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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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清瘦,云翳诡谲,夜色深黯幽晦。
顺福临行前,语气恢复了往昔的温和,他重重地咳嗽了数声后,便让容晞回去好生歇息。
容晞睡前会察看一番周遭的情况,见四下无人,终于放心掩窗,将庸面卸净,恢复了美丽的容貌。
她静躺在床上,阖上了双目。
伺候慕淮,或多或少让容晞心生怖畏。
顺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这一月仍会在宫中,观察她是否能伺候得让慕淮舒心。
既已做了慕淮身侧的宫女,她定是会用心侍候他的。
可如若慕淮觉得她不合心意,她的下场会不会跟那些小宫女一样,横着僵硬的尸身被抬出这华丽的衢云宫?
罢了。
容晞重重舒了口气后,又翻了个身。
困意渐渐上涌,她边将衾被覆于面上,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来既都来了,还想那么多做甚?
因自小就经历了诸多变故,容晞的生存法则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每日的晚觉必要睡好。
她这个身份若想活的好些、保住一条小命,大白日的必须得精神济济,可不敢有懈怠困倦。
一夜好梦,虽然担忧慕淮会要她性命,容晞昨夜睡得却依旧香甜。
她快速掩好了容貌后,天还未亮。
待她在屋内静坐了两刻钟后,顺福终于携了个小太监至此,还带了一块荷叶赤豆糕,让容晞当早食用下。
容晞用着那软糯的赤豆糕,见顺福面色发青,比昨日看着病容更重,却不敢多问关切。
她一直谨记,在宫中生存,有些事是不该多嘴多问的。
待她快速用完赤豆糕后,顺福引她去了慕淮所住的寝殿。
去的路上,顺福询问容晞:“姑娘会给男子束发吗?”
容晞点了点头:“会的。”
俞昭容在世时,衣发妆面多经由她一人之手。虽说她更擅长为女子簪发,但也曾习得几个男子发样。
顺福赞许式地点了点头:“嗯,今晨便由你来伺候殿下束发。”
容晞应是。
顺福见容晞年岁尚轻,正值豆蔻之际,说话做派却是老成,不由得心生感慨。
慕淮十三岁后,一直是他近侍在侧。
这么多年了,慕淮还没被女子近身伺候过。
也不知眼前的这位宫女,能不能让他满意。
寝殿中置着的熏炉正焚着香,容晞随顺福进了慕淮所住的内室。
慕淮一会便要到翰林院治学,现下已然在铜镜前坐定。
容晞见镜中的他微蹙着眉宇,墨发散于身后,更衬其五官深邃矜傲、俊美无俦。
见容晞至此,慕淮掀眸,从镜中看了她的身影一眼。
随后又阖上了双目,未发一言。
容晞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不怒自威。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看向了顺福。
顺福见容晞有些不知所措,便在她耳侧温和道:“姑娘进去罢,去为殿下束发。”
第4章 护主
容晞得令后颔首,慢步走到了慕淮的身后。
这四皇子凑近一看,皮相瞧着愈发俊朗,可周身散着的气场却或多或少令人有些怖畏。
容晞稳了稳呼吸。
人啊,喜欢看美好的事物是趋于本能,但这四皇子可不能多看,多欣赏一眼兴许会掉脑袋。
容晞垂眸,对着镜中慕淮福身问安,恭敬道:“奴婢伺候殿下束发。”
慕淮阖着双目,淡淡道了声:“嗯。”
心中却觉这宫女的声音属实娇嗲,说话像唱曲,也不知是不是特意矫饰的。
容晞未摸清慕淮的喜好,猜他这种性情的主子最不喜欢下人在他面前胆小如鼠,这般扭捏的作态反倒是会更触怒他。
便大着胆子轻声问:“殿下想梳个什么样的发式?是梳成昨日那般,还是想换一样?”
容晞说最后这一“样”字时,音调微漾。
这副娇音软嗓令慕淮的心里泛酥泛胀,这感觉属实怪异。
他掀眸,略有些不悦地看向了容晞,冷声问:“你说话……一直是这个动静吗?”
