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砚南归
不管张主考说的是哪一种,这也是极大的认可了。
除了考官前辈,同辈的举人也纷纷上前与左玟结交。好一似众星捧月,风头倍出。
其中便有几个举人约左玟一起进京科考,但左玟想想那一群不能直接露面的妖精伙伴,没有直接答应。
她如今应酬已经多了很多,在家里也少有时间陪伴妙真等。去了京城以后会不会更加忙碌是可想而知的。
跟着她的这些妖精鬼怪各有本事,让他们跟着自己留在后宅,只等她每日忙完了才聚那么一会儿,如后宅妇人一般。左玟是不愿意的。
她有心劝说妙真她们或者好好修行,或者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只是暂且不知怎么开口,怕她们觉得自己被厌弃了。
左玟打算进京这一路找个能与大家坐下来聊一聊的机会。却还得看自家母亲外祖能不能放任她单独上京。
鹿鸣宴结束后,左玟回了县里。
她中解元的喜讯早早传了回来,李氏、外祖家都是一片欢腾。李家财力雄厚,待左玟回家后,还在县城里摆了几天的流水席作为庆祝。
又有乡下左家父辈那边的亲戚也贴了上来,极尽讨好,全然不提当年说在娘胎里的左玟克父,逼迫李氏把她打掉的往事。
自祖父母二老李氏后,她们家早就跟左家那些亲戚断绝了来往。
以前没什么人会说,可如今左玟中了举,为了往后的官声,于家事上却要格外注意一些。毕竟她还姓左,不可能真的跟左家断干净。
在李老太爷的建议下,还是给了左家宗族一些银钱,作为左家后辈读书之资。又出钱乡间修葺了祖坟,祠堂。孝义上无缺失便足够了。
之后左家自有李老太爷帮她盯着,翻不过大浪。
因为会试就在转年的春天,解决了家里的事,左玟就得及早出发,上京赶考了。
之前她有心与众妖精一起走,试图说服家里人放她独自出行,被断然拒绝。
不说李氏这个当娘的不放心,那李家在她身上投注许多,对左玟也是看护的紧。这回跟着上京除了让未来家主李垣陪同,还额外跟了一个掌柜,两名护卫。
李垣是为了增长见闻,与左玟打好关系。掌柜是为了去京城寻找新的商机,顺便还带了些银两,预备殿试名次出来后给左玟置办宅院。至于护卫的任务就不去提了。
李老太爷是越老越精明,行事安排极为妥帖。左玟自幼受老太爷恩情,又有李氏的要求,却是无从拒绝。
只能放弃了单独跟妖精们出行的打算,委屈众女郎重新变为牡丹花、小金鱼、书页里的纱美人、行灯、槐树种子、白猫跟随。
想着反正也有李垣他们在,索性又应下了与同年武阳的两名举人一起上京。日后要有机会同朝为官,还是个照应。
她这边带了四个人,一帮子拟态的妖精鬼怪。另外两名举人也分别带了一名书童。
一行人收拾行囊,便于八月底整装出发,往京城而去。
水路走了大约十来天,在船上很是平静,无事发生。而后要在一处名为孟龙的地方下船,改换为陆路。
从船上下来,原是要去找间客栈休息的。但同行中的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举人夏淳,眼尖地看到不远处山头上似有座古刹。
他爱好游览,便提议大家今晚去古刹借宿。
众人在船上待的久了,也觉得无趣。便同意了夏淳的提议,一同步行往古刹而去。
古刹名为灵云寺,远远看觉得古旧,到近处看反而还好一些。
寺庙位于半山腰,在红枫掩映之下,建筑结构恢宏大气,古色古香。甚是宁静。
李家的护卫前去敲响了寺门。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响,古旧的大门随之打开。然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不是和尚,而是一整队穿着甲胄的士兵。
开门的高声回禀道,“将军,来的是几个书生。”
众人被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就听得里面一个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命令道,
“甭管来的是谁,先抓起来再说!”
