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但也不过短短两个月而已。两个月后,同样年青貌美,性格火辣的突厥公主嫁到,赤东虽仍还宠爱福慧,到底不比她刚去的时候。
再到两国开战,赤炎战败跳了耗牛河,赤东就彻底冷落她了。
便答应李少瑜让她回长安,也是为了能让那一千土蕃武士随着她回长安,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复仇而已。
短短两年时间,往返万余里,李悠悠真心实意爱过赤东赞普,也得到过赞普的爱,最后一场幻梦,随着一场杀戮,成了笑话。
当初路经秦州时,悠悠颇瞧不上季明德那个药材贩子,与宝如分别后,跟赤炎几番聊起,总觉得宝如就算嫁给赤炎做妾,也比跟着个药材贩子做妻的强。
再回长安,季明德是皇子,领兵马,做大都督。按理来说,宝如的身份已经颇配不上他了。
若是赤炎或者赤东那些人,定然会停妻,再娶一个对自己的前途声威更有帮助的女子做妻。但季明德非但没有,待宝如仍旧一如往日。
两厢比较,才能显出季明德的难能可贵来。
悠悠见宝如两根手指逗着自己糯米般白嫩嫩的儿子,似乎很不想去洛阳,推了她一把道:“去吧,跟二哥好好出去走一走,若不放心,修齐我替你守着。”
宝如望着自己白嫩嫩的儿子,才三个月,裤子也不穿,大夏天里光着圆圆的小屁股,已经会翻身了,在凉簟上滚来滚去。
李少瑜看上了李少源送给修齐的那只鹰,准备从才三个月的小侄子这儿讨回去,正在讨好那只鹰,一口一个哲哲,哲哲虎视猿形,两眼蔑视,觑着觑着,就准备要捉李少瑜一爪子。
李少瑜今年都二十一了,也该有房妻室了,恰这些日子有个泼辣到满长安城的男子们听了都怕的姑娘,陪着她母亲来看望过宝如,宝如觉得那姑娘与李少瑜倒是很合适。
她抿唇一笑,道:“既要去,那咱们都去。明远伯府的陈娟姑娘年方十六,身姿丰盈,又性子活泼,恰是少瑜喜欢的样子,咱们正好请上那一府,帮他俩撮合撮合,如何?”
明远伯陈伯安,在朝为门下侍中,在朝份量极大,也是极力主张过继小修齐给李少陵的那个。
宝如的嫡母段氏与陈夫人交情颇好,宝如想在洛阳见见陈夫人,撮合她家那个泼辣女儿陈娟,看能否给李少瑜这匹野马套根缰绳。再者,就是想让陈夫人在左相陈伯安面前说几句好话儿,放过自家小修齐,不要总想着把他过继给皇帝。
自打小修齐出生,朱氏就经常写信来问,也是想见见孙子。把他抱去给朱氏看看,也顺带可以帮朱氏了个心愿不是。
李悠悠一听自然欢喜不尽,眼看天凉,也想出去走走,于是,几方议定,英亲王府和季明德一家子,带着个才百天的小修齐,就往洛阳去了。
带着孩子走的慢,三天才晃晃悠悠到洛阳。
七月末的傍晚,虽还热,地面上刮来的风是凉的。门下侍中陈伯安家的夫人和陈娟姑娘擦天黑一起来请安,就在别院后院的花园里。
陈夫人年方四旬,在长安城的美名,只比顾氏差一点,温柔婉转,是个美妇。至于陈娟姑娘,瓜子脸,圆杏眼儿,身材格外的高挑,瘦,但是胸前那一对兔子,着实傲人,便艳名遍土蕃的琳夫人见了,只怕也要相形见绰。
虽说男人们都爱那么对物儿,但官宦人家的姑娘,削肩细腰,纤瘦含胸才为美。
因为这样一对物儿,陈娟姑娘小时候叫母亲束了很久的胸,岂知越束越大,偏她性子火辣,渐渐挣脱母亲的束缚,出门也从不掩饰,恰似胡兰茵一般,便衣着,也喜欢诸如提花绢,浣花锦等光滑柔软,最能衬托身姿的。
走到那里,都是抬头挺胸的傲气。
来客除了陈家母女之外,还有个年约双十的妇人,一身白绫素缟,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小丫头。宝如瞧着这妇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陈娟亦是快语:“瞧瞧你,忘性可真大。这是我小姑呀,裴家姑父过身了,她如今回来,仍住在我家。”
宝如她想起来了,陈静婵,明远伯府的嫡幼姑娘,比她大着五岁左右,应该是嫁给长安城曾经有名的仕子,探花郎裴俊。不过嫁过去大约半年,裴俊因考题泄露一案被革去探花名头,一病之下没了,还是牵连在赵放一案中没的。
她怀里抱的那孩子,当就是裴俊的遗腹女儿。
陈静婵貌美,性柔,性情高洁,一袭白衣,坐在那儿,娴静的跟朵山茶花似的。
宝如刚生了孩子,也喜欢孩子,伸着手把陈静婵怀中的孩子要了过来,一个眼儿分外圆的小姑娘,樱桃小嘴微抿着,跟她娘一般不说话,也不笑。抱起来轻的像片鹅毛一般,宝如笑问道:“乖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抬头望着母亲,抿了抿嘴,道:“秀儿。”
