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诗情
留下来奶母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心里也跟着急。
等到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这才低声道:“方才皇贵妃娘娘问您, 您合该回看皇贵妃意思才是。”她说着冲着正殿福了一礼。
胤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抿了抿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奶母瞧着他无措的样, 有些心疼,却也无话可说, 今儿四阿哥的话,着实说错了。
这宫里头固然讲究养母尊贵, 然而四阿哥没记在皇贵妃的名下, 就还是德妃娘娘的阿哥, 这样的情况下,对方病了,那就得去侍疾。
而不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胤禛脸色茫然, 他唇角蠕动,脸上满是灰白。才几岁的孩子,刚刚蒙学,什么都不懂,素日里皇贵妃虽然说没有娇惯,却也护的好。
就是因为护的好,不曾想,竟护错了。
皇贵妃立在窗前仰望明月,想着她这半生过去,竟行差就错,没有一处是对的。
可悲可叹。
而在翊坤宫中的苏云溪,这会儿正提着一盏灯笼,满脸深沉的立在干枯树下,一脸深沉的目视前方。
“这个意境怎么样?”她问。
康熙立在她身后,看着这秋月朗风美人孤灯,拍了拍手,赞叹道:“好极了。”
然而富察贵妃却没有接话,他也跟着沉默起来。
他们两个主子不说话,这翊坤宫中登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才听皇贵妃声音低低的响起:“您知道吗?”她说着,带着低嘲的笑意,侧眸望过来,冷声道:“提灯望孤月,思君不见君。”
见康熙眼神怔忡,她呵呵一笑,声音平平的又说了起来:“您不过宠了臣妾一时,有时来有时不来,清风朗月冬日枯荷,臣妾却念念不忘,不知提灯望月多少回。”
她背对着他,有些看不大清楚目光,那声音从风中传来,平平淡淡的,像极了缠绵恩爱下的絮絮之言。
康熙心中一阵悸动,还不等说什么,就见富察贵妃侧眸望过来,眸光如水,含烟带雾,带着几分悲切和卑怯。
“臣妾心悦于您,日日不得解脱。”
见康熙沉默不语,她便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这将要出口的话,就带上了几分哽咽。
“您知道这种意难平和愤懑吗?”她问。
康熙目光直直的望着她,饱含心疼,半晌才低声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也懂你的意难平。”
他上前一步,要把那微微颤动的娇躯搂在怀里,却见富察贵妃扭了扭身子,直接大步走开了。
估摸着太过羞赧,那脚步尚有几分踉跄。
康熙低低一笑,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一直知道,富察贵妃待他冷漠,时时自省之下,却并没有发现问题。
如今听她这般说,总算是明白了。
当初他去盛京谒陵前夕抛下她,以她的聪慧,想必是看的清楚明白,如今再来看,倒是有些意会。
孕期艰难,他光想着在乾清宫中应当出不了大事,却不曾照顾孕期妇人情绪多变。
她一个人提灯孤望,想必是难受极了。
这么想着,倒又觉得合理。
可再仔细想想之后,不禁有些难受,这算是什么,她在心悦他的时候,他不屑一顾,就算知道孕期有人害她,也秉持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如此一来,难免寒了她的心。
好在如今听她口信儿,说什么心如死灰,那不过是不知道他心意罢了。
康熙想想,她爱他这么深,深的能够压迫自己的需求,而一味的满足他,就觉得心口鼓鼓胀胀的,尽数都是感动。
他捧着烧红的脸颊,像是毛头小伙子一样,想要开口,却又语无伦次。
“朕、朕先回去处理政务了。”
他压低声音,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便赶紧的往外走去。
再不出去,他就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
苏云溪立在窗前,一脸平静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脸上冷漠有之,淡然有之,唯独没有羞涩。
演戏就是要时时刻刻的进行着。
她感受到康熙的忐忑不安。
