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这些闲话都是最近才传出来的?”陆俭眉头微皱,面色不豫。
那亲随小心道:“是伏帮主的船队走后,才渐渐传出的。”
“可有人推波助澜?”他继续追问。
“这个,不太能查的清楚,好事者太多了。”那亲随不免有些尴尬,倒不是他们的实力不行,而是真传的太广了。事涉两位海上大豪,一男一女不说,一个是邱大将军的女儿,另一个则是沈三刀,这流言蜚语还不要上天啊。
沉默了片刻,陆俭道:“让人盯着点,能压也稍稍压一压。还有最近也要多派些人,防着有人借机生事。”
他不能确定这些闲话是谁传的,然而不论是谁,肯定都有其目的。只是一想到背后可能真有其事,就不免让他有些不快。不过这些都是次要,既然青凤帮那边干脆利落的平了乱,就很难说会不会再有人使坏了,说不定长鲸帮还暗中准备了些什么,绝不能放松警惕。
然而出乎陆俭的预料,几天后还真传来了一个消息,却不是城里的。
“有一支贼兵攻到了附近,有可能袭扰番禺城?”陆俭霍然起身,他是真没想到会有贼寇前来攻打番禺。这可是粤州的首府,附近不知有多少卫所,哪个穷疯了的敢来这边虎口拔牙?还是说,这原本就是为了调虎离山的?
“立刻派人寻钟掌柜,谨防城中异变!”陆俭立刻下令道。
事不宜迟,还得这个大管家好好沟通,以免生变。
亲随立刻领命,过不多久,又匆匆赶回:“家主,钟掌柜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人从奚山岛带了话,须得密谈。”
难不成孙二郎这个大头目得知了消息,派了亲信前来?
也不多话,陆俭立刻命人备车,亲自往钟宅去了。
鱼档开在码头附近的街上,钟平本人却住在城中,宅邸不大,但是四下安置了不少暗桩,不说固若金汤,最起码遇上贼匪,也能护住人的。
陆俭一下车,就见钟平迎了上来:“陆公子来了,快快里面请!”
这未免也太客套了,难不成孙二郎亲自来了,才让钟大掌柜亲自出迎?心底有了计较,陆俭也不多客套,随着人进了门。
他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觉得此事恐怕不会简单,谁料真进了大厅,见到了主位上端坐之人,还是让他讶异的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来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陆俭是真没料到,伏波竟然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番禺,而且还住进了钟家。为什么不直接通知他,反倒要是用这样的手段,难不成是信不过他了?
察觉他的神色变化,伏波坦然道:“我之前就在奚山岛,听闻了贼寇来袭的消息,特地赶了过来。”
陆俭的心头一紧,立刻问道:“难不成那群乱兵有什么不妥?”
之前大军回航时,的确专门停驻在了奚山岛。陆俭原以为这是想要恐吓官军,震慑海商,扬一扬赤旗帮的威风,没料到竟然是为了隐藏伏波下船的踪迹。这不是说明她早就留意番禺周遭的动向了?能让她隐匿身份赶来的,恐怕也不是小事。
“乱兵自然不足为惧,然而其后的阴谋却不得不防。”伏波轻轻叹了一声,“这件事我也思索了良久,若宁负真有安排,恐怕还是要落在你身上了。”
听到这话,陆俭反倒笑了:“怎么,他还想杀了我,借此搅得番禺城大乱?”
然而这话出口,他就觉得不对,伏波并没有笑。脸上的笑不由也敛住了,陆俭走到了伏波身边,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沉声道:“你当真觉得,宁负会想方设法来刺杀我?若杀了我,就不怕番禺大小商号人人自危,跟长鲸帮翻脸吗?”
的确,杀了他能让银行大小股东自顾不暇,交易场人去楼空,极大的动摇赤旗帮在番禺的布局。但是同时,那些大海商也要同长鲸帮离心离德了,现在番禺城里哪家商户跟赤旗帮没有瓜葛,这不是逼得人做反吗?
