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十一月
第69章 两边准备
好在, 燕王久经沙场,极擅克制, 不一时便将自己那微不可查的失态掩饰了过去。他转开眼,目光平平的自阮樱樱身上掠过,平淡的仿佛是在看堂上的花草树木一般,毫无一丝动容。然后, 他才抬步上前去与陆太后等人见礼。
陆太后见着燕王, 不由也是挑眉,再不复先时的倨傲冷淡。她一叠声的吩咐左右为燕王看座,嘴上则是揶揄般的笑叹道:“可算是来了一个——我还当你也似皇帝一般, 整日里忙着, 都懒得来过来与我说话了。”
燕王微微颔首,也笑应了一句, 抬步上前落座,姿态甚是从容。
阮清绮眼角余光下意识的往阮樱樱处瞥了眼,紧接着便道:“你也下去吧。”男主都来了,再把阮樱樱这个女主留在这里招人眼可不大好。
然而,阮樱樱此时却不大愿意就这么下去。
本来,她和徐氏两人都好端端的坐在下面,偏偏这些人却要将她唤了上来,永乐长公主对她冷嘲热讽, 阮清绮这个长姐也是冷眼旁观......如今,这才说了几句,见燕王来了, 她们又要赶她下去!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简直是将她看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瓜,故意轻贱她!拿她玩乐取笑!
阮樱樱心下这般想,倍觉屈辱,委屈的都要掉下泪来。好在,她也知道轻重,心知如今是在宫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敢当面反驳阮清绮的话,便垂下头,细声应道:“是。”
应声的同时,她咬了咬唇,眉睫低垂着,眼角余光却又往燕王处瞥了眼,随即又怯生生的收了回来,委委屈屈的模样。
她心下自是盼着燕王能替她做主出气的。适才,她看着燕王时,燕王也在看着她,虽然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可她却知道燕王和这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他是将自己看入眼里,将自己放在心上的。
然而,燕王却侧头避开了阮樱樱的目光,并未开口。
到是陆太后,她适才居高临下自然将阮樱樱与燕王之间的眉目互动看在眼里。她既不喜欢阮家也不喜欢燕王,反而主动开口为阮樱樱解围:“行了,下去做什么,难得见着这么个可人疼的姑娘,便叫她坐我边上,陪我说会儿话吧。”
陆太后开了口,很快便有內侍替阮樱樱安排了位置,就挨在陆太后身边。
阮樱樱颇有些惊喜,又觉忐忑,下意识的看向燕王,然而燕王仍旧未有动作。她心下略觉失望,只得怔怔坐下了。
陆太后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神色稍缓,颇是亲近的握住了阮樱樱的手,闲话般的问道:“你这孩子,听说你是为了给你母亲祈福,这才发愿要三年不嫁的?”
阮樱樱闻言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搁在膝上的双手绞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垂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陆太后垂眸看她,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可姑娘家的芳华可贵,怎好就这样耽误了.......”
陆太后这话可算是说到了阮樱樱的心坎里,她心下自是颇以为然:这话本就是阮修竹当初为了推拒燕王求亲方才放出去的,阮樱樱也是事后才被告知的,因着“孝”字压头,她又一贯要在阮修竹面前端出懂事乖巧模样,自然不会出言反对。可,让她这么个已经及笄了的姑娘再在家里守个三年,她这心里终究还是不大愿意的.......如今陆太后开口道出她的委屈,倒叫她倍觉妥帖。
当然,委屈归委屈,阮樱樱面上还是竭力端出乖巧模样,颔首应声道:“回娘娘的话,母亲养我,恩重如山,既是为了母亲祈福,三年五年我都是愿意的。”
陆太后也不知是不是听出了她的口是心非,深深看着她,语声轻轻,意味深长:“你一片孝心,真心实意的为你母亲,这自是好事。只是,做母亲的却也未必舍得叫你如此。”
阮樱樱微微一怔。
说着,陆太后又看了眼身侧的永乐长公主,倒是难得的显出了些慈母模样,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母总舍不得儿女,可做父母的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儿女。我与先帝只永乐一个女儿,视若掌珠,宝爱非常,再不肯轻易许人......可,先帝临去最不放心的也是永乐,必要看她得遇良人,嫁出宫后才能放心。”
永乐长公主听得陆太后这话,微微有些动容,眼睫微敛,遮住了眸中神色。
阮樱樱更是十分感动,眼眶微微有些红,眸子乌黑湿润。
阮清绮简直不忍直视,有意说上几句却又不知如何插嘴。
幸好,另一边的燕王似乎也听不下去了——阮樱樱单纯,只当陆太后是为她着想,可陆太后分明是另有计较。
燕王略一沉吟,终于还是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对了,这样的日子,驸马怎么没来陪公主?”陆太后将话说得这般漂亮,说什么“得遇良人”,看着真就是慈母心肠,可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永乐长公主与驸马不和,几成怨侣的事情?
