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黍宁
宁桃之于他而言,是不同的。不同于苏甜甜,不同于薛素,不同于吕小鸿,不同于玉真和玉琼。
他没有朋友了。
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他必须用上些力气,才能握紧手中的剑,毕竟离开白鹭洲书院后,他还需要依靠手中的剑杀出重围。
他辜负了宁桃的信任,又有什么立场再强求她的信任。这时所有的痴缠,好像都变成了不识抬举,他或许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讨好,若无其事地继续痴缠,甚至可以若无其事地再次打晕她带走,哪怕举动无疑会将宁桃架在火炉上烤。
哪怕心魔呼之欲出,哪怕他有个声音在耳畔疯狂诱惑。
“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想带她走吗!”
“那就带她回去啊!把她关起来,关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能接触的地方!你也知道的,你这是在保护她而已!你只是为了不让她受到凤陵的伤害!”
常清静缓缓地收紧了手指,哪怕内心的欲望已经几乎扭曲地滔天而起,哪怕手指关节都捏得微微泛白,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般地微微颔首,说了句:“好。”
说完这句话,常清静这才又转身朝向了那跌坐在广场前的女人。
女人在他的威压下抖如筛糠。
常清静淡淡地抛出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西洲馆玉娘,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望你好自为之。”
随后便化光离开。
眼前光华渐渐散去。
众人还停留在一时的震惊中没能回过神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化光离去,虽然愤慨不平,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来。
至于宁桃,虽然众人窥探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桃桃连在意这个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吧看吧,桃桃自暴自弃地想,反正都已经决裂啦,也没啥好看的。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视线,桃桃一抬眼,就对上了殷德海复杂的目光。
对上殷德海的视线,桃桃努力打起精神,缓缓露出个灿烂又鬼畜的笑容。
果然看到殷德海浑身一震,露出个像是被雷劈了般一言难尽的表情。
洞庭、明理和松柏其余三家书院的长老、学生之辈面色俱都五彩缤纷。
至于白鹭洲书院的学生,则还沉浸在竟然见到了那位仙华归璘真君的激动之中。
“我没看错吧!真君在我们书院阶前留下了三道剑意!!”
“诶,你激动个啥啊!还叫什么真君呢?这如今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哈哈哈我不管!你们看洞庭他们的脸色,洞庭他们不畅快我就畅快。”
“那女人正是西洲馆过来砸场子的?”
“能不是吗?常清静都说了,他骗我们做啥?”
……
第92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三十七)
数个月后。
昨夜才下了一场雨, 湖水涨微波。
一艘小舟系在了洞庭湖岸上的杨柳桩子上,蒙蒙细雨之下,一个白衣少年正躬身出了船舱, 走下了船。
“这便是白鹭洲书院了。”船夫大笑道,伸着手遥遥一指。
只见远处蒙蒙细雨之中, 朦胧中一座青瓦白墙的书院, 书院前还有老农借着着一犁雨水在赶牛耕田。
这少年生就冰雪之姿, 皮肤白得有些孱弱,容貌极美。
提起白鹭洲书院,船夫眼里露出了点儿自豪之色:“小公子你来这白鹭洲书院可算是来对地方啦。”
洞庭城中四大书院,白鹭洲书院后来居上当属第一。
少年低声道了谢,一路向前。
路上碰上了几个儒生, 面露忐忑之色,一边交谈一边往书院的方向走。
瞥见这少年, 那几个儒生忍不住拔高嗓音喊了句:“这位小公子留步!”
少年顿了脚步,转过身。
那几个儒生忙追上去,面露笑意:“这位小公子也是准备拜入白鹭洲书院的吗?”
少年垂眸,神情既不显得热络也不显得过分疏远:“嗯。”
那几个儒生倒不在意这少年的神情, 反而长舒了口气, 看上去高兴极了:“太好了!我们也是前往白鹭洲书院求学的,不如一道儿结伴而行吧。”
说话的儒生, 穿着件宝蓝色的长衫,眉眼笑吟吟地拱了拱手, “在下姓全, 名全绍元。这是我两位同伴,也是船上认识,准备一道儿拜入白鹭洲书院的。”
“这个穿青衣的, 是黄星阑。”
“这个穿白衣的姓丁,名叫丁嘉木。”
“不知道小公子如何称呼?”全绍元问道。
少年:“我姓李,叫李寒宵。”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霄”全绍元赞道,“好名字。”
白衣少年,李寒宵,也就是常清静。
在和宁桃决裂后,到底还是不放心,常清静便特地分出了一半元神,化作李寒宵拜入白鹭洲书院。
这一路上,全绍元三人都十分热情。
他们几个都是仰慕宋淏的名望,千里迢迢赶来洞庭的,刚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心里也十分忐忑,见到同是拜入书院的常清静,便忍不住上前结交。
在前往书院的这截路上,一直都是全绍元三人在说。常清静沉默地听着,偶尔问到他的时候,偶有应和。
“听说那位蜀山的归璘真君特地在礼圣殿前留下了三道剑意。”黄星阑兴致勃勃道,“若能拜入书院,我定要去这礼圣殿的阶前好生瞻仰一番。”
丁嘉木忍不住感慨万千的叹息了一声:“这话还是少说为妙,谁人不知那位真君如今入了魔,如今可算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过他倒也算为书院做了件好事。自从他在大典当天放出那番话起,
黄星阑浑不在意:“啧,就算入了魔,这剑意也是天下一绝嘛,可恨我们不过一介儒生,还未入道。”
“哈哈。”全绍元大笑道,“就算入了道,成了儒修,难不成还能和这些天生剑骨的剑修比,而且这位可是蜀山张掌教的弟子,是我们能比得上的吗?”
