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南归
这青年垂着头,身姿清瘦,不堪伤情的模样。
语声带着求而不得的悲伤,又充满了深情。让左玟一瞬间脑补出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反而不好去提人家的伤心事了。
只是提着那莲花灯,觉得轻飘飘的花灯也千斤重,承担了那般的用心和深情。还有些灼手。
纠结再三,她还是好言劝解道,“兄台既然亲手做了花灯,哪怕不能赠送给心爱之人,也不应随便送给旁人做代替。”
说完,便对上一双清透漂亮的像是会说话一样的眼睛。感觉到个中的委屈,执拗。她便又心软了。
左玟暗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倒是跟郁荼有些相像。
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只得叹道,“如此,在下可以先替兄台保存此物。待到兄台日后后悔,可以来丽泽书院寻我拿回就是。”
“好。”
名为度朔的漂亮青年点着头,好一副欢喜的模样,眼眸晶亮,如夏日夜空璀璨的星辰。
左玟看着他的笑颜,不免赞叹,“兄台却是好相貌,何必为情所执……”
被左玟夸了一句,那度朔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要怎么摆放了。匆匆留下了一句“多谢你”,便头也不回走下了石桥。
眨眼间,就穿梭入人群,找寻不见了。
也在度朔离开的一瞬间,四周笼罩的鬼雾顿时散开。之前被鬼雾影响避开的人,也同时想起来什么,带着怪异的感觉走上了遇缘桥。
左玟一手提着莲花灯,一手拿着自己的许愿牌,往另一端走。
心中也有点怪异的感觉——怎么先前度朔在时,桥上始终只有他们两个人,还那么安静。度朔一走,人也多了,又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总该不会,那度朔又不是正常人吧?
左玟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至于这么秀……
走到另一棵银杏树下,左玟正想把许愿牌抛到树上,不想一低头,先看见了度朔送给她的莲花灯。蓦然愣住。
花灯还是那样精美,持握的手柄都被细心磨过,半点也不扎手。
不同的是,那花灯里面,除了烛火,还放了一颗浑圆闪动柔光的宝珠。
“这……”
左玟惊讶地欲去拿灯心里的宝珠,手指刚刚碰到冰凉的珠子,还未拿起,便听得耳边一声唤,“且慢!”
那声音也不甚响亮,可响在左玟耳中却仿若狮子吼一样,让她耳朵发震。
左玟手指停住,迷茫地偏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玉色袈裟交叠的领口。视线上移,便对上一双褐色的清透眼眸。肤色莹白如玉,眉心的红色胭脂痣,庄严祥和。
“优昙大师?”
优昙微微颔首,双手合十,“左施主。”
不等左玟询问,他便指着那莲花灯里的宝珠,平静道,“此乃明器,施主若相信贫僧,可否让贫僧先看一看。”
左玟自然信他,将莲花灯递出些许。道,“大师请看。”
优昙和尚遂伸手,取出了莲灯中心的宝珠。
他一边拿珠子,左玟却是留意到优昙的穿着还是那件单薄的袈裟。
看看四周旁人和自己,再看看和尚的,忍不住问,“大师,你穿的这么单薄,不觉得冷吗?”
优昙笑容浅浅,目光清透而悲悯,“多谢左施主关怀,贫僧有佛力加持,不畏冷暖。”
说罢,也不看左玟惊叹的表情,自端详着那颗宝珠,轻轻皱起眉头。
“怪哉。怪哉。”
左玟好奇,“什么怪哉?”
优昙摇了摇头,将宝珠递给左玟,道是,“此物不凡,原是件明器,难得的是有人特意化解了其中的尸气。施主可以携带。”
左玟接过宝珠,一眼看过去还有点眼熟,却也没细看,直接收入囊中。
解释道,“这不是我的东西,只是暂且放在我这里罢了。”
静静等待她收好了宝珠,优昙和尚又温声道,“左施主请伸出一只手。”
“伸手?”左玟一脸懵逼。
“嗯。”
知道这些和尚道士都是神神叨叨的,她相信优昙不会害她,遂乖乖伸出右手。
优昙便一手执起她的手掌,一手四指握拳,独留一食指竖直。指尖贴着左玟的掌心,画了一个佛家常见的符号。
不同于之前那度朔手掌的冰凉,优昙和尚的手却是极其干燥和温暖的。
也不知是法力还是和尚的手太热,随着他画符号的动作,左玟除了觉得掌心发痒之外,似乎还有一股热度从掌心流遍全身,让她一下子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画完后,优昙松开左玟,退后一步解释道,“左施主方才沾染了些许鬼气,贫僧已为施主驱散。且留下一道佛印,若再遇鬼物害人,可以保护施主不受其害。”
“多谢大师。”
左玟道了谢。因为日常接触妖魔鬼怪,觉得自己沾点鬼气很正常,也没有多想。
却是好奇地问优昙,“不知大师为何也到此来了?”