宝如没来由的喜欢这小丫头,对着悠悠说道:“这样漂亮个小姐姐,修齐见了想必欢喜。”
厅院中几处宫灯,凉风悠悠,宝如不知道杨氏把修齐抱到了什么地方,怀里抱着个小丫头,转身要去寻杨氏,给修齐看看这个小姐姐,才转过身,便见季明德站在不远处。
李少瑜和季明德两兄弟,一齐样的身高,皆是阔袖质的纻丝长袍,于夜风中并肩走了来。
陈娟和陈静婵俩姑侄立刻站了起来,出座行礼。
宝如觉得季明德的目光格外的怪异,他盯着孩子看了许久,忽而伸出负在身后的手,去抓这小姑娘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本是垂着眸子的,在季明德问话的那一刻,抬起两汪水潞潞的大眼睛,道:“秀儿。”
孩子一只小手拳在胸前,一双大眼睛圆蒙蒙的,就那么望着季明德,过了半晌,似乎颇有些恼怒:“叔叔,讨厌……让秀儿吃药。”
这话说的,就好像季明德要喂她吃药一样。
陈静婵吓了一跳,走了过来,从宝如怀中接过孩子,道:“她还小,会说的字都不多,胆儿也小,还是我抱着吧。”
长安城世代礼数浸淫的大家闺秀,陈静婵有一双格外明亮清澈的丹凤眼,笑时柔情脉脉,不笑时颇有几分清冷出尘,对着季明德深深一礼,叫了声季都督,便抱过孩子,转身坐回了原位。
第240章 同葬
季明德一直目送她抱着孩子坐回竹椅上走了过来揽过宝如道:“你不是想带孩子去看看伯娘吗要不咱们此刻就去?”
中午才到刚休息了片刻宝如以为便见朱氏也得到明日不想季明德今夜就要去,犹豫了两番,咬唇看了看身后。
李少瑜两只眼睛紧盯着陈娟姑娘身上那件象牙色绣五彩菊的绫面短袄衣服极好的勾勒了她的身姿。
胸膛上两朵怒放的金菊,衬着她的身姿,宛如山峦是陡悬峭壁的那种。
李少瑜两只眼睛赛金鱼远远对着季明德使个眼色,搓了搓双手待转到陈娟姑娘面前却是羞红了脸揖手叫了声好妹妹。
陈娟岂能不知李少瑜的名声十分的鄙夷若非老娘拉着,压根儿不想见李少瑜这个纨绔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剜他一眼,调个坐姿转身去跟李悠悠两个说话儿了。
“这儿还有客呢我想跟陈夫人多聊会儿,能不能明日再去?”
花影疏疏,季明德本黑绣着金蟒的袍子黯黯,就站在花影之中,断然道:“我明天还有事,所以,今夜带孩子过去给她看看,明日一早我得带你出去逛逛。”
舟车劳顿的,他也不说要去何处,宝如心中微微的不满,倒也不说什么,转身便要往自己住的东院去:“你且等得片刻,我让娘给修齐穿好了衣服,咱们就去。”
季明德准备往前院去等宝如,正准备走,李少瑜暗矬矬溜了过来,拽上他的袖子:“好哥哥,我的好大哥,你瞧着陈娟姑娘如何,小时候瞧着不怎么样的,没呈想两年不见,她……”
他两只禄山爪,在自己胸前比划着,咬牙切齿,恨不能此刻就扑上去的猴急,但只要陈娟姑娘一双眸子扫过来,立刻羞红了脸,一幅人模狗样的羞涩。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李少瑜好歹也经过大风大浪,长安上至五十,下到十五的少女,没有一个能治得住他。谁知到了这比自己还小着六七岁的小姑娘面前,就俯首贴面了。
季明德一目扫过去,唯看到明黄的灯影中,那眼儿大大的小丫头,本是垂着眸子的,在他目光扫过去的那一刻,抬眸,望着他,眸中颇有几分怨恨与戒备。
若是季棠睁开她的眼睛,就是这小丫头的样子。
他道:“你想娶她?”
李少瑜双击掌:“除了陈姑娘,弟弟我此生再无所求。”
主要是那对兔子够大,瞧着也够辣,她一眼瞪过来,李少瑜便有种想跪在她脚边,给她当下马石的冲动。李少瑜此生掠的女子太多,唯独仰慕琳夫人,因其有种王者风范,在怀良几番求娶,只差跪着相求,请琳夫人到长安做英王府的世子妃。
琳夫人掐指一算,自己只比李少瑜的娘小一岁,当时就回绝了他。
季明德在李少瑜背上拍了两拍,拍的他前仰后合,默了许久,给了句至理名言:“何不睡了再说。”
李少瑜于女人,摸过的多,睡过的并不多,听了季明德这话,大惊失色。
回头看了眼陈娟姑娘,她也正在看他呢,一双眸子带着凌利的寒气扫了过来,李少瑜魂飞魄散,险险就跪到了地上。又媚又辣,着实够味儿,这辈子,他可算是给英亲王府找到个满长安城都难寻的世子妃了。
季明德率先一步,在前院等宝如。
一直在齐国府做眼线的莫林来了,他急冲冲上前便道:“大哥,尹玉钊回齐国府了。”
季明德半天未动,问道:“他做了什么?”
