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小孩子的想象力是非常丰富的,在大人眼里很普通很常见的一个东西总是会被她想象,加工,幻化成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她也没在意,一方面觉着闺女可能没说谎,另一方面又觉着她的想象力不可思议。
而且,当年幺妹“溺水”的真相是她自个儿进了落水洞,她问过婆婆,整个牛屎沟没人听说河里有落水洞,每年那么多大小伙子老爷们在里头洗澡,不可能会没人发现。要真有,那也是不可能有人生还的,地底下的压力得多大啊?就是十头牛也能让那力道给拉下去!
可只有顾三,不止能进落水洞,还能安然无恙把她从里头拉出来,没被水压拽进去……光这一点,就非常可疑。
而现在,当她再一次说河蚌是叔叔的时候,黄柔不得不重视起来。“你确定?”
“确定,这就是叔叔。”她又小心翼翼的把河蚌搂进怀里,总觉着怀里不安全,又想放衣服兜里去,把小兜兜的口口给黏起来。
可她估计失误,兜兜太小了,河蚌根本塞不下,她只好掀开衣服,把河蚌放肚子上,再把衣服下摆塞裤子里,用自己的体温捂它。
她相信,叔叔现在张不开“嘴”是因为他太冷太渴了,她的小地精灵力可以帮助他……嗯,就像几年前一样。
黄柔咽了口口水,“你用灵力感受到的吗?”
“对哒,它就是叔叔,妈妈你别担心,我们回家给它洗澡就好啦,它就会变成叔叔啦。”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撒谎。
可黄柔还是觉着……哪里怪怪的。
会不会小丫头搞错了,而她们因此错过救真正的顾学章的机会?
小地精不让她多想,拉着她的手,“走叭妈妈。”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安排:“妈妈不要告诉其他人哟,我们悄悄把叔叔带回去,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到底是知道他的身份?还是知道他还活着?她也说不清楚,她的八级灵力能知道这么多已经非常厉害啦!
黄柔觉着,既然找不到人,那就听小地精的吧,死马当活马医,说不能真能……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好像又回暖了。
遂抹抹眼泪,整理了仪容,慢慢的走出去,正好,小警察琢磨半天,居然也找到顾三的自行车了。
准确来说,是自行车所在。
他顺着痕迹,发现自行车的轮胎印子忽然消失在玉米地里,而那里的玉米叶子有被庞然大物碾压滑过的痕迹,应该是被人扛着走过去……他顺着痕迹,很快找到一条小河,不出意外的话,自行车,或者连人带车都在河里。
“你们先回去吧,帮我把所里兄弟叫来,我在这儿守着。”一面是保护现场,一面也是保护她们“孤儿寡母”的,万一……那画面还是别让她们看见的好。
其他人一听,哪有不明白的?小琴直接“哇”一声哭出来,陈静的眼泪也“唰”的下来了,哽咽着劝好友赶紧回家,“明天再来。”
要真是那样,明天也不用来这里了。
上天待阿柔真是不公平,好容易日子有盼头了,又来这么一出……快速平复悲伤的办法,就是有更大的的悲伤覆盖,跟好友的不幸比起来,她觉着,徐志刚的离开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他要走就走吧,这样没主见什么都听爹妈的男人,不要也罢!什么相亲,什么干部家女儿,就让他去吧!
她觉着,分手总比丧偶好,不是吗?
黄柔和幺妹在众人的劝说下,离开玉米地,跟着大部队回到供销社,其他两路人马也回来了。三方信息一通,大部分人都哭了,想到顾主任的好,想到整个供销社的命运,或许有的人是喜极而泣吧?
黄柔讽刺的想。
老书记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平静下呼吸,才道:“顾学章同志是我们一位好同志,是人民的……咳咳……”用情太深,他直接咳起来。
邱主任扶着他,给递了一杯茶水,“咱们都是老同志了,老胳膊老腿的经不住折腾,书记可得保重自个儿,要是连你也倒下了,我们县社可就……”
黄柔听得咬牙切齿,好一个“老同志”!
张出纳观察了一番大家的神色,从人群里走出来,“这是王家成的家属交给我们的遗书,家属要求咱们单位一定要为老王讨回公道,将顾学章绳之以法……可……”
他顿了顿,似乎是
非常为黄柔和幺妹考虑,当着家属的面,他也非常克制自己的愤恨之情,“既然顾学章也……为了给他的家属留点体面,遗书我就不念了,请老书记和尤主任定夺。”双手奉上一个牛皮纸信封。
尤主任先接过去,拆开信封,迅速的走马观花似的看一遍,惊讶的说:“小顾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可不是嘛,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就说他跟王家成关系不一般吧,原来是两个人勾结着换了咱们的供货厂家,以次充好,谋财害命呢!”