丁嘉木和黄星阑俱都笑起来:“倒也对。”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常清静平静地听着全绍元三人谈论着仙华归璘真君,始终一言不发。
越往前走,道路越加开阔。
这时,常清静动了动长眉,微讶地发现,书院前者一截路竟然都是农田。时不时有农夫弯着腰冒着雨在田间耕作。
或许是看出了常清静的惊讶,全绍元笑着解释道:“据说这都是那位薛姑娘的意思。”
“哦,你不知道薛姑娘是吗?”细细地端详了一眼这少年,全绍元了然道,“这位薛姑娘,名薛芝桃,是太初学会的成员,更是宋先生的学生。”
全绍元他们三人来白鹭洲书院前,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对这些白鹭洲书院的轶事都如数家珍。
见这少年一路而来,寡言少语,垂着眼,面色苍白,料想他必定是因病性格沉闷,对这些事也不甚了解。
全绍元、黄星阑、丁嘉木三人交换了个眼神,看着常清静的目光多了点儿同情和怜惜。
“这洞庭湖附近的土地肥沃,薛姑娘心地善良,不忍这土地白白浪费,便和宋先生商量讲这些土地让出附近的百姓耕种。”
“听说,薛姑娘还说,这里有书院,人口多,日后商业农业都会发展起来的,还能带动这周边的……这周边的经济什么的?”
说起这些事,黄星阑笑容灿烂:“宋先生仁善,非但将自己的藏书尽数捐尽了藏里,还自己出钱购买了一批书籍给家贫的学生用呢。”
“家贫的学生,还能凭借每旬的成绩考核领取赏钱,据说这叫助学金和奖学金。”
而且白鹭洲书院并不像其他书院一样,只重经文义理。更设有“格物堂”(实验室),供学子钻研这世间万物的变化,这万事万物的规律。宋先生还特地去请了一批算学大家,购置了一批算经供大家学习。
四人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一边往前走,脚步都不由加快了几分。
走过田埂,再往前就到了白鹭洲书院,一进书院,就能看到廊柱下刻着的书院规训。
“望诸生,辞受举止,皆浑厚质真,无浮华佻达之习”
“望诸生,专心致志,以浑厚质直之姿,为崇实务本之学”
“文行并修,明体达用,处为真儒”。1
除此之外,还有些看上去有点儿格格不入的大白话,诸如“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之类的。
这一路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交谈着些什么。
再往前,就是那白玉广场和礼圣殿,以及礼圣殿前的三道剑意。
对自己留下的这三道剑意,常清静不是很感兴趣,低声请辞之后便下去了斋夫那儿报道。
原道堂内。
桃桃趴在桌上,痛苦地打了个哈欠。
自从当初和常清静决裂之后,她也就失去了跟着谢溅雪的意义,主动向谢溅雪辞别。
本来她打算是建成书院之后,就去找琼思姐姐的,奈何张琼思以为她一时半会儿归不了队,与小扬子、蛛娘天南海北地又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没办法,她只能暂且待在洞庭,将全身心都投入在了建设白鹭洲书院上。
虽然在宋先生建设书院的过程中,她提了不少建议,但书院建成后,她也必须得学习。
白鹭洲书院也按照学习进度的不同分了不同的班级,分别为上馆、中馆、下馆。而就她这学业水平,只能分在下馆。
低头默默地在稿纸上胡乱画了几笔好,好不容易快挨到下课了。突然,学院的张先生冷不防地走了进来,桃桃浑身一个激灵,手上的笔戳歪了,在纸上拉出一条粗重的墨痕来。
不过张先生却不是来主持纪律的,他身后竟然跟着个容貌陌生的白衣少年。
领着这少年走到台前,张先生这才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原道堂内环顾了一圈:“这位是新拜入我们书院的同窗李寒宵李道友,分入了我们下馆中学习。”
“李道友,你上前来,与众人打个招呼。”
宁桃立刻就精神了,好奇地看着这抱着书的少年。
少年的上前一步,那浅色的眼眸在原道堂内扫了一圈,嗓音清冽如碎玉,复又垂下眼:“在下姓李,名寒宵,见过诸位道友。”
张先生微微颔首,又下了吩咐:“李道友,你就坐在……坐在……嗯……”
看到桃桃身边空着。
张先生道:“坐在薛芝桃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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