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梁宛卿当初的死,他至今历历在目。
“我记得,那次是宛卿跟她的手帕交们一块儿去玄天观烧香,回来后说是手套掉了,赤手玩了雪,回来就病了,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不见好。”
“有道是药到病除,宛卿姑娘吃了药不见好,阁老有没有想过是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
“你是说伺候宛卿的人有问题?”
傅成奚颔首:“不止如此,当日跟宛卿姑娘一块儿去玄天观的,有太师府的两位姑娘吧。”
“哪些人去了我记不清楚,宛卿跟云贞一直是闺中密友,去道观上香定然是同行的。”
傅成奚道:“是啊,宛卿姑娘同云贞姑娘十分要好,云贞姑娘还把屋里最会做糖水的丫鬟思霖送给了宛卿姑娘。”
“是有这回事,宛卿很喜欢喝那丫鬟做的汤水。这有什么关联吗?是杜云贞指使这个思霖害了宛卿?”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害宛卿!”自大理寺官差到来,杜云贞一直呆呆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梁阁老此时看着她,只觉得面目可憎:“闭嘴。傅成奚,你说!”
傅成奚淡淡一笑:“一开始,是敬事房安排给殿下的司寝宫女出了意外噎死了,之后另一位安排到东宫的司寝宫女偶染风寒,有些人便生出了制造流言陷害太子殿下的不臣之心。”
杜云贞见状,哭着转向太子,恳求道:“殿下,求你说句话吧,我祖父一定是冤枉的,他不可能谋害殿下的。”
太子目光泠然,淡淡瞥了杜云贞一眼,便转向了梁阁老:“阁老,此事大理寺尚在查办之中,许多细节还需要审问,斯人已逝,请阁老稍安勿躁,孤一定会让大理寺给阁老一个交代。”
梁阁老虽然悲痛,心中却很明白,这太师府周围那么多百姓,不是说话之处。
“殿下,今日这大婚……”
“自然是没有大婚了,孤怎么会娶乱臣贼子之女呢!请梁阁老随孤一同前往太庙,将此事禀明父皇。”
“臣遵旨。”梁阁老已经迅速恢复镇定,“大理寺的人留下办案,其余的人前往太庙。”
杜云贞看着迎亲的队伍掉头离开,忽然情绪失控,她冲到太子马前拦住他的去路。
“殿下,陛下已经下了圣旨给我们赐婚,就算我祖父身上有官司,圣旨还在,我还是你的太子妃。”
“傅成奚!”太子冷冷道。
傅成奚暗自叹气,挥手命人将杜云贞架开,好叫太子打马离开。
“殿下!殿下!”杜云贞看着太子的背影,大声哭喊着他,祈求他能回头。
傅成奚对手下人吩咐道:“把杜南山、杜广平父子押送大理寺监牢,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提审、探视。”
“是。”
“太师府其余人等,留在太师府原地待命,不得离开。”
傅成奚吩咐完手下人,转头看向哭泣的杜云贞:“云贞姑娘,请回吧。”
杜云贞愤愤看向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陷害我家!?”
傅成奚温和笑了笑:“是不是陷害,云贞姑娘心里应该有数。”
“不是我做的,我有什么数?”杜云贞咬牙。
“云贞姑娘,我今日敢带人围住太师府,自然是有十足的证据。至于你,我相信你策划不了这些阴谋,但是宛卿姑娘感染风寒的时候你在场,她的手套是怎么掉的?掉了手套之后是谁鼓动她继续玩雪,你真的毫不知情吗?”
傅成奚话音一落,杜云贞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
太庙。
“父皇,经成奚查实,当初有关儿臣断子绝孙那些流言,都是二哥、母后一手策划炮制,请父皇明鉴。”太子跪在皇帝跟前,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皇帝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你是说,敬事房第二个宫女的死是他们陷害的?”
“母后母仪天下,统御六宫,算计一个敬事房宫女,并不困难。”
“那宫外呢?是杜南山父子办的?”
“母后出身名门王氏,与杜家本来就是世交,母后结交朝臣,父皇也曾多番劝阻。”
皇帝微微闭了闭眼眸,再次睁开时,眸光更加阴沉。
“就算如此,你今日所作所为也太过胡闹,怎么能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在太师府门前闹那么大阵仗!岂不是叫天下人看朕的热闹么!”
“父皇明鉴。自二哥染病过世之后,儿臣一直命人审问他的幕僚和亲信,只是那些人口风太紧,一直不肯吐露罪行,直到昨晚才录完所有人的口供,因着事情紧急,不得已才在太师府门前将杜南山父子拿下。”
皇帝听着,叹了口气:“这倒是,若是来了太庙,事情反倒复杂了。”
“父皇,此事要不要交给刑部来审?”
