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瑟思弦
皇太极点头应了,千刀万剐那是便宜了,“你去叶赫城,私下里打量林丹汗的福晋们与叶赫城的关系,我有个预感,这个叶赫城的人恐怕就在他的福晋里面。”
多铎一怔,“大汗,你是指从归化城带回来的这些福晋?”
“是,快去叶赫城查个清楚,再打探奇亚草的下落,十五弟,这一切交给你了,我要留在汗宫,抓出下毒之人,找到解药,宫宴上的毒一定是宫里之人所下,我想我应该已经猜到是何人。”
多铎瞪大安静,“大汗,您知道是谁了?”
“若是我猜测不错,应该会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好一个贼喊捉贼。”皇太极凤眸含着冷意。
多铎用力点头,“是,大汗,我立刻出发去叶赫城。”
皇太极点点头,“此事谁都不可以告诉,包括你的哥哥。”
多铎眨眨眼睛,哥哥也不能?皇太极平静的道,“你哥哥知道也就是大玉儿知道,此事也许和大玉儿也脱不了关系。”
“是,大汗,多铎知道了。”
*
多铎离去后,皇太极立刻去了大福晋哲哲宫里,哲哲正在宫里焦急的走来走去,见到皇太极来了,忙上前行礼,“见过大汗,小玉儿可好些?”
皇太极摇摇头,神情惨然,悲凉的黑眸望着哲哲,“昏迷不醒,我命人看着她,说说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怎么回事?”
哲哲心里一动,见大汗这个模样,果然是爱上小玉儿,即使在梦里,她也没见过皇太极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心里有些难过,面上却是不显,叹口气表示担心小玉儿,而后将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上次来自己宫里请安,如何露出破绽,自己如何发觉,又如何安排人跟踪她,可惜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皇太极沉思起来,良久问道,“她和宫外何人接触过?”
哲哲摇摇头,“无人啊,除了与济尔哈朗在宫里碰过一面,并无其他人。”
济尔哈朗是皇太极的心腹,也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若是济尔哈朗想要害他,根本不用这般大费周折,战场上后面捅刀子就可。
“不会是济尔哈朗,还有其他人吗?”皇太极淡淡问道,神情不变。
“济尔哈朗带着小额哲呢,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会逗逗他。”哲哲细细回想,额哲现在才八岁,懂什么。
皇太极陷入沉思,他是个非常聪慧的人,瞬间联想起来,额哲的额娘是苏泰福晋,苏泰是林丹汗的大福晋,深得林丹汗信任,难道是因为自己将林丹汗驱逐到漠北,苏泰深爱林丹,怀恨在心,所以她之前勾引自己,难道就是想能够入自己后宫,然后近水楼台先得月,好趁机毒害自己。
他无法确认是否是苏泰指使,假若真是扎鲁特和苏泰勾结,要想从扎鲁特嘴里撬出答案,恐怕比登天还难,严刑拷打万万不可,万一扎鲁特随意攀附一群人,等他查清楚,小玉儿早已香消玉殒。
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个办法,他想了想,“扎鲁特被关在冷宫里,不要为难她,一切供给照旧。”
“是。”
哲哲有些不太明白,大汗为何要优待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难道不是应该严刑拷打,逼问出幕后指使人是谁?只是大汗向来心思深沉,哲哲也就应下了。
皇太极回到后殿,唤来额登吩咐了几句,额登立刻心领神会,“是,奴才明白了。”
后殿里只余皇太极一人,以及榻上躺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叶晚晚,他坐到榻边,伸手握住叶晚晚的手,她的手毫无热度,冰冰凉凉像是霜雪,昔日胭脂染过一般的脸颊与嫣红的唇,此刻煞白煞白,似乎被秋霜染过的海棠花,再也没有往日的艳色。
皇太极伸出手指轻抚她冰凉沁骨的唇,心中一阵酸痛,只觉得眼中涩涩的,他起身去桌旁,取出要送给叶晚晚的口脂,是她最爱的海棠红。
他还记得当日送给她后,小姑娘伸出白嫩如玉的纤长手指,沾着红字涂在唇上,而后袅袅娜娜走到他的身边,笑着问他,“大汗,我好看吗?”
