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刘惠坐在门槛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啊,骂啊,她咋就这么命苦,养下这三个要命的冤家啊!
崔家没一个鸟她的,大家该干啥干啥,村里人从门口路过也都是捂着嘴偷笑,谁心里不骂一声活该?
春苗去参加考试后,黄柔和幺妹也挂着这事,听说两天就能出成绩,不知道姐姐能不能考上。对门的胡家依然门庭若市,胡雪峰带着价值上百万人民币的德国先进设备,直接空降第五车间组,发誓要将技术改革进行到底,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刘珍在娘家听说丈夫回来了,还想拿架子,心道他不来接自个儿,她就不回去。
再加刘老太一直在耳边叨叨,她好
端端的黄花大闺女嫁给胡雪峰这带娃鳏夫真是委屈了,居然结婚几个月就跑国外去,把她闺女一个人留在厂里,这就是没把她放心上。不趁这次拿捏住他,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她呢!
所以,她愈发打定主意,不亲自上门来接她求她回去,她刘珍是不会回去的。
胡雪峰正在车间调试新设备,忙得茶饭不思脚不沾地,压根没想起他这位小娇妻。她等啊等,等到他都回来一个星期了,还是没来接人。
莫非,他狗男人在外头有野女人了?看上那些洋女人了?一个正常男人,哪里忍得了三年不见自个儿老婆?这还不得憋坏?或者他在外头已经吃饱了!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刘珍再也坐不住,收拾好行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回家去了。
胡雪峰下班回家,发现多了个女人才想起来自己出国前是结过婚的,倒也没说啥,只是可怜刘珍的小宇宙里已经刀光剑影儿女情仇的演了这么久,谁知人压根就是没想起她!
当然,这样“没心没肺”的胡雪峰,自然也不会追究她这三年躲在娘家对一对儿女有失照管的事。因为这,刘珍倒是松了口气。
借此,胡峻给自己要来一辆暂新的永久牌自行车,给妹妹要到一个新书包两套新衣服……毕竟,作为市三纺的新星,这点钱他还是有的。
不仅如此,三年期间他从未往家里寄过一分钱,他那么多按照西德当地生活水平领取的津贴,在外面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兑换成美元日元,学着德国人炒股,翻了几个倍的赚,回国前又给全兑换成人民币,他现在手里的钱,给孩子过点好日子那是分分钟的事。
于是,没几天,胡家兄妹俩焕然一新,全身新衣服新鞋子不说,还有人专门给他们做饭,不用再自个儿摸索着夹缝求生。
这是黄柔也没想到的,偶尔夜深人静时,她也会好奇的问丈夫:“外头的钱就这么好挣?”
顾三现在管着全市的油气供应,去过省城开会,也听说了外头的资本主义国家的现状,欧洲发达国家也并非舆论宣传的“水深火热”。说实在的,要有机会,他还挺想出去瞅一眼,长长见识的。
“算了,别想那么多,赶紧办
正事要紧。”他一下翻起来,,意乱情迷的说。
黄柔知道他的意思,愧疚的搂着他的脖子,“再等两年,等绿真上初中……”
“我知道。”
夫妻两个倒是计划好的,等幺妹上初中再要个娃,可家里人不知道啊!这不,大中午的,顾老太又来了,带着一篮圆溜溜的硬壳东西和一只养了三年的乌骨老母鸡。
幺妹放学回家,发现厨房里已经飘出香喷喷的鸡汤味,忙问:“奶奶给带啥好东西来呀?”
顾老太满意的摸了摸她脑袋,“乌鸡炖牡蛎,潜阳滋阴的,你妈他们吃了最好。”
幺妹不太懂具体意思,只是指着一篮椭圆形的表面凹凸不平的东西问:“这就是牡蛎吗?”
