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故而这回一听说羊水破了,顾明珠便麻利地吩咐春兰秋菊等人烧热水煮剪子,再有浓浓的参汤煎一銚来。
刘璋下了早朝也赶过来,原想着小娇妻怕疼,多半已经面白唇青,专等着人来安慰,谁知夏桐精神却很好,见到他只嚷嚷着肚饿,“陛下让小厨房做些白糖包来吧。”
平时她不爱这些齁甜的东西,但要快速补充能量,糖分无疑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灵泉水虽神奇,可夏桐不敢滥用,免得产生耐药性。况且,她也懒得去跟那刺头儿交涉。
刘璋:“……好吧。”
夏桐这样有主意,倒显得他略微多余,只好找点事做,彰显一下存在感。
热腾腾的糖包很快出炉,松软的面团裹着流心糖汁,光看着便能让人食指大动。
刘璋很体贴地问,“吃得下么?”
想着她若不方便,就由自己小口小口掰碎了喂她,谁知夏桐的胃口出奇得好,保持两口一个的节奏,没一会儿就将那碟糖包给消灭光了。
秀恩爱不成的刘璋:……
夏桐还意犹未尽吮着指头上的糖汁,虽然肚子仍有些空,再吃多就该不好消化了,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忽地一转头,发现皇帝盯着她发愣,夏桐便不好意思起来,“您也想吃?”
早说嘛,该让御膳房多做些,面粉和糖都是现成的,这种点心又不费事。
刘璋虽不爱甜食,但既然桐桐真心关切自己,他自然得捧场,于是他也吃得肚子圆滚滚的了。
夏桐让人将他扶出去消食,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她一点也不想皇帝赖在这里,平白遭来非议不说,有他在,她就更紧张了——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万一真出了舛错,他该如何向敦敦交代?想到父子俩个哭天嚎地的模样,夏桐便忍不住扶额,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场景发生,她可不敢出事。
结果等皇帝喝了盏普洱茶过来,孩子的头已经出去一半了。
都这关口,刘璋自然不敢进去打扰,只焦灼地在殿外踱着步子。
幸而他没等多久,天边刚染上红霞,稳婆便笑容满面出来道贺,“恭喜陛下,宸妃娘娘平安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面上欢喜,心里其实有些惴惴,尽管皇家无论儿女都比常人尊贵百倍,可似陛下这般子嗣艰难的,自然希望皇子多多益善才好,得知夏宸妃生了位公主,没准倒会失望呢……
然则,事实证明这婆子想多了,皇帝非但不气馁,眉目间反倒神光充盈,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掀帘进去,揭开襁褓瞅了瞅,便喜孜孜地向床头道:“如今可好,敦敦早就想有个妹妹,咱们可算令他如愿以偿了。”
稳婆们看到这里,哪里不晓得皇帝意思,别说是公主,哪怕生个猫儿狗儿出来,只要是夏宸妃的孩子,皇帝都会爱不释手,于是争先恐后地说起吉祥话来。
夏桐产后还虚弱着,自然没力气应付她们,让平姑散了把赏钱完事。
刘璋体谅她辛苦,“咱们的女儿,还是你亲自取个名字吧。”
夏桐看小姑娘身上红喷喷的,皮肤也有些发皱,爱怜的道:“就叫红枣吧。”
大概是这一年事情太多的缘故,加上她孕期有意节制,这孩子生下来比敦敦要偏瘦弱些,虽说女孩子清瘦些无妨,不过当娘的总是巴不得孩儿多长肉,起个土气点的名字,压得住八字,也好护佑她平安长大。
可这也太土了点……刘璋心里嘀咕,但比起大妞二妞那种名字,夏桐已经算厚道了。
刘璋斟酌了一番,决定取其折中,“那小名就唤枣儿,至于大名,朕想了个璪字,将来要刻进宗室玉牒的,还是文雅点好。”
他在夏桐手心里比划了一下字形。
刘璪,夏桐点头表示同意,寓意当然是不错的,就是笔画稍稍多了点,拆分起来倒也不难——将来被罚抄书也不至于太过辛苦。
皇家公主自然也是要读书的,知礼仪懂道理,将来才能更好地为人处世——看看蒋碧薇就知道不读书的后果多么糟糕了。
金吉娜进宫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因夏桐怕家里担心,事先并未知会一声,等到枣儿快生下来才托人递了个口信,结果宋氏着急起来,因那头绊住抽不开手,便让金吉娜代她进宫看看究竟,非得夏桐全须全尾的展示人前,她那颗心才能放下。
许是月子里免于日晒的缘故,金吉娜看起来比先前白了些,气质也不那么咋咋呼呼了,更像个端庄温雅的大家闺秀。
不过说起话来仍旧快人快语,“娘可快急坏了,催着我过来看看,我说生孩子哪有这么快的,贸贸然进宫,没的倒妨碍你!谁知到了御花园才知道,敢情你已经生完了,嗬,跟下饺子似的!”
