这也是徐氏难能可贵的一点慈母之心——要知道,当初阮清绮入宫,前路坎坷,徐氏这做继母的也不过是略说几句场面话,实是懒得为阮清绮费这心思,至多就是安排几个似陈嬷嬷那样的内奸眼线。也就只是阮樱樱了,虽说徐氏如今越来越不耐烦这个女儿,可这到底也是自己宠着长大的女儿,论血缘也是自己的外甥女,到底是亲的,她自不愿叫阮樱樱走她走过的歪路,自然要仔细提点,一点点的教她。
然而,阮樱樱却是最不耐烦学这些的,徐氏与她说,她也多是左耳进右耳出。在她想来,爹爹必会给她挑选品行皆优的良人,娘亲也会给她挑选得用的管事嬷嬷,只要这两样过了关,她又何必费心费力的学这些呢?
徐氏是看着这个女儿长大的,见她这模样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心下多少有些不悦,只面上仍旧温温,说她两句:“娘也是为你好,这才与你说这些,不过是盼着你别走娘当初走过的歪路罢了......娘是过来人,当初也是走了不少歪路,吃了不少苦头。”
徐氏是乡野出门,小时只是个乡下土丫头,虽然因着徐家后来发了家,她也跟着读书习字,可许多事都只是半懂不懂,当年初嫁入阮家时,她是真的举步维艰——阮清绮生母林氏虽只是个庶女,但到底是国公府出身又是阮修竹的原配发妻,哪怕她已经死了,哪怕她早就遭了阮修竹的厌弃,她也似一座沉甸甸的高山压在徐氏身上,压得徐氏这个继室差点抬不起头。
徐氏什么都不懂,初来乍到便要面对那般的艰难局势——阮家院里上下多是林氏的人,胆大包天的老奴就爱拿着林氏当初设下的规矩说事,时不时的就有安国公那边的人借着来瞧外孙外孙女上门来给她脸色看,出门交际时总有人因为瞧不起她出身仪态而冷嘲热讽。
徐氏一开始只能忍着,看着,学着,甚至不能与阮修竹抱怨——阮修竹本就只是看着长姐的面上,想着找个能打理后院、真心照顾阮樱樱的女人才会娶了她,她自然不能够给阮修竹添乱。
所以,徐氏一开始只能忍着,看着,学着,慢慢的积攒经验,一直等到她觉着自己掌握的差不错了才出手,先是培植拉拔自己的忠仆,再是将院子里的那些老人旧人一个个的换了,接着又借阮樱樱得到阮修竹的信任,继而讨好继子、冷淡继女,调整与安国公府上的关系。随着阮修竹步步高升,她在京中夫人交际时也渐渐的有了底气,局面终于一点点的好起来.......
哪怕如此,徐氏这一路过来也是出了许多错漏,丢了不少脸,如今想起来,都觉面上难堪。她是真心为阮樱樱着想,这才想着在阮樱樱出嫁前与她说这些——有些事,出嫁前不学着,等出门嫁了人,自有别人教她,到时候就要付出千百倍的辛酸苦辣。
然而,阮樱樱听了这话却只是笑,抱着徐氏的胳膊,细声与她撒娇:“我知道娘是为我好。可,我不怕的——我和娘你当初又不一样.......我还有爹爹和大哥哥呢,他们肯定会护着我,不会叫人吃苦的......”
说着说着,阮樱樱唇角翘起,语声微扬,声调轻盈的像极了枝头的黄鹂鸟。
徐氏闻言却好似被针戳了一下,有些不自在起来:是了,阮樱樱是相府里娇养出来的千金闺秀,有阮修竹和阮行止给她撑腰,哪里是她一个乡野小户出身的可以比的?
徐氏自嘲一笑,多少有些心灰了,抬手抚了抚阮樱樱的发髻,便将那些教训的话都给咽了回去,只是笑叹道:“罢了,既你不想学,那便不学罢。”
阮樱樱闻言不由十分欢喜,歪在徐氏的怀里使劲的撒娇,软软的道:“易国公府上的六姑娘约我出去呢,娘.......”
她的话没说完,可那声调拖得长长的,甜的仿佛能流出蜜来。
都说动极思静,徐氏一昧的拘着阮樱樱学中馈,她自然是不喜欢的;偏偏阮家父子两个,一个忙着前朝之事,一个瞒着准备春闱,自然也没了空暇,也都不似以往那般可以时时的陪着她,宠着她。这般一来,阮樱樱难免觉着家中无趣,恰好得了易尔蓉相邀,她自然起了意,趁机拉着徐氏好一阵儿的歪缠求恳。
只是,易国公乃是燕王母家,易国公府上的六姑娘也就是燕王的表妹,徐氏听着自然也就起了警觉:“易国公府的六姑娘?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阮樱樱嘟嘟嘴,娇声道:“就是赏花宴那回。她人很好的,也很照顾我,我们也是早说好了要一起出门玩的。”
徐氏顿了顿,迟疑着道:“要不还是下回吧......你父亲特意叮咛了我,说如今‘燕王归京,吏部又要京察,朝中如今正多事’,他让我看着你,不要出门。”
阮樱樱小小声的道:“我们就是去慈恩寺烧个香,寺庙最是清净不过,便是外头有什么事也扯不到寺庙里来。”
因着当初阮修竹未告诉徐氏燕王再慈恩寺小住之事,更不曾提起阮樱樱与燕王之事,徐氏也不知其中玄机,听着阮樱樱这话,难免有些动摇。
阮樱樱又拉着徐氏的胳膊使劲儿的撒娇:“娘,娘,就叫我去一趟嘛。大哥哥马上就要春闱了,我这时候过去,正好也能替他烧个香,叫佛祖保佑他一切顺利。嗯,到时候再给你和爹爹求两个平安符......”
徐氏被她逗乐了,拿手在她额上点了点,失笑:“你这丫头!就会临时抱佛脚!”
笑过后,徐氏又叹气,端出为难模样,犹豫着道:“其实,你连着在宫里受了两回罪,我原也是想带你去慈恩寺烧个香,去去霉气,你这会儿想着要去礼佛散心自然也不是坏事。只是你爹爹那里......”
阮樱樱立马举手发誓,认真的道:“娘你放心,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要是爹爹怪罪下来,我自己担着。”
徐氏就等着这话撇清干系,闻言心下一宽,面上却叹气:“你啊......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的淘气。”
阮樱樱听出徐氏话音,知道她这是松口了,不由十分欢喜,连忙又抱着徐氏的胳膊说了一会儿好话。
母女两个亲亲密密的说了一会儿话,阮樱樱这才一骨碌的从徐氏身边起来,道:“那,我就先回去收拾收拾,迟些儿和易姑娘一齐出门了?”
徐氏凝目看着她,眼中闪过些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温柔颔首,道:“去吧......”
顿了顿,她又似慈母般的叮咛一句:“早去早回,你父亲今晚要回来用晚膳的。”
阮樱樱一叠声应着,不一时,人就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8 12:42:21~2020-03-29 00:0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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