这世界上被偏爱的人,都是能感觉到的。
她感觉道到了,才有今儿这一场戏。
放下窗子,她低声道:“困了,安歇。”这么说着,便来卸头上的钗鬟等物,看着镜中的人,一点点的变得素净起来,那双眼眸却波澜不惊。
她低笑了笑,刚开始的时候,她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哪里能一点都不害怕。
那么点雏鸟情结,尽数都用在康熙身上,可惜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这两人之间,阴差阳错的,竟有缘无分。
若他没弃的这么干净明了,她当初许是会抓着这个男人当救命稻草,而不是拼命的自己立起来。
这么想着,又觉得福兮祸所依。
倒也不错。
这么感叹一声,她闭着眼睛睡下。
乾清宫。
康熙就算回去,坐在御案前,仍旧激动的跟什么似得。
从未知道,心心相印是如此的美妙。
他摩挲着手中的圣旨,看着上面的溢美之词,笑了笑,觉得这话,倒也应景。
贵妃娘娘。
他的贵妃。
“富察贵妃的册封礼,大办。”康熙道。
梁九功躬身应下,有些犹豫的道:“当初皇贵妃册封礼……”时下并不怎么着重册封礼,但是这前头有形制在,后头的若是逾制也是不好。
康熙犹豫一瞬,低声道:“皇贵妃与富察贵妃交好,不打紧。”
若真起了嫌隙,倒也正好。
省的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叫他找人还得排在后头。
那花笺的事,他还记在心里呢。
想了想,又觉得花笺这一茬,不好过去,康熙抿了抿嘴,心下不痛快,但想想今儿富察贵妃说的话,又觉得心中慰贴。
这七上八下的,跟打翻了调味瓶似得。
这便是情爱的滋味么,果然迷人。
等过了几日,阖宫的妃嫔都知道,这富察贵妃的册封礼,要大办。
宫里头的高位妃嫔,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已经享受惯了,闻言理都不想理,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富察贵妃的厉害之处在于,自己膝下有皇子,还拉了皇贵妃当自己的盟友。
这样如日中天,早晚有败落的一日。
人生不外乎起起落落,这在场的妃子们,哪一个不是生了孩子又得宠许久的,三五年后,且再来看。
故而一个个都淡然的不成,今儿她们被冷落,明儿她们怎么被冷落的,这富察贵妃就要怎么被冷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山不转水转。
说来说去的,还是没有和富察贵妃抗衡的能力,原先的钮祜禄贵妃倒是有这个资本,可惜了,红颜薄命。
而刚入宫的几个小妃嫔,这就有些坐不住了。
富察贵妃册封礼,是天大的好处,但是不能从中沾点光,捞点好处,就有些不大好了。
毕竟她们的册封礼,可都还没有举行呢。
佟贵人想着,她到底是佟家的人,不能真的被撂下。
纵然皇贵妃态度冷淡,但她打小是皇贵妃见过的一家子骨肉,总要有几分不同。
故而收拾了四样礼物,提着就往承乾宫来了。
到的时候,就见四阿哥正立在廊下背千字文,稚嫩的声音一句句,但是她却不爱听。
毕竟到时候她得宠了,剩下皇阿哥,那就是佟家的血脉,哪里是这个包衣奴才坯子生下的能比。
她知道这话大逆不道,故而从未宣之于口。
见了皇贵妃,便笑眯眯的请安:“妹妹给姐姐请安,姐姐安好。”
这是姑娘家的请案礼,不是后妃对后妃的。
皇贵妃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的叫了起,她大病初愈,还是有些精神不济,再加上又要处理公务,这瞧见旁人,就有些懒得搭理。
佟贵人却没当回事,笑眯眯道:“您瞧瞧这桂花糕,是在家里头常吃的口,您尝尝?”
见皇贵妃不置可否,没有回应,她有些尴尬,却还是认真道:“咱是一家子姐妹,也就不说外道话。”
“此次富察贵妃的册封礼大办,倒是喜事一桩。”
说到这里,皇贵妃的面色缓和些许,这话说的好。
然而等佟贵人下一句出来的时候,她那点温柔,就又收了回去。
“妹妹这几位新入宫的小妃嫔,尚未行册封礼呢,不若一道办了?”
听完她这话,皇贵妃的唇角抿成一条线,方才还想夸她,转眼间就敢给主子派活儿了。
“你去寻万岁爷,就跟他说,你要大办册封礼,去吧。”
她冷冷的说了一句。
谁知道哦佟贵人眼前一亮,一脸惊喜道:“可当真?”
可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皇贵妃冷漠的瞥了她一眼,揉了揉眉心,想要劝诫的话,在口里打了个转,又被她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