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那您说怎么办?”季怀国问梅干菜。
梅干菜说:“要我说,就给她个生产主任就完了,场长必须让我们家明逊来,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搞生产,你们也真是搞笑,我吃过的盐巴,都比她吃过的面多。你要不答应,季怀国,我还回来给你当生产主任。”
梅干菜的工作做风季怀国还是领教过的,她要真回来当生产主任,他估计自己得蜕层皮,所以,季怀国这时候也特别头疼,想着能怎么把老太太的火给熄灭了。
不过就在这时,苏湘玉就迎上去了:“哟,梅主任,前儿您还说让我把咱们农场的生产发扬光大,继承您的意志呢,咋今天我听着,你就把我说的一文不是?”
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苏湘玉只喜欢用一招对付,那就是当场戳穿。
但是,梅干菜都已经准备一晚上了,岂会打没把握的仗?
“你知不知道你浪费了多少饲料来喂猪,猪喂出来大家一顿吃完,明年的猪拿啥来喂?你知不知道明年的生产要怎么搞?农场没钱就没得买种子,开年你连种子你都下不进去。”梅干菜指着苏湘玉的鼻子,差点就要跳起来。
“小苏同志,你先回去,我劝劝梅主任,好不好?”季怀国连忙说。
没钱买种子,这是整个大农场的事情又不是苏湘玉一个人的问题,但季怀国也无法得罪老领导,所以得先把苏湘玉给劝开。
而冯明逊也来拉苏湘玉了:“湘玉,你让一步行不行,我妈身体有病。”
有病?
借着病借了她两百块到现在不还,老太太这还有理了这是?
梅干菜一看儿子到现在还向着苏湘玉,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拍冯明逊的脖子上了:“有点出息吧你,这是个狐狸精,勾人勾到你大姐头上了,草鸡飞上枝头,她还妄想当凤凰呢。”
工作上干掉了她儿子,生活上勾走了她闺女的继子,梅干菜的愤怒值已经爆表了。
老太太撸起袖管,一手叉腰,唾沫横飞的就竖到苏湘玉的面前了:“不行,我今天非得跟你好好儿掰扯掰扯不可,你可是知道的,我混身上下都是病,今天要出个三长两短,我就光荣牺牲在这儿,我也不能叫你一个十八岁小丫头在我头上蹦哒。”
而就在这时,于磊带着才从车间出来的叶向东,俩人是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赶来的。
于磊一下车就说:“乖乖,那不咱们梅主任,你那便宜外婆,她咋跟我嫂子干上架啦?”
叶向东都难得不笑了:“她惹谁不好,惹这老太太?”
要说叶向东的个头,一米八三,那还是赤脚量的,要说知识层面,他也是有金字招牌的大学毕业生,怕一个老太太,传出去真要给人笑话。
但是,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还真就怕梅干菜。
为啥?
因为梅干菜混身上下,不止有肝病,还有心脏病,听说胆囊里还有结石,尿路还时不时的堵塞,总之,混身上下是病。
当初冯明艳刚嫁过去的时候,梅干菜一年就要去三趟北京。
不说因为肝病的问题吓的韩慎那么疼叶向东的人从此经过总参大院都得绕道儿走,就是叶向东,一看见她也得头皮发麻。
一碰就倒,声音一冲就犯心脏病,犯了病就得送医院,一进医院就是八天的吊瓶,你看她平常出门,挤班车的时候威风凛凛,就跟那从少林寺下来的武僧一样,但你只要一挨,她立马就能倒,倒下就能把你讹到你没脾气。
关键是你甭看她混身那么多病,偏偏怎么折腾都不死,白白把别人全给折腾的死去活来。
所以,叶向东在看到梅干菜的那一刻,下意识觉得,苏湘玉这回肯定是完蛋了。
而梅干菜呢,一看着叶向东,那简直就叫个瞌睡遇着枕头,碰瓷只差个霉主,恨不能立刻倒在叶向东的面前,好转眼就给北京拍个电报,让冯明艳在叶老爷子面前,好好儿的坏上叶向东一水。
还怎么还可能让苏湘玉走?
这么好的机会,正是需要她大干一场的时候啊。
梅干菜不放人,苏湘玉也还在恋战,这俩个女人今天看来是扯不开了。
“你要不想明天就给她讹上,现在就跟我走。”叶向东连着拽了苏湘玉一把说。
“你是不是觉得,今天这老太太得给我耍一招心脏病发?”苏湘玉反问。
那还用说吗,梅干菜别的不擅长,发心脏病,那就跟自来水似的,一拧就开,一拧也就能关上。
所以叶向东才怕她,一个年青人,总不能跟一个一身是病的老太太计较吧。
“那你可看好喽,看我今天怎么能叫她的心脏病犯不出来。”苏湘玉扬头看了看天说。
今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不过西边隐隐发红,下午应该有暴雪。
而叶向东呢,不是觉得她对付不了梅干菜,必输无疑吗?