“呸!亏我还觉着他军人出身,刚正不阿,原来全他妈是假的!”不知哪里来的中年人说,“真是玷污了咱们的人民子弟兵形象!”
“死有余辜!”
两个老领导把信传给大家看,看一个骂一个,对一个“死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恶意,不是生人恶,而是“顾学章”做得太过分!
在王家成的遗书里,他说自己对不起老父老母,对不起陪他吃这么多年苦的妻子,对不住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儿子,可他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不能忍受夜深人静时的愧疚与不安。
他之所以走上这条不归路,是被单位刚来半年的顾学章逼迫的,他本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司机,有幸福美满的家庭,都是被他所害才……诸如此类,语言朴实,真是闻者伤心啊!
黄柔却差点被气死过去,这么干的分明是他们,却把脏水全泼顾学章身上!但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冷的接过“遗书”,连一个字也不想看。
幺妹一蹦一跳的,“妈妈让我看一眼叭。”
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谁写的,因为小琴姐姐已经帮她找来一份王家成的入党申请书了,都是手写的字,只要看一眼她就能知道。
黄柔想到这茬,递给她。
小地精看着看着,就学叔叔皱起眉头,“字是一样的字,也是一个人写的,可……可是,有人逼迫他写的哦。”
几个大人笑了,“你认识几个字啊你,,小顾媳妇儿,我们考虑你们的情绪,但也请你们别把我们当傻子。”
被人取笑和质疑,小地精可不服,只见她双手叉腰,指着信说:“这个‘我’字,虽然看起来一样,可前面的笔画非常顺滑,信上的却非常涩,像有石头压在心口,说明他非常害怕,心理压力非常大。”
“放屁,这是啥道理,谁说写的字不一样就……”
幺妹双手叉腰,顶嘴:“笔迹分析和比对可是公安都知道哒!”
“对,公安部门专门有这方面的专家,要是没有这么多讲究,那是不是谁都能模仿别人笔迹?能模仿领导人签字发文件?”
老头被陈静问得哑口无言,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只是他自个儿不懂而已。再说反而会暴露自己的立场和无知,他只好转移重点,“那他就算是害怕又怎么了,干了这么多坏事儿害怕不正常吗?”
幺妹叹口气,这个老伯伯真笨,好吧,她可是好为人师的小地精。
于是,她又指着其中的“学章”两个字,“老伯伯你看,这两个字的尾巴都拖得特别长,跟申请书上的不一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一个人写的,你可别信口开河!”
“正因为就是一个人写的才奇怪呢,这说明写遗书的伯伯故意的,他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想让顾学章叔叔知道,他不是故意陷害他的,是被坏人逼迫的。”
“你!”
幺妹双手叉腰,把所谓的“遗书”递回去,“妈妈我们回家叭。”她迫不及待要让叔叔醒过来,狠狠的收拾这些坏蛋啦!
“那这遗书……”陈静有点发愣,她们要不要带走?
当然,张出纳早迫不及待揣怀里了,这么重要的“证据”怎么可能落她们手里。幺妹撇撇嘴,小声的说:“静静阿姨咱们回去吧,我才不要那个遗书呢。”
反正啊,到处是漏洞,只要叔叔醒来,就一切都真相大白啦!
然而,要让顾三醒来,却不那么容易。当天晚上,陈静怕好友想不开,留宿402陪她们。可她却发现,这母女俩好像不是那么的“伤心欲绝”?
这不,母女俩用盆装了满满一盆凉水,捡个河蚌放进去,守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呢!
“阿柔,小绿真,你们这是……怎么了?”她戳了戳那个笨笨的河蚌,硬邦邦的,花纹倒是挺好看挺规则的,可也不至于……莫非是睹物思人?这个河蚌是顾哥送她们的?
那可更不能了,她强行把河蚌端进卫生间,将母女俩推回房,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越是看到他送的东西,越是想他,这不越难过吗?她前几天就是这么过来的,想到徐志刚那那猪蹄子就掉眼泪,忍不住豁出面子去找他,谁知他还相亲去了!