第68章 画壁
随着寺院里那将军的一声令下,门内所见穿着棕红色甲胄的士兵们便蜂拥而出,将左玟一行人团团围住,堵死了逃跑的道路,便有士兵前来抓人。
这次与左玟一起上京的有两个举人,一个叫夏淳,二十来岁。这次乡试中排名第九。性子急,喜好游览,耐不住寂寞。考上举人后颇有几分骄傲。之前提出要来古刹的就是他。
见此情形,夏淳先站了出来,愤然道,“什么将军,好没道理!我们又没犯事,作何就要拿人!”
而另一个叫王拙,年近四十。乡试中排名第十八。原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想是怕夏淳的态度不好开罪了官差。
把夏淳一扯,王举人露出个笑容,拱手道,“诸位军爷容禀,我等是上京赶考的举人。今日才到的孟龙。却不知哪里冒犯了军爷,还请诸位军爷大人大量,放我们离去吧。”
与他们两个不同,左玟却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她眼见这些兵士甲胄齐整,军容整肃,有彪悍之气。领命出来时看上去是蜂拥而出,但二三十人队列不乱。先挡去路,再来抓人。没有指挥,却井井有条。
军中人令行禁止,既然得了号令,必然是要把他们抓进去的。说什么都没用。
果不其然,那些士兵听了夏淳和王拙的话,没有半分动容。该围还是围,只拿淡漠的眼神看着他们,跟看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
独之前开门的亲卫,闻言笑嘻嘻道,“原来还是举人老爷,怪不得胆子都比之前几个大一些。这要放在我老家,举人都是横着走,备受尊敬的。可惜今日碰上了我们将军。
将军脾气不好。最不喜欢的就是文人书生,你们可注意着点。最好是收一收身上傲气,莫叫将军恼了,打起人可不管你是学文的还是习武的。”
这说话的亲卫和其他士兵一般,肤色都晒得黝黑,一双眼很是机灵。
左玟听他所言,却不像是随便说出来的话,倒像是有意施压。至于为的什么目的,就不明确了。
那亲卫一番话说完,不等左玟等回话,寺里头的大嗓门又嚷了起来。
“小木匠,你磨磨唧唧个什么劲?还不把人带进来!耽误了三郎出来的时间,老子拿你是问!”
将军一吼,那被叫做小木匠的亲卫顿时收了笑容,做了个怪表情,小声道,“看吧看吧,我就说将军脾气不好吧!”
说着,他那双过分机灵的眼睛偷摸地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待看见夏淳等人变了脸色,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后,嘴角笑意加深。
又对那些拿着绳子要上来绑人的士兵道,“将军催得急,这又是几个书生,各位哥哥要不就不绑了,直接带进去吧。”
那些人高马大的士兵各自点了点头,收回了绳索。
夏淳王拙,包括跟着的左玟李垣等,都露出了感激之态,
“多谢这位军爷。”
虽不知晓这些人目的为何,但左玟也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担忧恐慌。一来她见这些士兵的甲胄都属于正规军队。想来不会胡乱伤人性命。二来她身边还跟着变成拟态金鱼的小七,暗地里郁荼也在。此时不发作,但到了关键时刻肯定不会吝惜暴露身份。
跟着众人进了大门。见庙里还算干净,像是常被打扫的样子。
绕过供奉大佛的正殿,从侧边的小道来到后边的禅院。
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被派去了大门口,院里没有更多的士兵。青石铺就的地面,一口古井位居中央。仅在井口的边缘,站位身材魁梧的将军。
走到近处。见那将军身长九尺,虎背熊腰。五官生得粗犷,豹环眼,络腮胡。一道疤从耳后横到鼻翼。穿着黑色甲胄,好不凶煞。
看到被小木匠引进来的左玟一行,将军的目光环视,在进来的几人面上一一扫过。
