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夏桐皱眉,“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她可受不起这样大礼。
待要命人将这位贵客搀起,蒋碧兰却固执地跪在地上,裙摆展开,如同一朵迤逦而快要凋谢的花,“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夏桐:……
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看来蒋碧兰真是豁出去了,须知她这副模样若被人瞧见,只会觉得她毫无尊严,那她长久以来维持的蒋家体统以及贵妃光环都将碎裂。
夏桐只好松口,她还怕折寿呢。
蒋碧兰这才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感激涕零道:“妹妹,你的恩德,我必将铭记在心。”
夏桐忽然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了,应该趁机搜罗一大笔谢礼才是,现在再改口为时已晚。
不过,她也不保证能成功,还是别拿人手短的好。
晚上皇帝过来,夏桐便向他诉明蒋碧兰的来意,且委婉的劝谏一番,觉得那块印还是由蒋碧兰保管最好,毕竟她是办老了事的,旁人多不及她熟练,且蒋碧兰本就是四妃之首的贵妃,代执凤印理所应当,这宫里总得有个主心骨,旁人才不易生乱。
“这都是她教你的话?”刘璋睨她一眼。
夏桐:……
这么快就被人看出来了,亏她还背了大半天呢。
果然她就不适合这些文绉绉的词句。
刘璋拧了拧她的脸,“你呀,就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你听什么,她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你还巴巴的帮她说话,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傻子?”
夏桐道:“那也是刺她的心钉她的眼,妾又没什么损失。”
刘璋:……说的也是。
夏桐看他一言不发,便又抱着皇帝结实的臂膀撒娇,“好不好嘛,就一句话而已。”
她看蒋碧兰为了那块印成天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若不将此事解决,夏桐怕她跟自己没完——女人一旦发疯起来是很厉害的,魏王妃就是个例子。
刘璋素来最爱她的娇态,每每软语两句便自动缴械投降,但这回免疫力却异常牢固,他拍了拍夏桐肩头,“这事朕说了可不算,还得看太后的意思。”
夏桐糊涂了,“太后不是贵妃娘娘的亲姑母么?她为什么会不愿意?”
“这你就不懂了,”刘璋笑眯眯的道,“权力由别人掌控,哪有握在自己手中来得舒服?倘贵妃仍手握凤印,太后倒得看她的脸色过活,纵使嫡亲姑侄,又怎能不起隔阂?太后自己捏着凤印就不同了,不止贵妃淑妃,宫中嫔御都得竞相讨好,你说太后更愿意哪一种?”
事实证明知母莫如子,皇帝却不过情面,亲自往宁寿宫走了一遭,可蒋太后还是婉拒了,她虽然爱惜侄女,可也得讲究公事公办,侄女犯下这样严重的错漏,怎么能不给她一个教训呢?
彼时,温德妃徐贤妃等人正团团围坐在蒋太后左右,一个给她捶腿捏肩,一个为她端茶递水说笑话,竞相讨好,都希望蒋太后能将凤印交由自己保管——四妃本是平级,谁能获得这份殊荣,谁就理所当然高出一等,也离皇后位更近一步。
蒋太后享受着众星拱月般的待遇,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谁能想象暮年还有这样辉煌的时光呢?
当初新帝登基,蒋家出力颇多,蒋太后却不过情面才将凤印交到侄女手中,自己安心退居幕后,如今好容易打了个翻身仗,她可不会轻易让出去了。
夏桐不得不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第63章 冲突
已经入冬, 天渐渐冷了。
夏桐却很快活,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吃上火锅了——没有比寒冬腊月里煮一锅热腾腾的锅子更幸福的事,且不拘放什么都一样好吃,要的就是那股热乎劲儿。
春兰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着实担心, “娘娘, 您怀着身孕, 还是少食这些吧……”
夏桐拍了拍她的脸蛋, “放心,我自有分寸。”
成天吃太医院开的安胎药大补汤,吃得她头都大了, 嘴里更是能淡出鸟来, 若再不改善一下脾胃, 她怕她撑不过这个冬天——孕妇最重要的不就是心情舒畅么?
至于影响健康的问题, 反正她又没打算胡吃海塞,再说还有灵泉在呢。
其实前两天夏桐就已经让小猴子帮忙, 弄了个铜铸的小锅子, 可惜刚点上火, 还没吃两口就被皇帝发现了,结结实实训了她一顿不说,小猴子也被罚站了六个时辰——夏桐想想,其实挺对不起他的。
于是事后她让春兰抓了把银子给侯阿宝, 阿宝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说为她办事在所不辞, 哪怕肝脑涂地也无妨——夏桐就觉得这年轻人真是聪明可爱, 若非两人年纪相差不大, 她挺想认阿宝当个干儿子。
春兰:“……这不成占人家便宜了?”