夏桐扑哧一笑,听她那语气仿佛挺羡慕的,便道:“我只生一个,哪像你怀着双胎,自然要快些!”
金吉娜想想也是,不过她对于生孩子这件事倒没多大抵触,过程虽辛苦,可她天生喜欢热闹,如今多了个侄女,往后走动起来就更方便了。
夏桐看着金吉娜短短几个月便恢复得修长柔韧的腰肢,心里好生羡慕,她很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恢复到这种程度了,接连生了两个孩子,铁人也得发胖,何况,她并不具备金吉娜那样高挑的个头,腰围稍粗一点,便显得格外敦实。
夏桐着急减肥,趁着月子期间众人陆续过来探望,便向冯玉贞讨要起她的独门秘方——冯玉贞能数十年如一日保持优美动人的身段,显然并非区区节食所能做到。
冯玉贞起先还不愿意给,她乐得看夏桐发胖下去,最好这宫里个个都变成丑女,如此才能衬托她独一无二的美丽。
夏桐睨着她,“你以为我变胖了,陛下就不肯来了?这宫里即使美女如云,陛下又何曾高看你半分,他大人慧眼如炬,从来不以外表作为评判人的准则,你若以为我靠美色独占盛宠,那可就错了。”
冯玉贞一想也是,即便鼎盛时期的夏桐容貌上也不堪与自己匹敌,可见她勾引皇帝另有些别的招数,不单纯靠那副皮囊,就是胖了些,皇帝也未必会不要她,没准还更喜欢她呢——唐朝不就流行那种肥腻丰硕的美人么,可见男人的口味是最说不准的。
况且她还有孩子,哪怕看在皇子公主的情面上,皇帝总要来她宫里坐坐,自己这时候得罪她,万一追究起来可不妙了。
冯玉贞便笑道:“嗐,姐姐说的哪里话,你我何必分什么彼此?倘能帮得上姐姐的忙,我还求之不得呢!”
亲自写了一副瘦身方子交给她好好收着,据说每日用这些药材泡了热水坐浴,必有奇效。
夏桐凡事留个心眼,并不敢擅用,还是交给顾明珠好好核查了一番,确定对身体无害后才敢付诸实践,当然,这得是她坐完月子之后的事了。
刘璋和她商量,等她出月之后就把凤印从漪澜殿要来,本来封妃之后就打算让她理事的,因怀着枣儿方耽搁了,如今得闲,皇帝竟是迫不及待要让她当家做主。
夏桐觉得肩上压力山大呀。
第136章 欣慰
不过, 就算她再怎么不辞劳苦,愿意替皇家分忧,可夏桐却觉得这事没皇帝想的那么容易, 尤其关乎凤印。
她摇头,“太后不会允准的。”
蒋家垮了, 蒋太后如今更得把后宫的权利牢牢攥在手里,她再不喜蒋映月,可毕竟同气连枝,倘定要在嫔妃里择一人管理内宫, 太后一定会选择淑妃。
刘璋道:“太后是太后, 朕是朕, 难道因着顾虑太后,就得朕处处让步不成!”
夏桐看他有些生气的模样,忙笑道:“您也不必着急, 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等回头妾着人和太后好好商量一番再说吧。”
然则,还不待她差人去问候太后, 蒋映月就主动把凤印送了过来。
夏桐不得不感慨,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这位蒋姑娘,实在是太会做人了些。
对方这样好心, 她再不接受就显得不大识趣呢,于是夏桐赏了那侍女一两黄金,欣然将印鉴收下。
侍女回去的时候面色很有些难看, “夏宸妃也太不谦虚了, 娘娘不过为向她示好才让奴婢将凤印带过去, 她倒好,二话不说就拿了。”
本来她进宫的日子尚浅,又不曾料理过后宫中事,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该老老实实将权柄让出来,安心养育一双儿女为宜——结果这女人却样样都想要,果然是仗着皇帝宠她,就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蒋映月轻轻笑道:“你以为她傻?这事拖得越久越难看,与其等太后出马再去跟太后她老人家交涉,宁可先得罪我——两害相权取其轻么!”