他的眼神太过于锐利,像一只吃人的猛虎,目光都透着血气。夏淳等具不敢与其对视,低着头躬下身,颤声道,“见过将军。”
唯有左玟,在刚刚与其对视时仅仅是愣了一下。
她见过的妖魔鬼怪太多,在金华时还近距离接触过倭寇。似郁荼发怒时那双满含怨恨的红眼睛,可不比这将军好到哪儿去。故而没有太多恐惧。
淡定地与其对视一眼,便学着同伴的模样低下头,口称,“见过将军。”
她低头低的太快,也没看见那将军在与她对视后挑了挑眉,露出两分意外之色。
没有理会左玟一行人的施礼,那不知名号的将军一脚踹在小木匠的屁股上,骂骂咧咧,“个小木匠,老子叫你绑人,你又跟老子放水。”
小木匠笑嘻嘻凑过去,“将军莫气,您看这些书生文文弱弱的,万一绑坏了怎么办?咱们又不是谋财害命的土匪,您别叫人误会。”
那将军冷哼一声。眼睛在左玟等面上过了一圈,不屑道,“要不是那老秃驴非说咱们身上血气太重,进不得仙境。老子也不稀得见这些书生。就他们这群弱鸡样,连刚出生的小马驹都赶不上,怕是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说着,他走到左玟跟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道,“看这小书生,毛都没长齐呢。你说本将军说得对不对?”
前半句是感叹,后半句是问话。
自到达灵云寺后的种种怪异之处,包括小木匠的言辞做派,聚集在门口仿佛守株待兔的士兵们,还有这空荡荡的后院。一一在左玟脑海中回放。
左玟轻呼一口气,抬起头来,坦荡迎上将军凶煞的眼,目不斜视。越是危急之时,她越是镇定。
不仅不惧,反而淡笑道,
“我等于体格上或许不如马,但术业有专攻。起不起得了作用,试过才知道。
将军位高权重,若有驱使,在下等莫敢不从。作何要这般吓唬我们呢?”
那将军眯着眼与左玟对视两息,蓦然放声大笑起来。
拍了拍左玟的肩膀,洪亮的声音差点没炸聋了左玟的耳。
“小子好胆!之前没听你在外头说话,看你这样,也是举人?”
左玟还没说话,她身旁的李垣这些日子吹左玟次数多了,已是与有荣焉地插嘴道,“我玟弟乃是头名解元!”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在跟谁说话。被将军看了一眼,又吓白了脸,低下头去。
将军点点头,带着些讥讽的口吻说道,“看来科举考出来的也不全是怂货,倒是本将以前见得少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文人都好写歪诗作画,也算是碰到专攻的术业了。既然如此,就跟本将进去,看看你们到底专不专业吧。”
说罢,将军先一步迈出,往大殿而去。
左玟等人面面相觑,也随后跟上。
文人清高,自然看不起武夫。然强权在上,被军爷们这样吓唬了一番,哪里还有胆子拒绝呢?
走进之前绕开的大殿,正面对着的是大佛的背后。
将军全没有去拜佛的意思,脚步一转,往左侧而去。
左玟跟在其后,也转向左边。目光越过将军的背影,看到的却是一整面被黄布遮起来的墙壁,以及靠着黄布坐在蒲团上打坐的老和尚。
老和尚穿着褐色袈裟,灰白的胡须,面容苍老,气质祥和。
听见动静,老和尚睁开眼,眼底多处一抹无奈,叹道,“将军何必这般心急呢?贫僧早就说过,待到时机成熟,画壁自然会将小公子放出。”
将军重重踩了下地板,语声带了几分真切的焦躁,
“但你也说过,如果进去了有缘之人,就能早日把三郎带出来。”
听见两人的对话,诸生心里都有种不详的预感。奈何前有凶煞将军,后有虎视眈眈的士兵守着。纵使畏惧,也只是欲言又止,不敢说一句话。
老和尚摇摇头,“您已捉了十多人进画壁,也没有一个有缘人。机缘成熟,并非人多就能凑数。”
将军闻言哼了一声,带了二分得意,“这几个不一样,他们是自己投上门的。缘分肯定比山下抓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