伏波道:“宁负要的不过是番禺大乱,至于人心,只要两边分出了胜负,多的是就地倒戈的墙头草。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也只有如此,才能提前一两个月做出安排,不至于出现纰漏。”
这话陆俭是信的,不能就近操控部下,就算宁负本事通天,也不免弄出纰漏。就像之前刺杀伏波时,明显是临时起意,结果落了个惨败,还把长鲸帮的力量连根拔起,这种蠢事宁负可不会干。可是话说回来,这猜测也未必成真,若是虚幻一枪,攻打别处呢?
心有疑虑,陆俭自然说出了口:“这群贼匪只是逼近番禺城,真正的目标却未必是这边。万一他们想要引诱附近卫所的兵力,调头去打东宁呢?若是东宁大乱,赤旗帮才真正不稳。”
这就是划不划算的问题了,番禺这样的坚城,哪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而且一旦要打,城中必然会加强警戒,这时候刺杀就是送命了。反观攻打东宁就不同了,只要牵制住番禺的兵力,一击得手,立刻能让赤旗帮大乱,宁负不会想不明白这道理。
伏波却摇了摇头:“若是换个人,可能会如此行事,但宁负一定会选刺杀,而且定然会选你,别忘了汀州之事。”
陆俭的面色沉了下来,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比他更了解汀州发生了什么,那是他和蓑衣帮、赤旗帮联手做下的,若论主谋,自然是他和伏波。偏偏宁负在那一役中受了伤,破了相,为了报复伏波和赤旗帮都能不遗余力,为何不能针对自己呢?宁负有多记仇,陆俭心知肚明,还曾经被他找上门来,现在能够一举两得,更不会留手了。
“如此说来,让贼寇攻击番禺,也是仿造汀州之事了?”陆俭忍不住问道。
“当年孙元让就使过这招,如今他原样照搬,恐怕也是报复的一环。”伏波答的干脆利落,实际上,她也是听说了贼寇来袭才骤然警觉。对于报复心极强的人,“同态复仇”才是最解恨的,只不过目标不是她,而是陆俭。
这还真是环环相扣,无法辩驳,陆俭呼出了一口气:“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伏波看了陆俭一眼:“有两种办法,一是现在就跟我走,在罗陵岛上躲些时日。”
陆俭自然不会答应:“不知长鲸帮什么时候出兵,这一仗又什么时候打完,若是离开番禺几个月,好不容易打下的根基就要毁了。”
这答案不出伏波预料,她又道:“第二种法子,就是将计就计,击退刺客,杀光细作。只是风险不小,而且事情可能反复。”
风险肯定是有的,这基本上就是用自己做饵了,一个不小心破相都是轻的,死无葬身之地也是寻常。更要命的是这刺杀谁也不知会持续多久,只要一天不杀光长鲸帮的暗线,他的安全就没有十足的保证。
然而陆俭并没有迟疑:“既然如此,就用我做饵,钓出刺客吧。”
被海上大豪追杀,寻常人魂儿都要被吓飞了,他却一如既往选择了最危险也最简单的那条路。伏波也不迟疑:“没法确认对方来了多少人,也不知他们会选在什么时候动手,从今天起,我会亲自跟在你身边,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陆俭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不行,万一宁负就是为了引出你呢?”
