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挥墨染蝶
宰相坐在上首,一面垂眸看著书,一面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下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耳朵听得一清二楚,却也懒得管他们。
这话题瞬间在中书省传开,只听一会儿低语,一会儿大笑,还有人连连称'妙哉!'。房相如不必再细听也知道,定是这帮人偷着说起荤话来。
他抬眼看了一下其中笑声最大的那位,正是那个爱躲在帐幔后头偷睡觉的老主簿,每次做事他必偷懒些,可但逢这种事情,他总是一马当先。
宰相忍不住摇头翻了下眼,若无其事地继续看起书来。
忽然有人笑道,“年纪太大,果然配小妻是不好的!也亏他心大,竟真觉得'宝刀不老'。”
一位侍郎忍不住要掉书袋,摇头晃脑地接话道,“这叫,金屋藏娇,一树梨花压海棠!”
“胡扯!分明是'廉颇老矣,一支红杏出墙来'!”
顿时中书省内众人哄然大笑起来,沉浸在这些小情趣里不能自拔,居然把上首的宰相给忘了。
宰相是个很清高的人,但凡入耳的话,总要先看看是不是说他自己的。哪怕不是,只要沾点边,他也能自我反省起来。
再看他的神色,早就红一阵白一阵,仿佛他们笑的花甲老翁是他,而那位红杏小妻,是屋里的李漱鸢似的。
他握著书的手不禁颤抖起来,简直羞恼不已,可又不好发作,忍了又忍,只得狠狠地哗啦——一声合上书简,往桌上一放。
“诸君好兴致啊!”
房相如忽然拂袖起身,脸上是半嘲讽半无奈。
众人一望,皆不敢放开笑了,赶紧收敛神色,正衣冠揽广袖,环手齐声道,“房相——”
宰相立在那,身后的内室还藏着当朝公主,那心情简直不敢细品,他负手颔首,一本正经道,“今日辛劳,本想早早忙完,早早地叫诸公放还归家,可见诸公,言笑嘤嘤,沸语不止,某无法插话,也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赶紧做自惭形秽状,垂头愧疚道,“属下知错。”
宰相沉了下嘴角,又不轻不重地训斥几句,侧头见已经酉时过一些了。想起自己答应了屋里那位酉时就会结束,于是赶紧一挥手,叫众人回去。
三番礼节过后,这中书省总算散了个清静。
房相如收拾好自己的案几,赶紧绕过屏风,穿过长廊往内室走去,左右看看无人跟来,轻轻敲了两下门,这才推门而入。
“公主?”
无人应答,打开门进去的时候,见吃得只剩下残渣的盘子扔在案几上,酥酪茶也喝得只剩下一半了。
他忍不住淡淡一笑,尽是纵容的神色,然后往里再走两步一看,瞬间呆滞。
只见他的床榻上,躺着个只穿了抹/胸的婀娜女子,露着圆润的双肩和脖颈,正靠在枕头上夹着被子呼呼大睡。
房相如顿时觉得眼前火辣辣地一片灼烧,眨了眨眼,才看清她的脸,只见的确是李漱鸢,顿时觉得脸上更烫了。
非礼勿视啊。他们还不是夫妻,她就如此放纵,叫他真是无奈。
宰相站在榻前,眼睛看向屋顶,然后探手扒拉了两下她的肩头,不闻动静。他一皱眉,干脆伸手要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谁想,那被子被她夹的颇紧,他往外拽一下,那头却拉着不放,双腿一勾,将被子拧缠在腿间,大有绝不松手之势。
房相如无奈的很,只得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随手盖上,这才微微看着好些。
他叹了口气,拉过凳子,正要撩袍坐在榻前陪着她,忽然那头却醒了。
漱鸢揉着迷瞪的眼半起身,朦朦胧胧中见房相如坐在那,道,“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还不等宰相回答,只见公主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忽然大叫,“哇,你脱衣服干什么!难道……”
宰相无语,立即反驳道,“那你为什么脱衣服躺在臣的榻上!”
漱鸢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我太困了,天又太热……所以……”
他在外头已经被那帮说荤话的僚属搞得焦头烂额,这一回来她又在这里若无其事的撩拨他,宰相忽然觉得,大概大华上下没有比他更辛苦的人了。
房相如也没再斥责她,按膝颔首道,“吃饱了,也睡够了,公主该回去了吧。”
她啊——了一声,一骨碌坐起来皱眉不快,“你又赶我走?”
房相如端起她喝剩下的酥酪茶喝了一口,皱了下眉,果然这加了酥酪的东西太腻了,于是嫌弃地放在一旁,平平淡淡道,“你不走,难不成还想住在这?”
漱鸢答,“不和你在这一起同夜而眠,那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房相如一听,顿生悲凉,怔声道,“难道你来这,就是为了找臣陪你困觉的?”他本来还以为,至少应该多些精神上的成分。
漱鸢跳下床来,身上还松松垮垮地披着他的外衫,勾住他的脖子坐在怀里,神神秘秘道,“其实,我还想看看中书君……”
“住手。” 房相如脸红几分,赶紧拍掉了她的手,道,“此处不可。万一有人返回中书省找臣,当如何?”
漱鸢笑得一脸祸国,“那就叫他在外头等着……什么时候完事,再什么时候出去见他。”
房相如听得差点没把她扔出去,他别过脸道,“出了事,腰斩的可是臣呐!”
漱鸢抬手扳过他的脸对着自己,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往里一夹,顿时宰相变得有些可人,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他撅出来的嘴,道,“我怎么觉得,你变得如此怕死?”
宰相被迫嘟着嘴,低声含糊道,“无爱无怖,臣这是由爱生忧,由爱生怖。” 他晃开她的手,将她往腿上一揽,叫她侧坐在怀里,房相如半抬头仔细看起她,停了一阵,忽然沉沉道,“说起来……今日臣烧了几分御史台的奏章……”
漱鸢大惊,“你连御史的奏章都敢烧?”
房相如苦笑,目光望向直棂窗外的晚霞,道,“无奈之举。”
“为了我吗?”
他顿了顿,却不想叫她有太多负担,于是道,“姑且算一半一半吧。”
漱鸢默默坐正,低头理了理裙摆,闷声道,“但愿此事过后,再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