很好,她今天就得让大家看看,怎么对付这个老太太。
一个老太太都对付不了,她一分场的生产还怎么搞?
第33章 倒拨杨柳
梅干菜终于把拍电报的事情给忘了,她现在全神贯注,就是想跟苏湘玉吵一架,干一仗。
于是,她开始给自己补充能量了。
这属于经验之谈,毕竟她万一要耍泼装病,很可能好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了饭,当然不能饿着自己。
“明逊,赶紧给你二姐拍电报去,穆铁这孩子,可是乌兰农场的第一要犯。”老太太扫了穆铁一眼说。
一个小穆铁,那可是五十张大团结。
“季怀国,你把我车上那兜子里的保温杯给我拿来,我先喝口水。”
见穆铁一直在于磊的脖子上,老太太还得抽空过去逗他一逗:“这孩子原来可在乌兰农场的时候,那脸蛋儿吃的肥丢丢的,屁股蛋子上一抓一把肉,这绝对是在朝阳农场,在苏湘玉这儿给饿瘦的,这不行,我得立马把他带回乌兰农场。”
保温杯里泡着菊花、枸杞和大枣,还有几片冯明艳从北京寄来的西洋参,喝一口,就跟金汤似的,老太太立马觉得自己混身舒畅了不少。
接着还得吃点儿干粮呢,猪油鸡蛋和着油酥,就那么烙成的饼子,里面还和着红糖,一口咬下去那叫一个外酥里嫩,软的掉渣。
看看恨不能原地消失的叶向东,再看看穆铁,老太太乐了。
一手揪过穆铁,她指着孩子说:“你们知道这孩子在乌兰农场的行径吗?他曾经悄悄给场长下药,让场长不停的尿,尿到起不来床,就因为场长批评了他妈妈两句。他还给场里的民兵队长下药,让民兵队长差点死在农场,这样的孩子需要的是什么,是正义的,被党性笼罩的家庭的狠狠改造,甭看他小小年纪,杀人犯,这是个杀人犯。“
言之凿凿,老太太一手戳着穆铁的脑袋,唾沫横飞。
孩子的户口在乌兰农场,他现在又无主了,按道理就该由冯明媚来作主,看是准备送到福利院,还是被人领养,而叶向东和苏湘玉,真要从老太太这儿抢孩子,名不正言不顺。
而穆铁呢,就跟正在给公开刑处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下叶向东不高兴了,一把拉过苏湘玉说:“我们就是有爱、的家庭,我们有结婚证,还没有孩子,按道理我们就可以领、养他。”
梅干菜突然就是嘻的一声笑:“甭以为我不知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你俩这婚是凑和着结的,苏湘玉为啥跟你结婚,就是气不过我家明逊不要她了,再说了,向东,你结婚之前跟你爸说过吗,要说过,你爸能同意?”
叶向东是真没给老爷子说过,当然,要说了,老爷子肯定不同意。
因为老爷子现在就他这一个儿子,自己也有看好的儿媳妇人选。要知道他自己在边城结了婚,老爷子估计得气的原地飞升。
但现在面对的可是穆铁的领养事件,所以他非常需要苏湘玉的支持。
而穆铁呢,永远一副得意洋洋的小家伙,给梅干菜扯着衣领子,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眨巴着,两颗眼珠子瞅准了苏湘玉,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干娘!”孩子突然叫了一声,头往上一抬,估计是在强忍着自己要崩出来的眼泪。
“是,我热爱国家,热爱党,我也爱着叶向东,之所以我俩结婚,就是因为穆铁这孩子的原因,而且我俩已经决定好了,这辈子不再生孩子,只要把穆铁抚养大,至于教育和改造,我相信谁也没有我做的好,毕竟两年时间,我是朝阳农场唯一一个全年优秀的女同志。”苏湘玉嗓音低沉,突然之间两步走过去,几乎是把梅干菜给撞开,一把就把穆铁给搂了过来。
“大场长,您要不相信,我和叶向东给您出个书面保证,行不行?”苏湘玉转身问季怀国。
就一小孩子,能在农场内部处理,没必要闹到福利院去。
季怀国看了看叶向东,他一手揽过苏湘玉,再把穆铁一揽,三个人站在一起,除了孩子大点儿,这就是个好家庭,没毛病的好家庭。
他扫一眼穆铁,穆铁直接转身,就抱上苏湘玉的大腿了,头杵在苏湘玉的腰上,跟只给大灰狼围着的小兔子似的,一动不动。
“这样吧老主任,明媚那儿我来协调,孩子都叫叶向东养熟了,你就甭带走了。”季怀国说。
就一小孩子嘛,谁养不是养?