她的肌肤如玉,唇若涂朱,明媚亮丽的犹如一团火,狠狠撞在他的心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从他的心里出来。
皇太极伸出带着薄茧的食指,沾了口脂,轻轻涂在叶晚晚的唇上,原本苍白的唇因着口脂沾染,渐渐变成了嫣红如血,一如刚才她吐出的那口血,红艳艳的怵目惊心。
皇太极的手颤抖着,再也涂不下去,他猛然将口脂盒狠狠扔在地上,盒子被摔得七零八散,一如他的心。
将叶晚晚的手紧紧握在手中,皇太极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少了一块,那里空空荡荡,是他心中最软的地方没了,自从小玉儿中毒昏迷不醒后,他的心似乎再也没有活过来。
“小玉儿,醒过来好不好,先生的荷包你还没有为先生做,先生很想你帮我做个荷包,就像是多铎的那个荷包,你看,我去抢了他的荷包,多不好意思,你醒来,帮先生做一个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似水,柔柔道,“小玉儿,你还记得城外的桃花吗?先生还没带你去看,你醒啦,我带你去看好不好,我知道你不爱走路,先生一直抱着你可好,小玉儿,你快醒来。”
皇太极神情有些癫狂,凤眸又干又涩,他心里酸酸的,可是眼睛又是涩涩,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也许人伤心到了极致,却是哭不出来,就像他额娘去世的那天,他也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小玉儿,都怪先生,是先生害了你。”皇太极颓然坐在榻边,双拳紧握,脸上神色带了点狰狞,“叶赫城的屠城为何要报应到你的头上,若是长生天真有因果,那这一切都让我来承担。”
他的凤目含着狠戾,眸色深沉如大海深处,见不到底,“小玉儿,先生一定会救活你,不管如何,不管要做什么,我都会救你。
*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被关进冷宫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她受苏泰指使,让她在宫宴上,将奇亚草丸放在和硕格格酒壶里。
扎鲁特听到这个命令担心的问道,“和硕格格为人警惕,怎么会看不到有人投毒?”
苏泰笑了笑,“我自然有办法,你记住,多铎心神不宁的时候,和硕格格也会心神不安,正是你投毒的好机会。”
扎鲁特皱着眉头,“可是……”
“你不相信我?你要知道,大福晋派人偷偷跟踪你,还不是我用计帮你摆脱,放心,我已经安排好,若不是宫宴我无法参加,也就不用麻烦你了。”
苏泰见扎鲁特有些犹豫不决,叹了口气,“你啊,太感情用事,当时我怂恿林丹汗来盛京绑架大玉儿,偏生你因为顾念和大玉儿关系匪浅,故意指错成她的妹妹小玉儿,这也就罢了,阴差阳错,那个和硕格格不知为何,讨了皇太极的欢心,皇太极为了她,命也不顾了,倒也为我们指了条明路。”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忘记你的哥哥怎么死的吗?你忘记你们的族人是如何被臣服吗?都是因为皇太极,那个大金的大汗,若是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扎鲁特闭上眼睛,若不是大金发动对扎鲁特部的战争,她的哥哥就不会战死,她唯一的亲人,然后她被族人送到汗宫,不要说宠爱,皇太极连她的宫中都没来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就是个联姻摆设,没人当她是个人。
“好,我知道怎么办?”扎鲁特接过奇亚草丸,下定决心。
宫宴上,扎鲁特一直观察着多铎和和硕格格,果然见到多铎狂喝闷酒,而和硕格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多铎身上,一直在劝解他。
于是她趁此机会,在经过和硕格格身边的时候,将一粒奇亚草丸迅速放到她的酒壶里,奇亚草丸遇酒即化,无色无味,压根不会察觉,原本,她们已经算计好,和硕格格敬酒,大汗不会不喝,喝了便会中毒,即使他不喝,那就是和硕格格中毒,眼看着心爱的人中毒身亡,恐怕皇太极会心碎,这就是杀人诛心啊。
只是因为紧张,扎鲁特顺口说出那句话,引起大汗震怒,差点把命丢了,应该也把自己置身事外,大汗不会怀疑她吧?