难不成和尚也爱逛灯会?
优昙并不遮掩,平静作答,“今日元宵灯会,贫僧想要出来碰一碰运气,也许能遇到那位有缘人。不想在路上碰到一人被鬼气侵害,方追到了此处。”
话说到这里,剩下的却没有说。
此处遍布了淡淡的鬼气,想必鬼物已然走远。唯独左玟身上鬼气最浓,像是被打下了标记。
他不说,还是怕吓到了左玟。亦是因为他方才也做下了标记,届时总能及时救下这位左施主的。
“大师还没有找到那位大气运者吗。”
左玟得了优昙两次佛印加持,倒是真心实意为他可惜。
忽而看到自己那还没抛上树的许愿牌,想到了什么,不禁眼眸一亮。
遂对优昙道,“大师请等我片刻。”
等看到优昙颔首,便快步跑开,买了一块许愿牌。又拿了一只蘸好墨的毛笔,跑了回来。
将许愿树和毛笔一起塞给优昙,左玟笑着道,“大师不如也试试许愿吧,听说很是灵验。说不定,很快那个有缘人就自己出来了呢!”
优昙和尚被塞了一手的许愿树毛笔,头一回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态。
愣愣看着递给他东西的左玟。
少年人的笑容在灯火映照下像是在发光,桃花眼弯弯如月牙,美得雌雄莫辨。好似冷暖适宜的温泉,寒冷冬日的阳光,让人一碰到,便想要陷入其中。
第一次,优昙和尚的笑容不再是过往的浅淡悲悯,如天山雪莲俯瞰众生。而是带了一丝凡人的,真实的笑意,
“多谢……左施主。”
一眼之缘,由此而生。
——
城南荒宅,因为被恩公夸了一句“好相貌”的鬼王郁荼,连在城隍庙多看看恩公也不敢,紧张得马不停蹄直接遁回了大本营。
并不知晓自己因此避开了跟某个大和尚交手,还顺便错过了恩公和别的男人产生交集。
郁荼无视一众下属惊奇的目光,把自己关进房间。靠着门,摸着心口的地方。明明没有任何心跳,他却觉得心都要蹦出来了。
过了良久,鬼王才平静下来。
低声自语道,“恩公……喜欢呢……”
满满的喜悦,无处掩盖。
第48章 陆判
元宵节的次日,陆判如约再次来到朱尔旦家。
掀开门帘,就见桌上已然摆满了酒菜,仿若庆功之宴。朱尔旦起身相迎,一脸笑地请陆判坐下。
他是半句没提昨夜陆判答应帮他教训左玟抢美人的话,但陆判自己看着一桌酒菜,心里有数。
坐下来便主动开口,举杯笑道,“本官吃了你那么多酒菜,可不是光吃不做的鬼神。昨夜既然答应了要帮你教训那左秀才,今夜便叫你瞧瞧本官的手段。”
说罢,也不等朱尔旦再开口,抬手往虚空里一摸,便摸出来一支判官笔。
问道,“那小子如今可是在丽泽书院求学?”
“是。”朱尔旦答曰,“他亲口所言,且与那丽泽书院的斋长一同。”
陆判捻了捻判官笔的笔身,略一沉吟,道,“生死簿由崔判掌管,我找直接找他却是不便。不过既然那小秀才就在丽泽书院,本官便亲自走一趟,拘了他的魂来向你赔罪。”
说到此处,陆判摸着他的红色大胡子笑道,“还有那美人,今晚也一并找那小子问来,给你解决了妻子貌丑的问题。”
朱尔旦闻言大喜,“多谢大人。”
他换了一颗老进士的心,除了性情转变,官场那一套也无师自通,熟稔得很。
遂又起身来,端起一杯酒,恭维道,“您的本事自是高明的,小小凡人书生,定是手到擒来。小生便提前喝了这杯庆功酒,静待您的佳音。”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好!”
一番做派,直捧得陆判前日憋屈一扫而空,让其得意不已。
这陆判被鬼王抢了法印,没脸报回去,又不敢去找那鬼王抢回来。憋屈多时的苦闷,反倒在凡人身上找了来。找鬼王的麻烦不得行,弄个凡人,还不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吗?
当即也提前喝了杯中的“庆功酒”,欣欣自得地吩咐道,“冬日喝冷酒不美,且叫你妻子将酒烫上,切莫等本官归来时,酒还未温好啊哈哈哈哈哈。”
朱尔旦配合地露出赞叹的表情,把酒壶一提,作态极佳。
道是,“为陆判温酒岂能要那无知妇人,我去,我亲自去,现在就去!”
说罢就提着酒壶掀开门帘出门去。
陆判看着朱尔旦出门,坐回位上。自言自语道,“到底是换了颗聪明心,讲话比从前好听太多了。”
说到底,这还是他的功劳。不然就朱尔旦原来憨憨呆呆,什么也不知计较就会傻笑的脾性,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思及此处,陆判愈发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