永乐长公主闻言脸色微变,又是难堪又是恼羞,偏她最爱面子,还要强撑着,勉强一笑,解释道:“驸马还有旁的事呢,不好时时陪着我。”
“原是如此。”比起陆太后,永乐长公主显然更好拿捏,燕王不过一笑,神色淡淡,语声也是不疾不徐,端足了长辈的架子,“也是,你与驸马感情一向都是极好的——本就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京里不知多少人暗中艳羡这般的良缘。”
燕王满口夸赞,永乐长公主却是越听越气,下意识的去看陆太后,只盼陆太后为她出气。
陆太后却是不为所动,仍旧是端坐在哪里,连笑容也不曾有半点变化,只是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今日沐佛节,燕王也是难得入宫,我们先举杯吧?”
说着她抬眼示意內侍斟酒,主动端起酒盏,对在场诸人点头示意。
诸人见状,自也都跟着举盏饮尽了。
阮清绮亦是跟着举起酒杯喝了一盏酒。这酒似是用冰凉过,入口后微微泛凉,余味悠长。阮清绮喝着也挺喜欢,不免又多喝了几口。
永乐长公主心下忿忿,碍着燕王威势不敢当场发作,只在心下却是记下了燕王的那些话,想着必要还回去才是。
忽然,她心念一动,眸光自下首的易尔蓉处掠过,很快便有了主意——陆太后在这宴上的安排,她也是知道一些的,未必不能借此叫燕王吃个小亏......燕王这般嘲讽她与驸马,可他自己不也有个可以“亲上加亲”的表妹吗?
想到这里,永乐长公主倒是很快的压下了心头的不悦,重又扬起唇角,笑着说起话来。
一时间,宴上众人也都偃旗息鼓,喝酒用膳,好不自在。
便是阮清绮,用过酒水后也捏了块桃花糕吃着。她看着这天色,心知这个时辰萧景廷还不来,今日应是不会来了。
一念及此,转眸再去看坐在下面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心下终究还是觉着无趣,总觉着自己又与下方那些人隔了一层距离,旁人的那些欢闹笑语似也隔了一层,无法感染,以至于那点儿的热闹都显得有些虚假。
虽说后宫人少,多是没什么事做,闲得无聊的时候确实是会想要热闹一下,寻些乐子,可在人一多,热闹之前先来的就是麻烦。尤其是她如今这身份与地位,便是在宴上也是要坐在上首,少不得要提着心提防一边的陆太后与永乐长公主,注意着阮樱樱与燕王这对男女主的动静,实在是无法享受宴饮。
也正因此,阮清绮也没太投入其中,也就喝点儿酒水吃吃点心,一搭没一搭的与人说着话。
陆太后似是看出了阮清绮的心不在焉,主动道:“皇帝这会儿也没来,想必是不打算过来了。只是他这一忙起来就顾不得其他的性子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
顿了顿,陆太后略作沉吟,便与阮清绮道:“要不,你去御书房看看?便是带点饭菜酒水过去也是好的......”
