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南归
按照他们的身份,大多数时候是两名护卫骑马在外,一名护卫驾车。而左玟、陆长庚和燕老将军则在车内。
此时已经入了四月,天气越来越暖。山林中树木丛生,野草蔓长,明媚的春光衬得山花烂漫,将一丛丛野杜鹃映成红霞。
快到中午,他们停住马车,在林子里找了处空地休息。
三名护卫中一名姓郝的护卫自觉地拿过了众人的水壶,准备去找个溪流取水。
左玟在马车上坐了半日,除了感觉颠得骨头酸,并不十分劳累。听见郝护卫要去取水,便也站起来道,“我随郝大哥一起去走走。”
陆长庚应了声“好”,一旁的燕老将军却是伸了个懒腰,起身对郝护卫道,“你歇着,老夫跟左小状元去取水。”
这燕老将军虽年近七十,身子骨却还十分硬朗。能拉两石弓,披甲上马。虽然比不上二三十岁的青壮年武将,但秒杀一般匪徒还是不成问题的。
知道老将军的性格看着和蔼,老顽童一般。但在军中却是令行禁止,说一不二。郝护卫不敢违背命令,陆长庚却不怎么怕,开口道,“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吧。”
左玟性格柔软,但聪颖善变通,博闻强识。在琼林宴上就跟燕老将军有一番言语交锋。因为后面那一句“固所愿也”,主动请往东海,颇受老将军赞赏。
而陆长庚自幼习剑,曾亲手斩杀过倭寇。算得上真正的文武双全。加上性格豪爽,不乏义气。更是与燕老将军脾气相投。
这一路相处氛围十分融洽,说一句忘年交不为过。
听到陆长庚的话,左玟摆摆手,道,“走得也不远,我们取了水就回。陆兄放心吧。”
燕老将军也吹胡子,故作生气道,“怎么,你小子还信不过老夫?别看前两天老夫比剑输给了你,要较起真来,你那两下子在老夫手里过不了三回合。”
陆长庚被他二人先后一怼,顿时没了话说。重新坐回去,不再提出跟随的话。
待他们走后,旁边的郝护卫也笑着劝说陆长庚道,“放心吧陆榜眼,老将军经验足着呢。这附近也很太平。
我听见水声距离此处应该不过二百步远。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郝护卫以前在军中担任斥候,耳聪目明,对危险有天然的直觉。他都说没问题,陆长庚也就放下心了。
正如郝护卫所言,左玟跟燕老将军走了不过二百步就找到了一条小河。
左玟俯身取水,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自己刚刚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场景。
原来的左玟,就是因为取水时被宋志推下湖去,让水鬼抓着不放才险些殒命的。
到如今,宋志已经死了很久了。她却还是没搞清楚原来的左玟为何在水中假死后,就换了她苏醒的。
往事勾起了几分谈性,左玟便省去自己遇到水鬼和意识苏醒的部分。只感叹似的回忆道,
“当初小子刚刚考中进士,回程途中取水,被人推了一把。险些就淹似在湖里了。”
燕老将军闻言眉毛一拧,骂骂咧咧道,“狗东西,险些害大周损失一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那畜牲还活着吗?”
左玟收好水壶,摇头道,“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起宋志刻意害她与李磬,自己反经不住美色诱惑而被吸成干尸,还是有些唏嘘。
遂补充道,“他又想害我不成,自己反而殒了命。”
燕老将军奇道,“哦?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倒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金华当地的差役地方官都知晓树妖姥姥的事。
她便准备解说,刚要开口,却眼尖地看到小河对岸走过来了一对年轻的男女。骑着毛驴,朝河边而来。
男子面容俊秀美丽。姝丽之色虽不如左玟,也是世上罕见。
女子年不过十六七,肌肤雪白,娥眉秀曼。有一种修道之人淡泊的气质,不似人间女,倒像是天上的仙子。
见到这两人,左玟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您快看,想不到山野中也有这样姿容的男女。”
燕老将军点点头,却是在看到那对男女的同时,把脖子肩膀一缩,作出与他年岁相仿垂垂老矣的模样。
跟左玟小声嘀咕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得你我运气好,就碰上妖精了呢。”
左玟:……突然就丧失了看美人的兴趣。
老将军不说她还不觉得,这么一说也觉得好像。
便唤燕老将军离开,不准备打招呼。
谁知她想走,那河对岸看到左玟模样的年轻男子也是目中晶亮,赞叹一声,“好俊俏的郎君,莫非也是我们的同类?”
他身旁的女子点头道,“此等姝色,凡人是难得一见的。说不定真是我们的同类。”
那男子得女子赞同,心里对左玟的容貌更喜。生出了结识之意。
见左玟要走,便喊了声,“对岸的郎君莫走,小生黄氏九郎,不知你是哪家的子弟?”
第95章 黄九郎
那女子听到黄九郎的呼声,不赞同地拉了一下他,轻声道,“那位郎君像是要赶路的模样,也不一定就是同族。九郎何必叨扰人家呢?“
黄九郎不理,却满脸艳羡的对骑在驴子上的女子道,“三娘,你看他这般形貌,若真是同族,只怕离成仙已经不远了。”
这黄九郎张口同族,闭口成仙。皆因他原是一只狐妖,侥幸生在狐狸大族黄氏,才走上了修行道路,早早开了灵识,得以幻化成人形。跟他一起的女子是他的表妹,唤三娘,也是只狐妖。
三娘虽然是狐妖,但终年待在山林里,一心只有修行成仙。故而心思极为单纯。被黄九郎的话语一引导,心道若真是将要成仙的前辈,不知能否向他请教几个修行上的问题呢?