“大理寺不都把口供录完了么?还叫刑部审什么!”
“杜南山位列三公,儿臣以为,还是三司会审比较妥当。”
“杜家的事你看着办吧,至于你母后那边,朕自有安排。”
太子在心中未免有些失望。
今日他特意让傅成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二皇子和皇后的阴谋公之于众,就是想逼一逼皇帝,然而,即便如此,皇帝依然不肯公开治皇后的罪。
不过,他的目的暂时达到了。
“儿臣明白。”
“下去吧,朕一个人静静。”
“父皇且安心休息,儿臣告退。”
太子起身,走出了大殿。
太阳已经升起,迎面便是满目金光。
若是徐幼宁知道他和杜云贞的大婚取消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太子走下台阶,一抬眼,便见王吉惊慌失措地朝他奔来。
第91章
徐幼宁坠湖了。
有十几个在路边扫雪的宫人都看见了。
说她裹着狐裘, 独自走在结冰的湖面上。
这个季节,湖面虽然结了冰,可很多地方根本撑不住人的重量的。
宫人们着急地喊她的名字, 唤她回到岸上。
她回过头,笑着朝宫人们挥手, 下一瞬,整个人便从湖面上消失了。
“不可能, ”听着底下人的禀告, 太子冷冷道, “平白无故的, 徐幼宁怎么会跑到冰湖上去!”
在太庙得知徐幼宁坠湖的消息后,太子一路疾驰回到东宫。
他不肯相信徐幼宁坠湖的消息, 可怎么问,那十几个亲眼目睹的宫人都是这个说法。
小太监陈元跪在地上,“良娣从书房出来的时候, 一直叮嘱奴婢不要跟着, 奴婢自是不敢, 后来觉得良娣神色有些古怪, 想着出去瞧瞧。”
“既然觉得不妥, 为什么不告诉其余人?”
“当时……当时书房里没有其他人, 都去前头帮忙了。”
太子面沉如水,可陈元看得见,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傅成奚从外头匆忙进来,自然看出了太子的异状,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元,站在一旁,问道:“幼宁出书房的时候, 说了什么?”
“奴婢要跟着良娣出门,良娣叫我别跟着。”
“之前呢?除了这一句,之前还说过什么?”傅成奚又问。
“良娣还说……”陈元冥思苦想起来,“啊,奴婢想起来了,良娣问殿下是不是已经出门迎亲了。”
“你怎么答的?”
“奴婢就照实答的,算算那个时辰,殿下应该还没有出东宫。”
“她有什么反应吗?”
陈元道:“良娣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就是……就是看着有些失落。”
“你既然看出她失落了,为何还叫她一个人走出书房!”太子咆哮起来。
“殿下恕罪!”陈元见太子震怒,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奴婢是想跟着的,可是良娣跟奴婢说了好几次不许跟着,奴婢实在是……”
傅成奚眼见得陈元额头上磕出了血,再磕下去便要死在这里了,挥手道:“出去吧。”
陈元跪在地上,以首叩地,仍然不敢动。
“快滚下去,我跟殿下有要事商谈。”
陈元见太子没有说话,终是退了出去。
“你最好真的查出什么了。”太子的脸,阴沉得可怕。
傅成奚摇头,苦笑道:“如今湖面大部分地方都冻住了,我派轻功好的侍卫去查看了一下,那里只剩下一个冰窟窿,什么都看不到。”
“你觉得她是死了吗?”
“殿下,你知道的,我做事不是凭着感觉,现在冰湖那边什么证据都没有。”傅成奚说完,感觉自己的话语过于淡漠,又道,“方才我把伺候幼宁的那些宫女查问了一番……”
“有什么结果吗?”太子打断了他的话。
傅成奚觉得脑子有千丝万缕的线索,可以又感觉毫无头绪:“据宫女说,幼宁在承乾宫坐月子的时候,每日就是守着小皇孙发呆,还花了十几日的功夫给小皇孙绣了一个双面绣的荷包。”
“荷包呢?”
傅成奚取出荷包,递给太子。
宝蓝色的缎子,上头用金线缝了一个“珣”字。荷包是用最上等的缎子做的,但上头针脚有些别扭,看起来不怎么平整,跟奢侈的材质形成一种对比。
太子把手伸进荷包,将里子翻了出来,里头绣的是一个“黄”字。
小黄,李珣,都是她给他们的孩子取的名字。
太子的心,抽得疼。
昨夜,他还搂着徐幼宁在榻上云朝雨暮,现在,徐幼宁从东宫消失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别扭的荷包给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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