妈蛋,她经历过的痛苦不能再让她们体会了。
最后,黄柔怕暴露,亲自将她送走了,她再三的保证,她们会好好的不会多想……这愣头青,愣起来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
转回家里就发现,幺妹又把河蚌端出来了,她正蹲着,用小胖手轻轻的给它做按摩呢。“妈妈,我给叔叔挠痒痒他会醒来吗?”
额……这个……
有一次,小丫头想吃冰棍儿又没钱,就去找顾三要。顾三正在睡午觉,其实他已经醒了,可他就是假装还没醒,故意闭着眼睛打呼噜。小丫头就用一根毛毛的白毛,在他鼻子上一碰一碰的,可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愣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小丫头灵机一动,就去给他脚底板挠痒痒……没几下,憋不住的顾三就破功了。
因为啊,他从小就怕痒!胳肢窝都还好,脚底板才是最怕的!
从此以后,幺妹可终于找到致胜法宝啦,每次磨着他什么事都是挠脚底板……当然,换黄柔可不干,她那大脚,那味儿,能直击灵魂!
也不知为什么,是“挠痒痒”真管用,还是河蚌也想到这件事,居然“噗通噗通”冒了几个泡。
“呀!叔叔说话啦!他想张嘴说话呢妈妈!”
黄柔赶紧凑过耳朵,可除了吐泡泡声,啥也听不见。
幺妹听了会儿,也苦恼的摇头,“我猜叔叔是不是说他饿了呀?”她哒哒哒跑厨房,拿出两片白菜叶子,掰碎了放盆里,“叔叔快吃吧,吃饱饱就有力气打坏人啦!”
可她们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河蚌没吃菜叶子,幺妹眼睛一动,聪明的想:“莫非叔叔还想吃饭,不吃白菜?”
对,顾三平时也不爱吃白菜,说是小时候吃太多,有心理阴影了。
她又哒哒哒跑回厨房,拿出一个中午剩下的冷馒头,揪成小块扔进水里,“叔叔快吃叭。”
黄柔:“……”
这孩子的脑洞是有多大?要再不阻止,她还不得往里头加蜂蜜果脯和蜜枣?反正她觉着好的,她都能往里孝敬她“叔叔”。
“哎呀行啦行啦,咱们先睡觉,明天再说。”其实,她现在已经相信闺女的说法了,只要丈夫好好活着,只要他还在身边,那就还是一家三口,她什么都不怕。
直到睡前,幺妹都在想河蚌的事,默默的念一句:叔叔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呀?,,:
第119章 、119
第二天, 派出所传来消息,说顾三的自行车在河里打捞起来了,可人却不见踪影。
在老书记恳切的要求下, 警方把整条河都给打捞了一遍, 甚至喝酒下游十几里的村庄、生产队也加入这一行列中, 依然一无所获。
幺妹对那封“遗书”的解读反驳,虽当场看着是没啥作用, 老尤条一伙也没被她吓住。毕竟, 五六岁的孩子懂个啥?看起来貌似头头是道,其实还是大人教的,可现在死无对证, 那自然是该怎样就怎样呗!
他们不是要证据, 他们只想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能把旧账一笔勾销盖过去。
但其他良知尚存的同事,被她质疑的话勾起自己的思考,是啊,顾主任不缺吃不愁穿的,他要走这条路干啥?总得有个动机吧?如果信不是司机真心想写的, 那到底是谁逼着他写的?写的目的又是什么?
显而易见, 顾主任这次, 是被人杀人灭口了。
大部分置身事外的也跟着难过了一阵, 从第二天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她们“孤儿寡母”,或多或少提着点儿水果营养品啥的。
越是捞不到人,外界越发笃定他就是遇难了, 可黄柔却愈发肯定,河蚌的可能性更大了。她和闺女能守住这秘密扛过去,可公公婆婆那儿却不好交代, 这么浩大的声势,想不让他们知道都不可能。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她正愁着呢,铁门就被敲响了。幺妹已经搬个小板凳坐在盆旁边,扎根了,两本故事书都让她念完了,因为她坚信叔叔一定能听到。
说不定她的故事念得足够好,叔叔就能醒来了呢?
“阿柔,幺妹,老三,在吗?”顾老太在门外问。
黄柔叹口气,赶紧去开门。“妈怎么来了?”
顾老太背着一只竹篮,刚放下,背后全是汗湿的,她也顾不上管,“老三呢?”
黄柔神色不太自然,下意识看了水盆一眼。
“我怎么听说老三出事了,是不是?他没出事吧,一定是那些长舌妇乱嚼的!”她期待的看着这个儿媳妇,希望从她那儿得到同样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反驳。
可黄柔神色居然还有点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