扎鲁特心里设想过无数,自己有没有露出马脚,思来想去,应该没有,尤其是她被关到冷宫后,吃穿用度却还没减少,想来应该是大汗只是恼火她口不择言,若是大汗知道是她下的毒,恐怕早就对她下狠手了。
扎鲁特想到这里,坦然自若,只要她能为哥哥报仇,就算千刀万剐又如何,从小哥哥就对她很好,阿玛额娘死后,她只有五岁,是哥哥一点点把她养大,哥哥对她的好,就算让她死,又如何。
“侧福晋,您醒了吗?给您送早饭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在冷宫门口探头探脑,手里端着食盒。
扎鲁特笑了笑,这个小太监是看管冷宫的小太监,虽说是最底层的奴才,可人长得好看,脾气也温和,对她恭恭敬敬,十分照顾,“小以,进来吧。”
小以端着食盒进来,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侧福晋,今天有口福了,膳房送了一碗乌鸡汤,我看着可香了。”说完舔了舔嘴唇,似乎咽了一口口水。
冷宫自然不比别的宫,奴才们的吃穿是宫里最差的,剩下的残羹冷炙是家常便饭,一碗乌鸡汤恐怕过年过节都未必吃到。
扎鲁特来冷宫之前,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乌鸡汤自然不放在眼里,见小以这个模样,十分可爱,笑着道。
“我肠胃不太舒服,吃不了油腻,不如你替我喝了吧。”扎鲁特笑着说道。
小以一脸惊喜,“侧福晋,不行,小以怎么能替侧福晋喝了这碗汤呢?”他嘴里说着,眼睛却眨也不眨的望着乌鸡汤,一脸的渴望。
“没事,喝吧。”扎鲁特微微一笑。
小以开心极了,捧起乌鸡汤大口大口喝起来,“侧福晋,太好喝了,我从未……啊……”
小以突然抽搐起来,手里的汤碗砰地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张大嘴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然后倒在地上,再也不动。
扎鲁特吓得魂飞魄散,她心里本就有鬼,此时见小以的模样与当日宫宴上,和硕格格中毒后的模样一模一样,心里的一个念头就是,苏泰要杀她灭口。
一声惨叫,扎鲁特从小以尸体旁边逃到院外,她神情慌张,发髻也掉落下来,乱成一团,扎鲁特压根顾不上,她想逃出冷宫,在这里,她会被毒死的。
嘴里喃喃自语,“苏泰,苏泰,你好狠的心,你居然想要杀我灭口?”
冷宫的门被一脚踹开,一群正黄旗的亲卫簇拥着一名身穿黄色锦衣、长身玉立的男子走了进来,凤眸含霜冷冷望着她,正是皇太极。
扎鲁特一愣,而后见到殿内原本死的透透的小以,抹了把唇边的血,起身走了出来,“奴才见过大汗,侧福晋已经说了,是苏泰要杀人灭口。”
皇太极淡淡望着扎鲁特,神情平静淡漠,“说吧,把你和苏泰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我可以饶扎鲁特部一族性命,不用和你一起陪葬。”
他的眼神嗜血阴鸷,十分可怕,扎鲁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我说,我全都说,一切都是苏泰指使的,她是叶赫城的遗孤。”
第74章 晋江首发双更合一
扎鲁特虽说不算顶顶聪明的人, 但是能在科尔沁了笼罩的后宫活下来还过得不过的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她心里立刻明白, 自己中计了,恐怕大汗早就设了计谋的,等着她钻进去。
把她押入冷宫,衣食住行待遇照旧, 恐怕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然后派亲信小以伪装成冷宫太监, 这几日对她关怀备至,就是为了今天,可惜她并没有处事不惊, 也没沉住气, 见小以的症状像是中了奇亚草毒, 她就慌乱起来,以为苏泰要杀人灭口,然后被小以钻了空子。
如今大势已去,皇太极那句话明白就是说要是不说实话,数万的扎鲁特族人就要为自己陪葬,她并不在乎她的族人,可是这些是哥哥最深的惦念, 是他至死都记挂心中,她不能牺牲族人。
“大汗, 一切都是苏泰指使的, 她是叶赫城的遗孤。”扎鲁特咬着唇, 小声的说道。
皇太极眯着黑色凤眸, 心里波澜不惊, 果然是苏泰,果然是叶赫城的人,一切和他设想的一样,难怪那一天苏泰借着献上玉玺的机会,一个劲的勾引他,他原本以为苏泰是为了大汗的势力,想要为她的儿子取得汗位,如今想来,她千方百计想接近自己,是为了进入后宫,然后毒杀自己。
皇太极冷冷一笑,还真是把自己想得很蠢,用用美人计就能接近他?迷惑他?这个苏泰心机深沉,只是也太低估他,若是他这般好色,早就一百条命都不够。
小以从冷宫里找了一把最干净最整齐的椅子搬出来,放在院中,用衣袖擦拭了很多遍,皇太极漫不经心的瞅了小以一眼,心里暗暗记下,这个小以是额登的徒弟,也算是额登一手□□出来的人,果然是个机灵的,可以用。
皇太极轻拂衣袖坐下,正襟危坐,凤目含威望着扎鲁特,扎鲁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什么都招供出来。
“大汗,一年前林丹汗的使者来了盛京,后来托族人找到我,说是林丹汗的大福晋苏泰是我亲人,有书函给到我,我觉得很奇怪,我与她本没有什么交情,为何找到我,她在信中说了她对我哥哥的死无限同情,云云。”
扎鲁特偷眼望了皇太极,见他凤眸深邃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是是喜是怒,咬咬牙,继续说道,“我的哥哥死的太惨,我一直为哥哥的是悲伤,苏泰说有办法帮我报仇,我一时糊涂,听信她的谗言。”
皇太极挑了挑眉,心思急转,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眸色转冷,语气淡淡问道,“是不是你就与苏泰狼狈为奸,然后出征察哈尔的时候,苏泰怂恿林丹汗派人来盛京绑架大玉儿,也是你告知大汗最宠爱科尔沁的大玉儿?”