石兰省属于内陆省份,自身并不产牡蛎,倒是与之相邻的另一个南亚小国家产,只是不知道老太太哪来的关系和资源给搞到这样的好东西。
她踩在小板凳上,揭开锅盖往里看,想盛一点“牡蛎”起来看看到底长啥样,勺子刚抬起来,就把顾老太吓得大惊小怪。
“小姑奶奶你干啥呢,这可是好东西,别浪费呀。”
“我就看一眼。”幺妹委屈的说。
顾老太这才发现自己激动过头了,放缓语气,“哦哦,那你看一下就行,这稀罕玩意儿我也是求了老多人才搞到的,家里那两口我都只给分了三分之一,大头在这儿呢。”
顾老二和陈丽华,结婚快四年了,肚皮依然没动静,你说她能不急?跟陈丽华她都不知吵过多少次架了!好话歹话说尽,中药西药也没少吃,求神拜佛也没缺席,可她愣是没动静,她真是急都要急死了。
关键是,就连城里这对最省心的,也三年没个动静,她急得嘴角天天挂火泡,一看见别人家的孙子孙女就眼睛冒光心里发苦,想抱孙子都把她想疯了!尤其现在老三这么出息,调到物资局去,在村里谁不称呼她一声“顾婶子”?
可她腰杆直不起来啊,没有孙子她就跟低人一等似的。
正想着,卫生间的门开了,幺妹这才发现里头还有另一位老奶奶,头上包着一块很奇怪的头巾,浑浊的眼珠子四处乱瞟。
“四娘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孙女。”
老奶奶噔噔踩着小脚,细细的打量幺妹,上上下下,还捏了捏她嫩豆腐似的脸颊,“嗯,是个有福气的。”
不知道为什么,幺妹不喜欢她这样的打量和“评估”,打声招呼就进房间自个儿玩儿了。可耳朵还是不受控制的竖起来,听着外头两个老太太的对话。
“可惜是个姓崔的,怕养不熟。”
顾奶奶反驳:“也不能这么说,姓啥那是结婚前就说好的,可感情怎么样还是看以后的培养,老三对她不薄,我看丫头也是个有良心的,老三喝点酒她就不让他开车呢,小嘴巴叨叨的念……”
“害,大侄女这就是你没见过世面了,这叫啥有良心?喝点酒开车咋啦?真有良心,那就该好酒好菜的给老三孝敬。”
幺妹心头来气,喝酒后血液内酒精含量过高会引起心悸、意识不清、幻觉等症状,不适合开车的呀,这“四娘婆”她到底懂不懂呀?
哼!
还好,顾老太似乎也不赞成她的说法,没接茬。
“对了,我听说老三是不是给崔家那头的大丫头,安排工作了?还是在供销社?”
顾老太轻咳一声,“没没没,他现在物资局,管不了供销社的事,那是统一招工,谁都能去的,能不能考上得看个人。”
“可我听说就是他安排进去的嘞!”
顾老太虽然也听村里人这么说,尤其是刘惠都亲口说的,可她知道不能给儿子惹麻烦,啥叫他“安排进去”的?他人都早调走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儿子以权谋私呢!
遂一口咬定不是。
可这位“四娘婆”却不肯放过这话题,继续说:“你说这老三是咋想的,自家亲兄弟不照顾,好事全给了那三杆子打不着的‘侄女’,老二在家面朝黄土背朝天他就跟没看见似的?”
这可戳中顾老太心事了,她一开始也没想过让老三帮老二找工作,可现在眼看着春苗都……村里不老少人问她呢,她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别人都以为春苗这样的“侄女”都能捞到好处,那老二这样的亲兄弟更不知道得捞到多少,说不定能捞到个官儿当当呢!
顾老太一连否认,可其他人谁信啊?
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但顾老太这人,刚强惯了,她心
里真有想法也不可能当着外人面,尤其是四娘婆的面说出来,家丑不可外扬啊!
正说着,黄柔回来了。
“妈来了?肚子饿了吧,我这就做饭。”可厨房却飘出一股独特的香味,有鸡汤香,还有股浓烈的腥臭气,像鱼又不是鱼。
“老三不回来吃中饭是吧?那别忙活了。”
“嗯,他在单位食堂吃,妈想吃啥,我这就去买。”
顾老太连忙说不用,有啥吃啥就行了,别花这个钱,可她身旁的四娘婆,却咂吧咂吧嘴,“有猪头肉不?我听说你们城里的猪头肉可好吃嘞。”
黄柔一愣,这才发现阳台上转出来个老太太,似曾相识。
“这位婶子是……”她这几年不经常回村,很多人都陌生了。
“啥婶子不婶子的,你该叫我声四娘婆。”
黄柔怔了怔,在大河口土话里,“四娘婆”可不是什么亲戚,而是专指某些有特殊“能耐”的农村妇女,譬如看神弄鬼啥的,男的叫“先生”,女的叫“四娘婆”。
好端端的,婆婆把这样的人叫来家里干啥?