梅干菜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说到重点。她得把穆铁在乌兰农场的行径再放大十倍的说出来,因为他小小年纪,可不止害过场长,民兵队长,干过的坏事儿可多着呢。
那都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但是,就在这时,苏湘玉突然又说话了:“梅阿姨,我那两百块钱你啥时候还?”
“啥两百块?”梅干菜还一头雾水呢。
苏湘玉平静的指着冯明逊说:“当初我和冯主任谈对象的时候,您不是借着有病,从我这儿一月借八块,两年了,我算的清清楚楚,192块,现在我俩不谈对象了,那钱,您也应该还我了吧?”
“好你个苏湘玉……”一说起钱,老太太的矛头就从穆铁身上,又对准苏湘玉了。
当初给钱的时候,多乖的小姑娘,任劳任怨,现在一口气踩到她儿子的头上,在梅干菜想来,自己的儿子虽然有肝病,但配苏湘玉这么个连妈都没有的女知青,那是绰绰有余啊。
再说了,借了钱还需要还?
老太太一指头指着苏湘玉,头一歪,眼一斜,就朝着苏湘玉撞过来了。
这一撞过来,还欠的钱?
八天医院,吊瓶吊水,接屎接尿那是少不了她的。
季怀国吓的在往前冲,于磊也在往前冲,叶向东搂着穆铁,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眼看着,老太太就要撞在苏湘玉的身上了。
而且,她的脸色都变青了,手抚着心脏,眼睛都在往上倒插了。
但就在这时,苏湘玉突然回头,就抽了于磊一巴掌:“你个傻子,你咋也在这儿?”
于磊一把捂上自己刚才给抽了脖子,一头雾水:“嫂子,不是你让我来的?”
梅干菜已经撞过来,狠狠撞了苏湘玉一下,而且立马就倒到地上,开始滚圈子,准备要大呼小叫了。
但苏湘玉风轻云淡,仿若未知,反而指着于磊的鼻子,大声说:“我哪让你到这儿来啦,我让你到巴特家去,把他答应咱的那些肉苁蓉,红花和锁阳给咱们拿来,咱得拿着它喂猪呢,你跑这儿来干啥?赶紧去牧场,拿药材去。”
“啊?”于磊嘴巴张了个大。
季怀国还在想着,怎么才能把老太太扶起呢,谁知道老太太一个蹦子就跳起来了:“啥,苏湘玉,你给猪喂肉苁蓉,红花和锁阳,你怕是没疯吧?”
“要不拿中药喂,我们的猪咋长的那么肥?”苏湘玉依旧一脸的平静。
这时候冯明逊还在车上躲着呢,于磊正在流口水,叶向东和穆铁目瞪口呆。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老太太一个倒拨杨柳拨地而起,风火轮似的就冲向吉普车,一把拉开车门了:“赶紧的,明逊,跟我上牧场找巴特去。他一天在外头放牧,肯定挖了很多的中药材,我让他天天寄给我他不寄,居然给苏湘玉喂猪吃?看我去了牧场怎么收拾他。”
就这样,差点搞了个心脏病发的老太太押着冯明逊,跟道闪电似的,居然就离开总场啦?
不说叶向东觉得不可思议,就连穆铁都觉得简直跟奇迹一样,那么难缠的老太太,居然没跟苏湘玉骂起来,直接就走啦?
叶向东惊呆了,于磊深深点了点头,季怀国深吸了口气,深深的摇着头,显然,老领导这个样子,在他心目中那简直就是幻灭一般的感觉。
而这时,苏湘玉当着他们的面嫣然一笑,就从背上一直背着的书包里取了一沓子信纸出来,递给季怀国了:“季场长,这是我们开年之后的生产计划,从人到工作,再到如何赚钱买种子我都分配的清清楚楚,正好放假,你仔细研究一下吧?”
季怀国接过信纸,初时只是草草的翻着,但翻了几页之后,自己都给吸引住了。
“小苏场长,那咱们就开年见。”郑重其事的,季怀国握了握苏湘玉的手,又悄声在她耳旁说:“不论谁说啥,你放心,我都是最支持你的那个人。”
当曾经的老领导退休后为了几把锁阳连脸都不要的时候,季怀国深深觉得,苏湘玉这样的场长,才叫大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