莫林道:“他什么也没做,只拿走了自己书房里一只紫檀木的官皮箱。”
在尹玉钊失踪之后,季明德将齐国府搜检一空,只留下了那只官皮箱做钩子,准备钩尹玉钊上钩,因为那里面装的,是同罗绮的骨灰。亲娘的骨灰,他肯定不会丢下不管的。
这不,尹玉钊就现身了。
季明德断然道:“你去义德堂告诉你大爷,叫他准备着,咱们有事儿要办。”
杨氏包的襁褓,里层是洗了软绵绵的白棉布,外面是层烟灰色的天香绢,她护犊子,将个小修齐抱在怀中,任谁也讨不走。
一看到朱氏无甚大病,不过是装病想叫儿子来看自己一回,季明德便明显的不高兴了。
一个生母,一个养母,头凑在一处看小修齐。
小家伙两只眼睛格外的圆,瞳仁似点漆,望望这个,再望望那个,见全是一帮老太太,显然不怎么高兴,直到看见宝如那张同样圆圆的脸在后面笑着,咧嘴一笑,牙胎红红,手舞足蹈,格外的可爱。
朱氏看了半晌,摸上孩子牙白面的交衽小袄儿,道:“好歹也是王府的长孙,穿的是不是太素了些?”
杨氏嘴巴刀子一样:“有什么素的?他是男儿,不是非得桃红柳绿才好看的,我瞧着这样就很好。”
宝如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也不说话,乖乖坐在一旁,在杨氏面前比小修齐还乖。偷孩子的贼一般,悄悄摸一下儿子的小手,给他伸伸舌头。孩子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时不时的冲她笑着。
朱氏深叹一气,她当初也不知踩过宝如多少回,总觉得她太傻太憨,配不上季明德,反而是胡兰茵聪明有手段,会成为季明德的助力。
可如今再看,杨氏一门心思只帮季明德带孩子,从不操心他的大事,如今儿孙呈欢膝下。她操碎了心逐名逐利,却落得个晚景凄凉。
季明德心中还有事,也不多呆,只待朱氏看过一眼孩子,便率先一步而出,带着宝如娘儿三个回了隔壁。
朱氏看过一回孙子,自觉人生圆满,于这七月末的夜里,格外欢畅。
她叫方姨娘捧了铜镜过来,镜子里一张象牙白的脸,很瘦,是胖过之后,又瘦脱相的那种瘦,四十岁的妇人,瞧着像个七十岁的老妪。
方姨娘笑道:“生活便是这般,熬过了苦就有甜,瞧瞧小公子生的多可爱,看着他,我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朱氏望着自己人中下那道淡红色的线,叹了一气:“好在缝上了唇,否则,只怕我的样子太丑,要吓坏了孩子。”
她一生的遗憾,就是那两瓣唇没有尽早缝上。
眼看八月,晚来风凉,秋蝉在树上鸣着。朱氏和方姨娘两个一起努力,从床上挪到了窗前的竹椅上,也是笑:“本以为此生都见不到他了,没想到他还肯来主动见我一回,又还带着大孙子……”
其实她压根没往长安写过信,也没有说过自己有病的话,不知怎么的儿子就来了。
月光下,檐廊下站着个男人,本黑道袍,白衽,清清瘦瘦,看不清面容。
朱氏两腿风湿厉害,已经站不起来了。
过了二十多年,她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李代瑁,连妄想都没有过。
隔着雕花窗扇,他还是那么年青,二十年的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便细髯满颊,眼神深遂严厉,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而她,刚看过镜子里的自己,苍老如妪,朱氏份外难过,自惭形秽,叫这突如其来的一刻吓呆了,动也动不了,遂性一把扯过方姨娘手中的镜子,就那么遮到了自己脸上。
“关于明义,是本王对不起你。”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柔和,带着淡淡的疏离,窗外影疏疏,一动不动。
朱氏还沉浸在初见大孙子的喜悦里,此生也没想过再见李代瑁,他来的太突然,她居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代瑁其实压根不想看那个兔唇的妇人,多看一眼都不想,但终归是儿子的生母,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只看到面铜镜颤危危的抖着。
还好,他不必再受一次惊吓。
“王妃先本王而去,死后不愿同穴。本王的陵墓之中还缺个伴儿。你若愿意,天年之后,本王想与你葬在一处,可行否。”李代瑁缓声问着,是商量的口吻。
朱氏还没明白过来,一只铜镜仍旧在脸上盖着,不敢哭,也不敢说话,主要是吓坏了。方姨娘先回过味儿来:“夫人,大喜呀,王爷这是想和您同葬呢。”
李代瑁已然欲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