她倒是能理解夏桐的想法,从前与世无争是为了独善其身,可如今膝下儿女双全,便是再怎么洒脱,也难免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里,没看蒋夏两家已经拼得你死我活了么?
不过,她倒是小看了这夏氏,原以为她和宫里其他女人一样讲究虚名,谁知原是个实用主义者——只瞧她拦截凤印的这一招,便是扮猪吃老虎的典范了。
蒋映月原想着示敌以弱,好让对方自愿让步,谁知夏桐大智若愚,愣是不按她划出的道走,如今凤印已到人家手里,蒋映月也不好厚着脸皮再要回来,好在她也不怕,论起宫中浸淫,她比夏桐何止长了几岁年纪,夏桐却是头一遭理事,等出了错,那时便有热闹可瞧了。
蒋太后得知蒋映月主动将凤印让出去,将她叫到宁寿宫痛骂一顿,这个没用的东西,人家还没出招呢,自己就先认输了,哪有半点蒋家人的气概!
蒋映月心道您那嫡亲侄女倒是有气概,可惜不长脑子,三五年就进冷宫了,她若处处去跟夏桐比着轧苗头,蒋碧兰就是她的榜样。
面上遂冷静的道,“夏宸妃风头正健,妾恩宠淡泊,哪敢应其锋芒,少不得暂时避着些,也请母后您姑且忍耐一段时日,等夏宸妃熟习宫中事务,该松的也就松下来了。”
这一通分析成功让蒋太后产生危机感——新官上任三把火,夏桐初掌凤印,难免会清算宫中账目,可哪个宫没点浑水摸鱼的事?哪怕尊贵如蒋太后,平时偶然兴起想置两件新鲜衣裳,或是下午茶添几道点心,那也是走宫中的账目,反正到年末映月会帮她抹平的。
蒋映月特意提醒她这点,自然是让她小心提防,东西事小,失了面子事大,她当太后的都这样不干不净,又如何宾服得了底下人?只怕夏桐头一个就会拿她开刀。
蒋太后越想越不自在,本打算让皇帝提点夏桐两句,又拉不下脸,倒像是自己怕了她似的,末了只好继续装病。
夏桐出月后便正式投身于工作中,敦敦已经断奶了,枣儿虽然年小,却比她哥哥懂事得多,便饿了时也不哭不闹,只拿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人——难怪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夏桐每每见之都心软无比。
加上几个奶娘和平姑等人的辅佐,其实用不着她操多少心,皇帝看她应付裕如,就让安如海去漪澜殿将去年的账册都抱了过来。
这在夏桐其实并不算陌生,去年皇帝借着教她练字的契机,就将那些账册的抄本都交由她阅览过了,如今见着原件亦是无比熟稔。只消十来日功夫,夏桐便已将账目梳理齐整,对于里头的漏洞更是早就门儿清。
但即使如此,她却依旧按兵不动,满宫里的人都巴巴盼着看她如何立威,就连刘璋也在一日偶然笑着说起,“你若想借母后宫里的人杀一杀威风,朕可不会拦你。”
这是让她放心拿蒋太后开刀——有他在后面当盾牌呢。
夏桐感谢他这番心意,可她并没有杀鸡儆猴的打算,倒不是惧怕太后,只是,她觉得没必要。宫中的规矩最早是由太后跟蒋碧兰两人指定的,蒋映月接手后也未大改,只是一点一点地去完善。
如今看来她管得很好,大错不犯,小恩小惠也不断,在宫中颇得人心。倘夏桐甫一上任就将宫中规矩闹了个天翻地覆,一来众人不习惯,二来,也显得操之过急,容易引人诟病。
何况,挑太后的错不难,可这笔账归到哪里是个问题,皇帝既不能逼着太后拿出私房,也不好用国库里的钱来填补,少不得先混着,闹破了谁都不好看。
刘璋不意夏桐竟想得如此透彻,“难为你替朕设想到这般周到,唉,可见人的年岁与见识并没什么关系。”
这话颇有些揶揄母后的意思,说起来蒋太后并不缺钱,何至于处处爱贪小便宜,又不像寻常人家过惯了苦日子的——大概是天生的劣根性吧。
夏桐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后娘娘虽有些小毛病,到底无伤大雅,何况,焉知她老人家昔年为先帝妃嫔的时候不曾吃过苦呢?”
