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杨丽芝的脸更红了,生气的反呛回去:“你告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妈妈的大料煮瓜子儿,做无本买卖,还想压榨剥削我们,你这资本主义倾向可真够严重的!”
姐俩你一言我一语,争锋相对。可怜的小地精,饿着肚子挤了一圈,她只想赶紧拿到钱,买个吃的垫垫肚子。
此时此刻的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胡峻哥哥和菲菲以前的困难,那么多日月,那么多严寒酷暑,他们是怎么挨着饿捡垃圾的?是怎么在肚子空空如也的情况下还坚持上课的?
她觉着,胡峻哥哥实在是太了不起啦,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居然还能考第二名!
拿到血汗钱,两个人气呼呼的冲到供销社,财大气粗地称了一块钱的菠萝豆,两根奶油冰棍儿,还剩四毛多钱,两个人平分。
有吃的又有钱,哪里还记得刚才的艰辛?俩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路走一路吃,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全社会都在忙着拨乱反正,学校也乱得没个章法,一会儿说不用劳动全天都要上课,一会儿又说劳动不能丢,课只上半天……反正不管怎么安排,学生只能听老师的。
老师说天热,先上两节课再去劳动,于是,没有睡午觉的她们,一进教室就困成马了,老师在上头讲啥不知道,她们反正是在座位上小鸡啄米。
小孩的气总是消得很快,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两个人都想不起中午的委屈了,又贱兮兮的跑去问杨美芝,“明天还卖不卖呀周扒皮姐姐?”
明儿是周六,劳教场上的人只会更多,许多不上学的孩子也会跟着大人去,潜在客户更多嘞。杨美芝想到这茬,怎么可能不去?又连夜炒了十多斤瓜子儿,前提是出门前就得把瓜子儿称重,算好大致的把数,要是少得太多就要扣她们工资。
找不到工作的两小只,只能答应资本家的
剥削条件。
黄柔和陈静的诗社筹备得差不多了,挂靠在市文化馆集体下,由市文联和作协担任指导,还请动了龙葵大作家给她们题词,大河诗社还没正式开起来,在阳城市却已激起了不小的浪花。
现在一说“大河诗社”,即使不知道它出了些什么诗人什么名诗,可整个文化界都知道这是龙老关怀下孵化的文艺雏鸟。
这还是个蛋呢,关心的人就已经不少了。黄柔和陈静愈发忙得脚不沾地,连周末也没时间休息。
顾学章果然守信,给她们从物资局要到一笔活动经费,虽然不多,只有四百块,可有了物资局带头,其他各部门单位,也或多或少给了几十上百块资助,一番“要”下来,居然给拉到小两千的活动经费。
这可把陈静高兴坏了,这相当于她四年的工资啦!
手里有了钱,她们愈发踌躇满志。
没有固定地点?
学校自从听说她们组建诗社后高度重视,坚决给予配合和支持,给调拨了两间闲置教室作活动地点。一间用来办公和储存诗社公共物品,一间设置成诗社活动室。
没有固定组织架构?
龙葵答应出任名誉社长,毛大师当顾问,陈静任社长,她的同学和黄柔任副社长,另外几个随同奔走的同学分别任秘书长和外联部部长。
诗社还没开起来,已经有不少文化界人士慕名而来,主动要求加入呢!
于是,又多了八名理事,都是阳城市小有名气的文人……当然,基本是男的。
经费地点组织架构都有了,现在就差专职工作人员,维持诗社的日常运营了。而且,黄柔还发现个问题——她们居然没有负责财务工作的人员!
要是没经费也就罢了,这两千块的经费要还在她们手里,一面是不正规不成体统,一面也担心以后要有人提出监督经费使用情况,要哪儿出点纰漏,可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害,瞧我,忙糊涂了。”陈静懊恼的拍了拍后脑勺,让秘书长拿出登记有所有成员姓名的笔记本,一个一个的挑选起来。
幺妹写完作业,眼睛看着对她来说还算晦涩难懂的,耳朵却习惯性的竖着。
“这小刘怎么样?”
第136章
第二天是星期天,加上菲菲,三个找不到工作的女孩找到周扒皮姐姐,她们还想去卖瓜子儿呢!
劳教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们卖得又够便宜,只要杨美芝能炒出来,有多少卖多少。前头两天,光中午那两三个小时的工夫,她们就收获了三块多的卖货费,这可是一份高薪工作嘞!
杨美芝这次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给她们提高了薪酬待遇不说,发工资也特别爽快,该多少就多少,完了还请她们吃了不少零嘴。
就连杨丽芝也奇怪的说:“周扒皮居然良心大发现啦?会不会是又在变着法的压榨我们?”
