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挥墨染蝶
漱鸢不由得抓住冬鹃的手,紧张道,“我怎么心里没着落的厉害?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冬鹃劝慰道,“公主如此,和近乡情怯是一个道理。您别急,房相一切都好, 咱就在这安心的等。”
漱鸢点头说是是是,握着那枚玉香囊的手却愈发的紧, 只是一心祈祷他能平安归来,望眼欲穿地继续耐心等他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之上。
日影渐上, 濛濛亮的天色被晨曦驱散,朝阳的光从云层里穿透下来,像是镀金似的, 一点一点漫过街坊鼓楼, 给长安城带来新一天的光明。
忽然, 钟鼓响, 城门开。远远地,她看见从前头跑来一骑兵,高举着战旗策马冲了进来,高喊道,“燕然大都督为陛下献上大捷——燕然大都督为陛下献上大捷——”
一路马蹄绝尘而去, 直直地进入宫城,穿过御桥,往宣政门通报去了。
漱鸢只觉得心头大跳,她揽袖往前紧走了几步,呼吸几乎停滞地盯着城门。就这样提心吊胆地等了很久,终于听见轻快的马蹄声如潮水般向这边涌来,她忽然眼中一亮,只见自城门而入的第一个人果然是他!
宰相穿着华贵的典仪朝服,穿毳冕,带进贤冠,衣上绣着精致的五章纹,佩金饰剑,这样如此隆重的装束,甚是少见,他骑在马上,依旧是那样倨傲疏淡,从容不迫,边关的风霜没有让他有丝毫改变。
漱鸢站在那,看在眼里,还未挥手,便忍不住喜极而泣,急忙帕子点了点眼角,颤声道,“总算让我把人盼回来了……”
冬鹃安慰道,“公主该高兴才是!这妆容若是花了,一会儿怎得见房相呀!”
漱鸢破涕为笑,道,“是。我该高兴。该高兴!”
四个月来漫长的等待,总算随着冰雪的消融一同融化了。漱鸢抵在城墙上就那样目送着他缓缓行来,本想着要朝他挥手,或是喊他的名字,可到了这一刻,一切却全都哽咽在唇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扶着城砖那么垂视着他,满眼皆是欣慰之色。
房相如即将行入宫城之时,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丹凤门的城墙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衣带纷飞,他看不清脸,可凭着直觉也知道是谁。他顿时心神纷乱起来,虽说长久的分离所带来的苦楚被战事压了下去,可不曾想,再见到她的一刻,他会如此动容感慨,只恨不得一路疾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
他朝那个方向浅笑,似是在告诉她,她的辛苦他都知道的。
宣政门前,皇帝携百官亲自相迎,宰相将突厥降书呈上,道,“臣与明威将军为皇帝献上大捷。突厥惨不忍睹已清,阿史那思力押入京都。边关安定,请陛下放心。”
宰相的声音坚定有力,叫每一个人听了都心生震撼,纷纷拍手称快,道大好。突厥之地是多年来的心病了,如今乘胜突击,用除后患,往后多年的太平也算有了着落了!
皇帝甚喜,先与宰相和明威将军与众将士饮下洗尘酒,随后又大赞将士作战勇猛,要犒赏三军。
宰相提诸位谢过后,忽然抬袖道,“陛下,臣临行前,陛下曾答应过臣一件事。陛下……可还记得?”
他这话说的唐突,可是他实在是迫不及待了,情感第一次压过了理智,在朝堂上直接找皇帝问起来。他为这件事思前想后了很久,如果皇帝反悔怎么办,如果出了其他问题又怎么办?现在他终于携大捷归来,总算可以在朝堂上挺胸抬头起来。
他也知道,这一战,其实是为她而打,所以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直白地当着众人的面,提起皇帝的允诺。
皇帝浅笑,道,“卿也有如此心急的时候么?”
“陛下……”
“你回头看看,那是谁?” 皇帝朝他身后轻轻颔首。
然后房相如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小人远远地从御桥上跑过来,每一步几乎迈得极大,直直地往这边奔来。那妃色的衫裙飞舞在阳光中,像一只翩跹的蝴蝶,急切地想要落入他的怀中。
房相如不禁眸中一紧,失神地喃喃道,“公主……”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献捷大典上,顾不得太多,快步朝她奔了过去。
两个身影终于慢慢靠近了,在彼此触及到的那一刻,立刻紧紧拥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漱鸢跑得极快,所以几乎是跌入他的怀中的,在抱上的那一刻,她全身都松懈下来,任凭他有力的臂膀给自己支撑着,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你再不回来……我就快撑不下去了……撑不下去了………”
房相如的指腹抚摸过她的脸颊,不禁心痛道,“你清瘦了……” 说着,抬臂将她搂得更紧些,像是失而复得的宝物似的,久久不愿放开。
“陛下,良辰吉日,不如凑个双喜临门。” 窦楦迈出一步,在一旁提醒了皇帝一句。
皇帝道,“窦卿倒是热衷此事啊。”
“臣不敢。”
皇帝看向不远处在那里相拥的一对人,不禁叹息一声,随后偏头,唤道,“太史令——”
“陛下,臣算过了!今日吉星高照,的确是个好日子!宰相与长公主八字相合,适于婚配。” 不等皇帝开口,太史令率先回了话,等说完,才知道自己心急了。
皇帝无奈一笑,但见满朝文武皆感慨万千地揽袖看着那一双人,无不动容。事已至此,何必还要拆散?
李睿一挥手,道,“那便今日昏时,准永阳长公主出降,赐永昌坊宅院为公主府。至于房相如……便以中书令的官位尚公主罢。”
是夜,大明宫灯火通明,环阶凤乐,群臣相贺,共庆万春。
大捷之宴与公主出降礼撞在一起,虽然有些不成规矩,可国风开放,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人人脸上唯有喜色,只想着今朝又能畅快地痛饮几杯。
公主大婚,她的名分已定,因此不再需要'问名';而驸马又是朝廷选出来的,所以连'纳彩'也可以省去。
房相如身穿绯红色婚服,配金玉环带,头戴进贤长冠,更显英姿,此时他正被群臣围在一起,抬袖一一回敬着对方的庆贺。
“房相大喜了!”
“房相,您今日大婚,愚觉得好像大婚的是自己一样激动!”
“房六…….你总算有着落了,我真没想到能看着你大婚……” 窦楦比谁都要感慨些,说着说着,忍不住拽着房相如的袖子嚎啕起来,一时间,众臣见尚书令情不自禁,纷纷哄闹着上前劝慰。
房相如拍拍他的肩,笑道,“我离开的这阵子,有劳你了!关于侯将军的事情,多亏你鼎力相助,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房某感谢有你这个朋友……”
忽然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该做催妆诗了!”
催妆诗是新郎到了新娘子家后,催促新娘快点化妆上车的诗。眼下要推举一位有能力的朝臣为宾相,又要将永阳公主请出来,还不能叫人小看了房相的才华。众人推推搡搡一圈,终于将宁侍郎推了出来。
房相如温和道,“有劳。”
“愚惶恐!” 宁侍郎先是拜过房相如后,思索片刻,迈着步子道,“永阳公主贵,出嫁五侯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见附注)
“好诗好诗!” 众臣不禁拍手称赞。
果然,屏风后一声轻扬,“永阳长公主到——”
在众人的参拜中,漱鸢一身绛红襦裙配青绿外衫,徐徐地被两位宫人搀扶而出,她手中捏着一把精致的团扇遮挡在脸前,虽说看不见样子,可光是观其发饰和衣着,也可想到今日的公主该是如何绝色佳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