但她还是控制住心头不喜,把幺妹叫出来,给她两块钱,“去熟食店称两块钱的猪头肉来。”
因为拿不准她们到底要干啥,黄柔也懒得招呼,只随便热了昨晚的剩菜,打几个馒头来,就着猪头肉和那锅浓稠的不知道是啥的汤吃一顿。
“阿柔多喝两碗,这是乌鸡牡蛎汤,大补的。”炖得熟透后,香倒是挺香的。
幺妹眼巴巴看着,咽了口口水,只要是没吃过的,那就是好吃的。
她下意识把碗伸过去,也想要。
可四娘婆忽然在她手上“啪”的打了一下,“没规没矩。”
所有人都被这响亮的“啪”声给惊呆了,包括幺妹自己,她想不到在自个儿家里吃饭居然让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奶奶给打了!说实话,长这么大她基本没挨过打!
更何况她皮肤娇嫩,那一下是用了力的,手背立马就多了一道通红的印子,也不知道是疼还是委屈,她立马红了眼圈。
黄柔只觉胸口气得生疼,“啪”一声扔下碗筷,“干啥呢?孩子好好的吃饭你打她干啥?”
顾老太也愣了,责备的看向老太婆,“打孩子干啥?”
四
娘婆不以为,继续夹了块猪头肉,大快朵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我们可是说好的。”
顾老太一梗,“可也没说要打孩子啊。”
黄柔看她们这副模样,明显是有什么背地里商量好的事,顿时更气了,“来我家蹭吃蹭喝不算,还打我闺女!”起身一把扯住桌布就要往上掀。
两个老太太被吓一跳,“这多大点事你就要掀桌子?”
顾老太一开始还是愧疚的,幺妹虽不是亲生的,可也是自个儿眼前看着长大的,可对四娘婆有再大的意见,事后再说都行,这当面发作啊让她这婆婆的脸往哪儿搁?
要知道,四娘婆是她花了二十个鸡蛋五斤香油请来的,得罪了她,她的东西打水漂不说,万一让她怀恨在心往菩萨娘娘跟前告嘴怎么办?
菩萨娘娘发起火来,那可不得了嘞!
黄柔是文化人,也不可能真掀,只不过吓唬她们罢了,“我闺女在我自个儿家里想吃啥是她的自由,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那句“外人”咬得死死的,两个老婆子面上臊得慌。
她现在是副校长,三年的领导生涯倒是锻炼出一股气势,也不用恶狠狠,眼光锐利的往四娘婆身上一放,就吓得她放下碗筷。
“妈你别忘了自己可是妇女主任,我不知道你找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家干啥,可咱们国家现在可是破除封建迷信讲究科学的,要是让人知道……你让别人怎么看学章?他今后工作还怎么开展?”
顾老太心头大惊,这才想起这茬,堂堂国家干部,怎么能带头搞封建迷信?她吓得双手发抖,赶紧推着四娘婆,“快走快走,出去可不许说来过我儿子家,不然我……”
“诶等等,我们说好的,我来给你儿媳妇看看,为啥这么多年不怀孩子,我可是在菩萨跟前……哎哟!你推我干啥,我自个儿有腿。”
两个老太太嘟嘟囔囔,吵吵闹闹下楼了。可黄柔还恨不得往四娘婆屁股上狠狠踹一脚,她闺女凭啥在自个儿家里还受委屈?
幺妹看妈妈生气,非常懂事的凑过去,“妈妈我不疼哒,你别生奶奶气啦。”
她已经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了,她知道现在妈妈一直不愿生小弟弟,顾奶奶不高兴呢。可妈妈不生是为了她,她不能再加深妈妈和奶奶之间的矛盾。
黄柔吹了吹她的手,“还疼吗?”
“不疼啦。”
小地精灵力护体,红肿很快消退了。
虽然把她们弄走了,可黄柔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是她的闺女,她的家啊!在她家里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她,那要是回村还不知道得让人欺负成啥样。
“崔绿真,妈妈问你,在村里有没人欺负你?”
幺妹很诚实的摇头,“没有。”
“有没人说咱们闲话?”
“有,但妈妈说过,对于不在意的人,我也不在意她们说啥。”
黄柔叹口气,丫头成长太快了,快到她还没学会保护她,她就已经能自个儿保护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