“青凤帮那边的战斗结束的太快了,他估计也想不到我会这么快返航。而且我亲手伤过他,以宁负的性格,怎可能轻轻松松让旁人杀了我就了账?”伏波平静答道。
这话让陆俭的心头都是一紧,下一刻,却又不知怎地松了口气。如果不是要杀伏波,那她待在自己身边也未必有多危险。而有她的保护,肯定也比旁人要强上许多。
“那你打算怎么做?”陆俭也不再矫情,开口问道。
“自然是跟上次一样了。”伏波笑着答道。
※
贼寇来袭,还是让番禺城紧张了起来,城门开始戒严,港口也暂时封闭,街上兵士更是多了几倍,使得这南海大城都陷入了紧张。
“就这动静,最近交易场怕是没生意了。”朱明叹了口气。
这话顿时引来一阵附和,此刻海上风向最佳,也是交易场最兴隆的时候。哪家没有在场中投钱,现在突然被乱兵搅合了,当真让人不快。
“你说他们来的时间也够怪的,明明都过了秋收了,难不成哪儿又遭灾了?”有人嘀咕道。
“听说跟蓑衣贼有些关系,之前贼人内乱,把荆湖都给打烂了,一波波贼匪乱窜,跑来几个也不出奇。”
“唉,也不知朝廷是怎么剿匪的,乱贼越剿越多,生意太难做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靠海还好点,有些地方别说赚钱了,能保住一条命就是天幸啊。”
越是有钱有权,也就越怕碰上乱世,若不是他们都是招商银行的股东,说不定也要跟旁人一样惶惶不安了。好在还有赤旗帮在背后撑腰,就算附近真闹起来,他们也是有退路的。
陆俭却道:“这贼兵来的突兀,咱们也不可掉以轻心。别忘了还有长鲸帮虎视眈眈呢,万一趁乱闹事,也不好对付。”
这话顿时又让众人都紧张了起来,有人小心问道:“明德老弟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陆俭倒是干脆:“钟掌柜那边是有点风声,不过他已经在城中布置了,只要咱们多加小心就好。”
钟平是干什么的,在座的心里都有数,朱明犹豫了一下,还是仗着自己年长开口道:“明德,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你也得多上点心,该往罗陵岛走走,就多多走动,我听说伏帮主已经回去了?”
这话听的陆俭脸都是一僵,差点没忍住去看身后人。更要命的是有朱明起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还说银行和作坊都没什么大事,让他别太操心,好好把心放在罗陵岛那边。反正明里暗里就只有一个意思,别冷落了那位邱大小姐。
他们为什么会说这些,陆俭可是心知肚明。也是他自己刻意误导,让这些人都以为他和伏波有些不清不楚,结果这次可好,伏大帮主和沈三刀的“逸事”都快人尽皆知了,旁人看他的眼神难免也就有些怪怪的。毕竟不论是谁来看,沈凤那小子都比他长得俊俏,风评更不用说了,偏偏这事还没法解释,越说越乱,陆俭也只能咬牙忍下了。
坐立不安的等到宴席结束,陆俭立刻带着随送出了门。眼见马车在前面,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厮飞快上前,帮他挑开了车帘。
也没看对方,陆俭先上了车,那小厮紧跟着上了车。
放下车帘,再也没有旁人,陆俭才松了口气,对身边人低声道:“我就说了,也不必跟的那么紧,都是银行的股东,闲杂人等混不进来的。”
“刺杀讲究的都是出其不意,越是松懈的地方,越是容易出事。”对面的小厮认真道,一直低垂的头抬了起来,才发现那张平庸的脸上,有一双晶亮有神的眸子。
这副扮相,旁人还真是分辨不出啊。陆俭原本还担心那几人见过伏波,生出联想,结果看都没看她一眼,可见这易容术之强。不过这些都是次要,他又咳了一声:“那些人随口议论,你也别放在心上。”
这话只要出口,难免就让人尴尬,但是不说又不妥,背后议论被正主听到,哪有不道歉的?