容晞呼吸一滞,忙解释道:“奴婢…奴婢…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殿下若是不喜欢,奴婢便改改……”
慕淮蹙了蹙眉宇,顺势打量了番容晞。
这宫女也是有趣,说话如雀鸟啼鸣,娇娇滴滴的。
长得却差强人意,不衬她这副嗓子。
不过慕淮倒是不怎么在意下人的长相,瞧着顺眼便可,容晞现在的模样虽算不上美,但也不算丑。
她肤色恁白,颈线修长纤美,身段虽不算高挑还有些娇小,却有着少女的曼妙玲珑。
容晞被慕淮审视的目光灼得有些不自在,却知道自己现下要做的事是为他束发,便故意粗了嗓子对慕淮道:“那奴婢就梳殿下昨日的发式了?”
慕淮的视线止步在了容晞面上的淡斑处,随后对上了她略带惶意的眼,垂目道:“随意。”
容晞绷着嗓子应了声是。
慕淮听她故意粗了嗓子,正觉有些滑稽好笑。
这时,少女微凉柔软的指腹无意地碰了碰他的后颈。
慕淮呼吸微滞。
他本以为自己会排斥她的靠近,之前顺福与他提起容晞时,他还觉得容晞在这衢云宫里待不长,他说不准哪天就会让她滚出去。
可当这宫女摆弄他的头发时,心中虽升腾出了异样的感受,他却清楚,这不是反感。
具体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也不清楚。
慕淮厌恶自己被这种不明的情绪缠裹,他微抿薄唇,眉头又锁了几分。
容晞的手生得极美,指肚如玉瓣,可担得柔荑二字。
此时此刻她低眉敛目,心无旁骛地为慕淮篦发束发。
动作小心温柔,却又不失熟稔迅速。
不经时,容晞便为慕淮束好了墨发,见他今日穿了清贵的烟青弁服,便从木匣里寻了个青玉的小冠,束至发顶。
幸亏慕淮平时穿得衣物颜色都是浅淡的,不然这人的气场实在太强太冷峻。
容晞甚至觉得,他连头发丝都彰显着强势二字。
若要真穿那种深黯的衣物,她在他面前做事时,手肯定会被骇得发颤发抖。
为慕淮束发也就用了不到一刻钟。
容晞心中却起了些疑虑。
按说如果他是十三岁时双腿便不能行走,那这具身子便不会再怎么发育生长。
可慕淮的双腿纵是坐着,看着也是修长。
光拿视线比量着,他的身量也绝对过了八尺,得比她高出一头半来。
容晞这般想着,顺福见慕淮束好了发,便进内啧啧赞道:“到底是姑娘家的手艺更出众,殿下今日瞧着愈发俊朗了。”
容晞听后谦虚地垂下了头。
慕淮依旧冷着眉眼,对顺福道:“话多。”
顺福噤住了声,心中却如明镜。
慕淮嘴上虽不饶人,但顺福最是了解他跟了多年的年轻主子。
他目前对容晞是满意的。
可光会束发远远不够,容晞能不能留用,他还得再观察观察。
顺福今晨还问了容晞,磨墨铺纸这些书房琐事可还熟稔。
容晞未入宫前的主子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小姐,自是对这些事信手拈来。
如慕淮这种尊贵身份的皇子,本是会有官家儿郎做伴读。
可慕淮之前的伴读被他吓出了毛病,不敢再进宫陪他一同治学。
顺福犹记得那礼部侍郎的三子本也是个贵气的官家少年,可前几年慕淮的脾性最是乖戾,那礼部侍郎家的儿子不算太聪慧,对古籍的背诵和理解都比旁人慢了半拍子。
慕淮天资聪颖,性格多少有些矜傲,便嫌这伴读蠢笨。他倒也没欺辱过那侍郎三子,只是终日对其横眉冷对。
侍郎三子见别的皇子与其伴读都相处融洽,而这四皇子却天天用那双凌厉的眼睛冷冰冰地看他。
就像在看蠢货草包一样。
他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夜里入睡后每每梦到慕淮的眼神,都觉可怖。
他年纪十五岁,却被慕淮骇得如幼童般,夜夜遗溺。
礼部侍郎见此便请求皇上让其三子回家静养,不再做慕淮的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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