这么通情达理的一解释,蒋太后的形象立马高大起来了——夏桐知道,皇帝身边耳报神不少,必然有那机灵活便的会去宁寿宫报信,宁可背后多说些好话,也比得罪人的强。
蒋太后得知夏桐意欲息事宁人,不禁心有戚戚焉。固然这狐媚子不敢挑她的错只因生性狡猾,但,夏桐说她吃苦的那番话倒真正碰到蒋太后心坎上了,想起昔年为嫔为妃时强颜欢笑的模样,蒋太后就觉得这人或者还没坏到十分——她原来也是能体谅人的。
本来还想让常嬷嬷去关雎宫找找茬,太后这会子也淡了,罢了,她既病着,且让那夏氏得意几天罢。
其实,夏桐倒不怕找茬。她立威有一个最简单的做法,也不动私刑,也不用押去暴室,但凡不听她使唤的,直接撵出去完事,有凤印在手,加之皇帝特准她任意处置,不必上报,哪怕她将内廷的宫娥太监全部打发走,也没谁敢说半个不字。
但这些人进宫本就为贴补家计,哪舍得抛弃这份赚钱的营生,何况,宫中气象一概与别处不同,在里头住惯了,去了外头哪还适应得了。因此一个个哭爹喊娘,只求夏宸妃别将他们赶走,他们愿尽心竭力伺候主子,肝脑涂地也无妨。
如此恩威并施着,夏桐很快在宫中建立了一大批拥趸,她身边人的例子也都证明了,只要老老实实跟着她干,吃肉喝汤总有一份,反之,那便是自己找死。
温德妃徐贤妃看在眼里,不禁咋舌,本来还想摆起“老人”的架子来指点她一二,谁知夏桐根本不需人教,简直无师自通似的——她们哪晓得夏桐有个最得力的师傅,那便是皇帝,得他一分传授,比十年寒窗苦读都有用呢!
温徐二人自认庸才,只好老实跟在夏桐身后喝汤罢了。
夏桐也逐渐发觉了,这两个虽与蒋映月同在四妃之位,其实不大管事,当初皇帝提拔她们几个,本来只为牵制蒋家势力,并不指望她们多做些什么,当然,没能招兵买马建立地盘,就属她们自己无能了——蒋映月出身还不如这两位呢,瞧瞧人家干得多好。
夏桐对这姑娘一向是很具戒心的,也防着她会暗地使绊子,结果没过几日,蒋映月还真给她找了件事出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原是今年的冰太紧俏,地窖里存的不多,结果有几处宫里先领了去,余下的就不够数了——尤其是几位太妃那里,本就人烟冷清,这会子不定怎么怨声载道。
夏桐知道这些老娘娘多难缠,别看如今不大管事了,可能在宫里活上三五十载的,谁又没点真本事?便是不暗里算计,哪怕她们宫里的丫头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夏桐给啐死。
蒋映月早些时候不理论,偏赶着这时候嚷出来,自然是想看她如何应对。夏桐也不着急,比起推卸责任,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一边着人去宫外买市售的冰块,一边把她宫里的份例先给挪了出来——横竖关雎宫有敦敦和枣儿两个活宝贝,夏桐也不怎么敢用冰,只用井水取些凉意即可。
她都这么以身作则了,旁人自不好再说什么,北苑那几位老娘娘也没了声音,只等今年的份例送来。
谁知因天旱缘故,外面的冰块也紧俏,有钱却买不到货。夏桐正没个主意,李蜜来给她献策了——其实运用得法,硝石也能制冰,这个还不难得。
夏桐刹那间有种课堂上老师看学生的欣慰,多好的孩子呀,如今都学会自己举手了,善哉善哉。
第137章 人精
李蜜这样识趣, 夏桐就将此事交给她去办了。其实硝石制冰在当世已经有所发现,但多是被那些方士们作为操纵神迹的手段,没人认真去生产它——其实这个若运用得好,连火-药都能改进呢。
夏桐笑道:“那就劳烦你到各个道观里多搜罗些人才, 好歹别误了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