伏波怎会不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轻笑一声:“只是两句闲话,谁会当真?倒是明德你最近过得也不容易啊。”
这话听得陆俭面露苦笑,赶忙转开了话题:“这几日都没查到线索,会不会是猜错了方向?说不定那些人在等我离开番禺。”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长鲸帮是标准的海盗,藏个一两艘船也不奇怪。而番禺发生乱子,他撤回罗陵岛也实属正常。在海上阻截,说不定比在岸上还容易些呢。
伏波却摇了摇头:“我能在汀州封城前动手,宁负自然也能。最近都不能放松警惕,保持内紧外松即可。”
这就是说,伏波还要在自己房间的外间住上几天了?之前听她说要扮演自己的小厮,陆俭还以为是跟之前夺岛时一样,只是外出时跟在自己身边呢,谁料竟然是寸步不离。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伏波伪装的是当真天衣无缝,有时候连他都会忘记还有这么个人跟在身后。
不过事关自家性命,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陆俭乖乖闭上了嘴,不打搅伏波继续监视窗外,自顾闭目养起神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之后几天,预想的威胁并没到来。贼兵闹哄哄的攻城,在周遭的村落烧杀抢掠,又被前来驰援的兵马驱逐四散。为了防止贼人潜入城中,城门已经落锁,就算是逃难的百姓都只能远走他处。
人心惶惶自然是有的,但是并没有太多恐慌。一者是兵力充足,贼人又是标准的流寇,估计不会围城攻坚。二也是番禺靠海,万一有什么不对,达官贵人们还有机会坐船逃离。
没了恐慌,虽说有些不便,但是日子还是照常过,连秦楼楚馆都未曾停业。
比起旁人,陆俭难免多出了一份焦虑,这情形是真不像能闹出大动静,可是又没法放松警惕。如此下去,难不成真让伏波在外面的耳房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不说其中的尴尬,只是这番辛苦就让他过意不去。当然,陆俭心中也是暗暗有些欢喜的,伏波虽说领兵去帮沈凤那家伙,但是能这么形影不离的保护他吗?自己在她心中,定然也是有些不同的。
然而下来的变化,就让他没工夫多想了。
“什么,贼寇撤军,往西去了?”听到这消息,陆俭的脸色都变了,“难不成咱们猜错了,真正的目标还是东宁?”
要真把番禺当成了诱饵,他们这次可就麻烦大了。
伏波却神色如常:“宁负向来用险用奇,若是把刺杀放在首位,不论是攻城还是撤兵都能创造时机。”
“你是说,他们会选最近动手?”陆俭眉峰微皱,“可是这几天根本没有查出端倪,总不能从天而降一伙奇兵吧?”
他在番禺也是有眼线耳目的,加上如今陆三丁都听命于伏波,消息更是前所未有的灵通。都戒备到这份上了,总不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吧?
“既然是行刺,怎么可能让轻而易举让人查出来?放心,有我在呢。”伏波道。
她的神情还是如此平静,看不出慌乱和紧张,陆俭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点头应是。而真正的袭击,也比他预想的要快。
夜半时分,一声轰然巨响,让陆俭从睡梦中惊醒。这是炮鸣!陆俭翻身而起,心跳一时压都压不住,一半是惊悸,另一半也不免惶然。不为别的,这声音太近了,近的简直就像在城中炸响,难不成贼人打进来了?
刚想开口唤人,卧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伏波边走边大声对外面吩咐道:“把窗户都关严了,院中亮灯,一岗双哨,不可大意!”
说着,她已经走到了陆俭面前,也不顾对方只穿着里衣,直接道:“有人用了炸药,声音自东南传来,极可能是府衙方向,天亮前你就待在屋里,不要出门。”
陆俭心头一紧:“难不成是长鲸帮动手了?”
敢炸府衙,这是多大的胆量?而且只是为了杀他,未免也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有这可能,你这两天可有什么要见的人?”伏波没打保票,直接问道。
陆俭思索了片刻才道:“只跟瓷器行的马掌柜约了会面,其他都不重要。”
伏波立刻颔首:“我会派人去查查,若是对方要改时间,也记得告诉我一声。”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也没几个有心谈生意了,陆俭了然颔首。也没有叫婢女,自己起身披上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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