见钱眼开的三小只,哪管她转变不转变,反正只要钱到位,她们就要去消费!
没两天,钱花光的时候,杨美芝也如愿以偿的进了诗社当实习会计,从最基本的打扫卫生、资产登记造册开始,黄柔和陈静顾不上的事情,都由她在负责。
不过,随着年后“两个凡是”政策开始出现在《人民日报》《红旗》和《解放军报》上,刚醒过来的“母亲”似乎走得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大人们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只有孩子们,依然开心,快乐的盼着长大。
高元珍的二胎依然如她所愿,是个儿子。王满银是一面咧嘴乐,一面又遗憾,他内心其实是想要个闺女的,把小猴子高玉强拉扯到三岁,当真一把屎一把尿的辛苦,鬼知道他多想要一个崔绿真那样的小闺女呀!
放暑假后第二天,幺妹就被他们接到李家沟去了。
顾三和黄柔忙工作,本来也没时间照管她,正想把她送回牛屎沟呢,王满银一来,他们开开心心就答应了。最好是去十天半个月的再回牛屎沟,最近牛屎沟忙着除四害,全村鸡飞狗跳好不热闹,那年的黄鼠狼事件他们现在仍然记忆犹新,还是避开的好。
李家沟是有名的生产大队,一个生产大队分成三个生产小队,每个小队辖括着一到三个地缘相近的自然村,高家所在正是整个大队部所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王满银的手扶拖拉机才刚到村口,一群孩子就跑过来,最前头跑得最快叫得最大声的自然是高玉强。
“爸,我姐来了吗?”一眼瞅见后车兜里露出来的漂亮脑袋,他高兴地指着绿真,骄傲地介绍说:“这就是我姐,崔绿真!”
很明显,其他小孩早已“久仰大名”,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漂亮而洋气的小姐姐。
她可真白真好看呀!
她的裤子好短呀,怎么能才到膝盖呢?可是又好漂亮呀!胸口还有两根带子嘞!
她的球鞋好白呀,怎么就没沾土呢?肯定废了不老少肥皂吧!
这群吊着鼻涕黄不溜秋的孩子们,就像当年崔家姐妹们看其他城里孩子一样看着幺妹,有的嘴巴甜,已经“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开了。
虽然是姐妹,可黄柔也不能让她来白吃白住,给准备了好几大包东西,有一副新鲜的筒子骨,好几斤五花肉,还有奶粉,饼干,水果糖若干,当然少不了几斤菠萝豆,高玉强兴奋地接过去,抱着东西跌跌撞撞往家跑。
“妈!妈!我小姨给我买菠萝豆啦!”
那小身板,谁能想到声音那么大?嚷嚷得全村都知道了。大家撇撇嘴,羡慕嫉妒的说:“呸,当谁不知道他有个城里小姨似的!这么大声可不就是故意的嘛?”
“还不是亲小姨呢,张狂啥?”
“就是,我有五个小姨我说啥了吗!”
……
忽然,有人幽幽的来一句:“可人小姨是校长,姨父是物资局领导,你小姨和姨父是啥?”
“可那也不是亲小姨啊。”有人不死心,仿佛从高元珍身上找到一点瑕疵,她们的日子就能好过点,肚子就能吃饱似的。
“别说小姨不是亲的,爹也不是亲生的。”众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那听不惯的人又说话了:“不是亲生的却比亲生的还好,人市里那么大的房子,还开拖拉机呢,你们谁家的男人有这本事?”
“人王满银天天忙进忙出的伺候老婆,怀上就跟常年住市医院里一样,开刀生的,出月子母子俩又白又胖……你们谁家男人有这本事?”
这年代,虽然医院建的也不少了,可得花钱呐,有几个女人能在医院里生孩子?别说娃娃大了就开刀,哪怕是即将一尸两命也不可能送医院的比比皆是!以前那个苍老憔悴的,牛马一般没日没夜辛苦的高元珍,一去不复返了!