这么想着,她原本只是欣赏左玟的容貌的眼神顿时就多了几分热切。态度也积极了些,不再阻止黄九郎,反而下了驴子,跟他一起快步走了过去。
再说左玟,听到呼声后与燕老将军对视一眼。见老将军饶有兴致,做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先停下了脚步。
左玟无奈,但也想知道那黄九郎打的哪门心思。遂也停下来,转身望去。
翻过年后左玟虚岁十九。面貌已经不似当初的少年稚气。但姝丽之色更胜当初。
加上年纪轻轻当了状元郎,见过了妖魔鬼怪、宫殿琼楼,几经生死。
所谓居其位养其气。种种经历与磨难,愈发衬得左郎君气度非凡。容貌与气度相得益彰,俊美之姿好比天上明月。
左玟淡淡看着小河对岸小跑来的黄九郎二人,未曾言语。尽管因为连日赶路而风尘仆仆,但一身气派还是让对面的黄九郎和女子自惭形秽。更坚定了他不是凡人的念想。
到了小河边,黄九郎隔着河水朝左玟作揖。又重复一句,“小生黄氏九郎,见过这位郎君。不知郎君是哪家的子弟?”
左玟还没开口,她旁边的燕老将军先跨出一步,道,“你这少年好无礼,我家少爷又不认识你,怎么上来就问家世呢?”
闻言,左玟嘴角微抽。燕老将军在京城养老时养成的习惯,就喜欢给年轻人“磨练”心理素质。这一路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也没处发挥。
知道老头说戏瘾发作,左玟也只能配合。态度温和中带着几分疏离,喊了声“燕伯”,故作姿态道,“不要失礼。”
然后才看着黄九郎,“小姓左,并非此地人氏,更不是大家子弟。公子想是误会了。”
黄九郎之前仰慕左玟的容貌,只顾盯着她瞧。此刻才分了眼神给燕老将军。
见老头服饰朴素,穿着简单的步袍。而左玟则是一身锦衣。便轻易相信了燕老将军透露出的身份信息,以为他是左玟的仆从。
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小生唐突了。见左郎君容貌姝丽,还以为是哪家故交。”
燕老将军嗤笑一声,“这天下莫非还有哪家是靠容貌辨认族人的吗?老夫活了几十年,也没听说过谁家是以容色姝丽闻名的。”
黄九郎在人世待过一些年,知道怕是自己想当然了,被燕老将军嘲讽也讷讷不敢回怼。
而他那心思单纯,未曾与人打过交道的三娘却为自家人打抱不平,站出来道,“怎么没有?我族化形就都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黄九郎拉住了。斥责她,“你瞎说什么。”
忙对左玟拱手歉意道,“舍妹出门少,不懂事。冒犯了郎君请不要见怪。”
他虽然及时呵止了三娘,但左玟历经妖魔鬼怪,听到三娘的话已经有十成能肯定这两个是妖精。
人的外貌是天生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好看。只有妖精后天幻化人形,才能控制自己的长相变得美貌惑人。
有了这个认知,左玟顿时不想满足老将军的戏瘾了。
抢在燕老将军开口前,拱手道,“萍水相逢,谈不上见怪。我们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
说完,拉着老将军转身就走。任黄九郎再怎么唤她,也不理会不回头了。
河对岸,黄九郎懊恼地看向三娘,埋怨她,“都怪你乱说话。那位郎君一定是猜到了什么,这才不愿与我相交。”
三娘有些委屈,“我是想帮你说话啊……”
狐女抿了抿唇,也有些不高兴,“九郎如果怪我,我回家去就是了。”
她说着也要走,黄九郎却着急了似的拉住了她。
“你不能走!何郎……”
一句话没说完,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改了口风,“我是说,我们何必为一个外人吵闹呢。我母亲还等着看表妹呢。是我不好,你别闹脾气,我们快些走吧。”
三娘见他道了歉,这才高兴起来。又上了驴子启程。
却是那黄九郎牵着驴子在前,还是没忍住低声叹了一句,“那般好容色的郎君,若是何郎见了,不知有多欢喜呢。”
驴背上的三娘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好奇地问了句,“九郎说谁欢喜?”
黄九郎脚步一顿,遮掩道,“没说谁,我说母亲数十年没见过表妹,见了你不知有多欢喜呢。”
“那我们快些走吧。别让妗子久等。”
“好好好,快些走。”
这对狐狸变的表兄妹穿过了山林,将至日暮,便走到一片荒原。
那荒原一望无际,唯有一座简陋的书斋,寥落置于平原上。
黄九郎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牵着驴,经过了书斋门口。
刚一到书斋门口,里面就出来个男子拱手相迎。一脸惊喜的表情道,“九郎?多时不见你了,近来可好?”
黄九郎也停下脚步,笑着惊喜道,“原来是何大哥。”
然后对三娘介绍,“这位是何师参,字子萧。是我的盟兄。”
又对何子萧道,“这是我的表妹,在她家里排行第三,故称辛三娘。”
何子萧拱手施礼,笑道,“我与九郎亲如兄弟,九郎的妹妹就如我的妹妹一般。”
三娘也微微颔首示意,微勾起个浅笑,唤了声“何大哥。”
何子萧怔怔看了三娘的笑颜几眼,直到三娘轻轻拧眉,黄九郎撞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拉着黄九郎热情邀请道,“快进来坐。”
三娘眼看黄九郎要进屋,也拉住黄九郎的袖子,细声细气道,“下次吧,妗子还等着我们呢。”
之前积极要带三娘回去看自己老母的黄九郎此时却不着急了,反拉住辛三娘,道是,“三妹不用怕,何大哥是很好的人。我们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喝口水再走。”
辛三娘没办法,只得被黄九郎拉进了屋。
这辛三娘和黄九郎虽说是狐妖,但却没有什么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