扎鲁特见皇太极像是亲眼所见,瑟缩了一下,怯声道,“我只是无意中说了一句,没想到苏泰想要将大玉儿绑去归化城,我与大玉儿素来交好,不忍心见她去送死,便将小玉儿指成大玉儿,嗯,就是和硕格格。”
皇太极眼神淡淡,狭长的眼尾略微轻挑,勾了勾唇,示意扎鲁特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想着这个该死的扎鲁特应该怎样死的一百种死法。
扎鲁特见皇太极并不着恼,心里松了口气,“后来没想到和硕格格平安无事回来,我心里不由松口气。”
皇太极凤眸含着冷意,眸色沉了沉,怒极反笑,“可是你的真心话?”
扎鲁特又将身体缩了缩,“后来,苏泰又来找到我,就是宫宴的那一天,她说大汗最爱的是和硕格格,是济尔哈朗不小心透漏出来的,因为归化城破那日,他听到和硕格格叫大汗的名字,因此很笃定大汗喜欢和硕格格,而后又说十五贝勒也喜欢和硕格格,她已经挑唆十五贝勒心神不宁,果然十五贝勒在宫宴上神不守舍,质问和硕格格,这样一来,和硕格格分心劝解十五贝勒,我便趁机把奇亚草丸加到格格的酒壶里。”
皇太极眸色晦暗,该死的济尔哈朗,沉迷女色,酿成大祸,即使他不知情,也不会轻易饶恕。
“你可敢当面与苏泰对质?”皇太极冷冷道。
扎鲁特想着自己的族人,良久,点了点头,“我愿意。”
皇太极冷哼一声,“济尔哈朗,好一个济尔哈朗,还真是个痴情种,命正黄旗将刑部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准随意进出,将扎鲁特这个贱人带去刑部,告诉济尔哈朗,去将苏泰带到刑部,记住,不许泄露风声。”
*
苏泰正在府里浇着花,心里想到济尔哈朗回来告诉自己的话,宫宴上,和硕格格敬酒的时候,不知为何酒里竟然下了奇亚草的毒,而后和硕格格中毒,至今昏迷不醒,御医们束手无策,说格格没有几天好活,大汗现在还在后殿守着,已经几天没有上朝。
苏泰望着墙角里的那盆芙蓉花,娇弱柔媚,楚楚动人,倒是和那个和硕格格很像,就是靠这张脸去吸引皇太极的吧,她走到芙蓉花旁,伸手轻轻一折,将芙蓉花折断,扔在地上,用力踩着,直到芙蓉花零落成泥碾作尘,方才罢休。
苏泰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满足感,是一种病态的满足感,这次真的让皇太极躲过一劫,只是他却是用他心爱女人的命为他躲过一劫,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事情真相,会不会心痛如殇,或者是若无其事。
想着济尔哈朗所说,大汗几天没有上朝,命令御医轮番守着和硕格格,看来是痛不欲生吧,曾经她告诉过扎鲁特那个蠢货,杀人诛心,一个人如果心都没了,活着就是行尸走肉般,就像是她,活在世上,不过就是比死人多了口气,她的灵魂,她的躯体,早就在八岁那年,在一场屠城中被熊熊大火带走。
皇太极,这是你欠我的,欠我们叶赫的。
苏泰唇边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很快又隐藏起来,放下手中的花洒,走到亭子间,望着守在一旁的贴身婢女,“贝勒爷回来了吗?”
贴身婢女恭敬道,“回福晋,贝勒爷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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