得,这天儿是没法聊了,长舌妇们悻悻的散了。
高元珍的房子是村里首屈一指的“豪宅”,又宽敞,又漂亮,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鸡鸭猪鹅整整齐齐关在圈里,她正坐在树荫下给娃喂奶。
批评王满银:“你怎么能要阿柔这么多东西,搞得跟进城化缘似的。”
“嘿嘿,我不要,可他们硬要给啊,正好给猴子甜甜嘴,你没听他闹着要回城里吗?”小猴子虽然跟妈姓,可却不觉着李家沟是他的家,因为这儿没有疼他的奶奶,没有随时都能买到东西的商店。
高元珍瞪儿子一眼,把白白胖胖的小儿子竖着抱起来拍奶嗝,“幺妹饿了吧?等把明明哄睡,姨妈给你做吃的,啊。”
小儿子叫王玉明,才四个多月,奶香奶香的,比小猴子不知乖巧了多少倍,她爱得很。
“不饿,姨妈你忙吧,我跟弟弟去玩儿。”幺妹自个儿进厨房,灌了一杯甜甜的凉开水,就被全身小兜兜胀鼓鼓的高玉强拉出门了。
李家沟地处一片低洼的小盆地,气候湿润,水源充沛,土壤也肥沃,能种许多种水果和蔬菜,社员们又一个赛一个的精明能干,组建工程队和手工队,生活比牛屎沟富足很多。
小地精一进村子,就感受到这片土地的与众不同。
太肥沃了!
她必须吃几口土去!出了高家门,她凭着一口土气,顺着小路往村尾走,到了村尾再拐上一条小道,就是一片肥沃沃的土坡,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被开垦成自留地。
绿油油的草地上,开着一片五颜六色的野花,花花有大有小,黄的白的紫的红的,最多的就是灯盏和牵牛啦,编花环特别漂亮!
幺妹坐草地上,摘了许多搂进怀里,鼻子不停的吸啊吸,现在她发现吸土气和吃土是一样的功效,还不会流黄色的汗。关键是,不用吃一嘴的土吓到小猴子,去年有一次她就是悄悄吃土让小猴子逮到,把两岁的他吓傻了。
明明妈妈说土是不能吃的,可为什么姐姐吃得那么香?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模仿她偷偷吃土,可让姨妈一顿好打。
吃(吸)土的时候,幺妹的五窍是打开的状态,她能听见周围植物们说话。
此时的李家沟,山清水秀,绿树成荫,本该心情很好才对,可植物们似乎在瑟瑟发抖?
“你们怎么啦?”
“姐姐你跟我说话吗?”高玉强走过来,手里抓着一泡不知哪儿掏来的烂泥巴,黑漆漆油亮亮的。
幺妹赶紧把他支开,对着跟前的灯盏花问:“你们怎么啦?”
“嘤嘤嘤,不知道呀,好怕怕呀~”
幺妹歪歪脑袋,“不是,都不知道,你怕什么呀?”
灯盏花娇滴滴的说:“他们都说好可怕~”
幺妹顺着碧绿的叶子看过去,是几棵高大的柿子树,枝桠上挂着密密麻麻沉甸甸的青绿色小柿子。
幺妹没忍住咽了口口水,金黄色的软乎乎的柿子,她也喜欢!牛屎沟没有柿子树,姨妈每年秋天都会给她送几斤去,超甜哒!
柿子树被她盯着,不自在的耸了耸肩膀,“不是我们说的。”
“那是谁说的?”到底说了什么?作为小地精,对自己水土上的事她实在是太好奇啦。
柿子树远远的指指河边,“老拐柳说的,他说要有大灾了,让咱们快跑呢。”
于是,高玉强又抱着黑泥巴,屁颠屁颠跟她跑到河边。这个时节的小河是最美的时候,清澈见底的河水慢慢的流淌着,两岸青翠欲滴的柳树排成一排,垂下大半身子在水上,似乎是在歪着身子以水为镜,水里还有几条苍蝇大的小鱼小虾,游来游去。
光看着,幺妹就觉得神清气爽。
大地真是太美啦!自然界太神奇啦!
可惜,她的好心情没持续太久。
“高玉强来玩大炮!”对岸有一窝男娃娃在喊。
小猴子立马心痒毛抓,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可他还记着姐姐是客人不能扔下姐姐独自玩耍。“我们过去吧姐,我大炮都做好啦。”
所谓的“大炮”,其实就是黑泥巴做的烟灰缸似的“器皿”,四周一圈高凸,中间凹陷处朝下,使劲砸地面上,会“噗”一声巨响,谁的最响亮还不破谁就赢了。
输的人要把自个儿“大炮”上的黑泥贡献出来,给赢的人“补锅”,黑泥被人瓜分得越多,他的“大炮”就越小,越不响亮,越输……恶性循环,所以,为了能保住自个儿的“大炮”,孩子们都是绞尽脑汁把炮做得够大够薄。
可没这技术的时候,还有个办法,就是把自个儿的“炮”弄脏,赢的人就看不上瓜分了。
这不,高玉强小朋友直接脱下裤子,提溜着小鸟儿“滋——”