阮清绮还真不信陆太后会有这样的好心——就陆太后和萧景廷这两人的关系,陆太后不盼着萧景廷趁早饿死都是好的。
阮清绮目中犹带惊疑,陆太后却是神色如常,也不多解释,只淡淡道:“我就只这么一说,你要不去便也罢了。”
阮清绮确实是有些坐不住,闻言还真是有些心动起来,犹豫片刻便道:“那,臣妾便去御书房看看?”
陆太后眼也不太,只摆摆手,应了一句:“去吧。”
阮清绮想了想,果真吩咐人装了些酒水点心带上,领着端砚绿荷等人往御书房去了。
陆太后漫不经心,永乐长公主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侧过头,看了眼阮清绮离去的背影。
也就在此时,陆太后抬手在永乐长公主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唤了一声:“永乐!”
声调低沉,似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永乐长公主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个激灵,终于还是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将头转了回来,对上陆太后黑沉沉的眸子,终于还是低了头。
好在,陆太后很快便收回了手,也没再盯着永乐长公主,反是笑着问了阮樱樱几句话。
离了陆太后的目光,永乐长公主稍稍松了口气,面上重又挤出笑脸来。她眼珠子一转,很快便抬起手,笑盈盈的对着燕王举起酒杯,语声清脆:“说来,我今儿还未敬过皇叔酒呢!这可不成!皇叔可得给我个面子。”
燕王多少也知道永乐长公主的脾气,见她如此不免生出些警惕来,虽是跟着举杯却只用唇碰了碰杯壁,很快便又放下了,酒水并未入口。
永乐长公主自也看出了燕王的提防,心下不喜,但还是笑了笑,侧头吩咐宫人:“马上就是正午了,日头渐渐起来,有些热了,姑娘家本就娇贵,你们让膳房准备多些消暑的冰点上来,叫下头姑娘们也清凉些。”
陆太后在后宫掌权多年,积威甚重,连带着永乐长公主这个孝成帝与陆太后的嫡长女的话也格外有用。永乐长公主这一声吩咐,下头立时便忙开了。
当然,她这也不全是好心。
第70章 没有人性
当然, 这些暂时和阮清绮无关,她让人将酒食等收拾好, 由端砚领着食盒,这便匆匆往御书房去。
已是临近午时,萧景廷却仍旧在御书房忙着,他是真的有事——吏部京察过后, 朝中换下不少阮党之人, 也选了不少新人,而萧景廷这个新帝手里也终于有了些实权。正因如此,萧景廷这段时日倒是比之前更忙了些, 实在懒得在这时候去凑什么热闹。
听说阮清绮到了, 萧景廷头也没抬,仍旧是看着手上的折子, 只随口道:“让她进来吧。”
阮清绮让绿荷端砚两人留在殿外,自己一人随着引路的內侍往里去,手里还提了个沉甸甸的食盒。
內侍将人引进御书房后便忙不迭的起身告退,阮清绮则是上前行礼。
萧景廷左手握着看了一半的折子,右手则是缓缓将手中御笔搁下,抬眼看向阮清绮,见着她手里拎着的食盒时,他的眉心便不觉蹙了起来。
阮清绮已是猜着他会有这般反应, 此时见了反倒觉出好笑,眉梢一挑,唇角扬起, 反到是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俏生生的模样。
其实吧,这么些日子下来,他们两人之间也多少多少养出了些习惯。
似萧景廷,他的厌食症虽未见好却也并未如《相府娇女》里写的那样越来越严重,至少,他也都是按照这些日子养出来的习惯,时常往坤元宫去,陪着阮清绮一起用个午膳或是晚膳什么的。虽说因厌食症的缘故,萧景廷用得不多,但他还是会给点面子,多少也用了些。若是碰着阮清绮作怪,说不得还要被喂撑了......