不过主子这种迷糊的个性倒意外不叫人讨厌, 可能正因如此, 那些奴婢们怕宫里的娘娘,唯独不怕她,也愿意为夏主子尽忠。
算傻人有傻福吧。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夏桐踩在柔软的灰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行去,虽说没了森森绿意,可遍地洒落的枫叶层层叠叠,如同精心织就的红地毯一般,也饶有意趣。
春兰小心搀扶着她,主子如今月份大了,万事该格外当心,于是她也免不了吐槽,“主子不是说不愿出来么?贵妃娘娘知道您办事不利,没准又会找您麻烦。”
夏桐闲闲道:“她哪有功夫为难我?她自己的麻烦就够多了。”
蒋太后虽然捏着凤印,却依旧不管事,整天窝在宁寿宫里享清福。宫中琐事仍交由蒋碧兰打点,眼看着年关将近,各地藩王送来的贺礼都需盘点入库,还有宫中奴仆们劳累一年的例银,怎么发,发多少,要不要根据个人表现额外再添些,这都是事。
听说最近与大周接壤的北戎也将遣使节进京,蒋碧兰身为众妃之首,务必得打起精神,不能失了大国颜面。
至于她会不会怨怪自己……夏桐自认已做得仁至义尽了,蒋太后不肯松手,她能有什么法子?让这对姑侄自个儿窝里斗去罢。
听说最近蒋碧兰也是一天三趟往宁寿宫跑,唯恐姑母被德妃贤妃迷惑,将凤印交由她们,她这个侄女自然不肯落人下风——所以说蒋太后的算盘打得真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些小辈笼络住了。
夏桐反正没那个精力去奉承蒋太后,何况老人家认定她是红颜祸水,她去了也无用,还是安安心心将孩子生下来是正理。
走了一段路,估摸着总有两三公里的样子,夏桐觉得自己很有些累了,决定到不远处的凉亭上歇歇。
秋菊吐槽道:“娘娘最近只吃不动,人都变重了,奴婢搀着您都觉吃力呢。”
还是个上坡。
夏桐不服气道:“胡说,明明是皇嗣重了,我一点都没变。”
打死她也不肯承认那些肉结结实实长在自己身上,一定是被腹中的孩子吸收了——对,是这样没错。何况天一冷新陈代谢自然下降,这不是很正常么?
秋菊悄悄吐了吐舌头,为自家主子一流的狡辩能力鼓掌。
春兰看着这两个活宝,只能无奈摇头。
沿石径往上,却发现凉亭已坐满了人——本来也只两个座位,正是修仪萧婉婉与修容穆欣欣。
夏桐此前背地吐槽过这两人名字简单,可再简单也是位列九嫔的人物,她只得含笑颔首,“萧姐姐,穆姐姐。”
这样称呼显得亲切,也避免了要行礼的问题——她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可蹲不下去。
无奈眼前的两位并不想与她和气交谈,萧婉婉道:“夏婕妤进宫也有段时日了,怎的连宫中尊卑都不懂么?我是修仪,她是修容,你位分在我二人之下,本该行大礼才是,哪是一句姐姐就能敷衍过去的?”
穆欣欣也在一旁敲边鼓,“这话很是,有些人哪,得志便猖狂,不过被陛下宠幸了几天,就神魂颠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夏桐心道你俩一天都没被宠幸过呢,哪来底气说嘴?