只是,今日正好是沐佛节,宫中办宴,阮清绮不在坤元宫,萧景廷自己也忙,随时到了午时却也懒得用膳。故而,眼见着阮清绮直接拎着食盒上门喂饭,萧景廷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萧景廷也就只是冷了冷脸,并未动怒,反倒先问了一句:“怎么这时候过来?”
阮清绮指了指手里的食盒,笑应道:“太后一直念叨着陛下,让我过来瞧瞧。我想着马上就是用午膳的时候了,就怕陛下忙忘了,心下惦念,索性便这便带了些酒食过来。”
萧景廷薄唇微抿,并不应声,只深深看她。
阮清绮全当他是故意端架子,抬步上前,径自将自己手上提着的那个食盒给搁在了紫檀御案上。
见状萧景廷下意识的伸手拦了一下:“别放这里!”
御案上还对着几大摞的折子,都是萧景廷特意让人提前按着轻重缓急分拣过的,事关国家大事。若真要是让阮清绮把食盒摆在这里,在这里用膳,萧景廷自己就有些受不了。
阮清绮自是知道萧景廷的意思,但还是故作无辜模样,朝他眨眨眼,反问道:“不放这里,那放哪里?”
萧景廷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额角,到底还是丢开自己手头那本没看完的折子,拎起被搁在御案一角的食盒,直接就给拎到了临窗榻边的小几上。
阮清绮跟着过去,顺手替他打开食盒。她先将最上面的那壶冰镇过的酒水拎出来,再将下面的饭菜一一摆开,最后方才取了两个酒杯出来摆在两人面前。
然后,她抬起手,先给萧景廷斟了一杯酒,笑着道:“这酒味道不错,清冽悠长,也不醉人。我在宴上喝了几杯,便觉十分喜欢,陛下不若也尝尝?”
无论是阮清绮还是萧景廷,平日里都甚少用酒。今日也是难得,阮清绮尝了这味道,是真的喜欢,这才想着捎来给萧景廷尝尝。
说话间,阮清绮又自斟了一杯,自己喝了。
萧景廷见她如此,便也跟着端起酒杯。
酒水呈琥珀色,因是冰镇过的,凉丝丝的,连带着杯盏皆凉。
萧景廷缓缓举杯至唇边,随即才慢半拍的觉出指尖处的凉意。
那一点凉意似丝线般自心头掠过,刹那间,心头一跳,久违的警惕感油然而生,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开了口:“等等!”
阮清绮闻言一顿,手里的半盏酒险些便要洒了。但她还是顺势喝完了手里剩下的半盏酒,这才将有些茫然的抬眼去看萧景廷,问道:“怎么了?”
萧景廷慢慢的拧起眉头,脸容紧绷着。他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搁下手中酒盏,断然道:“这酒不对!”
阮清绮不明所以,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就不对了?”
这酒本就是宴上喝的,也是陆太后主动举杯开口,众人方才一齐共饮的,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而且,她适才在宴上便喝了好几杯,如今也已用了一杯,现下也没觉着有什么问题。反到是萧景廷,他一口都没喝,怎么就得出了这“这酒不对”的结论?
萧景廷思忖片刻,先问了一句:“宴上酒水都是冰镇的?”
阮清绮还真没注意这个,想了想,才摇了摇头:“这我倒没有注意......不过这酒滋味清冽,许是冰镇过的才更有风味吧。”
萧景廷抿紧了薄唇,唇线紧绷着。他像是斟酌言辞,徐徐道:“现下四月里,宴上多女眷,更该仔细些。按理来说,这酒水哪怕不是常温的,也该是温过的才是,怎么能是冰镇的?”
阮清绮总算是有点明白什么叫变态的脑回路了——就因为酒是冰镇的,这人就能疑心上酒有问题,这疑心病也真的是晚期没救了。不过......考虑到陆太后也不是什么好人,也许真就只有变态能够了解变态?
阮清绮抬手将面前的酒杯推远了一些,这才试探般的接口问道:“所以,这酒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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