不过她倒是诧异萧氏和穆氏对她哪来的敌意,按说平时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为这么小事怼她呀?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定是因先前的大封六宫案,温氏与徐氏都得晋封,光荣的坐上四妃之位,而原本同为九嫔的萧氏与穆氏却并没有,难怪两人心里不平衡——若大家都在同一水平线上就算了,偏偏那两个飞升了,她俩仍然原地踏步。
不患寡而患不均。
夏桐就觉得很无语,位分又不是她定的,找她撒气有什么用?有本事找皇帝算账去吧,自个儿家世不如人,难免低人一等,不敢去跟温德妃徐贤妃理论,就来寻她的麻烦——也是欺软怕硬惯了。
夏桐本来还想与人方便,站一会儿就走的,这会子可不愿了,因让秋菊将随身揣着的小风炉抱下,放在地上,又从春兰怀里接过一瓮东西,萧婉婉穆欣欣俱抻长脖子细瞧,只见是一团猪油状的玩意,看着甚是腻味。
这人失心疯了,怀孕倒把猪油当饭吃?二人看夏桐的眼神像看怪物。
及至那团东西渐渐化开,一股清香甜腻的味道弥散在小亭中,二人这才认出原来是酥酪,不由得垂涎欲滴。
夏桐用小银匙轻轻搅着,浇了蜂蜜的牛乳汁色泽极为诱人,在火上咕嘟咕嘟烤出气泡,简直比御膳房的珍馐佳肴瞧着还可口。
天寒地冻之时,没有比吃一碗热腾腾的酥酪更舒心的了。
萧婉婉的宫殿离得远,在此坐了半天,午膳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迫切需要填补一下胃里的饥荒。于是忘了适才的不快,讪讪道:“夏婕妤,你准备得可真周到。”
夏桐浅浅说道:“我不比二位身子灵便,自然得样样弄得齐全些,免得饿着我腹中孩儿。”
二人见她装腔作势,虽然有些不忿,可那酥酪的香味却着实勾人,一时间什么面子都顾不上了。
穆欣欣早性急地起身,殷切的道:“婕妤妹妹怀着身孕,还是别吃力站着了,过来坐下歇会儿吧。”
萧婉婉恨她拍马屁拍得飞快,自己反而落后一步,只好退而求其次,奉承起夏桐的侍女来,“姑娘,你也别光顾着忙活了,过来歇歇脚吧。”
春兰笑着摇头,“修仪娘娘折煞我了,我哪里生受得起?”
心里暗自鄙夷,这两个势利眼明明看见夏主子有孕,方才却坐得踏踏实实,屁股底下跟生了暗桩似的,这会子一碗牛奶就将人收买了,真不知该说她俩浅薄还是愚蠢。
夏桐可不在意什么礼数,坦坦荡荡坐在雕花梨木椅上,椅面还是温热的——正好穆欣欣帮她暖过。
两人俱殷切的看着夏桐,指望她将热香扑鼻的酥酪分自己一碗。
夏桐却旁若无人的享受起来,恨不得连碗壁都舔得干干净净,末了还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萧婉婉和穆欣欣:……她们的份呢?
穆欣欣忍不住道:“夏婕妤,你是否忘了什么?”
夏桐斜睨二人,“什么?”
穆欣欣忍气指了指空空如也的陶瓮,真想不到这人有如此好的胃口。
夏桐莞尔,“我也没答应要分给你们呀,你气什么?”
二人都被她的厚脸皮惊呆了,那方才让座是为了什么?亏她还坐得毫不脸红。
夏桐气定神闲道;“你们搞清楚,所谓让座是给我腹中的皇嗣让座,我可没平白要求你们。这会子倒以此为要挟,要克扣皇嗣的口粮,信不信我告到陛下那儿去?”
她发现怀孩子这个借口还是挺好用的,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有皇嗣担着,试问谁敢冲撞?
她不介意做一回嚣张跋扈的宠妃。
穆欣欣见她如此胡搅蛮缠,本想争辩,可还是被萧婉婉强行拉走了——万一夏婕妤真告到皇帝可怎么好?她是个不讲理的,皇帝更不讲理,只怕还得反过来责备她们没主动让座呢。
不得不说,萧婉婉对皇帝的脾气还是挺了解的。
二人去后,春兰皱眉道:“娘娘,她们会不会到贵妃那儿搬弄是非?”
本来是件小事,可蒋贵妃素来与自家主子不睦,难免借题发挥。
“贵妃可没工夫搭理她们,”夏桐稳稳的道,“何况你也说了,本来是件小事,贵妃自然知道分寸。”
吃一堑还长一智呢,蒋碧兰受的教训已够多了。
至于萧氏和穆氏这两个,夏桐也不十分担心,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应该也能顺利封嫔了,虽不知是昭容还是昭媛,可无论哪个,都位列萧婉婉和穆欣欣之前,自然无所畏惧。
*
夏桐没料错,穆欣欣后来气不忿,果然到蒋碧兰跟前告了一状,蒋碧兰只以年关将近,诸事纷乱为由将她打发走了。
回头却冷笑着朝侍婢道:“这些人也是没眼力劲的,明知夏婕妤得势,还偏要同她过不去,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